113
吕心同点点头，“果然名不虚传，确实神通广大。”
楚青问道：“你知道我？”
吕心同问道：“你认识一个叫仇墨飞的人吗？”
楚青不动声色的答道：“以前采访一桩命案的时候见过他，刚开始还闹得有些不愉快……”
“后来了……”
“后来就没见过了。”
吕心同似有所悟。
楚青问道：“怎么，之前仇组长查的案子跟宫崎的案件有关联吗？”
吕心同摇头说道：“暂时不清楚。”
楚青不慌不忙的说道：“我假设，宫崎是个间谍，他利用医生的身份收集情报，而他的病人不乏达官显贵，比如之前遇害的孔处长，可能宫崎觉得孔处长不听话，又知道他间谍的身份，于是想办法杀了他灭口……”
吕心同看着她答道：“那是假设。”
楚青微微一笑，“我们只是报纸，不写点小道消息怎么赚钱了？”
吕心同送楚青出了诊所，看着她略显臃肿身体，他站着想了一会，像是想到了些什么，但又好像没想到什么。但是直觉告诉他，这个女人一定有故事，值得查一查。就这么想了一会，他感觉有人在看他，回头一看，一个瘦高个男子正对他微笑。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忍不住叫道：“水野君！”
水野微笑着走过来，两人激动的拥抱在一起。
吕心同含着泪问道：“你这家伙，怎么突然来中国，也不告诉我一声。”
水野和吕心同年纪相仿，身材瘦高，脸上看着有些沧桑，更显成熟老道。水野低声说道：“找个安静的地方说吧。”
两人又钻进办公室，吕心同想起在京都求学的那些日子，感慨万千，“我们有五六年没有见面了吧。”
水野微笑说道：“我是过来查案的。”
吕心同纳闷的问道：“你在京都好好做你的警察，来南京查什么案……”突然他一愣，不再说话。
水野点点头，“宫崎出事后，大使馆觉得需要一个刑侦专家过来查清真相，军部的特工肯定不行，于是找到了我，我已经到了五天了，因为是秘密调查，我不能去找你，现在调查已经差不多了，刚好，遇到你了……”
吕心同神色凝重的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水野笑道：“吕君，我也是奉命行事，不要介意。”
吕心同摊手笑道：“怎么会，那，查得怎么样，作为中日双方的刑侦官，不妨交流一下。”
水野指着他说道：“你先讲。”
吕心同不慌不忙的说道：“从我了解的情况看，宫崎博士其实是日本军方间谍，在中国从事情报活动，或许是宫崎不听话，或许是因为宫崎已经暴露，军方必须要除掉他，于是派出两个杀手来刺杀宫崎，但宫崎持枪反抗，导致三死的情况……”
水野点了一根烟，不慌不忙的说道：“就算宫崎是间谍，就算军部想要除掉他，大可把他召回日本动手，何必在中国杀他。”
吕心同恼火的说道：“这就是军部的阴谋了，想嫁祸到中国人身上，挑起事端，一举两得。”
水野笑了笑，“你的分析不无道理，可是你怎么忽略了，房间里还有第四个人……”
吕心同心里一惊，假装纳闷的问道：“你怎么知道？”

@总是如此沉默 2019-05-05 20:00:47
感觉作者读过不少书，最近书荒，能推荐一两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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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看哪种类型的，我现在基本不看小说了，偏好历史类，哲学类。哪位书友知道有研究儒家思想的好书，也可以推荐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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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野抽着烟答道：“虽然是秋天，但宫崎床上铺的还是草席，这是他的习惯。第四个人为了把宫崎摆在靠墙的位置，把他往墙边拖，草席的顶部被一起拖到墙边折断了一些。由此也可以推断，第四个人个子不高，力气也不够大，极有可能是个女人……”
吕心同内心翻江倒海，继续问道：“然后了？”
“既然第四个人可以安然走进宫崎的房间，必然和他是熟识的，对诊所的情况也是熟悉的，那这个人很可能是诊所内部的医生或者护士，实不相瞒，我们很快查到一个怀疑对象，并且派特工跟踪了她……”
吕心同紧张的问道：“是谁？”
水野看看他说道：“你不会担心是小芙吧，当然不是，她只是一个护士，很可能是中国军方派过来的特工……”
吕心同心里松了口气，“那门口的尸体就是你们跟踪的成果。”
水野苦笑着说道：“吕君，你知道，我厌恶这些事，我只是一个警察，我的任务就是破案，军方的人做什么，与我无关……”
吕心同忍着怒火挖苦道：“所以死几个中国人和你没有任何关系，我们还可以在这里安然叙旧聊天……”
水野突然愤怒的盯着他，“吕君，你以为我想这样吗？”
吕心同喃喃说道：“也是，今时不同往日，我们都身不由己……”
水野平静下来，悠悠的说道：“警察学校读书那几年，真是愉快的岁月，现在你再回去，就完全不一样了，满大街都是暴躁的人群，所有人都在叫嚣着进攻进攻，仿佛不打仗他们就不舒服，谁要是发出一些理智的声音，就会被围攻，可能会打得头破血流……现在的日本，是坐在一辆高速战车上，车上的人都兴奋的发疯，也不管前方是不是喷火的地狱……”
两人都沉默着没有做声，水野突然问道：“仇君了，他现在怎么样？”
吕心同想了想如实答道：“他出事了，在查一桩案子的时候被人下了毒，变成了哑巴，后来，他就失踪了……”
水野痛心的问道：“怎么会这样？”
吕心同答道：“我还在查，极有可能，也跟宫崎有关……”
水野叹道：“难道，这就是命运的安排。”
吕心同黯然点头，“都是命运，我们无能为力……”
水野含着眼泪痛苦的说道：“吕君，如果以后我们不幸在战场上遇到，请你拿出在警察学校学到的所有本事来对付我吧……”

115
邓先辉在一旁换衣服，倪科小心翼翼的把炸药放进照相机包里，一边对邓先辉说道：“检查的人问你就说是电池，拉引信之后过三秒爆炸，你动作要快点。”
邓先辉回头说道：“如果我牺牲了，你们不要灰心，要听从邝队长的指挥，迟早把那孙子干掉。”
倪科笑着说道：“广昌那次你都没死，这次怕什么。”
邓先辉叹道：“战场上和这不一样，我先给你们交个底。”说完他又指指常亮，“小伙子不要紧张，好好表现，让红队的同志们看看你的真本事。”
常亮笑着点点头，“放心吧，不会给苏区的同志丢脸。”
邝世安走进来说道：“差不多该出发了。”
红队的队员们都在房间里等着，个个脸色凝重，邝世安大声说道：“我把任务再重申一遍，我们分成三队，邓先辉同志和王非同志去报社和李士君汇合，刘贵仁和小四还有老魏三人随他们身后负责保护，但注意不要暴露自己。其余的人跟我一起去巷口约定的地点准备接应先辉同志。先辉同志到报社后和李士君一起去顾先康处，王非同志离开，刘贵仁和小四老魏跟随李士君和先辉到巷口，注意，最多只能跟到巷口，然后就过来跟我们汇合。中途发现任何异常应立即停止行动，但要想办法及时通报其他同志，都清楚了么？”
众人一起喊道：“清楚了。”
王非又对邓先辉说道：“李士君并不知道我们这次就要刺杀顾先康的计划，如果知道的话，他是没有勇气和你一起去的，所以……”
赵荣打断他说道：“李士君这种叛徒，死不足惜，就算不专门杀他，他死了给顾先康陪葬也好，不用缩手缩脚。”
王非不再做声。
赵荣大声说道：“同志们，成败在此一举，一定要有必胜的信念，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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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娇凤今天似乎状态很好，她收拾得很整洁，好像要出门参加宴席一般。跟周小芙说话有问必答，根本就是个正常人。周小芙看着她略带皱纹的脸，心想她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个美人。
周小芙笑着说道：“顾太太，你最近恢复得很好，继续保持这种好心情，你很快就会好了……”
姜娇凤笑道：“我今天心情很好，一切都该结束了，大家一起去天国，和和美美还是一家人。”
周小芙有些诧异。
姜娇凤握着她的手说：“周医生，我见到你觉得特别亲切，我就觉得很开心。”
周小芙笑着点点头，“那就好。”
姜娇凤指着门外说道：“那个日本医生，老头子，我看着他心里有些害怕……”
周小芙只好笑笑，心想你不用怕了，他再也不会来了。
姜娇凤又看着门外压低声音说道：“那个小护士了？这次没跟你一起来？”
周小芙想了想答道：“哦，她最近有点事情，请假回家了。”
姜娇凤神秘兮兮的说道：“我不喜欢她，她身上有股阴气，她是鬼怪变的，周医生，你可要离她远点啊……”
周小芙苦笑着答道：“没事的，她是个好护士，不是鬼。”
姜娇凤突然哭了起来，“周医生，你要被她害死的……”
周小芙无奈抱着她安慰道：“没事没事，我不会死的，我还要给你看病了……”
等姜娇凤完全平静下来，周小芙回到大厅，顾先康站起来急切的问道：“周医生，怎么样？”
周小芙笑着说道：“我感觉还是有好转了，主要她的心情好了很多，看来这段时间你也蛮用心在陪她……”
顾先康连连点头，“是是，我一直陪着她……”说完又神色黯然的加了一句，“说实话，我的亲人，也剩下不多了……”
周小芙安慰道：“这样坚持下去，按时吃药，顾太太一定会康复的……”
顾先康感激的说道：“谢谢周医生，我确实没想到，宫崎先生都出事了，你还主动来给我太太看病，原本我都不抱希望了……”
周小芙坚定的说道：“不管诊所里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们绝对不会丢下任何一个病人的。”
这时门卫进来说道：“顾队长，报社的李主编到了。”
周小芙微笑道：“顾队长你先忙吧，我告辞了。”
顾先康擦去眼角的泪水，连声说道：“不不，周医生你一定要留下吃顿便饭，你先在房间坐会，我忙完就来找你，一定一定……”

117
顾先康亲自把周小芙送到楼上书房休息，又赶紧回到客厅，李士君带着摄像师已经在等他了。顾先康连忙上前握手，“李主编，害的你亲自跑一趟，辛苦了辛苦了……”
李士君笑道：“像顾队长这样的传奇人物肯接受我们的采访，是新坛莫大的荣幸，我亲自来那是应该的啊……”
两人哈哈大笑一阵，顾先康眯着眼看着邓先辉说道：“这位是？”
李士君连忙介绍道：“这是我们报社的摄影师，阿农。”
邓先辉笑道：“顾队长好。”
顾先康微笑着看看他，突然说道：“阿农，看看你的相机。”
邓先容一愣，连忙把相机包取下来放在桌上，他正要打开，顾先康说道：“我自己来。”
顾先康慢慢打开相机包，把相机拿出来看了一下，然后问道：“阿农，你做摄像几年了。”
邓先容不慌不忙的答道：“五年多了。”
顾先康接着问道：“这是什么型号的相机啊。”
邓先容答道：“这是德国造的徕卡相机，五组镜头，焦平面快门，卷片联动。”
顾先康点点头，“嗯，这相机好，携带也方便，我之前好像用过，随便拍都很清楚。”
邓先容笑着答道：“顾先生，这个不能随便拍的，它的镜头固定，是五十毫米焦距，拍摄的时候要目测距离。”
顾先康笑着把相机还给邓先容，一边对李士君说道：“李主编，你们新坛快报都是精兵强将啊，今天我就无话不谈，李主编尽管问。”
李士君笑道：“顾队长的传奇经历，一本书都写不完，我看至少要安排三次专访，三个版的头条都给你留着。”

周小芙坐在房间里休息，佣人给她端了一堆水果零食，她也不大想吃，这时门口探出一个小脑袋，在好奇的看她。
周小芙笑着对他招招手，“进来啊。”
这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年，他表情木讷，也不说话，看着周小芙很友善的样子，他还是走了进来。
周小芙给他剥了个桔子，一边问他：“你叫什么名字啊。”
少年小声答道：“我叫沈鹏。”
周小芙问道：“那你怎么会在这里啊？”
“这是我舅舅家。”
“你父母了？”
沈鹏想了想答道：“他们都死了……”
周小芙一愣，连忙握着他的手说：“没事没事，你还有舅舅了，还有好多爱你的人了。”
沈鹏看着她说道：“我舅妈从来不跟陌生人说话，但她跟你说了好多话，我也想跟你说说话……”
周小芙笑着说道：“好啊，以后我每次来看你舅妈的时候，也陪你玩好不好……”
沈鹏笑着点点，他刚要把桔子往嘴里放，楼下突然传来一声惊天巨响，就像晴天霹雳，整栋楼都震得晃了起来。

118
金陵大学离鼓楼不远，本是一所教会学校，学校的建筑风格中西结合，颇为气派。
吕心同和林翀走在大学校园里，只见草木繁盛，环境清幽，到处都是青春洋溢的大学生，两人心情十分愉悦。
林翀羡慕的说道：“我真想和他们一样啊。”
吕心同笑着问道：“那你怎么不考大学，跑来当警察。”
林翀不好意思的说道：“小时候成绩不好，天天跟男生打架，从来没输过……我妈受不了了，后来刚好南京市开始招收女警察，我妈说你不是喜欢打架吗，这个好打架，你去试试，我也赌气，就报名试了，结果，就被录取了……”
吕心同笑道：“你羡慕这些女大学生，她们也在偷偷看你了，女警察，多威风啊……”
林翀四处张望着说道：“谁，谁还羡慕我，我立即跟她换……”
两人边走边聊，林翀突然想起一件事来，“承金哥了，最近在忙什么啊，都见不到他人了……”
吕心同心里说道，他忙着照看我儿子了，我也不好亲自去看。他边想边对林翀说道：“他呀，家里有点事，请了几天假，过一段就回来了。”说完又打趣道：“你问他干什么，想他啦。那以后我让你们两个搭档，我走远点……”
林翀红着脸说道：“吕科长你开什么玩笑……”刚好两人走到了文史楼前面，林翀连忙岔开话题，“我们到了，朱教授就在这里面……”
因为之前打电话约过，朱美之早就在办公室等着了。这位历史学教授大概五十多岁，头发花白，气质儒雅，戴着副厚厚的眼镜。只是他态度有些冷淡，也懒得客套，开门见山的问道：“之前你们也来过电话了，吕科长是想找我了解些什么情况了。”
吕心同连忙问道：“朱教授，还记得你们历史系一个叫楚青的女学生么？”
朱美之想了一会茫然的说道：“好像有印象，怎么了？她出什么事了么？”
吕心同想了想答道：“那倒没有，只是有个案子可能跟她有一些关联……”
朱美之点头说道：“这样啊……那我可能帮不上忙，我也不了解她……”
吕心同只好又问道：“那程海生了，朱教授了解么？”
朱美之明显激动起来，高声说道：“你们还要问海生的事干什么，他人都已经死这么久了，难道还不能放过吗……”
吕心同连忙解释道：“朱教授你误会了，我看过海生的档案，他的案子疑点很多，我觉得他可能是被冤枉的，他不该受这样的冤屈，我只是想多了解一些情况。”
朱美之呆呆的看着他，然后摘下眼镜擦掉眼泪，只听他痛心的说道：“他当然是被冤枉的，那么好的学生，如果他还活着，现在也应该从康奈尔大学博士毕业了……他当然是被冤枉的……”
过了一会，朱美之又戴上眼镜，平静的说道：“如果你能帮他洗清冤屈，我就把当时发生的事情都如实告诉你，你也可以去找当时的学生老师佐证。”
吕心同连忙说道：“我一定会尽力的，但是我们还是先要了解真相。”
朱美之想了想说道：“从哪说起了，这两个人，给我的印象非常深刻，我想，我到死也不会忘记他们的，他们的事情影响了我们所有人的命运啊，当然也包括我的，从某种意义上说，你们是见不到我的，因为我早就应该已经死了……”
吕心同和林翀都愣住了，两人互相看了一眼，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话。

119
朱美之看着窗外，悠悠的说道：“楚青是浙江杭州人，人很聪明，外表文静，像个柔弱的江南女子，但内心却非常的要强，任何学术问题她都要和你争辩个你死我活，最后逼你认输才算善罢甘休，这是她求学三年给我最深的印象，如果对于一个历史学者来说，这样的性格或许不是坏事吧。”
“再傲气的女生也有软肋，这位楚大小姐自然也是的，当时他们班的班长是个叫程海生的男生，浙江宁波人，平心而论，我真的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优秀的学生，学识渊博，心胸开阔，非常具有领袖气质，几乎所有的同学老师都会被他折服，文史院的老师们一致评定，这一批学生未来的领袖肯定是他了，就看他以后是研究学问还是步入政坛。”
“楚青了，也从未掩饰过对海生的好感，甚至追求的十分疯狂，那时喜欢海生的女生很多，但凡和海生走的近一点女生，都会遇到些怪事，比如床上冒出条蜈蚣啦，盆里跳出只蛤蟆啦，夜里走路莫名其妙的摔一跤摔得头破血流……男生们酸不拉几给这种现象起了个名字，叫‘海生噩运’。我有时候也开玩笑问过程海生，楚青那么喜欢你，你怎么没有回应了，她人也不差。程海生笑着答道，男人嘛先要忙事业，在事业中自然会遇到爱情，至于楚青，她性格太过要强，不适合我的。”
“好吧，海生似乎说得也对，我们当老师的，自然不会去操心这些事。等到了民国十年，九一八事变之后，校园里就像挨了日本炸弹一样，炸窝了。学生们每天痛哭请愿，东北籍的学生咬破手指写下血书，誓杀张学良，收复东三省，真是群情激昂啊。我们做老师的，当然不愿意看见政府无能国土沦丧，但也只能奉劝这些爱国学生，还是先以学业为重，学好本领才好报效国家。可这帮家伙热血上涌，谁还听得进去……”
朱美之边说边叹了口气，“我记得当时发生了一件事情，一群外地学生到中央政府请愿，当时一个官员不慌不忙的回应道，各位如此精忠报国，不如往东走五里，到明孝陵军营报名参军吧。学生们竟然没有话说灰溜溜的散去了。程海生听闻此事，气得七窍生烟，当即和一帮同学互相剃了个光头，几十号人气势汹汹的就要去明孝陵报名参军，校长急得呀，带着一帮老师在大门口堵人，不是说报名参军不好，学生们哪知道军队是多黑暗的地方，进去了不光打不着日本人，只怕先被自己人打死了。我们看着几十号青年学生军，个个顶着坑坑洼洼的癞痢头，真是又好气又好笑。但我还在人群发现一个人影，那就是楚青，她竟然也剪了癞痢头混在里面。她是很在意自己相貌的，一头长发是珍惜得不得了，就因为程海生一句话，她竟然就全剪了！我看着，心情也是很复杂……”
吕心同和林翀听得入神，林翀一脸着迷的问道：“那，后来了……”
朱美之喝了一口水，叹息着说道：“后来啊，后来从女大转过来一个女生，事情就不一样了。”
“这个女生叫洪菲，山东人，说是厌倦了女大阴气沉沉的调调，要到混合大学来感受人生，我也姑且信之。洪菲是那种外表高冷，但内心热情的人，她对待同学很友善，对我非常的尊重，我完全体会得到，虽然我对她的作业水平表示十分不解，但从内心来讲，我还是蛮喜欢她的。她人长得漂亮，追求她的男生不少，但是渐渐的，她和程海生见面机会越来越多了，然后海生噩运重现江湖，只是这回没有奏效。”
“我一直记得女生们绘声绘色的说洪菲从饭碗里抓起癞蛤蟆就扔了出去，还有床上的那条半尺长的蜈蚣，她随手抓起来就把蜈蚣撕了，然后剥出蜈蚣肉当场生吃了，生吃了！整个校园都沸腾了，很多男生专门跑到历史系来一睹女侠风采。有一天我听一个老师说，物理系有三个男生被打了，说是有人出钱请他们去教训下洪菲，结果三个大男人在大街上被洪菲打趴了，鼻青脸肿的回来。我听了不敢相信，这个洪菲到底什么来头了？”

120
“但不管什么来头，谁也不能阻止洪菲和程海生走在一起了，他们出双入对，在校园里如此醒目。程海生的头发长出来了看着精神抖擞，但是楚青的头发还没长长，她整天戴着个帽子，面色阴郁的如同欧洲中世纪的女巫。”
“学生会领袖忙着谈恋爱去了，学生运动也慢慢消停了，大家开始准备毕业。程海生原本想出国留学的，为此，我还专门给康奈尔大学的好友写了封推荐信，人家也很信任我，要我把海生的论文寄过去。有一天下午我刚好从他们宿舍经过，心想顺路过去跟他聊聊，海生不在宿舍里，我在他的书桌上看到一堆论文纸，于是就坐下读了起来，写得还是很有见地的，等我读完想走的时候，发现他的书柜上露出一些纸张的角，海生平常是很爱整洁的人，我觉得奇怪，就抽出来看了一下，竟然是共匪的传单！我把书本打开，里面夹着各种反动传单，总有好几十张。再仔细一看书本，哪是什么历史，都是共产主义宣传手册，只是包了个封皮看不出来。”
“我吓得魂都飞了，那个时候谁敢沾共产党的边，谁不知道疑似共党分子一车车的被拖到雨花台枪毙，我本来想不管我事，我赶紧一走了之，可还是爱才啊，心想他肯定是一时糊涂，于是我一咬牙找了个袋子，把这些反动的书和传单都装袋子里带走了，可我也不敢在学校里乱扔啊，要是被发现学校又要遭殃了，我只好先带到自己办公室放着，想等着晚上没人的时候再偷偷烧掉。”
“谁也想不到，傍晚时分军警就过来搜查了，先是搜学生宿舍，再搜教学楼，我看着军警一间间教室搜过来，逃也逃不得，躲也躲不掉，真是感觉已经死掉了半截。几个军警正往我这边走，洪菲带着两个军警从教室里出来叫道，别乱闯，那是我老师的办公室。不知道洪菲哪来这么大的能量，军警们都乖乖跟她走了。那天晚上抓走了三个学生，洪菲也就此消失，后来大家就传洪菲是来卧底的特务，是她举报把同学们都抓走了。我觉得像，又觉得不像。过了两天军警又来抓人，这次抓了十几个学生，程海生也在其中。我拼了半条老命，也没有保住他。”
“被抓走的学生，再也没有音讯，又过了几天，听说海生已经死在了牢里，他父母过去收尸，一刀毙命，正中心脏。说他是自杀的，怎么会了？谁信，可是，谁又有办法。海生的死讯传出来那天，楚青就变得不正常了，自言自语的，同学们都不敢跟她住在一起，但是大家都同情她，说她对海生痴情，是真正爱海生的。大家都痛恨洪菲，这个女特务就狐狸精，是她害死了海生和其他同学……”
林翀听得有些难过，忍不住问道：“那后来洪菲怎么样了，谁也没再追究她的责任么？”
朱美之抬头看看她，然后迷茫的看着窗外，“追究谁的责任了，究竟谁是坏人了。后来，我偷偷把从海生宿舍带出的传单和书都烧了，却发现多了一本记事本，原来慌乱之中把海生的日记本也拿出来了。我看过日记，他和洪菲是真心相爱的，甚至洪菲告诉他她是来卧底的特务，但海生还是爱他，甚至他都不想出国了，想留在南京教书和洪菲一直生活在一起……如果洪菲要害他，早就把他抓走了，干嘛还要举报他，而且，她为什么还要保护我了？”
吕心同皱着眉头问道：“举报程海生的不是洪菲，而是楚青？传单和书也是楚青栽赃到程海生宿舍的？”
朱美之看看他，茫然的说道：“楚青疯的时候，经常自言自语，我得不到的，谁也别想得到，老是反复在说这句话，同学们听得都害怕。后来她母亲带她四处求医，据说也治好了，现在还在一家报社做记者，但是她从来没有回来过，同学们也没再见过她……”
吕心同想了想问道：“朱教授，程海生的日记你还留着么？”
朱美之点点头，“我一直保留着，这是海生受冤的证据，我不能毁掉。”
吕心同连忙问道：“可不可以给我看下。”
朱美之迷茫的说道：“前段时间你们的同事，拿着调查处的证件，从我这里把日记本要走了……”
吕心同大惊失色的问道：“是谁啊，长什么样？”
“不认得，他一直不说话，只在纸上写。”朱美之想了想突然说道：“哦，对了，他是个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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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承金叮叮当当的在厨房搞菜，这活可比舞刀弄枪麻烦多了，好在湖南男人都有厨师天分，无师自通的弄得还算不差。
云烟和云开两个人不声不响的回来了，平常回来两个人都叽叽喳喳的，今天却是一声不吭。阳承金探头一看，云开的衣服破了，脸都被打肿了。
云娟见了忍不住抱怨道：“云开，说了不要惹事，怎么又和别人打架……”
云开忍着眼泪，没有做声。
云烟哭着说道：“哥哥是为了帮我，被别人打了……”
云娟拉着她的手说道：“不是告诉过你们吗，如果有人欺负你们，你们就说我哥哥是警察，他会来抓坏人的。”
云开忍不住说道：“可是李小忠不怕，他说他爸是军官，管着好多当兵的……”
云娟只好说：“那我们就退让一下，跑了就是……”
云开低声答道：“他们围着云烟不让她走……还说你怎么老说你哥，你爸是谁？”
阳承金连忙过来圆场，“先吃饭先吃饭，男的打打架也正常……”
吃饭的时候，云开痛的龇牙咧嘴的，阳承金看看说：“没事，外伤，过两天就好了。”说完又悄悄的问：“打赢了没有啊？”
云开小声答道：“他们三个打我一个，也没占到便宜，不过李小忠说了明天叫更多的人……”
阳承金想了想说道：“没事，吃完饭我教你几招。”
吃完饭阳承金把刘云开叫到外面，教了他一套简单的组合拳，云开练了几趟，纳闷的问道：“有用么？”
阳承金答道：“你一定要把它练熟了，他们来围攻你的时候，你哗哗一气打完，打完摆好姿势盯着他们，不要说话，眼神一定要凶。别人以为你是个练家子，保证没人敢出头来打你的……”
云开半信半疑的问道：“真的吗？”
阳承金笑道：“骗你干什么，我当年就是用这招，一家伙打完，没人敢动。但你一定得把它练熟了，得像模像样才行啊……”
看着云开一个人在外面认真练拳，云娟小声对阳承金抱怨道：“你还教他打架？”
阳承金小声说道：“这是花架子，不顶事的，就看能不能镇住人家，你不露几手，那还不被别人欺负死。”
云娟想了想说道：“那倒也是，我们都是外地人，也不会说南京话……”
云开在练拳，云烟在写作业，云娟抱着童童笑着逗他玩，阳承金坐下来，难得休息片刻。突然，他觉得眼前的一切似乎在哪里见到过，在哪里了？哦，是在梦里，只有在最美好的梦里的，他才模糊的看到过家的样子，这就是家啊，这就是家的感觉。
家是什么？ 孤儿院的时候肯定不是，湘南局的时候不是，但这里，这里一定是。看着云娟幸福的样子，阳承金突然平静下来，似乎他也不再怨恨吕心同了，爱一个人不就希望她过得好么，至于她是不是跟你一起有那么重要么。

122
云烟和云开上床睡觉了，阳承金抱着童童哄他睡觉，这小家伙白天睡够了，晚上一个劲折腾。云娟走过来说道：“承金哥你也去睡吧，这几天辛苦了，明天还要去上班了。”
阳承金把童童交给云娟，回到自己的小房间躺了下来，他并没有睡着，脑子里浮现的都是刚才一家人坐在一起吃晚饭的情景，这样的场景美妙得让他着迷，但他清楚这一切都不长久，因为这些都是不属于他的，如同镜中之月，水中之花，看着很美丽，当他伸出手，却什么也摸不到。
他侧过头看着门口，门口站着一个长发女人，他一下坐了起来，云娟慢慢走到床边，然后脱了睡衣，光溜溜的钻进他的被窝里。
阳承金顿时呼吸急促起来，“童童了……”
云娟小声答道：“已经睡着了。”
两人的嘴唇慢慢靠近，最后终于黏在一起，阳承金闻着她醉人的体香，勉强推开她说道：“这样不好吧……”
云娟爬在他的身上，笑着问道：“这样好点么？”
两人吃吃笑起来。
阳承金抛开杂念不顾一切的把她抱在怀里，云娟丰满圆润的身体努力迎合着他，两人紧紧的纠缠在一起，阳承金在压抑许久之后变得勇猛异常，云娟刚开始还尽量忍住不出声，到最后终于大叫了起来，激情过后两人都累瘫了。
过了很久，云娟躺在阳承金怀里悠悠的说道：“哥啊，等童童懂事了，吕大哥就会把他接回家去。”
阳承金平静的答道：“好啊，那也是应该的。”
云娟看着他说道：“到时候……我们就一起过吧。”
阳承金诧异的问道：“他不接你一起？”
云娟摇摇头，“不会的，他是有太太的人，就算他想接我，我也不想去他们吕家过低人一等的日子，我只想自由自在的，我们一家人在一起，有你，有云烟，云开，我们也不需要他来接济，我也可以出去做事，我们自己养活自己，这就够了。”
阳承金的身体微微抖了起来，但一直没有说话。
云娟看着他问道：“哥，你会嫌弃我么？”
阳承金不想让她看见自己眼中的泪水，埋头抱着她说道：“怎么会……我做梦都想和你在一起……”
云娟也抱着他，“哥啊，我的傻哥啊……”

123
周小芙睡到中午才醒过来，睡得迷迷糊糊的，她的耳朵一直在嗡嗡作响，突然一下，嗡嗡的声音消失了，周小芙一下就醒了。
她爬起来茫然的喝了口水，这是在家里，顿时让她感觉安心了许多。窗外的梧桐树叶子也掉得差不多了，真正的冬天也很快就要来了吧。
吕义正在客厅读报，看见周小芙下楼了连忙问道：“好点没。”
周小芙笑笑：“本来就没事，只是受了点惊吓，不要担心。”
“怎么能不担心了，炸药就在身边炸了，你呀，就是太关心病人，从不关心自己。”吕义正一边埋怨她，一边吩咐佣人把银耳羹端了上来，然后催促道：“快喝，一直给你热着了，心同又去局里了，脱不开身。”
周小芙边喝边说：“没事的，我这么大的人了，会照顾自己的。”
吕义正心疼的说道：“最近遇到多少事，把你妈急得呀，又去鸡鸣寺烧香了。”
周小芙笑道：“起起伏伏，好好坏坏，人生不就是这样嘛，再说你们都在我身边，我还有什么好怕的。”
吕义正指着她说道：“你这一点比心同好多了，乐观。”
周小芙笑道：“那也是跟着爸爸学到的。”
吕义正哈哈大笑起来，笑完之后又说：“小芙啊，本来我们是不想催你们的，你们还年轻，都还要忙自己的事业，但现在看来，你们还是抓紧生一个吧，你妈会用心照顾的，不耽误你们忙事业，你们只要费心生一下就行了。”
周小芙红着脸说道：“哎呀爸，我们又不是没在努力……”
吕义正点点头，“我知道，但是心同前些日子去检查，说是死精太多，不能生育……”
周小芙脸色一变。
吕义正一愣，“怎么，他没跟你说？”
周小芙茫然的摇摇头，“没有……”
吕义正埋怨道：“这孩子，估计最近脑子忙坏掉了。没事没事，我带他找了个老中医看过了，老医生也没找到原因，可能是之前到湖南水土不服，也可能是工作压力太大，总之先开了几副药，调理调理再看效果。这老中医很厉害的……”
吕义正说什么，周小芙都没有听进去，她突然有种异样的感觉，心同一定有什么事瞒着她。
吕义正合上报纸说道：“等把药吃完，你们再努力努力……”
周小芙看到他手中的新坛快报突然问道：“爸，报纸上说什么了”
吕义正纳闷的问道：“怎么了？”翻过来一看报纸头条，上面写着“赤匪入室爆炸刺杀，当场身亡造两重伤。”
吕义正哦了一声，“你前天亲身经历的事，报纸上说那个赤匪当场身亡，新坛快报的主编和顾先康炸成重伤入院，还登了死者和伤者的照片了，看来很严重啊。幸亏你当时是在楼上，只是被震到了……”
周小芙心不在焉的答道：“嗯嗯……”
吕义正安慰道：“我家小芙福大命大，有神灵保佑，一定不会有事的。”
周小芙吃完抹抹嘴笑道：“我吃饱了，又有力气了。”
吕义正点点头，“那就好，继续休息。”
周小芙上楼换了衣服，背着药箱又急匆匆的走了下来。吕义正看着着急的问道：“小芙，你这是要去哪？”
周小芙边走边回头答道：“教堂的苏珊女士约了我今天去义诊的，那么多病人等着，我不能不去啊……”
吕义正急得跳了起来，“小芙小芙，我派司机送你……”
周小芙已经走得快没影了，一边回头喊道：“不用了。”
吕义正放下报纸摇摇头，“这俩孩子啊……”

124
王非先在楼下坐了一会，确定没有发现异常，他这才慢悠悠的上到四楼兽医店。门缝下面塞着很多纸条广告之类的，也有些信件，他拿在手里慢慢翻看。
一张纸条上写着，“二叔，大伯生病住院了，什么时候一起去看他，老地方等你。”
他心里一紧，知道这是赵荣找大家商议去医院再次刺杀顾先康，但是他们怎么还敢在老地方集合了，他又仔细看了看手中的报纸，报纸的照片上确实是邓先容无疑，他正面朝上，头上是血，上身也有血迹，确实已经身亡。
沉思了片刻，他又继续翻看别的纸条，突然看到一张广告，他的心一下又提了起来，反复确认隐藏的信息后，他立刻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这是敌人布的一个局，是要把红队一锅端，必须尽快通知同志们转移。
他快速走到窗口，大街上还是没有什么异常，但他隐约觉得兽医店已经不安全了。他拿出警示的广告牌想马上换上去，想想又觉得不妥，于是用绳子把警示牌吊在窗户上方，外面暂时看不到。然后把绳子的另一头绑在桌子腿上，顺便在这头点了根蜡烛，蜡烛一路往下烧的时候自然会把绳子烧断，警示牌也会掉到窗口。这样他自己就有了从容撤退的时间。
他没有片刻耽搁，立即换了身搬运工的衣服就往外走，什么都没有带，他从来没有留存重要文件的习惯，这里就是一个空荡荡的兽医店。
王非是从侧门走出去，路上的行人也不多，楼下小商铺的老板们该干嘛干嘛，谁也没有认出他，一个小男孩挥着手中的报纸在叫卖，“卖报了卖报了……红队刺客大显神威，南京爆炸案轰动全国……”
王非镇定自若的往外走去，期间还装模作样的在面馆门口看了一眼，看看价格，摇摇头，继续往前走。这时小男孩突然跑到他面前叫道：“先生买份报纸吧，一上午没卖几份，快饿死了……”
王非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两人四目相对，这个小男孩似乎有些眼熟，等他猛然醒悟的时候，那个小男孩也指着他大叫：“就是他！就是他！”
旁边店里瞬间窜出好几个人影，王非还没来得及掏枪就被扑倒在地，身上两三个人死命压着他，王非拼尽全力大喊：“邓先容……”有人用手捂着他的嘴，他张嘴咬住那人的手，那只手只能放开，王非又大喊：“邓先容……”
有人拿起手枪重击他的后脑，轰得一下，王非眼前的景象渐渐模糊起来，沈鹏拿着报纸很得意站在他面前，神情就像在游戏中抓到一只麻雀，王非口里的喊声也渐渐变成了喃喃自语，“邓先容……邓先容……还活着……”

125
阳承金手里拿着当天的报纸，慢慢往朝天宫走去。他一边走一边思索，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但又想不明白究竟是哪里不对。最后他只能放弃，算了，从今往后我就退出红队了，不管这些事情了。
快到兽医店楼下的时候，他先确定身后没有盯梢， 然后又把想说的话在心里演练了一遍，“王非大哥，对不住了，我如今有牵绊了，我想退出红队，但红队的同志们都还是我的朋友，请大家放心，我绝对不会做对不起朋友的事情……另外，邓先容这件事有些蹊跷，建议同志们尽快疏散隐蔽，不要再去三条巷碰头了……”
默念完了他低头一看，那条卷毛狗正摇着尾巴看着他，他微笑着把卷毛抱起来，心想这是最后一次带你去蹭饭啦。
他抬头看看兽医店窗口的广告牌，没有看到休业的警示，红字的广告牌依旧，但是，广告牌的位置似乎不对，像是有人搬动过。
他立刻意识到不对劲，有人把红字广告牌拿开重新摆放过，王非绝对不会这么干的。
阳承金摸摸卷毛的头，然后不动声色的把它放下来，卷毛一脸无辜的看着他，然后失望的走到路边重新蹲了下来，它注视着过往的行人，可能还期盼着找到原来的主人。
阳承金若无其事的往前走去，心脏几乎跳到嗓子眼，直到走出好远才慢慢平静下来。王非可能出事了，也可能已经逃走了，兽医店绝对不能再去了。红队其他的同志知道这件事么？他们会不会有危险，如果连王非都暴露了，敌人怎么可能不知道他们？那小缪家里肯定也不安全，他们可能还会在那里集合。
他突然意识到，这是一个局，报纸上说红队的刺客当场死亡是假的，邓先容极有可能被活捉并且叛变了，他们这是设了个局要把红队一锅端。
阳承金急得一身冷汗，要不要去三条巷看看，赶紧通知同志们转移，但或许他们已经转移了，或许事情不是我想得这样，敌人根本就不知道。他想起早上出门上班的时候，云娟盈盈的笑脸，还有那句“早点回来啊。”
他在心里告诫自己，我不能再管红队的事情了，因为我现在有自己的家了，我只想一家人好好生活，我不能再冒险了。
可他眼前又出现了小缪的身影，还有其他红队战友们的身影，好像大家都站在一起满怀笑意的看着他。
不行！他们在最艰难的时候收留了我，在危险的时候救助我，让我感觉到了亲人的温暖，他们，红队的同志们，也是我的亲人，红队，也是我的家。而我，怎么可以丢下自己的家人不管！
阳承金一咬牙，飞快的往三条巷跑去，寒风从他耳边刮过，热血涌上了他的胸口，他的心中只有两个字，红队！红队！

126
徐秀峰努力往山顶爬去，他已经筋疲力尽了，但他往下面一看，后面还有乌压压的人群在追他，离他最近的人还想用手拉住他的脚，他轻蔑的一笑，用脚狠命踩这些人的脑袋，然后拼尽全力爬到峰顶。
峰顶阳光灿烂，风景独好，徐秀峰心情舒畅，仰天长啸，哈哈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原来峰顶是这般光景。
峰顶还长着一棵玉兰树，白色的玉兰花开得正好，散发着迷人的芳香，这个香味让他想起一个人来，一阵风吹来，花瓣飞飞扬扬，如穿花之蝶环绕着他，他捡起花瓣，痛苦的说道：“为什么此刻你不在我身边了？”
这时峰顶风云突变，乌云密布，阳光消散，顷刻间电闪雷鸣，那棵白玉兰随风摇摆，变成了一个舞动的黑影，漆黑的树枝如蟒蛇般缠住他，树干上隐隐约约映出一张人脸，那张人脸仿佛在说话，“你还我命来，还我命来……”
“徐处长，徐处长……”有人在叫他。
徐秀峰猛一睁眼，看到是顾先康在叫他，他揉揉眼睛定定神，口里喃喃说道：“太困了，坐椅子上都睡着了……”
顾先康端着一杯茶递给他，“喝口茶提提神。”
徐秀峰接过茶杯，闻到淡淡的玉兰花的香味，茶水里泡了干的玉兰花片。
他喝了两口问道：“情况怎么样了。”
顾先康答道：“人已经到齐了，一共进去了八个，姓邝的也在里面。”
徐秀峰又问道：“姓赵的了，回来没有。”
顾先康摇头说道：“还没有回来。”
徐秀峰看了看表，已经九点半，他想了想问道：“你看接下来怎么办？”
顾先康想了想答道：“姓赵的昨晚出去会他的小情人了，我们那边也有人一直盯着，他要跑也跑不了，还是等他回来我们再动手吧。”
徐秀峰没有做声，两人走到窗口查看外面的情形，这家楼面正好斜对着红队集结的宅院，很方便观察情况。院门口那个小姑娘还在安心做针线活，院子里偶尔见人影走动。
这时从远处路口跑过来一个警察，徐秀峰指着警察叫道：“怎么回事，不是和他们开过会了么，警察不要过来参与行动。”
顾先康着急的说道：“不知道哪冒出来的，他会把红队的人吓跑的……”
徐秀峰叫道：“行动行动，立刻行动，派人去姓赵的那边，一起抓。”
顾先康对手下喊道：“立即行动，派人把这个警察控制住！”

127
小缪低着头专心织她的毛衣，这回她有经验多了，动作熟练而精巧，毛线缜密的连接在一起，再也不会是渔网了。她想象着子扬哥穿在身上的样子，一定很好看。间或她抬头看看四周，也没什么人走动，红队的同志们躲在屋里不知道干嘛。
邝队长肯定在读书看报，他最近常说的话就是学习，要不断学习。小四那个调皮鬼，肯定把他的书偷藏起来了，然后看着他到处找。
老魏嘛，应该在厨房帮忙劈柴，用他的话说他不是在劈柴，他只是在练刀。
强哥和贵仁肯定在吵架，这两个人凑在一起只会讨论武器，什么时候用什么枪，什么枪能打多远，精度如何，一言不合就开始吵，真是无聊透顶。
新来的常亮和倪科，两人看着憨憨的，总是咪咪笑的在一旁看大家，等过段时间熟悉了，他们也就完全融入进来了。
有时候小缪也会想起王伦来，那个带着眼镜很斯文的小伙子，每次进去帮他打扫房间的时候，他总是很紧张，“别动。”“不能碰。”“哎呀，会爆炸的……”
这个总是紧张兮兮的小伙子，敌人没有杀他，他却把自己给杀了，真是可惜。
她又抬头看看巷子口，路口走过来一个人影，似乎穿着制服，她连忙站了起来，难道子扬哥过来了么。突然在他后面又冲出两个人，三个人很快纠缠在一起。
小缪立即觉得不对，她刚转身，看到几个人正飞速向她冲来，离得最近的那个几乎想伸出手来抓她。她都来不及叫喊，只是本能的抓起藏在桌下的手榴弹。

阳承金苦练十几年的功夫派上了用场，他一个背摔就把想摁住他的人摔飞了，接着抢先掏出枪来，啪啪两枪把两人打倒，然后他不顾一切的往前冲去，枪声骤然响起，子弹在他身边不停飞过，他远远的看见有人把小缪扑倒了，他大喊一声：“不要！”
轰的一声巨响，院门口的几个人都被炸飞了，爆炸的气浪迎面扑来，阳承金仍然不顾一切的往前冲，在爆炸的黑烟中他看到躺在地上的小缪，连忙抱着她往屋里走。
刘贵仁打开大门让他快进来，强哥端着花机关对着屋外狂扫。
阳承金拼尽全力冲进屋内，一边喊着：“快，快，先帮她止血……”
众人围到小缪身边，她的身体都被炸烂了，肠子露在外面，身上到处都在流血，她的脸被熏得漆黑，完全看不出平常俏丽的样子，她看着阳承金，艰难的抬起手指着门外，刚才还在织的毛衣被炸得飞了起来，残片飘落在大门口。
小缪看着阳承金，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她垂下手，平静的闭上了眼睛。
阳承金放声痛哭起来，眼泪如瀑布般往外喷涌，红队的同志们都快气疯了，拿起武器对着窗外猛扫，想从正门突击的特务们被压制得不能冒头。
邝世安对着阳承金吼道：“你他妈的过来干什么？谁通知你过来的！”
阳承金哭着说道：“他们要害你们，我想快点通知你们逃走……”
邝世安哭着骂道：“你这个蠢货，过来送死干嘛！你这个蠢货！”
阳承金哭着喊道：“我不想你们死……”
邝世安狠狠给了他一拳，一边擦眼泪叫道：“都他娘被别哭了，先想办法冲出去！”
正门的敌人躲了起来，红队也停止了射击，一瞬间屋内竟然安静了下来。
邝世安示意大家不要做声，这时从屋顶上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
邝世安用枪指着屋顶，突然一声令下，所有的轻重武器对着屋顶开火，打得瓦片碎屑不停的往下掉，只听见屋顶上不断有人滚下来。
枪声刚停，邝世安立即喊道：“小四，快，上屋顶，其他人准备，强哥和我掩护门口。”
小四把手枪掖在腰上，三两下爬上屋梁，他小心的掀开瓦片探出身子，还没看清外面的情况，一阵机枪打了过来，他只能缩了回来。
小四往下喊道：“常亮，上来上来，帮我把那挺机枪干掉。”
常亮二话不说背着步枪爬了上去，小四指着西面说道：“在西边，你小心看着，我去引他开枪。”
常亮捅开屋角的瓦片，把枪口伸了出去，很快，他就看到了机枪喷出的火舌，这挺机枪的位置刚好控制了整个屋顶的范围，看来敌人早就埋伏好了。
小四问道：“常亮，有把握吗？”
常亮沉着的答道：“没有问题。”
邝世安大叫道：“老魏，贵仁，你们也上屋梁，常亮干掉机枪你们就往屋顶冲，一定要占住一块地方，子扬同志和倪科同志跟在你们后面，记住，不用等我们，看准了空子就赶紧跑，跑出去再说……”
阳承金刚想说些什么，邝世安骂道：“别他妈的婆婆妈妈，执行命令！”
常亮头也不回的对小四喊道：“我枪一响，你立即就冲。”
老魏和刘贵仁也爬上了屋梁。小四手持双枪，紧张的汗水直淌，心想你小子要是没打中，老子就成筛子了。
砰的一声枪响，小四立即冲了出去，机枪没有响！
屋顶上至少窜出十几个人影，小四毫无惧色，四面开火，仿佛长出了三头六臂。老魏和刘贵仁端着花机关也蹿了出来，一时间竟然把对方的火力压住了。

128
顾先康在房间里看得清清楚楚，着急的大喊道：“不能让他们占住屋顶，全部开火，把他们压回去！”
四面八方响起了枪声，所有的火力全部倾泻在屋顶，还有特工不断的往上爬，打倒一个又上两个，源源不断。常亮在屋梁两边游动开枪，几乎弹无虚发，但就算他拼尽全力也不能干掉所有的火力点。
小四三人在屋顶上毫无掩护，四面受敌。老魏对着下面大喊：“不要上来，敌人火力太猛了……”话音刚落，他被子弹击中，直接从屋顶摔进了里屋地上。小四拖着受伤的刘贵仁躲进屋梁大喊道：“没办法了，敌人火力太猛了，上面待不住……”
邝世安偷偷朝前门望去，前门静悄悄的，敌人在等着他们出去。
这时又从两侧飘来一阵浓烟，烟熏的屋梁上小四他们呆不下了，强哥骂道：“狗日的在放火。”
砰的一声屋顶上又扔下来一个汽油弹，一下把里屋烧了起来，众人连忙拿起东西灭火。
汽油弹又接二连三的扔了过来，屋顶也烧了起来，烟雾越来越浓。
阳承金拍拍屋后的砖墙，一边大喊：“还有炸药吗，先把墙炸开。”
倪科急忙说道：“我有，让开让开。”
众人闪到一旁，倪科忙碌一番，只听轰的一声，墙被炸了个大洞。阳承金跳起来就要往里冲，但从墙洞那边涌出更大的浓烟火焰，隔壁屋子也已经完全被敌人点燃了，根本没法通过。
邝世安黑着脸看着红队的队员们。
队员们也看着他。
大家都知道，最后的时刻到了。
邝世安大声说道：“同志们，敌人这是要把我们逼出去投降。”
老魏靠在墙边喃喃说道：“红队，绝不投降……”他左胸挨了一枪，伤得很重。
强哥端着冲锋枪叫道：“绝不投降！”
小四带着哭腔说道：“队长，跟他们拼了……”
倪科坚定的说道：“我们宁可战死，也绝不投降，请队长下命令！”
红队队员们一起喊道：“请队长下命令！”
老魏艰难的举起手枪，对着自己下巴开了一枪。子弹从他头顶穿出，打出个血洞，他靠在墙上，一动不动的像是睡着了。
邝世安忍住眼泪，用他的广东腔喊道：“同志们，我们是中共红队，我们绝不向敌人投降，我们宁可战死，也绝不出卖自己的同志！”
“红队的同志们，听我的命令！”
“冲锋！”

徐秀峰和顾先康紧张的盯着大门，两侧的火势正在往中间逼迫，屋后也完全烧了起来，就算屋里都是铁人也该熬不住了。
这时大门突然打开了，红队队员们像疯子一样冲了出来，即使离得很远，都能听到他们的喊声。
“红队，冲锋！”
他们脸上露出狰狞的表情，张牙舞爪，就像从地狱冲出来的恶鬼，后面升起的冲天焰火是他们最好的背景，这疯狂的一幕，足以让令众神颤抖，令众魔心惊。
震惊了片刻后，所有火力对着他们开火，上百只长枪短炮打得地上泥土飞溅，红队队员们连接倒下，战斗在瞬间开始，又在瞬间结束。
顾先康呆呆的看着楼下，红队队员们倒下的样子排成了一把尖锥的形状，向前，向前，似乎要刺破一切壁垒。
徐秀峰的身体有点微微发抖，他手握拳头口里喃喃念道：“疯子，都他妈是疯子……”

129
吕心同回到家已经很晚了，家里有些乱，吕义正颓然坐在沙发上，母亲则在一旁轻声的啜泣。
吕心同纳闷的问道：“爸，这是怎么了？”
吕义正捂着头痛苦的说道：“早上的时候特务处来人了，把小芙抓走了，说她是共产党！”
吕心同啊了一声，如五雷轰顶般站立不稳。
这时电话铃响了起来，吕义正亲自去接电话，一阵寒暄之后，他放下电话愤恨的说道：“平常没事的时候一个胸脯拍得山响，真的有事了就各种难处，这些人啊，我可算看透了……”叹了口气他又说道：“心同，我们亲自过去找人吧，这么等下去是不会有结果的。”
吕心同连忙收拾东西准备出门，吕义正又问道：“问你的时候你知道怎么说吧。”
吕心同一愣，但马上就明白了，“知道知道，不相信，不知情，请他们出示证据……”
吕义正点头答道：“很好，走吧”

因为吕厅长来访，特务处接待的人还算客气，但再三强调戴处长在忙，请稍等。吕家父子在办公室干坐到深夜，接待人员送来宵夜，两人也没有心思吃。吕心同心中有些不忍，就劝父亲先回去休息。
吕义正摇头说道：“我不在这里，戴雨农是不会过来见你的，我一定要等到他，就要到个准信，我不信他不来见我……”
直到夜半时分，戴雨农才一脸疲惫的出现在他们面前。
大家寒暄落座，戴雨农也不客套，“吕厅长，确实是公务繁忙，让你们久等了，见了你们之后还有事情要办，还请吕厅长见谅。”
吕义正开门见山的问道：“雨农老弟，小芙就像我女儿一样，我很清楚她的为人，你们确定她是共产党吗？”
戴雨农点头答道：“我们的特工在侦办宫崎案子的时候，无意中发现她的，她是共党无疑，在日本留学的时候她受共党思想影响，回国之后加入共党，由于她职业的便利，能方便的利用宫崎的诊所进行共党活动，这是中共最隐秘可靠的地下联络点，知道这个联络点的不超过三个人，在诊所找到的电台不是宫崎的，而是她的……”
吕心同听得身体一震，颓然低下了头。
戴雨农继续说道：“她从不参与收集情报，只是负责发报，她也不会主动去联络别人，共党分子会利用去诊所看病的机会把情报送给她，彼此也不需要认识，只要对上暗号接上头就行，她拿到情报后立即发报出去。说起来你们都不相信，顾先康投诚那会儿，我们本有机会把中共组织从上到下一锅端的，但消息还是从她这里飞速发到了上海，我们硬是晚了半步，如果没有这个电台，就算中共内部人士知道了顾先康投诚的消息，也没法及时的送出去，局面完全不一样了。这个周小芙，相当的不简单啊……”
吕义正想了想问道：“那她自己，承认了么？”
戴雨农苦笑道：“一开始当然不承认，用了些手段，也就认了……”
吕义正犹豫着说道：“戴处长，你看她这么年轻，又是留过学的医生，念她年轻不懂事，又老实交代，真诚悔悟，还有没有挽救的可能……”
戴雨农坦诚的答道：“她是一个死硬分子，不可能和我们合作的，从她口里抠不出半点有用的消息，说实话，我们自己都已经放弃了。而且，她只是个发报员，中共故意限制她和其他人的联系，宫崎一出事情，报纸的消息满天飞，中共立即就放弃了这个联络点，她就没有什么价值了，这样的共党分子只有一个下场的……”顿了顿，他又看着吕义正说道：“吕厅长，如果是别人，我也就假装客套一下。但我们都是熟人，我建议你们不要再考虑她了，你们要多考虑一下自己……”
吕义正猛一抬头，口里喃喃自语道：“明白，明白……”
眼看着谈话就要结束，吕心同在一旁哀求道：“戴处长，能让我们最后见她一面么？”
戴雨农坚定的摇摇头，“不可以。”
吕心同一下豁出去了，他冷冷的说道：“戴处长，我们也正在深入调查宫崎的案子，这个案子没那么简单，后面的故事万一被记者报出去，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吧……”
戴雨农眯着眼看看他，没有做声，只是笑着对吕义正说道：“年轻人了不得啊，果然将门虎子。”
吕义正怒骂道：“心同，你说什么了，不要没大没小……”
吕心同不顾父亲的阻止，咬牙说道：“人之将死，终有一别，戴处长今日高抬贵手，也是广积善德，他日必有好报。”
戴雨农想了片刻，点头说道：“就你进去，只有十分钟。”说完又补充一句，“另外，因为她死都不招，所以兄弟们用了些手段，你要有心理准备……”

130
特务处的牢房设在地下室，大门一打开，一股恶臭袭来，吕心同几乎要晕倒，比臭味更恐怖的是地下那股深深的寒意，就像来自寒冰地狱，冻得人牙关打颤。
过道两边的牢房都关着犯人，没有一个在动的，听到的都是似有似无的呻吟，那似乎是他们还活着的唯一证明了。
随行的特工打开一道房门，小声说道：“就是这里。”
吕心同犹豫着不敢进去，他隐隐约约看见有个人影在地上缩成一团，那个人影一边艰难的在地上蠕动，一边小声说道：“不要再问我了，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吕心同哭着跪在地上，一边脱下外套给她披在身上一边哭着说道：“小芙，是我，是我啊……”
周小芙抬头看看他，听着声音也没错，终于扑在他怀里委屈的大哭起来，一如当年在学校读书她被人欺负了一样，两人就这么抱着，任由眼泪肆意的流淌。
过了一会，周小芙意识到时间金贵，连忙停住了哭泣，她想了想温柔的说道：“心同啊，谢谢你还能来看我，就这一次，以后不要再来了，你听我讲，所有的事情你们都不知情，别人问你，不好的事情都推到我头上知道么。”
吕心同哭着答道：“不要，不好……”
周小芙继续说道：“爸爸年纪大了，你以后就是家里的主心骨，你要照顾好父母，也要照顾好自己，不要还像个小孩一样，遇到事情不要着急，先冷静想一想再做决断，做了决断万万不可犹豫后悔，这是你性格的弱点，你要慢慢改掉它。还有，不可以随便相信别人，不能因为和别人意气相投，别人奉承你几句你就掏心掏肺的对他，看人不可只看一时，长久才能见人心啊，傻瓜……”
吕心同嚎啕大哭道：“我错了小芙，我错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周小芙小声说道：“心同啊，你没有错，我也没有错，错的是这个时代……”
吕心同急切说道：“小芙，你告诉我你究竟是不是共产党，只要你告诉我不是，我就是拼上全部的身家性命，也一定把你救出来……”
周小芙淡淡的答道：“是不是共产党又怎么样了，共产党就不是人了么，共产党就不能爱了么，我对你的爱不会因为不同的党就会减少，我爱你，嫁给你，和哪个党没有任何关系，只是这个时代，让这些变得有关系……”
周小芙说话有些费力，她顿了顿才继续说道：“心同，你知道吗，总有一天，中国不会是这样的，所有人都会平和的相处，每个人都能追求幸福的生活，只是，那一天，我就看不到了……我唯一遗憾的事，就是不能给你生个宝宝……我好想要个宝宝啊……”
吕心同抱着周小芙，刺骨的疼痛从心脏一点一点发散到全身，先是如烈火炙烤，接着又如寒冰刀割，他浑身颤抖，泪如泉涌，全部落在周小芙的头发上。
过了好一会，只听周小芙冷静的说道：“心同，以后你不要再想着我了，再找一个好姑娘娶了吧。在日本的时候，我原本爱着的是墨飞，但组织上觉得我跟你在一起，可以有更好的身份作掩护，也可以借助你们收集情报，所以，我才和他分手，跟了你……”
吕心同张大嘴巴看着她，“不，不可能，小芙你脑子糊涂了，不是这样的……”
周小芙坚定的说道：“是这样的，傻瓜，不要再想着我，从头到尾，我都只是在利用你……”

131
徐秀峰回到家中身心俱疲，第一件事就是放水泡澡。为了抓捕红队，他在三条巷附近的房间里蹲点三天三夜，不敢轻易出去，这真不是人过的日子。
泡在热水里的感觉异常舒适，他长长的舒了口气。
红队全军覆没之后，他的功劳是少不掉的，陈先生也有面子，接下来调查处大扩张也是理所当然的。特务处后台再硬，也要暂时屈尊了。这乾坤一仗，是值得庆祝的。
他拿出酒杯倒了半杯红酒，完全放松的微醺中，眼前又出现了那个女人丰满的身影，她款款走来，一言不发的跨入浴缸，像只温顺的小猫躺在他的身边……这么一想，他又生出了许多欲望，但今晚实在太累了，明天吧，明天去培训班拉个女学员出来，好好享受享受。
泡完澡回到卧室，睡觉之前他习惯性的摸了一下枕头底下，手枪还在的，但似乎多了个信封，他拿出信封，看到大红色的信封上写着一行娟秀的字，“一封来自地狱的信”
他心跳加速，颤抖着打开信封，里面有一张信纸，信上的字体娟秀流畅，没错，就是她的字！他忍住内心的激动恐惧，细细读了起来。
“请原谅，一时之间我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你，是叫你徐处长了，还是徐叔叔。父母过世以后，我一直跟着你长大，在我心目中你就像父亲一样，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以及你对我做的那些龌龊事情，完全改变了我对你的看法，别人都以为我是你的女儿，但只有我们知道，我只是被你控制的泄欲工具而已。有时候，我想杀了你，有时候，我又很依赖你，人是很矛盾的动物，我也是如此，你应该庆幸，在我下定决心杀掉你之前，我死了。”
“我一直以为我的死，只是个意外，或者我是为那个傻小子死的，我用自己的身体和尊严，换他活下来。后来，我发现事情并不是这样的，是你感受到了我的危险，我时刻叛逆得想要杀死你的危险，所以你一并把我推到你的局里面去，这一次我不为救傻小子而死，也会在别的时候被你害死。尽管你并不想杀我，或者说你舍不得杀我，但你自己的命总是最重要的。至于傻小子，只是因为我爱他，你不会容忍我爱别的男人，所以，他也必须去死。就像之前的程海生一样，他根本不是什么共产党，他的死只是因为我们相爱，所以当楚青来举报他的时候，你求之不得，你拷打他，要他供出自己的同学老师，他怎么肯做，我不忍心看着他受你折磨，所以，是你逼得我亲手杀了他。”
“楚青在检举有功之后主动投靠你，你那时候才知道，楚青的外婆就是阳思杭念念不忘的那个女人，所以，楚青也学到了局的本领，你索性把楚青暗暗招进特务处，她在新坛快报做记者只是一个幌子。程海生死后，楚青得了严重的精神疾病，经常性头痛。她在治病的时候结识了宫崎，从此，通过她牵线搭桥，你就和宫崎勾结在了一起。你们互为利用，宫崎要的是情报，你要的是升官发财，顺你者昌，不顺者亡，南京死亡的官员并不是宫崎杀的，而是你布局杀的，大不了推到宫崎头上，你玩得好一手翻云覆雨。”
徐秀峰看得直冒冷汗，手一直在抖，他平静了一下，又继续往下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