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从柳匠巷头的小白杨树上，悄悄地探出了头。

春节刚过，一大早便有人从柳匠巷低的平房和稍高的阁楼中钻出，匆匆地穿过狭小的巷子。八点一过巷子里便冷清不少，只剩下巷口炸油条、卖豆浆豆脑忙乱的吆喝声。

屈老头总会穿一件八成新洗得干净的黄军大衣，坐在屋里。卸下的窗板整齐地码在窗下，窗台上一溜摆着各色香烟，窗前挂一小红纸板招牌,上写“开水”两字。不管有没有人来屈老头总是很严肃地坐着，那打窗口往外望人的神色就象人人都是贼，凌厉得让你恨不得快点跑开。

买东西的人很少，与同在巷口卖早点的一比，实在显得冷清。一来地方偏，二来因他脾气不好，邻居们大都不在他这买，除了零星散客，几乎没有什么人来。

夏天到了，屈老头的老伴病了，小卖部许多天都没有开门,门上着锁。

这天，他们两口子回来了，他老伴一副虚弱的样子，苍白的脸上挂着几丝笑意跟邻居们打着招呼进了房子。

这样有两三天没见到他俩口子，谁也没在意，以为不过是在家养病罢了。

一天却见屈老头独自一人坐在门口，人们问他他老伴怎样？也不理，无论怎样就是不说话。从他背后的屋里却传来一阵阵极难闻的腐臭气味，终于有人耐不住性子闯进去一看，屈老头的老伴躺在床上以死去多时了。

秋天，没再见到屈老头，门总是锁着的，窗前的小红纸板招牌已残破如烧坏的灯笼，丝丝缕缕，千疮百孔的在空中缠挂着。听人说屈老头被人接走了。

冬日的太阳总是冷冷地，九点多钟了还全不见一丝热气。远远地望去巷头一片嘈杂声中，有一个安静的似乎与周边不太协调的身影在静静得坐着。他用一件脏得看不出本色的大衣将身体紧紧得裹成一团，蜷起的两只手的手背上起满了黑皮，零乱的头发纠缠着土与灰在头上乱竖着，整张脸已经脏得让你看不见肉色和皱纹。慢慢地近了，却觉得这张脸似乎有些面熟。化子缓缓得抬起了头,深陷在脸里的双眼，浑浑然得看着四周，似乎在盯着什么，又似乎什么也没看。啊！竟然是他、屈老头。

是的，是他。他又回来了。

这以后屈老头总是呆呆得坐在巷头，象在等什么，是在等他老伴买菜回来吗？

年三十再有一个礼拜就到了，巷头又不见屈老头，人们才发现屈老头已一个人冷冷清清得去了，于是他们家忽然热闹了起来。料理完后事已是除夕了，屈老头家重又平静了下来。一把链子锁静静得锁着门，白色的封条冷清得贴在门上，似乎挡住了整个巷子过年的喧嚣声。

春节刚过，柳匠巷便从过年的喜悦中回复了过来，显出它忙碌的本色，人们又匆匆地从或高或矮的房中钻出，投入到紧张而忙碌的生活中去。

在巷头大声的吆喝声中，屈老头家门上却静静得贴着一张布告，大意是：市政计划，改建低洼危旧房，柳匠巷一带不久将拆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