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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清风明月,尘世漠染(古风,师门)

楼主:漠冷卿尘  时间:2019-04-22 23:09: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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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漠冷卿尘  时间:2019-04-22 23:09:44
第三十八章 血杀
星冠闪烁,剑刃夺目。
薛天成低头看着几乎割入皮肤的剑锋,双腿微微颤抖。若说五十年前他尚可提剑上马斩杀魔族,但是这些年来早已大不如前的身体已经磨得他没有丝毫斗志。他悲愤地看一眼同样被完全压制的伊魅影,不禁感慨昨日还同新姨娘沉浸在温柔乡醉生梦死,今日却要被迫与早已成为生死仇敌的先夫人同赴死亡。他舔了舔唇,有些遗憾这么多年都没能留下一儿半女,以至于如此大的家业在他死后无人继承。
人在面临死亡之时,总不免会想到很多身后之事,正在薛天成思考藏在房间密室的铸剑秘法会不会被人发现取走之时,一声凄厉的喊叫清晰地灌入他的耳中。
他猝然回神,只见一蓬鲜血飞溅,沈裔辰收剑不及,当即被染了一身血花。而漫天血雾之后,伊魅影笑容诡异地用手捂着血液喷溅的脖子,后退几步坐在树下放声笑道:“哈哈哈,沈裔辰,你智谋无双难逢敌手,但我这用命扳回的一局,也不差。”
沈裔辰遍身染血地低头望着伊魅影,他那双原本淡漠冷清的眸子因着这惨烈的血色而显得更加冰冷无情。他随手收了剑,不理会身后如蒙大赦的薛天成,而是负手行到伊魅影面前,淡淡道:“以鲜血炼化,以生魂饲养,逆天改命,残害无辜。最终他魂飞魄散,你不得超生,值得么?”
嗅着空气中愈发浓烈的血腥之气,那血气一半是她的,另一半来自古墓之中,伊魅影按紧了喉间鲜血不断涌出的伤口,声音开始变得无力:“毕生的仇恨......我若完不成,便该由他去做......”
“骨肉血亲,你忍心?”沈裔辰的语气冷得如同寒潭冰水。
“骨肉?哈哈哈哈哈......咳咳咳......”伊魅影听到他的话忽然发出讥讽的笑声,这一笑令她颈间的伤口涌出更多的鲜血,直将她半个身子染得通红一片:“你问问薛庄主......对我下杀手之时......可有想过我腹中怀着他的骨肉?”
她说话声音不大,却刚好让薛天成听得一字不漏,尤其听到骨肉二字时,更是打起十二分精神。只见他突然扑了上来,似乎想抓住伊魅影肩膀但又发现无从下手,最终只能扯了她衣袖问:“你当初怀了我的孩子?孩子呢?在哪!”
伊魅影被他扯得晃了晃,她面色狰狞地望着急迫的薛天成,忽然发觉那人的一生也是无比可悲。薛天成这一生里从未杀过一人,但却有数不清的人间接死在他手里。他自己只道是因为天道轮回才致使他的每一个孩子都难以降世,但只有伊魅影才知,那些或费尽心思爬上他的床,或骄矜魅惑被他求娶过门的女子,无一不是应了她的安排。
她将那些带着慢性毒药的女人送上他的床榻,教她们在他身下婉转承欢,她看着他在温柔乡中日日沉溺身亏气损,她算计着他中毒已深再难有后,心中的快意犹自不能满足。到得此时,一刀将那负心薄情之人斩杀已远远不能满足她心中复仇的欲望,她想要看到的就是让薛天成唯一的孩子变成怪物,再亲手将他杀死。
“可怜......”伊魅影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她已经没有力气告诉薛天成那些真相,但她实在不甘心自己的杰作就这样无声无息地随着她的离开而封存。她费力伸出手,指了指洞口,气息奄奄:“你的孩子......终会替我杀了你......”
“怕是要让你失望了。”伊魅影话音未落,洞口便传来一个淡淡的声音。那声音不同于沈裔辰一贯冷到骨子里的强势威严,甚至相比之下带着宛如春回大地般的润泽,然而伊魅影还是无端地打了个冷战。
顺着那声音看去,只见洞口血色的迷雾之中,一人轻衣缓带款步而出。那人手中托着一团血红色的光晕,仔细看来竟是个初成人形的婴儿形状,他托着光晕的动作十分小心,双手护持着以免其被惊扰冲散,行至伊魅影与薛天成身前停住身,一字一句道:“逆天改命,天道难容,你们之间的恩怨,何必牵连一个孩子。”他顿了顿,低头望向手中的血红光晕,迎合他的目光,那道光晕也跟着闪了闪:“我已用至纯真力将他魂魄净化,如今他即将进入轮回,有什么话尽快说罢。”
萧漠说这话时,半分余光都不敢看不远处的沈裔辰,他将最后那句话说得轻声而飞快,但心中却十分清楚这不过是自欺欺人。以自家师叔的眼力,只一眼便能看出他耗损了苦修将近三年的真力。
沈裔辰自打萧漠从洞口出现的一刻起便再没有讲过任何一句话,他负手静静立在原地,看着萧漠略带虚浮的脚步,听着萧漠中气不足的话语,一双平静无波的双眸更加深了几分。旁人只道沈裔辰一贯冷如冰雪沉默寡言,但只有萧漠才知师叔那更甚往常的默然之中夹杂着怎样亟待爆发的怒气。
风洛承从古墓中出来之时,看到的便是沈裔辰比墓中潭水还冷上几分的表情。他瞥了一眼萧漠面前涕泗横流生死剖白的夫妻二人,再看看萧漠手中渐渐浅淡的光晕,立刻便明白了这份冰冷从何而来。后退几步靠在山壁边,顺手扯了片树叶缓缓拭剑,一边拭着一边考虑要不要将这位怒火已至顶端但现在还不能爆发的沈堂主先敲晕。
不过多时哭声已渐渐不闻,萧漠低头看一眼因失血过多而香消玉殒的伊魅影,再望着手中已完全消散天地的光晕,叹了口气对薛天成道:“薛庄主,节哀。”
“沈堂主——”原本低眉顺眼的薛天成不知为何突然撕心裂肺地喊出了声,他双目通红地抬眼望着沈裔辰,忽然道:“我知道倾越馆不会放过我,但是不能给我一个重新再来的机会吗!”
沈裔辰俯视着薛天成,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得不到他的回应,薛天成一咬牙站了起来,指着沈裔辰对身后早已看呆的铣铁山庄一众心腹道:“听见了吗,当年的事你们人人参与过,既然他们不想放过我们,那就只有拼杀出一条生路了!”
望着死到临头还要拉人做垫背的薛天成,萧漠眼中闪过一丝厌恶。然而看到那些家仆听了他的话脸上竟然真的浮现背水一战的神情,他不禁开始怀疑当年之事是否真的只是薛天成一人完成。
沈裔辰听罢他的话,脸上没有丝毫意外的神情,他轻轻抬了抬手,立时有十一带着数名倾羽卫自黑暗中闪身而出,单膝跪地:“倾羽卫待命。”
“沈裔辰!”看着被倾羽卫包围,薛天成情急之下近乎撕心裂肺地喊道:“就不能给我一个当好人的机会么?”
沈裔辰的手稳稳抬在半空,他终于转动目光正眼看了薛天成,在他期许的神情中一字一字道:“一个不留。”
轻飘飘地四个字凉薄地散入风中,听着杀戮之声随即响起,萧漠的心中泛起一丝微凉,他没有去看那血肉横飞的战场,而是默不作声地跟上缓步离开的沈裔辰。林中雾气开始渐渐散去,清晨柔和的阳光自树枝的缝隙中斑驳透射进来,沈裔辰忽然止了步,背对着林中的血腥杀戮,淡淡道:“好人不是这么做的。”
林中薄雾全消,萧漠听着沈裔辰的话,想起薛天成这机关算尽的一生,忽然摇头笑了笑——一步错,步步错,泯灭人性,终至万劫不复。
“属下参见沈堂主。”
一个老迈的声音忽然传来,萧漠回神望去,只见铣铁山庄的管家老林正端端正正跪在沈裔辰面前——果然铣铁山庄不断为他们递送情报的人就是这位管家。能够如此详细地知道薛天成的作息时间,恐怕就只有这位他最倚重的管家了。
沈裔辰心情似乎十分不好,任着这位老迈的管家跪在叶露潮湿的地面,也不叫起身,直接吩咐道:“铣铁山庄庄主死在外处终究不妥,你处理一下。薛天成后继无人,但铸剑秘法需得延续,找个听话的旁支孩子继承罢。”
萧漠在一旁听着,听到“听话”二字时眉头不禁跳了跳。想到此番违抗命令偷跑出来,又被抓了正着,心中忐忑情绪方才后知后觉开始蔓延。
沈裔辰说完也不待老林回应,更不等身后的人是否跟上,抬腿便走,留下身后一众人等面面相觑,相顾无言。


楼主:漠冷卿尘  时间:2019-04-22 23:09: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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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场全开的师叔,喜欢吗?不喜欢就只能请你来惩戒堂喝茶了

楼主:漠冷卿尘  时间:2019-04-22 23:09:44





楼主:漠冷卿尘  时间:2019-04-22 23:09:44
更文啦!沙发给小殿下@🌰🌰在目高能提示,最近师叔走虐心路线,期盼虐身的孩子们就麻烦再等等了


楼主:漠冷卿尘  时间:2019-04-22 23:09:44
第四十章 远心


清尘十四年,江湖风波骤起——听雨楼楼主在郢州丹阳湖边炼化血妖之时被倾越馆二弟子封煜与武林盟主顾尘笑发现,二人合力将其击杀,罪魁祸首伊魅影也因遭到血妖反噬暴毙身亡。次日,铣铁山庄发生几十年来罕见大火,大火足足烧了一日夜,几尽焚毁山庄内大半建筑,庄主薛天成也不幸葬身火海。由于薛天成膝下无子,族中长老特意从薛氏家族旁支选了个孩子过继到薛天成名下,成为新一任的庄主。
外间风云变幻世事无常,倾越馆却始终保持着一贯如常的冲淡平和。
转眼间回到倾越馆已有数日,这几日对于封煜等人来说是忙碌过后的休养生息,但对于萧漠来说却是身心俱疲的开始。
三日前顾尘笑因收到京中急召动身前往帝京,沈裔辰以其伤重难以自保为由着意点了风洛承前往护送。原本风洛承想也没想便打算拒绝,但对上萧漠略显伤神的目光,终究还是咽下了拒绝的话,退一步表示只送到帝京门口便动身返程。
少了风洛承的协助,封煜身上的伤没好利索,珲然又在昨日被漠海尊者派出执行任务,萧漠只得一个人对着桌案上数不清的公务一目十行。
论理倾越馆的公文在影部初筛之后通常一半送到惩戒堂一半送到萧漠这里,再由二人批阅之后将极为重要的公文递送到丹书阁。然而最近,影部却以最近公报均为处理铣铁山庄后续事宜为由,将所有的文书通通送到了延湘居。
望着侍者来来去去络绎不绝的身影,想象着沈裔辰指使侍者将文书送走时冷着的一张脸,萧漠轻轻搁下笔使劲儿揉了揉眉心——自从郢州归来至今,沈裔辰就好像忘记了还有他这么一号人的存在,平日里抚琴对弈,闲时还会同漠海尊者一道往青峰无名烹茶闲话,以至于他每次前往惩戒堂问安,都不出意料地被人拦在门外。
究竟因何受到冷落,若说萧漠心中没有十分的清楚,也起码有九分的自知。那亏损的三年修为,任谁都知无论如何都再难补回,而他既当初做了这个决定,自然也做好了承担任何后果的准备。只是无论如何都没料到,这所谓的后果竟然是没有后果。
从郢州回到倾越馆,漠海尊者面上和气慈祥,依旧如往常一般爱护器重,甚至萧漠几次三番主动提起这事时,都会被漠海尊者三言两语转移了话题。聪明如萧漠自然看得出师父不打算对此事深究,也正因为看得出这层心意才更加心里明白,师父的宽纵都是因为笃定师叔绝对绝对不会放过他。
“漠公子,属下奉尊者之命前来传话。”突兀的声音自门外响起,萧漠缓缓睁开眼淡淡嗯了一声命人进来回话。
来人进门便要跪地行礼,萧漠瞥见是丹书阁新来的侍者,挥了挥手道:“免了罢,师父有何吩咐。”
侍者恭敬从袖中取出一个盒子,双手捧着放在了桌案上:“尊者说,这是从南疆寻到的千年莘梓草,有祛除寒症的良效。”顿了顿复又道:“然良药更需良医来配,有些病拖得久了即便治好,也只怕会留下病根儿。望漠公子再三斟酌,好自为之。”
萧漠静静将这番话听完,内心涌起的波澜宛如滔天巨浪,他双肘撑在桌案前盯着那黑底金纹的匣子怔怔出神,直到许久之后才发觉那侍者不知何时已退了出去。
很多事情,并非萧漠有意逃避,而是连他自己都不知该以怎样的姿态去面对师叔。说出自己的苦衷,忏悔犯下的过错,保证从今以后不会再出现这样的事,亦或是倾诉这些日子备受冷落的痛苦煎熬......无论说什么,他都相信沈裔辰心中比他更清楚明白。若说这倾越馆还有以比风洛承更懂他的人,那这个人一定就是沈裔辰,他知他克己守度下打破规矩的决然,他知他冷清淡漠下济世救人的情怀,可也正因为他知道,所以才会用最严苛的方式逼他放弃那些不切实际妄图做下的尝试。
被冷落的这些天里,萧漠不止一次想起过去将近十载的岁月里沈裔辰的陪伴教导,虽有过争执误解,有过狠心责罚,但却从未有过如这次这般的淡漠无视。这一次,没有误会,没有争执,事实清清楚楚摆在二人面前,真相明明白白刻在二人心中,他首席弟子光明正大盗取令牌违抗堂主命令,于门规该罚;他萧漠自作主张为了嗜杀成性的血妖耗损修为,于家法更是不容。然而如今,既无门规更无家法,有的只是一身伤病无人问津,满心愧疚无处宣泄。
罢了......
萧漠闭了闭眼,炎炎夏日他裹紧厚重的外衫,脸上带着不易察觉的落寞,缓缓起身向门外走去。

直到萧漠再次站在惩戒堂的门前才发现,自己的那份忐忑不安究竟有多么强烈,也时至今日才发现,原来这数日来不眠不休的忙碌不过是不想让自己闲下来去思考如何面对师叔冰冷的怒火。
进入倾越馆十年,从武功招数到做人品格,都是由漠海尊者手把手亲自教导,因此在感情之上两人的关系更趋于父子。而沈裔辰却与漠海尊者不同,他对于萧漠来说,则更加像是一名严师。尤其在萧漠慢慢开始接手门中事务以来,训诫教导的责任便更加名正言顺地落在了惩戒堂堂主身上。无论是作为堂主亦或是师叔,沈裔辰都一贯秉承着严格要求的原则。他亲自教导萧漠做事的方法,告诉他用人之道,识人之术;让他学会制衡,学习权谋。若说漠海尊者是将萧漠看做弟子来教导,那么沈裔辰则是完全将萧漠当作倾越馆的继承人在培养。
毫无疑问,在萧漠的成长中,沈裔辰对他的影响是巨大的,一言一行皆于不经意间渗入心中。也许在这件事之前,连萧漠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对于沈裔辰的依赖程度究竟有多深。
从前总是以为做错了事只要到惩戒堂师叔那里认错领罚,一切就都会过去,他也会得到原谅,却没想到真的有那么一天,他连认错的机会都不再有。萧漠缓缓在门外跪下,扬声道:“师叔,萧漠请见。”
炎炎夏日,万物皆寂。回应他的是夏日里轻柔拂过树梢的风声,那风声极轻极细,仿佛吹着吹着便吹进人的心里,吹皱一汪心池,吹乱一弦心曲。
萧漠静默片刻,望着纹丝不动的惩戒堂大门,一咬牙再道:“重罪弟子萧漠,请见惩戒堂堂主!”
不出意外的沉默依旧蔓延,来往的侍者将头深深埋低步伐匆匆,唯恐这二位之间的恩怨一不小心便会殃及池鱼。
久久得不到回应,萧漠的眸色渐渐暗淡下来,原本一颗载浮载沉的心也随之缓缓沉下。他跪在石子路上,膝盖传来隐隐钝痛,随着痛楚袭来的,还有从地下传来的阵阵寒意。
夕阳西下,将萧漠的身影映在地上拉得老长,他孤零零地跪在原地,跪姿依旧是无可挑剔的标准,脸上依旧是没有情绪的淡定,但细看之下便会发现,那双原本便没有血色的嘴唇,此时已如同死灰般苍白。
又不知过了多久,太阳的最后一丝余晖坠入黑夜之时,山间沉凉的夜晚终于缓缓如期到来。
抵着那一波一波侵袭而来的凉意,萧漠尽量将身子的颤抖控制在不被人看出的尺度中,他此时的目光已不再是期盼地望向大门之内,而是低头专注地盯着面前一尺三寸的地面,一边数着石子,一边咬牙抵御着膝下传来的冰凉。
少顷月上中天,萧漠已经将眼前的石子数过第三十九遍。他没有力气再数完第四十遍,因为他此时已完全不能算作跪在地上,而是不知何时由跪改为跪坐,再由跪坐改为蹲坐,最终整个人抱着双腿蜷成一团坐在惩戒堂门口,偶尔被吹来的夜风冻得微微战栗。
当沈裔辰打开惩戒堂大门时,看到的便是萧漠脸色如同白纸一般,抱膝坐在石子路上。他望过来的眸中在看到他的一瞬间闪烁出精亮的光芒,那光芒灿若星辰,教人无论如何也移不开眼睛。

楼主:漠冷卿尘  时间:2019-04-22 23:09:44
再次爆发更文!沙发给@🌰🌰在目
卷二临近收官,不知道大家有没有说对漠漠或者师叔说的话。话说上一章我们剑神大人突然动了凡心,竟然没有人发现这不科学啊?我猜都已经深深陷入了对漠漠被虐身虐心的期待中了
今儿继续虐心,下一章高能预警开始虐身,大家准备好吗?


楼主:漠冷卿尘  时间:2019-04-22 23:09:44
第四十一章 共心
“进来。”
简单二字,不带情绪,与当日在别院书房对他说出去时的情景别无二般。同样是冰冷的语气,同样是低沉的声线,但这两个字落在萧漠心头,却如同长期处于寒冷中的人突然浸润在温热的汤泉中一般,温暖熨帖,连带着紧缩的心也跟着舒展开来。
沈裔辰的步速很快,丝毫没有顾忌身后长跪之人不利索的腿脚,三步两步便进了屋,一指角落的席子淡淡道:“拿着藤条去那跪。”
顺着沈裔辰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炎炎夏日里,席子边上竟然燃着一个暖炉。那暖炉的火焰并不十分旺盛,只是恰到好处地发出淡淡热流,不至于让人觉得过于燥热。萧漠的眼眶就在看到那暖炉的瞬间一阵温热,天知道他此时多么需要用温暖的热度来缓解冷到骨子里的寒意,天知道他此时有多期盼师叔那如同往常一般强势的关心。
沈裔辰没有去看萧漠湿润的眼眶,他抄起案上先前随手放着的医书,听着那人熟门熟路取来藤条,又窸窸窣窣跪在角落再无声响,一颗沉寂了许久的心终于泛起波澜。他的双眼,透过眼前密密麻麻的文字,凭空勾勒出萧漠那双水汽迷蒙的眸子,若说这双眸子尚不足以乱他心神,那么方才惩戒堂门口那双如星辰般精亮的双眼便彻底刺入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他承认自己后悔了,后悔不该放任一身伤病的萧漠独自一人在外长跪至此,然而如果再有重来的机会,他也依旧会做出这样的选择。这大概便是一样的固执,沈裔辰如此,萧漠亦是如是。
更鼓声响,二更过半,沈裔辰手中的医书未曾翻过一页,他望着那泛黄书页上方原本再熟悉不过的文字,忽然便失了再读下去的兴致,索性将书搁到一边。
炉火的温暖舒适地烘烤着萧漠,连带着地上的席子也传来阵阵暖意。萧漠举着藤条,专心望着沈裔辰棱角分明的侧脸,第一次被罚跪的时候没有诚惶诚恐地反省错误,而是就这么放空自己任由思绪飘到九霄云外。
说是九霄云外其实有些夸张,萧漠盯着沈裔辰的时候更多想起的还是那些被冷落的日子,那些日子里,他将自己小心地活成倾越馆的标杆,不眠不休处理公务,说到底也只是怕师叔会因他不够努力而更加失望。
如今,沈裔辰距他就只有几步之遥,他听得见他的心跳,看得见他的呼吸,他想对沈裔辰诉说这些日子来的彷徨不安,想对他忏悔自己一时冲动犯下的种种错事,可到头来还是愈发地放轻呼吸,不愿惊扰那人认真的神情,仿佛就只跪在那人身边,便已是天大的恩典。
沈裔辰放下书抬眸望过去时,撞上的便是萧漠还来不及收回的复杂目光。那目光里七分期望三分失落,倒是少见的将所有情绪都写在脸上。他走到萧漠身前,居高临下问他:“举不住了?”
萧漠连忙低眉垂目,将手臂举得更平:“萧漠不敢。”
“没什么事是你不敢的。”沈裔辰理了理衣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没有看见跪地之人额间沁出的冷汗,直接开口继续道:“我们来谈谈罢。”
若说今夜之前萧漠还能将谈话定义为一方桌案两杯清茶,那么今夜过后只怕谁再跟萧漠提起“谈谈”这两个字,都会令他不自觉打个冷战。他低下头,费力消化了沈裔辰漫不经心的一句话,终是斟酌着回应道:“师叔问话,萧漠不敢隐瞒。”
沈裔辰嗯了一声,伸手取过萧漠手上的藤条,凌空挥了挥:“隐瞒也没有关系。”
萧漠听着他话里夹杂的嗖嗖风声,不禁绷紧了全身,一句不敢还未到嘴边,便听见沈裔辰道:“我问你,违背惩戒堂堂主之命有何后果?”
第一个问题,便如此诛心。萧漠想到归还越字牌时十一等人惊讶到惊悚的目光,想到沈裔辰双唇紧抿挥手命他退下的脸色,闭了闭眼一字一句道:“逐出......倾越馆。”
沈裔辰冷笑一声:“难得你还记得门规。”
听到这话,萧漠抬起头,他直视沈裔辰俯视的目光,似是剖白又似是强调:“萧漠自入倾越馆第一天起,就从不敢忘记。”
沈裔辰将藤条拿在手里把玩,并没有回应他突然涌起的激越情绪,而是轻描淡写转移了话题:“既如此,你可知为何你师父与我没有将你逐出师门?”
他说这话时语气里带着戏谑,目光灼灼地盯着萧漠,打定主意要听他的回答。
萧漠眸色黯淡下来,没有了方才的坚定,而是用平静的语气近乎冷静地分析:“因为我身为首席弟子,虽违抗命令,但兵不血刃解决了血妖,功过相抵。”
沈裔辰听到这话眯了眯眼,他身子微微前倾,用藤条挑起萧漠的下颌,强迫他与自己对视:“哦?如此说来,从今以后你与我和尊者,就只以上下级论处,这样可好?”
平淡的话语,字字诛心。
萧漠睁大了眼睛望着沈裔辰,一时间竟难以相信他真的说出了这番话。在此之前并非没想过面对的后果中包含这个,可当这话真的从沈裔辰口中说出来时,萧漠只觉得一颗心都在颤抖。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不去回避沈裔辰沉冷的目光,抖了抖唇,慢慢道:“我.....师......堂主......”
啪——
藤条破风之声骤然响起,虚晃的影子在萧漠眼前一闪,甚至来不及看清楚便顿觉肩膀传来剧烈疼痛。
沈裔辰一记藤条抽在萧漠肩上,剐蹭到脖颈细嫩的皮肤,顿时肿起高高的一道红痕。望着那双因疼痛而紧紧闭上的清亮眼眸,沈裔辰站直了身子居高临下地俯视:“萧漠,漠公子,清醒了么?”
隔着厚重的衣服挨了一记藤条,肩膀倒还好,脖颈上的伤处却疼得厉害。萧漠努力维持跪姿,听到沈裔辰骤然拔高声音喊他的名字,心中忽然涌起一丝动容。那一瞬间他不禁怀疑,这一切其实并非如他所想那般,事实没有那么冰冷无情,师父师叔也没有那么理智冷静,他原本就不该自暴自弃说出那些话,可是一想起沈裔辰那张冷到极致的脸,到了嘴边的话终是变成:“还请......堂主明示。”
沈裔辰看他眼中复杂的表情,原以为这一记藤条便能让人清醒,谁知萧漠接下来的话却如同在他沸腾的心火上泼了油,顿时燎得火焰更加旺盛。这一瞬,他望向萧漠的目光不再隐藏着怜惜,甚至连执藤条落下的手都不再有丝毫保留。沈裔辰不再说话,挥起藤条一下接一下地打在萧漠身上,从肩膀到后背,没有章法,没有顺序,但却无一例外都是用了十足的力道。
萧漠双目通红地承受着沈裔辰的责打,藤条尖利迅疾,几下便将衣服刮碎,七零八落地挂在人身上。虽然从前没少受过沈裔辰的藤条,但这一次的疼痛却能够堪比从前相加的总和。
二十几下过后,沈裔辰停了手,望着萧漠即使痛到骨子里却依旧隐忍不发的表情,他终于承认自己有些承受不住。狠狠将藤条掷在地上,一把揪住地上长跪之人的衣领,将他提起拉到自己面前:“收起你那些可笑的情绪!你委屈?那你可曾想过做下那些事时我与你师父的心情?”沈裔辰的语气逼迫中带着狠戾,他紧紧盯着萧漠通红的眼眸,狠狠道:“你以为闯了这么大的祸为什么不追究?你以为自耗三年修为为何不惩罚?一句首席弟子捉妖有功,便将你师父与我的心意践踏在脚下,萧漠,你的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
沈裔辰极少会说这样一番冗长的话,他的目光将萧漠牢牢锁住,攥紧了衣领强迫萧漠与他对视。他在等待,等待他的回答。
藤条尖锐的疼痛仿佛这些日子里入骨的悲伤,没有尽头更没有亮光。忽然藤条停下,给人稍微片刻喘息的机会,萧漠只觉得好像有一束光照入他的心中,那束光连同着沈裔辰那不算温暖人心的话语,竟忽然间使人燃起了希望。他的眼睛亮了亮,伸出颤抖的手握住沈裔辰指节分明的手:“师叔......对不起。我只是担心......”
“萧漠。”沈裔辰打断了他的话,用手指了指萧漠心口:“你的心里,可曾真正相信过我们?”

楼主:漠冷卿尘  时间:2019-04-22 23:09: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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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殿下说我爆照了他一直在笑,你们看,明明爆照了嘛…笑什么


楼主:漠冷卿尘  时间:2019-04-22 23:09:44
第四十二章 释冰
你的心里,可曾真正相信我我们?
沈裔辰的问话如同利刃刺在萧漠心中,他豁然抬头,对上那双深沉无底的眼眸,恍然间便读懂了师叔眼中隐忍的心痛。一直以来,萧漠最大的愿望便是守护倾越馆守护苍生,可当沈裔辰这样直白问他时他才真正意识到,他这一路走得艰辛而又坎坷,不是因为无人同行困难重重,而是他始终试图一个人撑起所有的重担,不肯将之分给他最信任的人。
低头望着稳稳指向自己心口的手指,萧漠的双睫开始不由自主地颤动起来,他的眼眶渐渐湿润,抓着沈裔辰的手愈发收紧:“师叔......”他喊出这个称呼时,早已退去了昔日的清冷与淡然,只剩下请求原谅的真诚。
沈裔辰见不得他这个样子,饶是起初多大的火气,也在这一声师叔里被尽数消融。望着萧漠苍白的面色,沈裔辰收回手把了他的脉,然而一触之下心里的火气顿时又被拱了起来——原是知道萧漠旧伤在身又耗损修为,这些日子冷着他一方面是为了给他教训,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让人养好身体,可岂知他非但不着紧身子好好休养,反而不眠不休的工作让原本虚弱的身体负荷过重,这下便是沈裔辰有心放过他也不成了。
放开萧漠站起身,沈裔辰捡起地上的藤条冷冷道:“把衣服脱了。”
感受到沈裔辰在摸了他腕脉之后陡然急转的情绪,萧漠心中登时跳漏一拍。他不敢直视沈裔辰的眼睛,这一触之下仿佛一切都回到起点,他又再度被人狠狠推开,一颗心陷入深深的谷底,无法得到救赎。咬牙起身干净利落地褪去上衣,萧漠背对着沈裔辰重新跪好,背后显露出一道狰狞的深棕色伤痕。
这伤痕是数日前藤杖留下的,虽已过去多日,但是依旧可以透过这样狰狞的画面想象出那日藤杖落下时的惨烈。看这伤势,当初一定是没有及时处理伤口,若是再往上叠加定会伤及根本。沈裔辰皱了皱眉,用藤条一挑萧漠的裤子,吐出两个字:“脱了。”
听到这话,萧漠先是一愣,随后咬着唇缓缓褪下裤子,一阵深深的委屈渐渐涌上心头——从前受罚虽不乏打在那里,但这是第一次让他不着寸缕在他面前。这样的方式,是有意羞辱吗?
沈裔辰看他的表情便知萧漠心里在想些什么,可他却不打算惯着他多愁善感的玲珑心,指着旁边一张玉石床道:“过去趴好。”
萧漠忍着难过趴在石床上,微凉的空气与冰冷的石床瞬间便打穿他的内心,留下千疮百孔的伤痕。他趴在那里,感受到沈裔辰缓缓走近,觉得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一般,连一句请罚的话也说不出来。
“违背命令,自损修为,罚你藤条一百,可有问题?”沈裔辰承认,在看到萧漠身上纵横斑驳的红痕时,在看到他皮肤上因畏寒而生出的一层细密鸡皮疙瘩时,他心疼了,但却不代表他会高拿轻放地将那些错事忽略。
一百藤条,说重不重,若是比之当初动辄数百,不知轻了多少。然而惩戒堂主亲自动手,只要他愿意,莫说一百藤条,便是十几藤条也足以将人打到三天下不了床。萧漠下巴枕着双臂偏过头胡思乱想,微凉的肌肤相触间才发觉,自己的体温竟已同身下石床差不了多少。
正当出神时,一记藤条猛地落在臀腿之间,疼的萧漠不禁痛呼出声,然而声未毕便又是五下藤条呼应在刚刚的伤痕之上。待到藤条破风的声音响过之后,沈裔辰不急不缓地道:“规矩都忘了?”
许久未曾听见这样的诘问,萧漠顿时神色一凛,过去每每听见这句问话最终皆以非常惨烈的结果告终,是以他本能地将身子绷紧,深吸一口气道:“萧漠不敢,萧漠认罚。”
沈裔辰望着臀肉上淡淡的鞭痕,不再继续为难,提起藤条快速精准地向着臀峰一挥而下,嗖地一声轻响,臀肉上光洁的皮肤立时应声出现一道绛紫血痕。
这一下力道完全没有保留,十成十地打在细嫩的肌肤上,萧漠疼得眼前一黑,连忙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来。然而不待他准备好,又是一记藤条紧挨着上一道伤痕堪堪落下。
才挨了两下,萧漠就觉得疼痛从身后肆虐般地蔓延,他死死握紧拳头努力压制喉间发出的低吟,却依旧在第三次藤条落下的时候不自觉痛呼出声。
一声呻【】吟轻飘飘散入寂静中,沈裔辰二话不说抬手就是十下招呼到上一道伤痕上,这十下又快又急,萧漠甚至来不及体会每一下带来的疼痛,就发觉身后的皮肤如同被撕裂一般疼到骨子里。
十下一道的伤痕,却绝不仅是十倍累加的伤痛。
萧漠小心翼翼地不让自己发出声音,直到十下过后,沈裔辰冷冷地开口:“既然当初做了这样的选择,就要料到今天的这个后果。”
类似的话,沈裔辰曾经说过无数次,但只有这一次最触动萧漠。回想起这些日子来的冷战,每每看到沈裔辰冰冷到极致的眼神,萧漠都不禁在心底泛起苦涩。从前不是没见过沈裔辰冷静淡然的样子,只是这一次的目光中却带有明显的疏离与漠视,就好像分明近在眼前,中间却偏偏隔着万水千山。这如同被放弃的感觉,萧漠发誓此生都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他用手肘艰难地撑起身,回过头望着沈裔辰,声音有些哽咽:“师叔,原谅我……”
沈裔辰的眼神中有不易察觉的光芒,他没有开口,而是用藤条压住他的肩膀将他按回去,意思很明显——先接受完惩罚再说。看着萧漠趴回到榻上,双手摸摸索索地把住石床的边沿,有那么一瞬间沈裔辰的心中闪过一丝不忍,却终究在下一瞬狠下心来。他再次扬起手,拿着藤条的手稳定如初,落在萧漠身上的藤条分毫不差,如同他以强势态度所掌控的一切,没有偏差,更不允许任何偏离。
重新趴回床上的萧漠整个胸膛与冰凉的石床紧贴在一起,他感受到胸口传来的阵阵寒意,却出奇地发觉不似刚进门时那般怕冷,感受着体内的真气在经脉中缓缓运行,这才明白原来这石床竟对他的内伤有治愈之效。
——他这个冰冷的师叔,面上严苛无情,但却总是强势地给人细腻的关心。
萧漠唇角泛起一抹弧度,但随即这抹弧度便僵在脸上。身后的藤条没有间歇地落了下来,伴随着固定的频率,每一记都分毫不差地打在最痛的地方。萧漠紧握床沿的手指不自觉地渐渐收紧,坚硬的石床硌得手指生疼,但此时他却感受不到除藤条带来的伤痛以外其他的痛觉。
沈裔辰没有刻意为难萧漠,他下手极有规律,从臀峰至大腿根部整整齐齐排列的伤痕很快连成一片,只一眼便知承受者究竟在忍耐着怎样的痛楚。然而沈裔辰却如同没有看到萧漠几乎要咬破的下唇一般,只面无表情地一次次挥起藤条,再一次次狠狠落下。
五十下已毕,沈裔辰收回手,站在原地静静看着萧漠大口喘息。
这五十下于沈裔辰来说不过是活动手脚,但对于萧漠而言却仿佛走过炼狱般煎熬难耐。他放松了身子趴在石床上,身后的疼痛逼得人冷汗直流,他又困又累很想就此睡去,可意识却清醒地告诉他,还有剩下的五十要挨。
正在朦胧中,萧漠的眼前忽然多了一个红色瓷瓶,瓷瓶与玉石相触发出一声轻响,他回头望去,便听见沈裔辰避开他的目光,轻描淡写道:“一共三十颗,每日睡前一颗,坚持服用一个月。”
听到沈裔辰这样说,萧漠顿时明白过来,那瓷瓶中装的正是师叔珍藏许久有固本培元功效的药。这样一出手便是三十颗,竟是萧漠未曾料到的慷慨。他望着沈裔辰微扬的下颌,心中忽然变得有些温热,今夜的师叔,有着从前不曾有过的温情,他不再是永远赏罚分明分毫不差的惩戒堂堂主,而只是对他给予厚望同时又不吝惜疼爱的师叔。到得现在,此时此刻,那句原谅说与不说又有何妨?
只是可惜萧漠这样的感动没能持续很久,因为沈裔辰随即便再次操起藤条冷冷道:“还有五十,罚你自损修为不知爱惜身体。”
“师叔——”萧漠忽然努力撑起身子,第一次在沈裔辰动手前叫了停:“我当时......”
啪——
一记藤条将他未待说完的话打断,萧漠顿时摔回石床上,紧接着便又是一下追了上来。他不敢再试图说话,只是将呼吸喘匀,大约过了五六下才艰难地吐出一个字:“一......”
听到他开始报数,沈裔辰有意放慢了速度,每落一下藤条都会隔两次呼吸再落第二次。他心中清楚萧漠被打断的话究竟是什么,他知道萧漠想解释当时出手并非不相信他,而是一时动了恻隐之心不愿那无辜的孩子以血妖的身份魂飞魄散,可是他相信萧漠更加清楚他所受的惩罚都是源自于对自己的不珍惜。既然如此,这话说与不说又有何干?
藤条应着萧漠每一次的报数声落下,屋中安静得只能听见无情的抽打与隐忍的承受,沈裔辰尽量避开了伤得最重的地方,但方寸之地纵使他再小心也还是免不了伤上加伤。
石床上的萧漠苍白着脸,每挨一下都会颤抖着报出一个数来,不过多久,他额间的碎发便因再度汗湿而黏在脸上。他的眼中布满了血丝,这些日子以来无论是内心的愧疚也好,身体的折磨也罢,都已经让他身心俱疲。但是同时他心里无比清楚,这顿打,挨得不冤,甚至他打从心底里期待这样的解决方式。正如沈裔辰曾经说过的,疼痛所带来的记忆往往最深刻,在经历疼痛的同时也会洗去一个人内心和愧疚与不安。如今,萧漠只希望打过之后,一切还能像从前那样,只希望他与师叔之间的裂痕能够重新修补。
听着萧漠带着颤音的报数,沈裔辰的眉头越皱越紧,手中的力道却也越来越轻。到此刻为止,萧漠所受的惩罚与折磨已经够多,而他本身也并非刻薄之人,只是平日里掌管惩戒堂由不得他忽视细节,因此便只有严格苛刻。而如今这里没有堂主,没有首徒,作为师叔,又如何不能心疼自己的师侄一次呢?
不过多久,沈裔辰停下手,将藤条放回原处。
听着沈裔辰离去的脚步声,萧漠松了口气,软软地趴在石床上,他知道,这这漫长的惩罚终于接近尾声。
当沈裔辰拿着伤药再次回到房间时,萧漠已在石床上穿好了裤子,正摸索着想要穿上衣服。他皱了皱眉,走过去抽走萧漠好不容易拿到手里的衣服扔到一旁,一把抓住他的一直胳膊,将他按趴在石床上。
触及到师叔冷冽的眼神,萧漠明显有些慌乱,他将目光转向被扔出去的衣服,却听见沈裔辰凉凉地道:“一件衣服也能让你乱了心神。”
萧漠一愣,收回目光,侧头看到沈裔辰弯着腰,将药倒在指尖然后轻轻地涂在他背后的伤痕上,修长的手指划过伤口,疼得萧漠眼前一黑,狠狠打了个激灵。
虽说已过去了数日,但那疼痛却比起当日过犹不及。
沈裔辰感受到他身子的颤抖,停下手来,一双深邃的眼眸没有情绪地望着他,不像在等他做心理准备,倒更像是想要将他的想法尽皆看透。
萧漠没敢回头,毕竟以师叔的本事一定能看出当初没处理伤口就去了古墓,他静静地趴好,一副认打认罚的样子,少见的冰冷眼眸中透着被打痛之后的安分乖巧。
就这么停手看了萧漠许久,待到他完全放松下来不再颤抖,沈裔辰才俯下身干脆利落地给他上药。他的手很稳,不管萧漠如何颤抖,实打实地将伤药再三涂抹均匀,这才稍微舒展眉头,开始转战伤得最重的地方。
伤在这个部位,萧漠终究是有些难为情,他忍着痛起身,伸手阻止沈裔辰要拉下他裤子的动作,口中慌忙道:“不劳烦师叔……”
沈裔辰不理会他,抬手按住不安分的手压在腰上迫使人动弹不得,另一只手拉下他的裤子,轻车熟路地将药撒在伤口上。伤口与药接触的瞬间,萧漠立刻绷紧了身子,虽然早就知道师叔这里的药都是烈性药,却还是比想象中更疼。身后火烧一般的疼痛让人眼泪不自觉地在眼眶里打转,萧漠只得逼自己死死咬住下唇来抵抗疼痛。
沈裔辰看不见萧漠的表情,但想也知道他这个隐忍师侄此刻一声不吭定是在极力忍痛,只是他终究不擅长安慰别人,只能将手上的动作尽量放轻。待到许久之后,大约过了最初的疼痛期药物开始发挥效力,萧漠才渐渐地放松了身子,安静地趴在石床上。
听着床上之人渐渐平稳的呼吸,沈裔辰轻身站起将轻薄的丝被盖在萧漠身后,收拾好药瓶起身要出门去。就在刚要走出门的时候,听见萧漠忽然轻声开口:“师叔……那时候……你是不是对我失望了”
沈裔辰背对着萧漠停下脚步,嘴角微微弯起一抹好看的弧度:“你师叔从不擅长给人希望。”
听到这话,萧漠的眸子渐渐变暗,他缩了缩身子将自己蜷在被子中,忽然听见沈裔辰特有的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却也从不轻易让自己失望。”

(《清风明月,尘世漠染》卷二完)

楼主:漠冷卿尘  时间:2019-04-22 23:09:44
卷二到处轰轰烈烈结束,接下来卷三继续!尘世漠染预计四卷,目前刚写过半,路还很漫长啊哈哈哈。之前跟殿下说,希望最终写完能印刷几本实体书,这大概也是我一直以来的梦想了,为了感谢大家的支持,我到时候会收录一些亲们的长评在实体书里,当然,我也会讲样书相应赠送的哈,届时会和相应的亲们沟通收货地址。最后呢,感谢大家一直的支持,祝看文愉快!
沙发给小殿下@🌰🌰在目今晚出去嗨,约不约?

楼主:漠冷卿尘  时间:2019-04-22 23:09:44
最近得了肠炎,闹肚子厉害…码字容我缓缓,大家别急

楼主:漠冷卿尘  时间:2019-04-22 23:09:44
《清风明月,尘世漠染》卷三·相逢意气


第一章 山雨
楚陵山庄自五十年前正邪之战后,在武林中的地位节节攀升,如今已俨然成为江湖四大帮派之首。庄主楚信为人正直无私,乐善好施,广为武林中人崇敬。作为楚信唯一的儿子、本家唯一的嫡系公子、楚陵山庄唯一的继承人,楚祈越可谓是在众星捧月般的环境下长大。虽然因为自小身子弱没有习武,但是少年却从不觉得这会影响什么,因为他只要学会如何掌控全局,如何治理好这个家族就可以。
但是这样的想法,却在看到那个人带着一众侍从迎接他回家的时候起,尽数崩塌。
楚祈越没办法接受一个突然而至的哥哥,就如同他没办法接受从小宠爱他的爹爹就这样毫无商量地将对他的爱分一半给这个来路不明、自称是他大哥的人。尤其是这个人不但精通各路武艺,还会讨人欢心,甚至相比之下,他这个从小承欢膝下的儿子显得那样黯淡无光。
依旧能够清晰地记得,那一日阳光晴好,长身而立姿态雍容的青年被一众仆从簇拥,他站在大门口静立注视着楚祈越,待到少年慢慢走近时,嘴角不疾不徐地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对他说出见面的第一句话:“祈越,欢迎回家。”

夜幕降临,十里灯火,灿然夺目。这日夜里,楚陵山庄上下都笼罩着喜庆,无论是仆人还是侍卫,都得到了十分丰厚的赏赐,热闹程度堪比年夜。
楚祈越怔怔地望着满桌丰盛的菜肴,丝毫不觉得所谓的一家团聚与他有什么关系。他咬着银箸静静地看着自家爹爹与那个名叫司楚的人相谈甚欢,恍然间有一种自己是局外人的错觉。
“越儿?”
楚夫人的呼唤声将楚祈越拉回神,对上自家爹爹略带疑惑的目光,他有些不明所以。楚信轻咳一声重复道:“待过几日,我会正式举行认祖归宗的仪式,让祈司正式入我们楚家的族谱。”
祈司。
楚祈司?
楚祈越承认,听到这个名字的那一瞬间他心底有抑制不住的失落,那意味着从此之后,他不再是祈字辈唯一的孩子,也不再是爹爹唯一宠爱的儿子。
“一家团聚是好事。”见楚祈越久久不语,楚夫人笑着出声打圆场,似是毫不介意凭空多了个便宜儿子:“以后也可以多一个人帮老爷打理山庄。”
听到这话,楚信的脸上露出微微自豪,不禁赞扬道:“夫人说得极是,通过这几日的接触,我也愈发觉得祈司的能力不同于一般的凡夫俗子啊。”
这本是一句普通的赞扬之词,可到了楚祈越耳中就变了样,他的眼神闪了闪,心绪涌动,终究深吸了一口气,默不作声。
一顿饭吃得索然无味,草草结束。拒绝了楚信下棋的邀请,楚祈越一个人走在回房的路上,回想起席间楚信看楚祈司的眼神中透着期许与赞扬,心中失落之情更盛。
行不多时忽然听到身后极轻的脚步声——在倾越馆几个月的磨练多少也练出点敏锐的感观与反应力,是以当他从腰间抽出乾坤扇直指来者咽喉,全程动作一气呵成毫无停顿时,连楚祈越自己都被惊到了。
然而来人只是轻轻松松地站在原地,连防卫姿势都没做出一个,眼含笑意地看着少年杀气腾腾。他的目光似是带着一种魔力,让人每每对上都会不自觉地烦躁起来,楚祈越将乾坤扇又往前逼近了一分:“为何跟踪我?”
不回答他的话,楚祈司深深嗅了嗅空气中弥漫的淡淡檀香,语气中带着几分揶揄:“萧漠把乾坤扇都给了你,看来倾越馆果真成了大靠山。”
这话说得楚祈越警觉起来:“你查我?说!你来到楚陵山庄,究竟要做什么?”
“我来这里,自然是为了……”楚祈司嘴角上扬,声音轻轻地飘入楚祈越耳中:“抢走你的位置。”
“你!”听到那人将挑衅的话说得轻描淡写,楚祈越脑中名为理智的弦顿时绷断,他手中乾坤扇狠狠一送,正要逼近对方咽喉,忽然听到一声厉喝传来。
“住手!”
话音传来的同时,一枚玉坠精准地打偏了楚祈越的手腕,扇锋擦着楚祈司颈间有惊无险地掠过去。
“爹?”
楚祈越回头见到楚信站在不远处,明亮灯火的映照下脸上带着几分震惊几分错愕。他不自觉上前一步,下意识地想解释什么,然而身旁的楚祈司却反应更快地迎上去,对着楚信深深躬身道:“父亲,祈司有错。”
祈司有错。
这四个字将饶是当事人的楚祈越都听得一愣,更遑论一头雾水的楚信。他的目光在急躁的楚祈越与安静的楚祈司两人身上转了个来回,最终落在楚祈司身上:“你说。”
“是。”楚祈司的声音温和谦恭,丝毫听不出半点方才的张狂,他用余光瞥了一眼楚祈越,恭敬地回禀道:“是祈司的错,一时言语过激,才闹得如此地步。”
听到楚祈司的话,楚祈越冷笑一声:“你怎么不说刚刚说了什么。”
“越儿!”楚信的声音拔高了几分,他深知自己这个儿子被宠得过了头,此事多半是由他挑起。但若是祈司刚刚进门就和越儿闹得太僵,恐怕日后他们两兄弟更不能好好相处,因此也不愿深究,最终只是沉吟片刻对楚祈司道:“既然你已知错,就回去闭门思过吧。”
“是,祈司认罚。”楚祈司回答得从善如流,躬身后退时还不忘对楚祈越诚恳道歉:“越儿,对不起。”
看着他在自家爹爹面前占尽风头但还一脸谦恭的样子,楚祈越心中的焦虑愈发难平,说出的话也带着十足的火药味:“你觉得你有什么资格这么喊我?”
“祈越!”楚信这次似乎动了真怒:“你是怎么说话的,他毕竟是你哥哥!”
“他!”
楚祈越想说他不是我哥哥,可最终还是勉强压住了顶撞的冲动。他的目光深深望着楚信,想从那愤怒的双眸中看出一丝心疼,可最终他看到的只有楚信闭了闭眼挥手散退众人。一时间,少年心中有些委屈。他想拉住自家爹爹,可他的骄傲又不允许他在众目睽睽下说出服软的话,最终唯有目光灼灼地转头看向远处,一言不发。
片刻之后,远近张望围观的仆从渐渐散去,楚信与楚祈司也早已各自离开。望着四周如同被刻意安排一般空荡下来,楚祈越轻轻覆上手腕处,那里那里刚刚被玉坠打到的地方,隐隐作痛。

倾越馆依山而建,近水而生,亭台楼阁或掩映在翠竹碧林之中,或半架在盈盈碧水之上,十里铺陈,如同展开一幅工笔细描的画卷。
雨后初晴,山中水雾迷蒙,沾衣欲湿。
珲然一身素色长衫,悠然穿过抄手游廊,踏过卵石小路,最终停在丹书阁门口,躬了躬身:“掌门师伯,珲然拜见。”
紫檀狼毫笔自天青浮云端砚上随意扫过,蘸墨提笔,落于宣纸之上,万豪齐发,下笔有神。听见请见之声漠海尊者随口应了,手中下笔不停,转折停顿间一行遒劲有力饱满圆润的字迹跃然于纸面。
珲然进门自觉敛了息,接过侍者呈上的信笺看了片刻,终是浅浅一笑收入袖中:“要劳动掌门师伯亲自下令,只怕这个任务不似看上去的那么简单。”
漠海尊者停下笔,抬头看了珲然一眼,从他浅淡通透的眸子中读出了洞察一切的笑意,心中感叹不愧是沈裔辰带出来的小狐狸,口中却答非所问:“你大师兄有伤在身,此事唯有交给你我才放心。”
听到这话珲然顿觉肩上沉重——原本打算派出首席弟子才能完成的任务,只怕要比他想象得更加困难。他苦笑了一下,迎上漠海尊者灼灼的目光,恭敬后退一步单膝跪地行了个大礼:“珲然定不辱命。”
从丹书阁走出,珲然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他负手望着远处晦暗不明的天际,心中微叹,山雨欲来风满楼。

楼主:漠冷卿尘  时间:2019-04-22 23:09:44
更文喽!沙发给@🌰🌰在目
卷三正式启动,你们珲然哥哥即将C位出道,就说开熏不开熏!

楼主:漠冷卿尘  时间:2019-04-22 23:09:44
第二章 执断
初夏的微风和煦地拂过面庞,楚祈越靠着一棵大树静静发呆,他将目光投向平静的湖水,嗅着湖心传来的淡淡荷香,忽然听见一个软软糯糯的声音:“阿越哥哥,荷花送你。”
低头看去,只见管家楚伯四岁的孙女小灵站在面前,手中举着一朵水嫩欲滴的荷花,正眯着眼,笑意盈盈地看着他,看到他眼中似有似无的哀伤,歪着头问:“阿越哥哥,你怎么了?”
在这样的目光注视之下,楚祈越的心忽地柔软了下来,他蹲下身一手接过荷花,另一只手捏了捏女孩儿的小脸,声音也不自觉变得柔和:“小灵乖,阿越哥哥没事。”
听到这话,小灵咯咯地笑了起来,她拉着楚祈越的手,笑嘻嘻道:“阿越哥哥,我们去后山玩好吗,那边的橘子树都长出橘子了呢!”
府中人惯以见风使舵,近日来眼见楚祈司在楚陵山庄的地位节节攀升,故而府中旁支亲系丫鬟仆从都开始对他百般讨好,甚至更有人支持楚信立楚祈司为继承人。如今,肯愿意如从前那般待他的,也只有这个不经世事的孩子了。
楚祈越望着路上行走都远远避开这边的仆人们,自嘲一笑,起身牵过小灵的手:“走,阿越哥哥带你去玩。”
楚陵山庄后山的橘林,是楚信送给楚祈越六岁的生辰礼物,对于最喜爱蜜橘的楚祈越来说,这个礼物着实让他开心了许久。从前每年都少不得命人摘了最新鲜的蜜橘送过去,但也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便不再去过这片橘林。
仔细想来,大约是八岁那年,一场大病之后,他失去了习武的资格,当初说过的橘子树下练武累了就偷懒摘蜜橘吃再也不会实现,他便再也不再提起过这个曾经的最喜欢的秘密花园。
而此时漫步在橘林中的楚信,却着实没有心情回忆当年。他只身一人缓缓走在石子铺成的小路上,心中的烦闷随着蝉鸣之声愈发明显——适才家族议事之时,再次有人提出要立楚祈司为楚陵山庄的继承人,一来长子全长子继承之礼,而来行贤者继位之德。理由冠冕堂皇得令人无可反驳,但却无端教人听着都觉凉薄。
楚祈越不会武功的事一直都是家族长老的心结,只是从前苦于他的地位无人可以替代。如今楚祈司出现,无论从武功、性格、能力还是身份,都足够有资格成为未来的庄主,那些固执的长老又怎么会放过这个机会?每每想到这件事楚信都觉得头疼不已,正筹谋着如何说服他们之时,忽然听见远处传来剑气破空之声。
这个时辰,会是谁在这里?
寻声走了十几步,便见橙黄翠绿之中一个白色身影手执长剑,一套剑法行云流水,枝干树叶便在激起的剑气之中纷纷扬扬落了满地。剑法已毕,楚祈司收剑回头,转身的刹那刚好看见站在不远处脸上阴晴不定的楚信,连忙走上前行礼:“父亲大人。”
“你在这里做什么?”楚信的声音中带了几分深沉,双眼如鹰隼般犀利地盯着楚祈司,想从他的神情中看出自己想要的答案。这片橘林,他极少会过来,今日不过一时兴起。既然在这里遇见楚祈司,如果不是偶然,那么就必然是他派人监视了他。联想到最近家族中人对他莫名的拥护,不由得让楚信脸色更阴沉了几分。
楚祈司自然看得出楚信此刻的无名怒火,不敢激怒,连忙跪地道:“是祈司的错。”
这样一句简单的认错倒是让楚信一愣,他想过楚祈司会以各种理由辩解,却没想过他会这样干干脆脆地认错,脸色顿时缓了三分,扬了扬头道:“讲。”
分明感受到楚信压下的火气,楚祈司顿首道:“师父曾说过,习武之事一日不可废,祈司谨遵教诲,因此每日都在这里练剑。”他抬起头,盯着楚信的双眼,语气中不易察觉地带了几分委屈:“谁知一不留神毁了父亲最喜欢的橘树,祈司有罪。”
原来竟是认的这个错,楚信一时失笑,环顾四周树干上或深或浅的剑痕并非一日留下的,一时间再大的气也都散了。再看看眼前端端正正跪着的楚祈司,同样是自己的儿子,楚祈越是在百般呵护下长大的,而楚祈司却不知吃了多少苦,甚至如今回了家依旧要学着看人眼色,动不动认错请罚,不免觉得有些亏欠:“起来罢,别动不动就又跪又认错的。”
楚祈司就着他伸过来的手站起身,眼中有着想要寻求认同却不敢奢求的隐忍,恭恭敬敬道:“多谢父亲”
看到他这副表情,不禁让楚信的心疼又多了几分,他心中微动,一指楚祈司手中的剑:“将刚刚的剑法再练一遍给我看看。”
听到这话,楚祈司眼中光芒闪烁,他微微后退了几步将方才施展的剑法放慢做了一遍,其间有不标准之处自有楚信亲自上前手把手指导,直至一套剑法指导完已是小半个时辰后的事。
“做得不错。”楚信笑着拍了拍楚祈司的肩膀:“以后……”他的话忽然止住,余光里少年清秀的面庞渐渐清晰,楚信霍然转头,果然看到楚祈越就在不远处,不知站了多久。
看着楚祈越脸上无喜无悲的表情,楚信第一反应就是看向了楚祈司,毕竟刚刚几次察觉有人靠近都是楚祈司打断了他。然而楚祈司却同样是一脸的意外之色,甚至火上浇油补了一句:“越儿,你怎么来了?”
楚祈越望着被砍得七零八落的枝叶,回想方才那父慈子孝的画面,忽然便觉得自己与这里格格不入,这橘林明儿怕是要换主人了。
“越儿,你怎么来了?”楚信的声音里有明显的诧异,可听在楚祈越耳中却仿佛变了个味道。他一开口声音便不自觉地哽咽了一下:“没错,我确实不该在出现这里。”
“说什么胡话。”楚信拂袖轻叱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懊恼几分宠溺。
看着楚祈越立刻便红了的眼圈,楚祈司的眼底闪过一丝晦暗不明的光,他低头将剑入鞘,锵啷的一声让神色本缓和下来的楚祈越再次再次皱紧眉头。
楚祈越瞥了一眼楚祈司手中的长剑,又在楚祈司与楚信之间看了个来回,忽然自嘲一笑:“是,我说胡话,做混事,他才是最好的。楚庄主,亲手指导儿子武功的感觉如何?多年夙愿达成的感觉又如何?”
“放肆!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听到这话的一瞬间楚信便觉心口一阵钝痛,他没办法相信自己一贯最是宠爱的儿子竟会说出这样的诛心之言。他的目光深深地望着双眼通红的楚祈越,希望刚才的一番话只是他一时口不择言,他希望从他的眼中看到后悔和歉疚。哪怕只是一丝彷徨不安,他都愿将那些话尽数忘记。
然而最终,楚祈越只是倔强地迎上他的目光不避不让。
父子二人就这样相距不远隔空对视,许久之后,终是楚祈司打破僵局:“父亲看来有话同越儿说,祈司先退下了。”
“不必,该走的是我。”楚祈越冷冷开口,转身毫不停留。
望着少年瘦削却站得笔直的背影,楚信张了张嘴终究不知该说什么,他轻叹一声,忽然听见身旁楚祈司道:“父亲不必动怒,越儿的身体不能学武,所以难免提起这事敏感一些。”
他的声音不大,却刚好能够让楚祈越听见。楚祈越闻言果真止了步,忽然便转身向两人走去。他走得极快,面无表情,脸上的戾气便是楚信见了也不禁退后半步。楚祈越看着下意识挡在前面的楚祈司,冷笑一声霍然抽出他手中的长剑:“你以为,现在还能揭得了我的伤疤?”
他话音刚落身影已动,但见断裂声响的同时树干被剑风激起,飞扬到半空簌簌落下。光影闪动,长剑直追,楚祈越一把剑行云流水般舞动纷飞,一招一式无不透漏着执掌江山的潇洒与从容。
一套剑法已毕,剑势回收,楚祈越持剑立在空地中央,到得此时才看到树枝在他身后纷纷落下,树叶洋洋洒洒地撒了满地——竟是每一株树枝上的叶子都被齐根削去,分毫没有损伤多余的枝干。
而楚祈越就那么以树叶静落为背景,静静站立看着两人。他并不回头看一眼自己的杰作,因为有绝对的自信会达到预期的效果。
这套剑法,他练了不下千次,是在倾越馆的那段日子里,萧漠教给他的,唯一一套剑法。
竟不想今时今日被他用在这个地方。

楼主:漠冷卿尘  时间:2019-04-22 23:09:44
更文啦,最近可还算勤奋?沙发给@🌰🌰在目并感谢友情赞助的标题哈哈哈。你们最爱的珲然小哥哥下一章出现,一柄玉笛大杀四方,想想其实挺激动的

楼主:漠冷卿尘  时间:2019-04-22 23:09:44
第三章 谋意
“越儿……你……”楚信的脸上带着最初的惊讶,随即这份惊讶转为惊喜,最后竟不自觉上前一步扶住楚祈越的肩膀:“越儿,我没想到你竟然......”
他的表情落在楚祈越眼中,心里的最后一丝希冀也已彻底破灭。但事实上,早在他选择舞出这一套剑法之时,心中又何尝还抱有希望呢?他静静后退一步避开楚信的手,抬手将剑掷在二人中间:“楚庄主,我对你,对这里的一切都已经失望了,”言罢竟转身向着橘林深处跑去,不管不顾地将所有呼喊声落在后头。
“越儿——”楚信高声呼唤着楚祈越,然而最终也只是看着他在视线中慢慢变为一点,随即消失在丛林掩映之中。
“父亲……”楚祈司上前一步:“越儿他只是……”
“来人!”楚信的声音中透着掩饰不住的苍老与疲惫,他指着橘林深处对赶来的侍者道:“不要声张,沿着这条路去找,务必要把公子平安找到!”
望着楚信有些颤抖的手,楚祈司诚恳地道:“父亲,祈司可以帮忙。”
楚信回过头深深看了他一眼,那目光似乎要看到楚祈司的心里,他望着楚祈司眉眼间依稀带着当年那温婉女子的几分影子,终究是闭了闭眼道:“不必了,你回去好好歇着吧。”
目送着楚祈司抱起远处已经看愣了的女孩小灵渐渐走远,楚信深深叹了口气挥手斥退一众仆人,一挥袖竟席地坐在了被砍得七零八落的橘树下。他听着轻风拂叶的声音,忽然开了口:“把越儿逼走真的是对的吗?”
空气之中隐约传来衣袂带风之声,下一刻,橘树旁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通体掩在黑衣下的人。那人站在楚信身边垂手而立,黑袍遮盖之下看不出任何表情,他思索片刻才开口回答了楚信的问题:“楚祈司动机不明,这山庄终是不太平,相比之下也只有倾越馆能给公子最好的庇护。”
楚信的喉结动了动,他略微沉吟一下对黑衣人道:“倾越馆派来的人到了么?”
黑衣人躬身道:“此时应该已经到了暄仪镇。”
“也好。”听到这话,楚信脸上的表情微微放松,他想了想继续道:“你亲自跑一趟眭州,详细查一查楚祈司这个人,不管是他自己说的也好,旁人回报的也罢,那些话我一个字都不信。”
而另一边,楚祈司抱着小灵离开橘林,一路向下人的住处走去。
“祈司哥哥,小灵表现得好么?”小灵糯糯的声音在楚祈司耳边漾开,软得足以让人融化,然而一双眼睛却空洞得没有丝毫感情。
楚祈司紧了紧怀中的小女孩儿,低沉而魅惑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小灵,你做得很好,好好睡一觉吧,醒来后一切就都不会记得了。”
这样的声音仿佛带有魔力一般从小灵的耳中直接灌入脑海。看着在怀中缓缓闭眼,沉沉睡去的女孩,楚祈司嘴角上扬,毫不掩饰此刻的得意:“走了么?走了便不必回来了。”

楚祈越一个人向着橘林深处狂奔,他强忍着难过与伤心,强忍着方才强行运功带来的不适,不停催动自己迈开沉重的步子,直到耗尽所有力气,才不得不扶着树干停下来,张嘴便喷出一口鲜血。
看着吐出的一滩血,楚祈越微微仰头忍住泪水——果然所有的光彩后背都必须要付出相应的代价。他用袖子随意一擦,抹去嘴角的血,身体一软靠着树干坐了下去。
双腿酸痛得再也迈不开步子,楚祈越就这么任由自己静静地靠在那里,午后的阳光透过林叶缝隙点点洒落,他忽然疲惫地想要闭上双眼,然而却在听到远处传来杂沓的脚步声时瞬间清醒。他环顾四周最终目光落在一丛灌木之中,连忙费力挪动身子爬了进去,在灌木尖刺扎入皮肤的刺痛与身心俱疲催人入睡的疲惫中,静静听着仆从匆忙远去追赶的脚步声,随即意识一轻沉睡过去。
斜日渐沉,明月初升,林中吹来微冷的清风让楚祈越一个激灵清醒过来。他从灌木丛中爬出,拢了拢被刮坏的衣服,抬头环顾四周才发觉,当初一时冲动跑出来并没有辨别方向,自己竟然已经出了林中来到楚陵山庄的后山上。
山中虽未有野兽传闻,但终究不是安全之处,需要尽快寻了方向下山去。然而下山之后,他又该去哪里呢?也许回家是最好的选择,但只要一闭上眼想起父亲看他时的失望之色,想起那个心机深重的所谓的哥哥,就不由得一阵心寒。少年人深深叹了一声气,发觉天地之大竟没有他容身之处。
他爬起来拍拍身上的泥土,忽然触及到腰间的一个物件,抽出时才发觉竟是萧漠临别前送给他的乾坤扇。手指轻轻拂过扇面触感微凉,楚祈越不禁想起那个天纵奇才的青年,他名动天下,受尽礼遇,高居云端,而自己却一事无成,无家可归,低入尘埃……也许自己能带给别人的,就只有失望罢……
嗅着乾坤扇上淡淡的檀香气息,楚祈越想象着那个人若是在身边,此刻一定将手中的树枝敲在他背上,语气认真地问他:“不试一次,怎知不会成功?”
是啊,不试一次,怎知自己不会成功?既然弱者连被重视的资格都没有,那为何不努力去让自己变强?
这一刻,楚祈越的内心突然涌起了前所未有的想当强者的欲望。
轻轻合上乾坤扇,楚祈越自言自语地道:“承认吧楚祈越,刚刚那一瞬间父亲看你的眼神,确实很心动不是么?”
收好乾坤扇径自下山,待到回到镇中时楚祈越已经累得迈不动步子,他不敢让自己停下来,因为任何的休息都有可能让他再没了迈步的力气,然而很快,他便不得不停下了脚步。
微风起,乌云散,月华洒落在楚祈越身上,映得他苍白的脸纤毫毕现。他停下脚步,静静地看着青石巷弄尽头身着楚陵山庄弟子服侍的十余人。那些人见他停下脚步,同时拔出手中的刀直指楚祈越。为首之人甚至嚣张地道:“奉庄主之命,取叛家之人性命。”
楚祈越冷然看着他们摆出楚家剑法的起手式忽然笑了,他退后两步将身子倚在墙上,语气中虽难掩疲惫,但却带着几分少年特有的傲气:“我楚家刀法也是你们随便能学出来的?”
为首之人不为所动,面不改色:“小少爷不必再拖延时间,莫不如自己动手自刎,也让属下们好交差。”
对方说得如此理直气壮,楚祈越却更加理所应当,他扬了扬下巴:“你们自以为学的很像,只可惜……”他指着那群人握刀的右手道:“你们难道不知道楚家剑法最大的特点是手握刀时小指微蜷么?”
他的话太过于理所应当,甚至对面几人不由自主便低头看向自己的手,随即才反应过来楚祈越在使诈。
然而有时候,一个动作就足以说明一切。
楚祈越嘴角弯起好看的弧度,声音虚弱却依旧带着胜利者的轻快:“以为一个离间计就会让我心灰意冷,生无可恋?楚祈司也太小瞧我了。”
被拆穿的十几人已从起初的惊讶中冷静下来,到得此时也不必再装模作样,二话不说提刀便向着楚祈越极速冲去。
这样的阵仗之下,楚祈越脸上闪过一丝明显的慌乱,面对十几个高手,就算是全盛时期的他都绝不可能全身而退,更何况是在如此精疲力尽的情况下。眼看着杀手距离他只剩几步之遥,长刀和着风声夹杂着血腥气息向他逼近,楚祈越干脆咬咬牙身子一倾,靠着墙便倒了下去。
长刀擦身而过,分毫未损。
楚祈越心中惊悸未定,忽然便又一把闪亮的刀尖向着他胸口刺落下来。这样的距离,这么快的速度,这次饶是他有天大的本事也绝不可能从这一刀下躲过。
这群人,分明是亡命天涯,冷血无情的杀胚。
刀尖倒映在楚祈越眸中不断放大,他本能地抬起手臂挡在身前。听着刀风呼啸之声,他甚至能想象到刀尖刺入胸口鲜血四溅时的痛感。
同一时间,闷哼声起,温热的液体喷洒在楚祈越脸上,竟没有丝毫想象中的痛感,他抬手睁眼,正好看见面前手执长刀的人僵在那里,面如死灰。
失去支撑的尸体缓缓倒向楚祈越,忍着浑身的酸痛,他连忙起身避让,却还不及他站稳,便看见另一把刀呼啸着向他劈砍过来,然而那刀锋在距他还有一尺时便停在了原地,紧接着执刀之人也如同刚刚那人一般委顿在地。
隔空连杀两人,毫不犹豫,绝不留情。够准,也够狠。
楚祈越有些站不住,退一步靠在墙上, 目光灼灼地盯着不远处刚刚出手两次救他的人。那人披着宽大的黑色斗篷,手执玉笛,身形飘逸地穿梭在杀手之中,夜风带起他黑色的斗篷,与青翠玉色的武器相映,在银白月光下竟有几分不染纤尘的错觉。他手中一柄玉笛上下飞舞,每次出手只轻飘飘点人穴道,毫不拖泥带水,却总是干脆利落,一招毙命。
——这是一场优雅的屠戮。
几次呼吸之间,地上已经横七竖八躺了十几具尸体。楚祈越微微撑着身子站直,依旧未能从刚刚的吃惊中缓过来,只能呆愣愣地看着来人步态生风地行至身前,挥手除去帽子,斗篷下如水的双目温润了冰冷的夜晚:“怎么,不认得了?”
看着面前谦谦如玉,清隽淡雅之人,楚祈越实在没办法将他同刚刚几招之内就收去十几人性命的冷夜修罗联系在一起。然而这样和煦的微笑又不由得使人心中安定下来,长长地舒了口气,楚祈越卸下防备,终于开口问道:“珲然哥,你怎么在这?”

楼主:漠冷卿尘  时间:2019-04-22 23:09: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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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漠冷卿尘  时间:2019-04-22 23:09:44
第四章 毕终
月色清冷,少年满身狼狈地抬头望过来,他的脸上不知在哪蹭上了泥灰,更显得一双眼睛水润明亮。珲然将楚祈越上下打量一番,除了掌心被划了道口子外,其他的都是擦碰的小伤,提着的一口气顿时放松下来。他揉了揉少年的发顶,柔声道:“我来接你。”
一句我来接你仿佛带着什么魔力,顿时让少年的眼眶湿润起来,听着珲然宛如天籁般温润柔和的声音,楚祈越瞬间便敛了一身的坚强,就着他伸过来的手掌轻轻蹭了蹭。
看到少年蹭在他身边乖巧得像只猫儿,珲然不禁摇头失笑,他脱下长袍裹在楚祈越身上,扫一眼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将怀中少年调转个方向背对着他们,轻声道:“在这等我片刻。”
楚祈越乖乖点头,听着身后珲然极轻的脚步声窸窸窣窣传来,终是忍不住好奇回过头看了一眼,一看之下顿时打了个寒战。
只见珲然手中拿着紫金的小瓶依次走到那些尸体旁,将瓶中的药粉撒在尸体上,而那些尸体在触到药粉的瞬间便升起白烟并渐渐融化,最终甚至连血水都不留半分。
待到做完一切回过头时,珲然才发觉楚祈越正睁着无辜的大眼吃惊地望着这里。看到那孩子裹着他的外套瑟缩在墙边的样子,珲然忽然心中一软,走过去对他解释道:“这些杀手但凡有一人活着离开或是尸体被发现,明日整个魔族就都会知道楚陵山庄少主离家出走的消息。”
楚祈越何等聪明,立时便明白了珲然的用意,想到平日里素衣淡雅的珲然哥竟为了保护他而沾染上俗世血气,少年心中暖意更胜,鼻子一酸,差点落下泪来。
珲然将楚祈越的表情尽收眼底,不觉稍有些心疼。这些世家贵族之中向来缺少人情冷暖,骄傲如楚祈越,自小众星捧月地被人关爱保护,如今只因他举手之劳便动容至此,可见这些日子究竟是受了多大的委屈。他将少年的衣服拢了拢,指了指远处月光指引下的小巷对他伸出手:“还能走么?”
听到这话,顶着一张小花脸的少年立刻不假思索地点头,生怕晚了便会被抛在这寂静深夜里。他将自己满是泥泞的手怯怯地放在珲然干净的手掌上,感受到人五指收紧将他的手牢牢握在掌中,这才心里一松,整个身子向珲然栽倒过去。
抱着因力竭而昏厥的楚祈越,珲然一路躲过楚陵山庄的暗线,在弯弯绕绕的小巷中行进许久,终于敲开了麒麟镖局的后院暗门。
将楚祈越放在床上,刚刚抽回手便见他哇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珲然轻轻拍着后背让他不至于咳嗽得过于凶猛,另一只手自然触上少年的腕脉,一触之下,顿时眉头紧蹙。

楼主:漠冷卿尘  时间:2019-04-22 23:09:44
对于楚祈越的身体,没有人比珲然更加清楚,毕竟楚祈越住在倾越馆的数月中一直都是他在负责调理他的身体。对于底子薄弱的少年来说,倾越馆上好的温补之药始终都是首选,他年纪尚轻,是以珲然更不急于补益过盛,以防适得其反。也正是得益于他的方法,如今少年身体已有极大的改善,甚至自修出了武者必备的真气。可是如今看来,他体内原本微薄的真气,此时竟然已经分毫不剩。
究竟是怎样的情形能够让一个人强行动用真气,再疾行数十里,直到将自己折腾到再也没有力气?
珲然在脑海中勾勒着当时的场景,他将手掌轻轻覆上楚祈越剧烈颤抖的胸口,丰沛的真气自掌心流出,几次调息之间,便将猛咳不止的人安抚下来。看着紧抿双唇,依旧痛苦万分的少年,珲然思索再三,终是从怀中取出临行前特意带着的还神丹,掰开少年苍白的双唇,将朱红色的药丸塞了进去。
丹药入体,楚祈越立时觉得身体内如同火烧般燥热难耐,呼吸之间,额头沁出豆大的汗滴,他迷迷糊糊地呻吟道:“好热......”
“放松下来,不要运气。”
春风般微凉的声音仿佛自楚祈越心口灌入,没由来地使焦灼不安的少年渐渐放松。便在此刻,清凉盈润的真气再次自胸口源源不断进入体内,缓缓流过五脏六腑,顺气调息,使体内混乱而又燥热的气息逐渐沉静下来,顺着经脉缓慢地运转周身。
才经历过燥热的楚祈越此刻仿佛置身于清凉润泽的泉水一般舒适,他彻底放松下来,将身体的掌握权完完全全交给真气的来源,毫不保留地对珲然选择了信任。
感受到少年即便意识模糊但依旧准确地认出了他,珲然清秀俊逸的脸上浮起一抹如明月般干净的微笑,再无后顾之忧,他将自身过半的真气皆缓缓渡入楚祈越身体中。
半个时辰后,珲然收回真气,看着少年双颊微微泛红,沉沉睡去,俯身将床边的烛台拨暗,轻声退出房间。

麒麟镖局作为倾越馆遍布天下的情报枢纽,每一处都设有随时传递信息的暗线。珲然离开楚祈越的房间后,并未回去休息,而是直接来到了书房,他在桌前静坐思索了许久,久到下人送来的清茶由滚烫变为了冰凉,干净的纸张上也没落下一个字。
他确实没有考虑好该如何回禀。
若是如实说楚祈越强行用了倾越馆心法,过度耗损体内真力,导致经脉严重受损,恐怕不必掌门师伯,单但是萧漠师兄的怒气,便足够让这孩子难以承受了。

楼主:漠冷卿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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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分类:潇湘溪苑

发表时间:2017-04-06 00:48:00

更新时间:2019-04-22 23:09: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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