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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清风明月,尘世漠染(古风,师门)

楼主:漠冷卿尘  时间:2019-04-22 23:09:44
更文了,沙发给@桃栗走四方
这次更文,就算是群人数400的福利?

楼主:漠冷卿尘  时间:2019-04-22 23:09:44
第十一章 抵恩
——既然如此,那我们便来一起算算账。
这样的话沈裔辰曾经对萧漠说过很多次,但这一次,面对的却是珲然。低头认真打量眼前稳身长跪的素衣少年,虽不及萧漠天纵奇才,但却比他多了份闲适从容;虽不及封煜乖巧灵动,却比他多了些慧心通透。他的存在,如同倾越馆中一池清水,利万物而不争,经事不变,处世不惊。
而今看着这个一贯令自己宽心的少年跪在身前,眼中三分懊悔,七分坦然,却不感觉失望,相反,心中原本正在燃烧的怒火正渐渐平息下来。
不失望,不是不寄予过希望,而是眼前的人,懂事得让人甚至不忍心失望。
看着沈裔辰手中漆黑发亮的戒尺,珲然深吸一口气,极少这样正式地被罚,神情也跟着一敛再敛。他双手揖在胸前,做了请罚的动作:“弟子珲然冒险救人,事后意图隐瞒,戒尺四十。大意遗失重要之物,戒尺八十。共计一百二十戒尺,请师父责罚。”
声落,屋室中再次恢复了宁静,沈裔辰沉默地盯着珲然。
自打他进了这个屋子,沈裔辰便早已将他身体状况看个透彻。面色正常,双目清明,唇色红润,脚步稳健。本是全盛之态,但是,他刻意隐瞒之下偶尔滞塞的呼吸却还是瞒不过沈裔辰的双眼。
长久的沉静,并没有让珲然的神情有丝毫变化。他目光坚定地平视前方,一如他坚信,这个判定,决不能改。
无声的对峙以沈裔辰的开口告终,他的声音带着寒潭深幽的冰冷:“好,俯身受刑罢。”说罢一指书房屏风后的矮榻,双目冰冷,神情中带着不可抗拒的命令。
珲然心中一暖,沈裔辰特意选在矮榻之上行刑,便是怕他此刻撑不住身子坏了规矩,以致加罚。他不敢耽搁,连忙提膝起身,却无奈跪得太久,早已双腿僵直,此时猛然起来,竟觉用不上力,身子一倾,向前栽倒。
砰地一声生硬撞击,珲然胯骨狠狠地撞在书桌棱角之上,瞬间的疼痛竟然逼得人差点飙泪。他忍痛扶稳桌子站直,手腕的疼痛致使整只胳膊都在发抖,转眼间豆大的汗滴便自额头沁出,滴滴落下。
一步一停地挪到矮榻边,珲然没有回头看沈裔辰晦暗的目光,他努力抬手解开裤带,轻一松手,裤子滑落到了脚踝。
沈裔辰面色阴沉地站在原地,任由珲然艰难地挪动到矮榻边。不去看他紧咬的牙关,不去看他发软的双腿,不去看他颤抖的手臂,亦不去看他坦然的神情。自始至终,停在那里,没有任何表情,没有任何动作。
褪去底裤的珲然趴在矮榻上,未受伤的胳膊垫着下巴,另一只手绵软无力地扶住榻边。初触竹木时,只觉这丝寒凉让人心中升起一分忐忑,然而当熟悉了这种温度,又觉这份清凉抚平了内心的紧张。
缓下神来,便不由得晃了神。
倾越馆一向功必赏过必罚,每一条法规制度的背后皆有其相应赏罚措施,从未因任何一人而有过更改。刚才所说的惩罚数目并没有错,但以珲然现在的身体状况,一百二十戒尺,沈裔辰掌刑的力道,定然会伤上加伤,极难处理。然而他既为惩戒堂堂主的弟子更加清楚,惩戒堂里绝没有法外开恩的可能。
忽然而至的冰凉自身后传来,打断了珲然的思绪。身子一紧,尚未有任何反应,便听得沈裔辰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受罚之时还能走神,当真是嫌惩罚太轻了么?”
自知理亏,珲然连忙收回心神,紧贴着臀峰的戒尺让人不由得注意力高度集中,即便是不加思索的回话也依旧带着本能的理智:“弟子知错,愿加……呃——”
未待说完的话被猛然而至的戒尺打断,室内只留下珲然自喉咙中发出的低沉一声呻吟。低吟之声散在空气里,沈裔辰面无表情地将戒尺压在臀峰那道伤痕上,漠然开口:“如果没有能力撑到惩罚完毕,再多的数量又有何用?”
点到为止,不再多言。沈裔辰再次扬起戒尺,连续的十九下落在同一道伤痕之上,瞬间红痕之中泛起点点紫砂。猝不及防被打断的话语随着低吟入喉,身后撕裂的疼痛使得整个脑袋都嗡嗡作响。才不过二十下,就让人觉得难以忍受,珲然深深呼吸着,不知道剩下的一百下该怎么熬。
待珲然熬过最初的疼痛呼吸渐趋平稳时,沈裔辰再次举起戒尺,依旧是刚刚的伤痕,依旧是最初的力道,毫不犹豫地落了下去。
听得风声自身后传来,珲然左手握紧拳头,右手不自觉地抓紧了竹榻边沿,心中默数着风声,直到二十下过后,身后的戒尺又停了下来,屏着的一口气才顿时松了出来,他颤颤巍巍松开已经没了力气的右手,静静地呼吸着新鲜空气,不发一言。
将戒尺提在手中,沈裔辰沉默着不讲话,只是看着榻上的人静静呼吸,不过多时再次扬起戒尺,对着刚刚的伤痕落了下去。
风声再至,珲然本能地心中一跳,臀肉绷紧等待着再度侵袭的疼痛。然而不想风声戛然而止,疼痛也没有如期而至。
眼带疑惑,珲然转过头,刚好对上沈裔辰清冷的目光,顿时低头避让。
沈裔辰没有理会他避开的目光,用戒尺轻轻点在臀上,发出的声音打破了一室宁静:“放松。”
听到这两字珲然心中苦笑,果然何事都瞒不过师父,只有听话地将身子放松下来。
短暂插曲并未影响沈裔辰的节奏,戒尺扬起再度落下,疾速而有力,每一下都挨着上一道伤痕,结结实实地打在臀肉之上。珲然只觉刚刚放松下来,狠狠的疼痛便随之而来。他眼前一黑,拼命地抓紧了竹榻边缘,虽紧咬牙齿抵御疼痛,却终究不敢再将臀肉绷紧。
——放松下来的疼痛虽是成倍累加的,但却最不容易受伤,这一点,二人都心知肚明。
二十下毕,珲然已疼得身子微微颤抖,他咬紧两腮的嫩肉,拼命转移疼痛,却还是止不住身后火烧刀割一般难忍的痛感。
虽明显看到人颤抖的双腿与握紧的拳头,但沈裔辰却没有留手的打算。戒尺高举,再度落下时照着上一道伤痕向下挪了几寸,立时白皙的臀肉上新增了一道红痕。
终于不再是同样的地方,珲然心中松了一口气,竟然觉得疼痛稍有缓解。
然而沈裔辰却没再给他喘息的时间,又一组毫无间歇的二十下连续打在下一处地方,珲然的心再次紧紧揪在一起。较之上一处伤痕疼痛更甚,燥热更加,他紧握竹榻边缘的手已经因用力过度而指节分明,头上的汗成串滴落,却依旧没有一字的求饶。
书房内安静得只余戒尺击打在皮肤上发出的不甚响亮但却轻微压抑的声音。
八十下过后,沈裔辰停了手。低头看着已深紫一片的方寸肌肤,眼中闪着晦暗不明的光泽。他弯腰执起珲然因突然放松而垂下的手腕,沉吟片刻放了手重新站直,冷然开口:“这八十罚的是你遗失重要之物,以至于招来了许多麻烦。”
珲然用未伤的手将自己撑起来,略微欠身,语气诚恳:“是,珲然知错。”
沈裔辰略一点头,回身将戒尺放到书桌上,再次开口:“行事冒进,不顾自身安危,冒险救人,戒尺四十。先记在账上,待你伤好之后,自己来领。”
听到这话珲然心中一暖,最近半月来为楚祈越打通奇经八脉致使二次耗损修为,师父虽看破却不说破,只是才恩赦伤他好之后再行惩罚。如此决定,于情于理,于内于外,也都算是有了交待。珲然认真点头,眼中似有晶莹珠润:“是,珲然遵命。”

楼主:漠冷卿尘  时间:2019-04-22 23:09: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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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漠冷卿尘  时间:2019-04-22 23:09:44
第十二章 诗华
风林翕动,初阳静笼。沉重的脚步踏过柔嫩青草,凌风靴上沾染清露点点,蓝染轻衫下映衬着清秀楚祈越。少年似是思索,心事重重,他步伐缓慢,脚步轻飘,一看便知是初学武者,行进间脚下力道不均,偶尔踏碎了地上的木枝,发出“啪啪”的轻响。便在此时,楚祈越的脚步也停了下来,低喝道:“是谁?”
林中传来一声嗤笑,与此同时一颗青梅直接砸上楚祈越后脑勺。楚祈越捂头回身,一眼便看到了悠闲倚坐在树杈上的淡绿人影,神情中闪过微微错愕,盯着来人愣愣开口:“你......你......”
“小祈越,几日不见,连话都不会说了?”
树杈上的人斜靠着树干随意地坐着,垂下的一条腿打着晃,看到楚祈越回头,挑眉扬了扬手中抓着的几颗梅子,笑嘻嘻地扔一颗进嘴里,一口咬破,顿觉酸涩汁液流入嘴里,立时撇着嘴将口中剩下的梅子吐个干净。
又惊讶又好笑地看着树上封煜脸上十分精彩的表情,楚祈越终于忍不住噗嗤一笑:“小师兄,现在的梅子还没熟呢。”
“怎么说没熟呢,我看是早熟才对。”封煜一跃而下,双足点地微微屈膝,稳稳地落在楚祈越身前,学着萧漠的样子故意蹙眉道:“小小年纪,老气横秋。看来该给你找点事做,才能不辜负这易逝韶华。”
起初听来还当真以为是在说树上梅子,待到最后也明白过来这是在讽刺自己刚刚心事重重。楚祈越亦不愿嘴上落了下风,一扬首回应道:“早熟梅子虽口感不佳,却可腌制酿酒,长期保存,更可为早秋时节凭添美味。”
看到楚祈越一本正经地辩解,封煜被逗得一乐,随即笑骂:“跟了珲然几天,旁的没学会,倒是他诡辩的功夫学的分毫不差!”
听到封煜说珲然的坏话,楚祈越顿时不服气,冷哼一声反口道:“这么说,你这为长不尊就是跟你师兄学的了?”
话说出口,楚祈越便后悔了,若说封煜刚刚说的只是玩笑话,那他的这句话就过于严重不知进退了。眼看着封煜听罢愣了一下,楚祈越的心也跟着一跳。他轻咳一声刚要开口道歉,便见封煜突然笑出声,歪头看着他,忍笑道:“还真是远离师兄胆子就大了呢,不错不错,刚刚那句话我会替你转达的。”
身后某处莫名痛了一下,楚祈越轻咳一声,强行转移话题:“对了小师兄,你怎么来了?”
无形过招告捷,封煜嘴角一扬老神在在,转身负手先行:“先回去再说。”
跟着封煜一路轻车熟路回到房间,楚祈越纳罕道:“你怎知我住在这里?”
封煜径直走到桌旁坐下,倒了杯水一饮而尽:“方才你去晨练的时候,我闲着没事将整个麒麟镖局探了个遍。”
楚祈越敏锐地捕捉到“探”这个字眼,只道封煜是偷偷溜下山来看他,连忙压低了声音:“过不了几日我便能去找你了,你赶紧回去吧,别让人看见。”
封煜不懂他话中之意,纳闷道:“过几日?我们不是今晚就出发么?”
楚祈越略带担忧:“我还不能跟你走,珲然哥说会有人来接我。我若是跟你回去,万一尊者派来的人接不到我就麻烦了。”
封煜被说的一愣,想了片刻随即反应过来,立时大笑起来:“哈哈哈,我说你还真是傻了,我就是被派来接你的人啊哈哈哈哈哈!”
被封煜笑话得一阵脸红,楚祈越干咳一声:“既然这样,为什么不早说!对了,珲然哥呢?从昨天下午开始便一直没见到他,听说回了倾越馆。是有什么重要之事么?”
说起珲然,封煜的脸上也浮现一抹担忧:“不知何事,他被师叔紧急召回倾越馆,一回来就与师父师兄密谈了好久,随后便去了惩戒堂,直到我下山之前也不见他出来,不知现在怎样了。”
听到这里,楚祈越不由得跟着担心起来,他垂下眼睫,掩过眼底的一丝内疚,却终究耐不住良心谴责,叹了口气道:“也许,是因为我的事。”
听到这话,封煜吃了一惊,连忙追问:“此话怎样?”
楚祈越情绪十分低落,尽管不愿提及,却还是将整件事原原本本讲给封煜听了,其间自是隐去心痛绝望诸多情绪,极力保持语气平静无波,可在讲到自己没命奔出去的时候,依旧掩不住被人遗弃的失落难过。
封煜静静听着,直到他讲完最后一字,轻轻叹了口气。年少失忆,江湖漂泊,自己的命运又何尝不坎坷?然而幸运的是,自己遇见了师父,但是楚祈越却失去了一个家。作为一个被上苍眷顾的宠儿,封煜不知该以怎样的态度来安慰正逢失意的楚祈越。不愿让他看到自己眼中的同情,封煜挺了挺胸膛,上前一步,轻轻抱了抱倔强地望向窗外的少年,拍着他的后背轻声道:“不怕,以后小师兄罩着你。”听到这话,楚祈越霎时觉得一阵感动。不同于萧漠冷然的指教,珲然默然的帮助,封煜从来都是如此直接地表达自己的关心,直接暖到人心里。
清晨的阳光自轩窗而入,映照着房间中两个同样身世坎坷的少年清瘦的身影,温暖了一室寂寞与漂泊。

数倾碧波,十里清荷,掩映着荷塘深处精致秀雅的竹楼。灏熙馆层层叠叠的楼阁玉宇便凌驾于这一片盈盈碧水之上。
嗅着荷香,珲然轻轻动了动手指,只觉腕间传来一阵疼痛,不由得吸了口气缓缓睁开眼,发觉自己不知何时已被送回房间,此时只着底衣,正趴在床上。
“醒了?”
风云不惊的声音自房间另一处传来,珲然抬头望去,只见一人正坐在书桌前翻看他整理出来关于楚陵山庄的分析资料。那人只是随意地坐在那里,淡淡地吐出两字,却让人无端感受到一阵安定。珲然舒一口气,坚持着撑起身子,微微颔首打招呼:“漠师兄。”
萧漠抬起头见人薄唇紧抿,眉峰微蹙,立时想起他手腕上狰狞斑驳的伤痕。那些伤痕横贯手腕,每道之间距离极窄,整整齐齐地排列下来,深红绛紫,连成一片——不知做事一向稳妥的少年究竟犯了什么错,竟惹得师叔如此生气。他将手中的几页手稿按照顺序重新理好,点头回应:“有伤在身,不必多礼。”
“是。”
虽是应了,珲然依旧用左手半撑着身子,语气恭敬得挑不出一丝毛病。
萧漠心知他素来最重礼仪规矩,也不多费口舌,扬了扬手稿,开门见山:“我想知道你对于楚祈司的看法。”
珲然苦笑着润了润嘴唇,看一眼萧漠手中的手稿,声音略显虚弱:“师兄不是已经得到想要的答案了?”
“确实。”萧漠坦白回答,果然与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力,他将手中理好的几页纸折了几折收进袖口:“如此,那这个我便拿走了。”说罢,竟真的向门口走去。
珲然眼中掠过一丝惊讶,开口问:“师兄此行竟不是为了探望伤员?”
语气中既是好奇又是试探。
萧漠停在门口,没有回头,语气中带着几分悠然:“伤员已上了药被安顿好,又何须**这份心?”
此言既出,珲然顿时心中一暖,想到师父亲自送他回来又为他上药,嘴角微微扬起笑意:“珲然恭送师兄。”

楼主:漠冷卿尘  时间:2019-04-22 23:09: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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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好好休息,明儿我抽空去看你。礼物我很喜欢,下次会手下留情


楼主:漠冷卿尘  时间:2019-04-22 23:09: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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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漠冷卿尘  时间:2019-04-22 23:09:44
第十三章 闲玉
寂夜声起,黯影一息,风痕中,徒留残影矫然落入楚陵山庄偏处院落。
院子深处的房间,烛火通明,与院中静谧相互映衬,更显清静。房中主人倚在黑木精琢的太师椅上,肘撑书桌,手执经卷,一派悠然逸世之姿。忽而诡风浮动,烛焰轻闪。主人嘴角浮现笑意,朗声开口:“既已来了,何不现身?”
冷哼声起,气流一滞,房内窗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夜行衣少年。少年抱臂而立,面色不善,一双圆眼牢牢地盯着太师椅上的人,似是要用眼神将人凌迟。
被盯着的人倒十分淡定,只将手中经卷向下挪了几分,微微颔首道:“不知倾越馆的封煜公子驾临,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说是恕罪,却丝毫没有请求宽恕的姿态,倒是一副睥睨之相,镇定得让人讨厌。封煜不屑嗤笑:“用不着迎,我来,只是为了看看鸠占鹊巢之人究竟如何还有脸面活在世上!”说罢竟提气出招,直取眼前之人心口。
这一掌来势汹汹,似是要将楚祈越所受痛苦十倍讨还回来。
然而坐在太师椅上的楚祈司却只是扬了扬嘴角,手掌在身前画了个圈,立时一道无形屏障出现在二人之间,将封煜掌风隔绝在外,再难进分毫。
眼看着封煜咬紧牙关与自己护体真元相互角力,楚祈司嘴角挑了挑,无奈叹气道:“封煜公子何必如此,楚某但求有一栖之地得以安身,闲时礼佛,不问世事。”
“好一句不问世事!”封煜恨恨吐出一句话,掌心再次催力,极招强出,竟一举击破楚祈司防御。结界破碎,激起的气流疾速飞射,一时之间竟引得室内桌椅阵阵发颤。
再看楚祈司,闲闲地将手中书卷一拂,就这么轻描淡写地化开封煜掌力,凤眼轻挑:“兴师问罪,师出无名,不知封煜公子的做法是否代表着倾越馆呢?”
这句话瞬间点醒了封煜,纵然招式在手,也忽然没有了想攻击的欲望。楚祈司说的没有错,楚祈越终究还没有拜入倾越馆门下,他如此为他强出头也是师出无名,除了出口恶气没有任何意义。再者,解铃还须系铃人,楚祈越与他爹的心结恐怕也只能由他们自己去打开。今日便是他当真杀了楚祈司,也不过是徒增楚祈越父子二人的矛盾和误会,不仅如此,恐怕整个倾越馆也会因此落下口实,受人诟病。
更何况……
封煜的目光对上眼前笑意吟吟看着他的人,片刻犹豫的眼神瞬时锐利几分,他沉声开口道:“你的命,我记下了。他日若有为非作歹伤害楚陵山庄之事,不用小祈越,不用倾越馆,我第一个不饶你!”
如此直白而略显稚嫩的威胁,楚祈司眼带笑意地听着,听罢微微颔首:“楚某记下了。”
仿若一拳打在棉絮上,封煜有些烦躁,正值此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竟是巡夜家丁闻声赶来,急促敲门:“大公子,发生了什么事?”
楚祈司转过头,看到门外影影绰绰几个人影,双目眯了眯——这里地处偏僻,方才只是如此细碎之声就引得这么多家丁赶来,看来留意自己的人还真不少。
掌风一带,木门应声而开,只见暖色烛光自房中透出,家丁们神情一振,却见房中只有楚祈司一人悠然坐在太师椅上看书。房中轩窗紧闭,桌椅整齐,丝毫没有打斗过的痕迹。见他们进来,楚祈司将书放在身旁案几上,淡淡一笑道:“发生何事?”
如此气定神闲,竟让几个家丁不知道如何接口。为首一人只得硬着头皮道:“小人们听到公子房中有响动,怕是贼人入侵,就急急忙忙赶过来了。若有冒犯,还请公子恕罪!”
楚祈司淡淡一笑,声音温和而优雅:“各位言重了,如此深夜,辛苦。”
谦和有礼,却让人无端胆寒,方才说话的家丁不禁打了个哆嗦连忙道:“应该的应该的,既然无事小的们便告退了。”看着家丁们匆忙离去的背影,楚祈司转头望了眼封煜离开的方向,眼中毫不掩饰地闪过一丝冰冷。

夜静如水,楚祈越在房间中来回踱步,十分不安。他白日里跟封煜约好了今晚趁夜出发,却不曾想一个时辰前他到封煜房间却不见人影。虽说封煜惯常来去匆匆,但如此不告而别确实不是他的作风,如此便更不免令人担心是否出了什么事。
正犹豫是否要传信倾越馆之际,一个脚步声自房顶传来,接下来便看到一身夜行衣的封煜轻盈地自屋檐跃下。看着他这一身装扮,楚祈越吃惊道:“小师兄,你去了哪里?”
封煜摆了摆手,不欲以实情相诉。一来不愿引他伤心,二来也不想让这事传了师兄耳中。只含糊道:“临时任务。你都准备好了?”
楚祈越到底世家出身,知道有些任务不可私传,便也聪明地没再问下去:“都准备好了,随时出发。”
“那便走吧。”封煜小手一挥,扯过楚祈越背在身上的行李扬到自己肩头:“从今以后小师兄罩你,怎么能让你自己拿行李呢?”
楚祈越噗嗤一笑,心中最后一丝离家的怅然在封煜暖心的动作里彻底消散,他小跑几步追上封煜,不过多时便见两道人影消失于夜色之中。

倾越馆,惩戒堂。
同样的沉夜寂寥,落在凌云峰顶便显得深邃悠远。惩戒堂中一室茶香,氤氲热气将桌案旁深思的身影揉进无声的沉静中。忽见一人踏月而来,步伐之中自有闲适洒脱。几个闪身便已至门前站定,轻咳一声打断沉思之人。
声起影至,沈裔辰一个回神才意识到来人与他的距离已超过了安全界限,心中一惊随即释怀,在倾越馆来去自如又不会惊动守卫的人,普天之下不做第二人想。掩去眼中满满的心事,沈裔辰站起身走到门口,恭敬行礼:“师兄。”
漠海尊者点头却没有说话,绕过沈裔辰径直进了房间。房中布局简单,床上被子叠得整齐,案上茶盏热气蒸腾,阵阵香气自杯中散出,让人神情不由得一振。目光无意在房间中掠过,最终停在沈裔辰身上,漠海尊者肯定地开口:“有心事。”
夜半未眠,浓茶未冷,沈裔辰自知瞒不过师兄,微微欠身,不亢不卑:“师兄明鉴。”
双唇微抿,漠海尊者拂袖坐在暗木小几前,手中把玩着尚有余温的茶盏,却不问沈裔辰心事为何,倒似是无意说道:“惩戒堂的护卫当值越来越好了。”
沈裔辰知道师兄此言便是因着方才自己出神未曾察觉他的到来,沉吟片刻,诚然回道:“师兄的身法他们自是无从探查到的。”
漠海尊者点了点头,将手中的茶杯不轻不重地落在桌案上,抬起头不辨喜怒地审视着眼前之人,一针见血:“那么,你呢?”
已逾多年不见师兄如此神情,沈裔辰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得垂下目光坦言道:“一时走神,未曾发觉。”
听到这八个字,漠海尊者冷笑了一声,将目光重新落回手中茶盏,再次开口:“你觉得以你现在的能力,足以应付任何情况下的暗杀与偷袭?”
沈裔辰心下一沉,发觉师兄似乎比自己-+预想中更介意刚才之事,深知祸水何来,更加恭谨回答:“裔辰不敢做此念想。自身越强大,往往意味着对手越强大。因此,更不敢放松警惕。”
如此回答,使漠海尊者脸色微霁,举头望一眼云中明月,斟酌了一下,委婉地开口道:“云南沈家近一个月以来,与初音教来往密切。”
沈裔辰也跟着望向窗外,似是轻叹又仿佛语气中依旧带着那股波澜不惊:“我已猜到,会是他。”
早已猜到,奈何不愿相信。然而仅通过残存的粉末便能推断出配方的人,恐怕就只有他——云南沈家现任家主,沈裔辰同父异母的哥哥,沈绎歧。
等待许久,不见下文,漠海尊者望一眼天边渐渐遮蔽明月的乌云,拂袖起身向外走。行至门口,忽然停下脚步,背对着沈裔辰淡淡道:“夜深不宜饮茶,早睡。”
沈裔辰望着窗外没有回应,月光之下,他手中白色玉石早已温热发烫。

楼主:漠冷卿尘  时间:2019-04-22 23:09:44
沙发给@桃栗走四方接下来两章更番外,关于师叔沈裔辰
困乏的星期二,天气不好,精神也不好,唯有桃汁可以续命


楼主:漠冷卿尘  时间:2019-04-22 23:09:44
《清风明月,尘世漠染》
番外篇之落子无悔

(背景:清尘元年,十四岁的沈裔辰离家正式拜入倾越馆程奕尊者门下,三年后接管惩戒堂。清尘五年,沈裔辰得到消息,沈父病重,遂特地告假,远赴云南沈家,只为见父亲最后一面。)
(上)
五年,可以改变什么?
足够使稚嫩青涩的少年成长为执剑纵横的江湖客,亦足够让杀伐果决的世家之主变为缠绵病榻的可怜人。世事轮回,天道无常,当年的狠心驱逐如今已成临终前念子心切,当年的负气离家如今也仅余重归故园的痛憾惋惜。
暗夜寂沉,细雨飘摇,风中暗红色灯笼映照着烟雨迷蒙中云南沈家的万千楼阁。
沈裔辰执伞而立,自檐角远眺,目光紧锁在后院之中灯火通明的一处楼阁。轩窗之中,人影攒动,进进出出无不是为了病榻之上的人奔波。然而世家之中,最是无情,又有几人是真正为了他的安危?
轻轻把伞收回,任由潺潺细雨落湿衣衫,沈裔辰伸出手将落在掌心的雨丝握住,更愿此刻,能抓住病榻上那个即将消逝的灵魂。
从未想过再度回家竟是这样的原因。当年如此厌恶这个充满争斗的家族,甚至不惜忤逆父亲以及族中长辈也要放弃继承权,以至于被父亲一怒之下除名逐出。曾经恨过世家情薄,也曾怨过父亲狠心,却不曾想五年之后的再见,便已成为最后一面。
雨势渐弱,人声渐远,远方泛起微弱的希望之光,黎明初至。
沈裔辰叹了口气,几个起落间来到归于安静的房间之前。再熟悉不过的游廊,仿佛承欢膝下还是昨日,眨眼间便已临生离死别。轻轻提气,推门而入,一如往昔无数次晨起问安。
床榻之上的人似有感应,透过层层繁复厚重的布幔,轻轻传来一声低咳。只一声轻咳便透着身体透支的虚弱,纵使医术通神,也再难回天。
这一声低咳也将沈裔辰的心刺得一痛,他无声地走到床前,隔着布幔看不到床上之人的病容,但如游丝般的呼吸,却如重锤,一下一下砸在沈裔辰心中。
不得不心痛。
仿佛感受到沈裔辰的存在,床上的人呼吸一滞,随即略带颤抖的声音响起:“裔辰,你终于回来了。”
双眼一酸,泪已饱满。沈裔辰轻轻掀开床幔,皱眉看着床上即将油尽灯枯的老人,嘴唇颤抖了一下终究没能叫出一声父亲,只低声回道:“是,我回来看您。”
开口才知,声已哽咽,心,也跟着哽咽起来。
床上的老人似是不介意地笑了笑,牵动眼角的皱纹跟着堆在一起,他颤抖着手自枕下摸出一枚雕刻精致的白玉,递到床前多年不见愈发挺拔的少年眼前:“我知道你会回来,所以一直在等你。”
沈裔辰瞥一眼他手中的白玉没有接,口中倔强着:“我已不是沈家之人,更没有资格接钧天令。此次回来,只是来看看你。”
看你最后一眼。
便是再狠的心,再大的怨,沈裔辰无论如何也说不出那句话。他只是将指甲深深抠进掌心,认真地望着床上老人似乎早有所料的神情。
“我就知道你不会接受。”老人费力地笑了笑,将早已没有力气支撑的手放回床上,继续道:“将钧天令给你,不是想让你成为家主,而是我希望,你能替我,守住沈家。”
眉头微皱,沈裔辰认真打量眼前之人布满皱纹的脸,一时间有些惊觉五年的时间竟然能够将一个人变得如此苍老。但在那张苍老的脸上,一双炯炯明亮的双眸正认真地盯着自己,不由得使他说不出拒绝的话来:“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绎歧,他终究不是嫡出的血脉。”老人没头没尾地说了这句话。
一句话将沈裔辰的厌恶再次勾起,他别过头去,语气中染了霜寒:“那又如何?大哥他终究是您的儿子。”
老人摇了摇头:“正因如此,我才更加了解他......他对于权力,太过渴望。沈家家主是他所求,却更有可能是一个垫脚石......他的野心......太大。”似乎已经耗费太多精力,老人说话的速度也开始减慢,甚至每说几句话便需要休息片刻。
沈裔辰静静地听着,内心之中却有些抗拒。父子之情,在权力面前,便这样一文不值么?父猜子,子忌父,最终不过是两败俱伤,注定没有赢家。
见他不答话,老人也不强求,只是再次虚弱地开口:“沈裔辰......你终究流着沈家的血,这......是你摆脱不了的宿命......”
实在不忍听到那明显虚弱得无法开口却还是倔强着弥留人世的声音,沈裔辰叹了口气,闭眼问道:“需要我怎么做。”
老人的嘴角再度勾起一丝笑意,开口时声音虽一贯的孱弱,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杀伐果决:“如果沈绎歧做出有损沈家之事,我要你,杀了他,另立新主。”
双目猛然睁开,沈裔辰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被自己叫了十几年父亲的人,惊觉他竟然比他想象的更加薄情。他此时说不出一个字,只能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老人,仿佛要将他看透。
然而床上的老人就那么靠着,任由沈裔辰将他从上到下看得通透,眼中满是笑意。他知道,沈裔辰一定会同意,这也是自己能够为沈家做的,最后一件事了:“裔辰,时至今日,还是不愿再唤我一声父亲么?”老人的声音再度响起,这一次却少了几分虚弱,而多了些许期待。
沈裔辰无法接受前一刻还让自己杀了他亲生儿子的人这一刻还能够对他说出这样的话,深深凝视着老人的双目,沈裔辰缓缓摇了摇头。
然而就在此时,看到老人开始涣散的瞳孔,沈裔辰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他连忙上前一步,却听到一道声音无比清明,直接灌入耳中:“那便用这一声父亲,换你,一个承诺......”
一语终了,再无生机。
沈裔辰难以置信地盯着床上面如死灰的老者,呼吸,心跳,已然不闻。不过眨眼之间,便已阴阳两隔。
这一刻,冷了许久的心也缓缓流泪,积压了再多的恨与怨也顿时消散于无形。
沈裔辰缓缓跪在床前,颤抖着嘴唇,至亲的两个字眼呼之欲出,却在唇边打了个转,终究开口一字字道:“如你......所愿......”
父亲二字,便是出口,又与何人说?终究是迟了一步,这一步之遥便已远隔了黄泉与人间,如何转?如何还?
暗室幽静,低声的啜泣隐约散在黑暗中,将这一室的悲伤驱散人间,引至黄泉。

微光初起,细雨已息。
沈裔辰静静立于高山之巅,俯视沈家绵延数里的层层院落,紧了紧手中已经温热的钧天令。
一令钧天易新主,本草世家莫不从。
钧天令意味着不仅能够改立沈家家主,更有号令天下医药世家之权。沈裔辰再清楚不过,父亲临终之前宁愿算计自己也要让自己接下钧天令是为了什么。
终其一生为了守住医药世家之首的地位,便是连自己的生命与骨肉亲情都能够成为棋盘之上的棋子,难道不可笑么?
然而,沈裔辰却笑不出来。
举起钧天令认真端详,洁白雪玉之上繁复的图腾纹饰在初阳的润泽下闪光,本是世间极美之物,沈裔辰此刻却只看到了一个灵魂被禁锢的悲凉。
看透了,便更加不悔自己当初的选择。远离这里,远离一切,愿此生心之所安,意之所愿。谁知命运玄妙,兜兜转转又回归于此,终究逃不出命运之笼为他上的一道无形枷锁。
世事如棋,落子无悔。人生的棋盘上,收得起棋子,却收不回离散的至亲,收不回已逝的年少
双目被山风吹得干涩,沈裔辰固执地不愿眨眼,只是认真地望着薄雾静笼的千重楼阁,似要将这掩藏多少故事,埋葬无数灵魂的武林世家看得通透。
倏然一阵划空之响,风过无痕,徒留残影。
凭借多年习武本能,沈裔辰猛然回身,同时以攻为守将手中的油纸伞毫不犹豫地劈下。然而终究是慢了一步,对方来势之快,决心之坚,誓要将他的命长留于此。
说时迟,那时快,手中纸伞被强大的剑气绞碎,沈裔辰弃伞退避,然而后方已是绝路,退无可退,只得提掌相对。轰然巨响夹杂着利器割裂皮肤的声音传出,沈裔辰倒退到崖边,狼狈止步,蜿蜒的鲜血沿着手臂缓缓滴落在泥土之上。
此时沈裔辰才看清楚,来人身着紧身黑衣,手持长剑,武功飘忽,行似鬼魅。静如草木无声,动似闪电迅疾。刚才出手毫无征兆,无声无息,多半是已在此潜藏多时,肆机一招致命。
然而对方却未给沈裔辰喘息的时间,一招得手,下招再至,明亮的长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眨眼间便已直取人心口。
心神恍惚,加之刚刚负伤,沈裔辰的动作不禁慢了几分。眼看剑尖逼近胸口,沈裔辰微微侧身,同时冒险伸出双指精准地夹住了疾速刺来的长剑。
眼前危机暂时化解,沈裔辰提掌反击,早已看出对方不死不休的必杀目的,因此也不必留手,誓要用这染血的手来为自己博得生机。
然而一掌击出,对方竟未抵抗,甚至生生受了自己一掌。尚不及疑惑,便觉另一道杀气自侧方而至,心道不妙,此时却已分身乏术,再无办法抵抗突然而至的暗杀。
这是一名刀客,打扮与眼前受自己一掌的杀手别无二致。鬼魅般的短刀随杀气而来,快杀气而至,待沈裔辰发觉之时已至眼前,直取颈间,只为一刀封喉。
轻声叹息,竟不想今日命丧于此。
然而死亡没有如期而至,只闻得锵然碰撞,一把长剑自另一方斜射而来,竟在沈裔辰颈前与杀手的短刀相撞。沈裔辰反应也当真迅速,弃掉指尖断剑,猛然后仰,堪堪避开两把兵器,随即闪身一跃,退出了战场。
见到有人救援,两名刺客心知刺杀恐无希望,再纠缠下去甚至有可能暴露身份得不偿失,彼此交换了眼神,疾速撤退。
见杀手已撤,前来援助的少年白彧也不追击,只瞥一眼站得不稳衣袖带血的沈裔辰,一边上前检查伤势一边嘲笑道:“老辰,想不到你也有今天。”
任由人将自己袖管卷起,沈裔辰瞥一眼幸灾乐祸的好友,开口道:“你怎会在此?”
将沈裔辰袖口卷起,眼见暗红鲜血殷殷流淌,白彧皱了皱眉,手底用力,将整只衣袖扯开,正看到肩窝上深得几乎贯穿的血洞,不由一惊。仔细查看后才松了口气,若是这伤口再偏移分寸,只怕沈裔辰的胳膊今日就废在这里了。他抬起头,一双明亮的双眸望着沈裔辰,开始一本正经地随口胡诌:“逍遥谷的消息这么灵通,知道你可能有危险,我就赶来喽。”
沈裔辰对他的话嗤之以鼻,但终究碍于人家千里迢迢赶来相救如今又好心治伤没有发作,只从怀里掏出一瓶伤药扔给白彧,淡淡道:“简单处理一下吧,要尽快离开这里。”
白彧挑眉抬头看了一眼沈裔辰脸上闲事勿理的表情,耸耸肩老老实实给人上药,心里却在思忖能够隔着衣服将人伤到如此程度的功法,究竟是哪门哪派呢?

傍晚时分,沈裔辰与白彧来到了徐州地界。因有伤在身不宜长途奔波,是以沈裔辰听从了白彧的意见与他一道回了逍遥谷,才进了门便看到一个十来岁的小童领着一众弟子在院内恭候。
见到白彧二人回来,小童走上前去,先是恭敬地行了个礼,然后口齿清晰地回禀道:“师父,弟子已命人将客房打扫出来,诸事安置妥当,客人现在就可以去休息了。”
白彧一见到这小娃顿时就笑得嘴咧到耳根,回头一脸骄傲地冲沈裔辰显摆:“怎样,我新收的徒儿,白止行。”
听他这么一说,沈裔辰认真打量起眼前的小童。一身蓝白相间的锦缎小衫上系着深蓝的腰带,粉妆玉砌的小脸上精致的五官如同瓷娃娃一般让人不由得心生怜爱。然而本该可爱天真的一张脸,却不知为何没有孩童的撒娇扮萌,而是一本正经而又认真淡定,活脱脱一个冰山小团子。
这个表情,似曾相识。
见沈裔辰盯着白止行不语,白彧偷偷一乐,对自家徒儿笑眯眯道:“止行,这位客人是你世叔,这几日他在此养伤,你可要好生照看。”
听罢白彧的吩咐,小家伙恭敬应下:“是,师父。世叔好。”
听着小止行一板一眼地跟他打招呼,沈裔辰一时无语,不知如何接话,忽然听见白彧笑嘻嘻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怎么样,我家徒儿跟你这个大冰山有一拼吧?”

楼主:漠冷卿尘  时间:2019-04-22 23:09:44
来来来,有故事的师叔出现了。沙发给@桃栗走四方昨儿大雨倾盆,不过好在有可爱的小殿下作陪~
最近听到殿下的一个惊人论调,当我跟他吐槽那些现代训诫文动不动就把人打进医院不现实的时候,他竟然告诉我说因为古代没医院,要不然就师叔这个打法也会隔三差五进医院。我:………????(真的很有道理我又没办法反驳啊啊啊)


楼主:漠冷卿尘  时间:2019-04-22 23:09:44
具体情况殿下@桃栗走四方在2786楼也说了,真的没有逼大家进读者群,那些进来的朋友一起聊天也好探讨剧情也好我都很欢喜且欢迎,哪怕是有人专程为了番外进来我也认了,可是起码给个面子别进来下载番外之后立刻就退出吧?成全是相互的,我码字给读者,读者支持我的文,我没觉得高人一等,但也容不得别人轻贱利用。那些进群就退的人,没错,我是不能把你们怎么样了,但我也是人,有自己的情感,等我被伤得深了,不再放txt格式可好?不更了直接印刷实体书想看的来买,没人看就烂在肚子里可好?我没做那么绝,希望有的人可以自重

验证信息还是珲然,给我珲然丢脸


楼主:漠冷卿尘  时间:2019-04-22 23:09:44
深夜静寂,肩上伤处隐隐作痛,沈裔辰自梦中转醒,望一眼窗外还漆黑如墨的夜色,轻轻叹了口气。
回房时白彧命人送来的伤药,沈裔辰只轻嗅一下便知其中添加了安眠之物,终究没忍心拂他一片好意,抬碗一饮而尽随即沉沉睡去。却不想到了这半夜时分,伤口还是将自己痛醒。
品尝着伤痛,沈裔辰起身下床来到书桌前,将灯芯挑高,铺纸研墨,艰难地抬起右手,自笔架上取下毛笔,饱润墨汁,一笔一划将近期之事细细回禀给掌门师兄。
一书既成,沈裔辰搁下笔,审阅一眼不算潦草的字迹,将信纸仔细折好封存,随即便望着信封陷入了深思。
白日的杀手虽堪称一流,却未必是自己没法应对的。然而对方深知自己情绪起伏,算准当时正值悲恸失魂落魄,抓准时机出手,这多半与自己这一趟云南之行有关,甚至是和沈家有关。
被沈家的人追杀。想到这里沈裔辰的目光深邃而带着落寞,他将未受伤的左手覆盖在右肩之上,那里贯穿的剑伤只差分寸就废了他一条臂膀。
相煎何太急。

养伤的日子总是单调而又乏味,原打算只疗养几日便动身回倾越馆,奈何白彧坚持以他伤到右肩不宜动武为由不允许沈裔辰独自动身,随即又指着廊下闲得打瞌睡的弟子,以没人有时间为由义正言辞地拒绝了沈裔辰派人护送的提议。
于是沈裔辰在逍遥谷这样一呆就是一个月。
在这期间,漠海尊者倒是传过信,然而信中也只是寥寥几语,并不催促沈裔辰尽早回归,亦不宽心他安心养伤,只是公事公办的语气,态度不甚明了。但沈裔辰却再清楚不过,纵使白彧留他再久,也终究躲不过自家师兄的怒火,估计此刻他的账本上已经多了自己这段时日来数不清的罪状了。
时光匆匆,转眼间已逾一月,肩上的伤好得七七八八,是以在某个阳光明媚的清晨,沈裔辰正式辞别了白彧,踏上回倾越馆的路。
再次站在倾越馆庄严古朴的门前,沈裔辰百感交集。不知何时起,早已将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远行归来,是为回家,再见师兄,有些情怯。这一切种种,都与千里之外的冷漠之地形成对比。肩上的伤早已不痛,但心中的伤却不知需要多久才能结痂生出新肉。
闭了闭眼扫去心中杂念,不再耽搁,沈裔辰轻提一口气,径直取道来到了丹书阁。出乎意料的是丹书阁正堂门窗紧闭,室中并没有人,只余院中几个洒扫的侍者。见到沈裔辰进来,为首侍者上前行了个礼,恭敬道:“堂主,尊者说他在惩戒堂等您。”
心中一跳,面上却不动声色。沈裔辰一点头,淡淡道:“知道了。”
惩戒堂占地甚广,层层院落均有其用,其间装饰简约古朴,远远看去只道是一处世外清修之地,但事实上这座院落不知曾给多少人留下终生难忘的记忆。
入了正门直取后厅,通过层层木门,最终来到内室。内室之中,漠海尊者一身素色衣裳端坐在书桌之后,在沈裔辰进门的同时抬起头来,淡然的目光中自有沉稳安定,神情不喜不怒,开口波澜不惊:“回来了。”
与漠海尊者目光相对,沈裔辰虽略有心虚,却依旧稳得住神。目不斜视地走到漠海尊者面前,在室内中央单膝跪地,颔首道:“惩戒堂堂主沈裔辰回归倾越馆,向掌门复命。”
漠海尊者早知他会以这样的方式开场,这个师弟,自己最清楚不过。既然要拱火,那不如就让这把火烧得眼前之人再不敢耍小聪明。嘴角扬起一抹危险的笑意,漠海尊者淡淡回应:“嗯,还有呢?”
虽只是再平静不过的一句话,沈裔辰却敏锐地捕捉到师兄被突然勾起的火气。垂下眼睫,最终还是放弃抵抗,再次开口时语气已经满是诚恳与不易觉察的乖觉:“还有,裔辰是来请罪的。”
这样的答复使漠海尊者脸色稍霁,他端起桌上的茶杯,轻轻向后倚靠在靠背上,挑了挑眉道:“继续。”
既已请罪,便该有请罪的姿态,身为惩戒堂堂主,沈裔辰再清楚不过这些规矩。将单膝改为双膝,端端正正地跪在冰凉的地面上,略一回想这一月以来的事,将早已在心中准备好的台词认真背出:“久出未归,是为失职;因故受伤,是为轻敌。师兄平日教导裔辰凡事当以倾越馆为重,如今失职,请罚五十藤条。大意轻敌致使受伤,也同样不可宽恕,按照规矩,这一条该罚五十戒尺。裔辰身为惩戒堂堂主,罪加......”
啪!
话还未完,便被突然砸下的茶碗粗暴打断。青花瓷杯贴着沈裔辰双膝摔个粉碎,溅起的茶汁将他浅色的衣裳晕染脏乱。他一动不动感受着滚烫的茶水自膝盖裤管蔓延而上,眉头渐渐紧皱不敢发出一言。
“冷静下来了么,沈堂主?”漠海尊者的声音自上方没有感情地传来,后三个字落在沈裔辰耳中,格外冰冷刺骨。
抬起头望一眼漠海尊者脸上坚毅到绝不妥协的神情,睿智如沈裔辰,第一次感觉到有些迷惑,可惜这一次,他发自内心地觉得,自己刚刚的话没有什么不对。
对上人迷茫的目光,漠海尊者眯了眯眼,怒气被一撩再撩,濒临爆发边缘。他站起身抓起书桌上归置好的几张纸掼到沈裔辰身上,语气低沉地压抑着怒火:“自己看!”
沈裔辰拿起被扔到怀里的纸片,翻了几翻,快速扫了一遍——这竟是被派去刺杀他的凶手详细资料,大到师从何人,小到接过哪些任务,都清清楚楚记录在册。翻到最后一页,赫然看见最后一行清清楚楚地写着:半月前死亡,原因不详。
看到最后几字心中一暖,沈裔辰将手中的资料理好,抬起头对着身旁负手而立的人诚恳道谢:“师兄......”
话音未落便听到漠海尊者冷笑一声:“你以为我给你看这个,是要你感谢我派人杀了他?”
既已明了师兄火从何来,沈裔辰不敢再绕圈子自讨苦吃,连忙膝盖转了个方向面对漠海尊者:“客观来看,那名杀手本不是我的对手,但当时因分心放松警惕,让对手有机可乘,差点为此丢了性命,请师兄责罚。”
总算说到点上,漠海尊者的表情却并未因此而有所缓和。沈裔辰说都是事实,也正因如此,才更加让人没法忘记他差一点就再也回不来的事实。
漠海尊者深深盯着沈裔辰,恍然间仿佛回到了多年前的那个夜晚,在知道他就是修罗公子之时,内心涌起的一阵复杂情绪。一生行事雷厉风行,哪怕是面对再强的剑客,再快的刀法,也从不后退半步。但那一刻,漠海尊者承认他真的是怕了,他怕自己唯一的师弟一夕不慎,便再也回不来。
许多年过去,虽然沈裔辰已不再是当年初出茅庐的小少年,虽然他已经足够强大到在任何情况下都可以全身而退,但在那日漠海尊者突然收到密报说是有人重金悬赏沈裔辰性命时,他还是为他捏了把冷汗。他并不担心有人真的能伤了沈裔辰,但却怕生父离世的消息会令他分心,一旦分心那些无孔不入的杀手便会在瞬间取他性命。果不其然,沈裔辰如他所料因分心而被偷袭,若非白彧接到倾越馆的通知便马不停蹄地赶过去,只怕此时陈在惩戒堂的就只是一具尸体。
想到这里漠海尊者闭了闭眼,对于那日的救援白彧并未向他提及任何细节,但猜也知道伤成那个样子,必然是九死一生的险境。他能够容忍眼前的人犯任何错误,却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他将自己置于那样的危险之下。
许久得不到回应,沈裔辰稳住神安静地等待。正如漠海尊者了解他,他又怎能不知师兄此刻心中所想?知道,就更觉不该。不该放松警惕,更不该辜负师兄对自己的期许。
脚步声起,渐渐远离,沈裔辰的心跟着提了起来。那个方向,他再清楚不过,那个角落的架子里,摆放着各种刑具,每一样都足以让人痛不欲生。片刻之后,沈裔辰提起的心随着缓缓走近的脚步声又放了下来,此时此刻他已不介意师兄究竟拿了什么回来,因为他无比清楚,只要师兄愿意,便是一根柔嫩的枝条,也能让他感受到最深的痛楚。
漠海尊者冷着脸从架子的最高处拿下一个狭长的檀木盒子,边往回走边从中取出一根三指粗的藤杖来,将盒子往桌上一扔,回头便是一藤杖挥到沈裔辰背上。
盒子掼到桌上咣当的一声吓了沈裔辰一跳,随即狠狠的疼痛夹杂着风声落在背上。他倒吸一口凉气,身子承受不住突然而至的疼痛,猛地向前一扑,双手撑着冰冷的地面,趴伏在了地上。藤杖未停,跟着人趴下的身子追了下来,一下接着一下,雨点般落在后背上。才不过几下,便将人背后的衣裳打得七零八碎,狼狈地挂在身上。
沈裔辰双手撑着地面努力想支起身子,却无奈每一次的尝试都被狠厉的疼痛打断,让人不得不用尽全身的力气抵抗这撕裂皮肤般的痛苦。随着藤杖的落下,他手掌渐渐握紧成拳,身子也跟着蜷缩在一起,疼痛将人意识侵袭,脑海中除了挥舞藤杖所带出的风声,再没有其他念想。
许久之后,室内再度恢复平静。
绷紧的神经渐渐松懈,沈裔辰深深地喘息,身子却一点也不敢放松,因为现在哪怕是任何一点动作,都会引动身后的伤处产生火热撕裂的疼痛。
“起来。”
简洁的两个字彷如天外之音灌入沈裔辰的脑海,他缓缓睁开眼,恍惚中师兄手持藤杖漠然而立的两个影子合二为一。他舔了舔已经咬破的唇,挪动着双臂将上身撑起重新跪好,剧烈的疼痛使他的双唇不住颤抖,然而跪直之后他便控制着身子再没有过丝毫的晃动。
漠海尊者将藤杖点在沈裔辰曾经被一剑贯穿的肩膀处,冷静而又冷漠的声音让人听着不由产生畏惧:“多少了?”
微微启唇,颤抖不止,沈裔辰呼吸沉重地回答:“回师兄......七十八......”
“嗯。”
淡淡的一个嗯字算作回答,藤杖再次扬起,自背部最上方落下,透过七零八落的衣服碎片,直接砸在已经见红的皮肤上。巨大的力道带得沈裔辰身子向前倾了倾,随之而来的是疼到骨子里的痛楚,即便紧咬下唇依旧不觉疼痛稍减。
掌刑时间说短不短,十分清楚漠海尊者每一次落下的藤杖用了几成力,伤了皮肉几分,造成疼痛有多少。但却依旧免不了在这锥心之痛落在身上时不可抑制的颤抖。
闭上双眼,是刑罚的倒数,亦是承受极限的倒数。沈裔辰不知自己还能撑过多少藤杖,就如同他不知道师兄会不会在第一百下停手一样。痛到极致,脑中嗡嗡作响,除了麻木地计数,便是咬牙承受毫无喘息的疼痛。
又过了片刻,藤杖再度停下。
一百整。
停止的疼痛使人骤然放松,但背后的伤却燃烧般肆虐地疼痛起来。沈裔辰屏住呼吸不让自己呻吟出声,他紧握拳头微微抬起头,一双水润迷蒙的眸子正好撞上漠海尊者波澜不惊的双目,心中一颤。
漠海尊者将藤杖缓缓放在桌上,低头瞥一眼长跪之人已被鲜血殷染的后背,继续将情绪深藏在无形无波的眸子之中。俯视人望过来的目光,不愿再听到颤颤巍巍求得原谅的言语,漠海尊者率先开口:“若他日类似之事再次发生,我倒宁愿今日用这一百藤杖废了你。”
话语凌厉得仿佛带了真切的杀意,沈裔辰神情一凛,连忙回道:“裔辰谢罚,再不会犯。”
承诺于他人虽易,但于沈裔辰而言却重逾千斤。当初既选择走上这条路,那便是在人生的棋盘上落下无悔的一子,无论今日承受的是万人膜拜还是藤条加身,都是早已做好承受的后果。
深深望着沈裔辰痛到盈满泪水的眼眸,即便他如今疼痛入骨,神识不清,但漠海尊者却依旧相信他这个唯一的师弟,经过一次又一次的打磨,会越来越强大,强大到足够与他共同撑起整个倾越馆,撑起维护武林安定祥和的重担。
(完)



楼主:漠冷卿尘  时间:2019-04-22 23:09:44
沙发给殿下@桃栗走四方我不会告诉你们是我最近忘了还有更文这回事的
盗了个萌图,侵权删


楼主:漠冷卿尘  时间:2019-04-22 23:09:44
第十四章 声敲
夜半寂静,灯火通明。
漠海尊者自惩戒堂回到丹书阁,远远地便看到门口一人自烛火下长身而立,静待此间主人归来。那身影漠海尊者再熟悉不过,即便不必看清楚也知道来人是谁。悠然漫步进了院子,自上而下将门口几乎伫立成雕像的爱徒打量一番,缓缓开口:“这么晚了,有事?”
早已听到脚步声临近,萧漠躬身静候,待到漠海尊者不慌不忙终于走近时恭敬开口:“弟子有事回禀。”
观人神色泰然自若,行礼答话间不似有紧急之事,漠海尊者微微点了点头,吩咐道:“进来说。”
进门之后萧漠也不多言,自袖中取出墨迹尚未干透的几页纸,呈给上座的漠海尊者,待人看完纸上内容之后缓缓开口:“弟子今日仔细研究了对于楚祈司的调查,此人自幼入初音教,初时还只是教中最不起眼的手下,但不出十年却成为教主魔翼座下第一护法,足以见得此人无论谋略还是功法皆不可小觑。如今魔翼年迈,功力大不如前,初音教中拥护楚祈司者更不在少数,然而他却甘愿在此时放弃唾手可得的教主之位,与初音教一刀两断,来到楚陵山庄做一个庶出的闲散公子,其心可疑。”
漠海尊者不予置评,只微微点头让他继续说下去。
得到允许,萧漠继续道:“楚祈司的身份不单倾越馆清楚,楚庄主自然也心中有数。弟子原本不担心楚祈司在楚陵山庄会讨到什么便宜,相反,他身在楚陵山庄,抓住他反而是轻而易举之事。然而让弟子想不通的是,为何这许久都不见楚庄主有任何动作?”
早知萧漠会有此疑问,漠海尊者轻捻胡须,双眼微微眯起,语气中似有无奈:“因为楚祈司真的是楚信亲生儿子。血浓于水,他下不了手。”
听到漠海尊者轻描淡写地说出这句话,萧漠瞳孔骤然一缩,便是千算万算也没想到认亲之事竟假戏成真。震惊之余更是忽然想起了那个曾跟着他修习数月的清瘦少年——若是楚祈越知道最初逼他离开是为了保全他,到了后来又不得不演变为真正的众叛亲离,该是怎样的失落与伤心。
萧漠的沉默在漠海尊者的意料之中,他知道他在偷偷心疼楚祈越那孩子,然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数,这是任何人都无法干涉与替代的。抬手在他肩膀上轻轻拍了拍:“我们没有权利代替任何人做出选择,楚信选择接纳流落在外的骨肉,楚祈越选择离开家族让自己成长,这都是每个人的命,你替代不了,更改变不了。”
一字一句,敲在心间,使人微微伤神。萧漠从前并非多愁善感之人,许是遇见楚祈越后,从他的身上看到了他年少时的影子,所以才私心地想帮他守护所拥有的一切,就如同希望当年能够有人为他留住他所珍视的人一般。
宽厚温热的手掌落在肩头,重量之余更多的是安心与信任,萧漠回过神,看着眼前之人鲜少露出宽和的笑意,一颗心忽而舒展,清明双目中自有一番顿悟。他轻轻点头,声音果决而沉稳:“是,弟子明白了。”
最喜的便是萧漠一点就通的悟性,漠海尊者满意地收回手,瞥一眼更漏,正色道:“煜儿和楚祈越天亮之前便会回到馆中,不用担心他们。倒是你,若是你现在去休息,还能睡两个时辰。”
这是实话,早前他养伤之时,馆中琐事均由沈裔辰代为打理,如今既已伤好,自然不需再劳烦沈裔辰。退出了丹书阁,萧漠径直回到延湘居,然而躺在床上却全无睡意,翻来覆去脑海中始终是楚祈司与楚陵山庄和初音教的关系,总觉得有什么被忽略的细节在脑海中一闪而逝,却又摸不清头绪,思来想去终是无果,索性起身打坐,平心静气摒除杂念,真气自周身经脉而走,缓缓入定,直至黎明。

再说封煜与楚祈越二人,一路山间夜行,并不急着赶路,毕竟在倾越馆管辖范围内行走定然安全无虞。二人一边走着,一边将过去几月内发生的事情相互告知一番。正当封煜绘声绘色地向楚祈越讲述萧漠如何在他危难之际自湖中而出一剑退敌之时,头顶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咳。
听到这声轻咳二人连忙止步警觉抬头,然而暗黑之中根本看不清楚树顶阴影中是否有人,只能听见树枝偶尔晃动发出的沙沙声响。气氛一时紧张,封煜将楚祈越护在身后,同时召唤隐灼剑在手,以备随时拔剑出鞘主动进攻。楚祈越自然也知情况紧急,不由得绷起神经,用心感受周围动静。
“在看什么?”忽然从背后传来的声音将绷紧神经的二人吓了一跳,封煜二话不说拔剑回身,简单直接的一招刺出,直取来人心脉。
来者一挑眉,眼看着剑光划过夜色直袭而来,忽地抬起手,两根修长手指稳稳夹住剑尖,岿然不动,稳如泰山。
被人随手接招,封煜面子上有些过不去,讪讪收剑嘟囔着:“洛承哥,你过来怎么也不打个招呼啊......”
风洛承瞥一眼树顶漆黑一片,认认真真再咳了一声,正色回答:“有打的。”
这样的回答让封煜与楚祈越哭笑不得,便只能暗怪自己不够警觉,被人跟踪了这许久都没能发现。
经过这么一闹,天边已开始泛起蒙蒙微光,倾越馆的大门遥遥在望。不再耽搁,楚祈越三人继续赶路,终于在天色完全大亮之前步入了倾越馆大门。既然二人已平安抵达,风洛承便也不再同行,打着哈欠一副闲散之姿慢慢悠悠回了自己的御凌苑,只留下封煜带着楚祈越向延湘居走去。
楚祈越跟在封煜身后,路过演武场时见到身着练功服的弟子们站得齐整打拳练功,不由得想起数月前刚来倾越馆时晨练的情形。彼时自己还是个张狂任性的世家公子,仗着爹娘宠爱底气十足,哪怕是江湖第一门派,也敢来耍上一耍。
可是如今......
楚祈越的眸色暗淡几分,收回目光垂下眼睫,却忽然撞在了前方戛然止步的封煜身上。被撞得一愣,楚祈越抬起头,正好对上了前方一双清冷无波的眸子。
萧漠将少年失魂落魄的样子尽收眼底,挥手止住了正要问安的封煜,望着天边尚未升起的红日,淡淡道:“先去向师父复命,然后将晨练补上。今日无事,你且自行休整。”沉吟片刻,再度开口:“若有时间,可以去趟灏熙馆,看看珲然。”
听到这话,封煜本来愉悦的心情立时一沉,既然萧漠开了口,想必这次沈裔辰罚的定然不轻。忧心着珲然的伤情,封煜无心言他,悻悻地告了退,匆匆忙忙往丹书阁的方向走去。
目送小师兄离开的背影,楚祈越越发失落。他知道封煜为何担忧,亦知道萧漠当着自己的面提起这件事意欲为何,担心的同时心中涌起深深的自责。斟酌片刻,犹豫着开口:“萧漠哥,我......”
“解释的话在事实面前永远苍白无力,”打断楚祈越未待说完的话,萧漠将目光投向演武场上迎着朝阳晨练的弟子身上,一字一句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不轻不重的一句话,落在楚祈越耳中却彷如炸开惊雷,不曾想到萧漠早已知道一切,愈发为自己当初行事冲动不计后果感到无地自容。他心虚地跟着萧漠目光望向演武场,此时晨练已接近尾声,弟子们正二人一组相互切磋比试。距离最近的是两个十几岁的孩童,年纪不大,却招式利落。两人见招拆招间走了数个回合,最终个子矮小的孩子却以一招之差险赢了另一个比他更健壮的孩子。
楚祈越就这么静静陪着萧漠看完这场比试,胜负落定的瞬间猛然回神,忽觉有些词穷,支支吾吾地道:“我......我......我当时......”
听他支吾半天也说不出一句正经话来,萧漠眸中冷下三分,对着面前比武的小童高喝一声:“叶新,过来。”

楼主:漠冷卿尘  时间:2019-04-22 23:09:44
加更一章,沙发给殿下@桃栗走四方
感谢@青柠寒殇月的长评,祝生日快乐

楼主:漠冷卿尘  时间:2019-04-22 23:09:44
第十五章 荷至
一声令下,名唤叶新的小童连忙小跑到萧漠面前恭敬行礼:“大师兄。”
“为何拼着受伤也要赢?”萧漠的语气冷然无情,全然没有因为对方是一个孩子便有丝毫的温柔。
楚祈越愣在当场,略带歉意地看着被萧漠迁怒的无辜小童,斟酌着想说句好话,可尚未开口便听到磕磕巴巴的声音传来:“弟子......弟子不想在大师兄面前丢脸......。”
听到这个回答,萧漠脸上的表情没有变化,他垂下眼居高临下地看着叶新:“你可知,若刚刚他也同你一般求胜心切,你的右手就保不住了。”
“啊.......弟子......没想到会......”小童眼中带着明显的惊慌无措,十几岁的孩子还不知如何掩藏好情绪,只在那一瞬间眼眶里便盈满了泪水:“叶新知错,再也不敢了......”
眼泪并没能使萧漠有丝毫心软,他负手而立,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十圈。”
这两个字让楚祈越的心猛地一跳,差点条件反射地应了下去领罚,却听到那小童抢先一步哭着答应了下来。
“等等!”害得人被骂已是内疚,再连累人受罚更加良心不安,楚祈越连忙开口求情:“萧漠哥......”
萧漠缓缓转过头来目视楚祈越,直截了当打断他的话:“十岁孩童尚且知道勇于认错承担惩罚,难道楚公子连个十岁孩童都不如?”
被堵得哑口无言才反应过来萧漠这是在敲打他,楚祈越一时间连求情的立场都没有了,尴尬地站在原地,眼看着叶新啜泣着领罚告退,内疚之情再次涌上心头。
沉默的气氛在二人中间蔓延,萧漠没有再说话,只是冷眼看着演武场上奔跑的身影。僵持许久,楚祈越硬着头皮开口:“萧漠哥......祈越知道错了。”
萧漠没有看他,回应他的只有一个鼻音:“嗯。”
一时间,二人再次陷入了沉默。
楚祈越手指在袖底打着圈,哭丧着脸环顾周围,刚刚结束晨练的弟子们三三两两经过二人身旁,都恭谨地向萧漠行礼,再看萧漠,只是冷冷清清地站在那里,如同雕像一般,不回应他们,更不理楚祈越。待到演武场的人都散去,楚祈越心一横,跨步站到萧漠面前深深弯下腰诚恳道:“萧漠哥,祈越知道错了,日后绝不再逞强,更不会以自己的身体作为代价。”
听到这话,萧漠的双眸终于微微动了动,他调转目光投向楚祈越深埋下去的脸,缓缓开口:“若是你真能记得,珲然的那顿打,就不算白挨。”
听到这话,楚祈越心中愈发难过,他声音哽咽着问:“珲然哥......他怎样了?”
“惩戒堂堂主亲自掌刑,你觉得呢?”语气中听不出任何情绪的波动,然而说出的话语,却一字一句敲打在楚祈越的心上。
楚祈越抬起头,精亮的双眸中莹润了水光,他一把扯住萧漠的衣袖,语无伦次地开口:“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萧漠哥,你罚我吧,都是我的错......”
袖子任由他扯着,萧漠认真地回望眼前无措的少年,他从他的眸中看到了自责与懊恼。既然他已知错,罚与不罚便没有区别,甚至心里的疼痛只会比身体的疼痛更让人记忆深刻。
如此,萧漠不介意再添一把火。
轻轻将衣袖抽出,萧漠再度开口,语气虽是淡漠,却不再疏离:“他既已为你疗伤,帮你隐瞒伤情,那么我便可当作对此事毫不知情。你承了他的情,该向他报恩而不是向我请罚。”
一番话使楚祈越恍然大悟,也是此时才知道原来珲然哥并没有出卖自己,反而帮自己隐瞒了这件事,自责内疚之余更多了一份感激,此刻只想去看一看珲然伤势如何。
然而萧漠仿佛早已看透了楚祈越的想法,嘴角扬起不易察觉的弧度,淡淡开口:“此时不是你们相见的时机,先随我去丹书阁拜见师父,待过些日子时候再过去探望。”

三日后,夹道树梢上蝉鸣之声此起彼伏,而灏熙馆却如同被屏障隔绝一般,安静得恍如世外桃源。楚祈越便是在此时,叩响了房间的门。
“请进。”谦和淡雅的声音自屋中传来,舒缓平和,不急不躁,将炎热暑气降去几分。
得到允许,楚祈越推门而入急匆匆地直奔卧房,却只瞧见床上叠得整齐的被子,未见到一丝人影。正纳罕间,一个温和的声音自身后传来:“你可是在找我?”
楚祈越连忙回头望去,只见珲然一袭白衣侧卧在竹榻上,手中擎着书卷,正眼带笑意地望着他。与那清净的眸子相触,立时觉得旺盛的心火被消散得干干净净,楚祈越有些赧然,暗暗责怪自己方才太过急切失了分寸,干笑一声开口道:“珲然哥,原来你在这啊。”
珲然看出他的窘态,但并不拆穿,只是撑着身子缓缓坐起来,将书卷随手放在一旁:“左右闲着无事,看会儿书权当打发时间。”一边说着,一边指了指旁边的木凳道:“坐下说罢。”
本来只是想过来看一眼就走,但眼下珲然既然开了口,楚祈越也不好拒绝,在竹榻边的凳子上坐了下来,认真打量起榻上的人来。观其面色如常,谈吐如旧,全然不似受了伤的样子,若非刚刚留意到他起身时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只怕当真会被这一副清淡平和的样子给骗了。
昔日珲然暗夜屠杀敌人,染得一身鲜血将楚祈越救回,又费了那般心力为他疗伤,可如今楚祈越却连珲然的伤势如何都无从得知,当真教人沮丧至极。珲然将楚祈越的表情看在眼中,瞧着他突然变黯的眼眸,笑着宽慰道:“不必自责,师父罚我不是因为你的事。”
“我才不信。”楚祈越蹙着眉头嘟囔:“沈堂主那么斤斤计较的一个人,得了机会肯定会狠狠地罚,哪有放过的道理。”
听着他这毫不避讳的言语,珲然无奈一笑,却不能由得他日后再这么口无遮拦,因此故意板了脸轻斥:“祈越,不得无礼。”
因着珲然平日里向来如春风般和煦暖人,是以在楚祈越这里也委实谈不上什么威严,更何况他虽是严肃的神情,却不同于萧漠生起气来连空气都凝滞几分,故而这话也只是轻飘飘地落进楚祈越耳朵里,没过多久便忘得干净。
瞧着楚祈越答应得敷衍,珲然也不气恼,只道日后这毛病自然有人替他改,便转了话题同楚祈越聊起日后打算。
楚祈越如今对楚陵山庄的那个家已经失望之极,只一门心思想拜入倾越馆门下,与父亲断了关系才好。虽说拜漠海尊者为师并非易事,但珲然看得出掌门师伯很喜欢这孩子,否则也不会点名指派萧漠师兄亲自传授武艺。既是如此,拜入倾越馆门下便顺理成章,但却不知掌门师伯为何迟迟不应入门之事。
除非......
珲然的目光深了几分,含笑听着楚祈越向他倾诉最近训练的辛苦,脑海中忽然闪出一个念头来。
除非掌门师伯这么做是为了漠师兄铺路,以便于日后他继承掌门之位时,楚祈越能以楚陵山庄家主的身份在江湖上予以倾越馆最大的支持。
“珲然哥......”久久得不到回应的楚祈越歪头试探地开口叫人。
“漠师兄最重守时,时辰不早了,你也早些过去吧。”珲然的语气依旧如同三月春风般和煦,看着少年乖巧地告退离开,不过多时脚步声渐渐远去,这才将清雅的眸子收回,轻叹一声道:“大雨将至。”

楼主:漠冷卿尘  时间:2019-04-22 23:09:44
沙发给同样被雨围困的殿下@桃栗走四方
大连大暴雨,路面积水严重,大连的朋友出门注意安全。跟大家告假几天,最近要参加一个考试,报了辅导班,一共上四天的课,所以暂时不能及时更文了。希望路过的小伙伴们顺手顶个贴冒个泡,让我知道你们都在,感谢





楼主:漠冷卿尘  时间:2019-04-22 23:09:44
滴——打卡去上课,第三天,每天早9点到晚8点半,好像回到了高中时代
对啦顺便问一句,有没有台湾的小伙伴啊,十一我和殿下去旅行,想问一下诸如天气交通景点的小问题。如果有的话可以群里私戳我也可以贴吧私聊我,感激不尽!



楼主:漠冷卿尘  时间:2019-04-22 23:09:44
伪更致歉——很严谨的收徒通知
具体情况殿下@桃栗走四方已经在他帖子里发过了,这里我直接截图放下面,有意者可自行查阅。在这里我添几个十分看重的要求

要求:
☞语c纯新人小白来,半白油条烦请绕道
☞不粘人不作死来,玻璃心敏感脆弱绕道
☞嘴甜乖巧来,苦大仇深三观不正绕道
☞年龄16+来,婉拒三党幼龄绕道
☞懂事勤奋来,怕苦怕累绕道

磨合期7天以内,合适拜师收徒,不合适还是朋友。我们三个人呢,要求很高脾气不小,规矩很多福利不少,如果婉拒了你也全是为了这份师徒关系好,毕竟不合适也强求不来。不接受好聚好散,江湖再见还是朋友的,请慎重

最后留门牌:1242862378(验证信息请留一个让我愿意与你磨合的理由)

写在最后:正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语c圈最重师徒关系,最忌另投别门,希望今日决定拜师的你不是轻易做下了一个决定,故而请各位慎之又慎

收徒佛系,二十四小时候后删帖




楼主:漠冷卿尘  时间:2019-04-22 23:09:44
第十六章 习楚
日落西山,竹影斑驳。萧漠将手中毛笔搁在架上,叠好最后一封情报放回堆积如山的情报簿上,闭上眼用指腹轻轻揉了揉太阳穴。
午后命人将最近一个月的情报簿拿来翻阅,却不想被一桩凶杀命案吸引了注意力。后来询问方知,这件命案前几日便交由师叔追查,一应进展进入倾越馆后直接便被送到了惩戒堂。
萧漠凝眉看着卷宗上的只言片语,虽表面看不出什么端倪,但明眼人一看便知其中关键。心中一动,将卷宗收入袖中,吩咐侍者道:“去一趟雪浣苑告诉楚公子,我有事晚一些到,先自行举木桶练臂力。”
惩戒堂,草堂。
当萧漠来到惩戒堂时,沈裔辰正在草堂配药。他不敢打扰,立于门外等候,忽听见里面隐约传来声音:“进来说罢。”
得到允许,萧漠推门而入,转过屏风进入内室,正好看到正在煮草药的沈裔辰。他一身月白长衫盘膝而坐,面前放着精致的小炉,炉子上坐着熬药的精致砂锅,锅中棕色药汤沸腾翻滚,为这静室之中凭添几分药草香气。
萧漠嗅着淡淡药香在炉前站定,依礼问安:“师叔。”
沈裔辰拢袖将汤药沸腾的药锅端起,缓缓倒入桌上的白瓷碗中,他垂下眼睫轻轻嗅了嗅碗中蒸腾的热气,微微蹙眉似是不太满意,遂随手将药一股脑倒入瓷钵中,这才施施然抬起头:“起来罢,何事?”
这个时辰前来叨扰已是不该,萧漠不敢拐弯抹角,开门见山道:“师叔,我是为徐州与扬州交界发生的命案而来。”
沈裔辰听罢点点头,一早卷宗被送入延湘居时他便猜到萧漠一定会来找他,只是他比他想象中反应得更慢。
萧漠自然不知沈裔辰心中所想,见他点头继续说道:“今日下午,我在阅读卷宗时,从中发现了一些想不通的细节,特来请教师叔。”
“说来听听。”沈裔辰深色的眸子里看不出任何情绪,他只是随意瞥一眼萧漠,便收回了眼神,颀长手指从玉碟上方拂过,一根晒干的药草被他捻在手中。
萧漠垂眸望向那棵草药,恭恭敬敬道了一声是,紧接着道:“徐州与扬州交界之地,一家农户的夫妇二老被人杀害,待到被官府发现之时,两具尸体都只剩下了白骨。虽说尸体变白骨也不是什么稀罕之事,但这个过程却需要一年以上的时间,并且其间因腐烂散发出的味道十分难以掩盖。但这夫妇二老的尸体却偏偏不是在腐烂的过程中被发现,而是在已变为白骨后,着实可疑。因此弟子判断,这两具尸体变为白骨定是在很短的时间内,至少跳过了腐烂的过程,初步估计是用了某种药物。”
“所以?”沈裔辰微微抬眸,似笑非笑。
“既然是用药将两具尸体瞬时变为白骨,那么发现尸体的官府便很可疑。试想,深居简出的二位老夫妇,又有谁会去在意他们的动向呢?除非这个两人与官府关系密切。”说到这里,萧漠顿了顿,继续开口:“案发之地虽处徐州与扬州交界,但若认真算起来,该属徐州知府管辖。事实上也是徐州官府发现的尸体,进而公布的消息。然而奇怪的是,相比之下,倒是地处扬州的麒麟镖局更早发出的情报,指明有一户人家两夫妇被杀害。这样就很引人深思了,在徐州官府发现之前,扬州官府的人究竟去做了什么呢?”
说到这里,萧漠没再继续下去,想到的内容都已交代清楚,聪明如师叔,剩下的话不必他说就已经十分明白了。
一席话听完,沈裔辰的目光早已深深落在了萧漠身上。有些事他终究不愿相信,但身边最信任的人一个两个都已提醒过他,再不有所行动就当真不是他沈裔辰的作风了。
许久不闻回应,在这样的目光下萧漠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他心中将方才的言语从头捋了一遍,正忐忑间就听见沈裔辰轻描淡写地吐出两字来:“不错。”

从惩戒堂出来时,天已全黑。
因念着楚祈越还在练功,萧漠未来得及赶回延湘居便直接往雪浣苑走去。雪浣苑与惩戒堂相聚很远,需穿过数道回廊绕行逸荷湖大约小半个时辰才能走到。纵然这一路十分漫长,但当萧漠看到雪浣苑的小院中数盏灯火隐约亮着之时,心中瞬时无比宽慰。
踏过地上薄薄的一层梨花瓣,萧漠着意敛了气息,不欲打扰到练功的楚祈越。然而进了门,眼前的景象却让他不觉眯起了双眼。
庭院中茂盛的梨花树下一名少年倚树而立,脚边地上放着两个盛满清水的木桶,那少年背对着门没看见有人进来,倒是他旁边望风的侍者见到萧漠吓得一个哆嗦连忙问安。
萧漠扬手止住那侍者问安的话,忽听少年中气十足地开口:“你可给我好好望风,千万别坑了我。”
敢在萧漠眼皮子底下偷懒得如此理直气壮,放眼倾越馆上下恐怕只有眼前一人。那侍者听到这话吓得双腿发软想跪又不敢跪,俨然与闭目养神潇洒恣意的楚祈越形成鲜明对比。
萧漠就这么冷冷地看着面前的主仆二人,忽然嘴角勾起一抹弧度,眼中褪去了最后一丝温度。他瞥一眼吓得哆哆嗦嗦的侍者,侍者会意连忙颤抖着声音提醒:“越......越公子......漠公子来了......”
话音未落楚祈越早已反应极快地一手一个抄起水桶平举身侧,咬牙扮出举了很久的样子,嘴上还不忘给自己鼓劲儿:“楚祈越,你可以的!再坚持一会!”
眼前的场景若是换了旁人不免会被气笑,但萧漠却只是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楚祈越,冰封般的目光没有一丝融化的前兆。
早已吓得跪在地上的侍者见到楚祈越卖力的表演,不觉低头默默地抹了一把汗,打从心底里希望自己从来没来过这里侍奉。
萧漠负手站在原地,脑中回忆起最近的几次练武情况,这才发觉同样的戏码自训练至今早已不止一次上演过,眼中清清楚楚地闪过怒色——欲做事先做人,如今武学根基养成之际便投机取巧,这事无论放在哪个门派都是绝对不可容忍的。
看来当真要教一教他,何事该做,何事不该做。
楚祈越显然不知此时萧漠心中的算盘,他只知道自己说完了台词久久不闻来人的脚步声,更不见半分人来的影子,心中开始纳罕是不是那侍者在诓骗自己,可又着实没有胆子回头求证,只得只能硬着头皮举着两个沉甸甸的木桶咬牙坚持。
庭院寂静,落花簌簌,一盏茶后,庭院依旧寂静。
楚祈越深感无力的双臂终于战胜了被抓包的恐惧,他正准备放下木桶痛骂一顿谎报军情的侍者,忽然听见清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谁允许你放下了?”
一句话惊得楚祈越心脏狂跳不止,双臂顿时不知哪来的力气,硬是稳稳当当将木桶举回了原地。
萧漠一句话毕便再不言语,他负手慢慢踱步到人跟前,冷眼看着梨花树下站得直挺挺的少年,气压低得几乎逼人窒息。
楚祈越眼看着萧漠黑到不能更黑的脸,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喘,他眨着眼避开人紧逼的目光,心虚至极。
又不知僵持了多久,楚祈越只觉得手中的木桶仿佛重逾千斤,将他的胳膊一寸一寸向下拽。但是萧漠就负手立在他身前,不动不语如同雕像一般看着他,教他不敢有丝毫的放松,硬是咬着牙哆哆嗦嗦地将木桶维持在了原位。当真别有一番滋味。
看着楚祈越明显打战的双臂,萧漠转过身向院子角落走去,不过多时携着一根小指粗的梨木枝回来。他一边走着一边将枝条上的枝桠去掉,站在楚祈越面前不急不缓地除去所有倒刺,抬起头打量眼前哭丧着脸的少年,凉凉开口:“举不动了?”

楼主:漠冷卿尘

字数:302112

帖子分类:潇湘溪苑

发表时间:2017-04-06 00:48:00

更新时间:2019-04-22 23:09:44

评论数:5333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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