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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清风明月,尘世漠染(古风,师门)

楼主:漠冷卿尘  时间:2019-04-22 23:09:44
但若是说楚祈越未有丝毫的损伤,也许可以瞒得过掌门师伯,但却绝对瞒不过师父——刚刚为楚祈越疗伤,已经耗费了珲然相当一部分真气,而这些耗损沈裔辰甚至不必探脉,只远远瞥上一眼,便可从面色、呼吸、行走中知道得一清二楚。以沈裔辰的敏锐,轻而易举便可以推测出他隐瞒了楚祈越受伤的消息。
瞒与不瞒,皆是不该。
正值此时,余光里点点朱红映入珲然眼帘,仔细看去才发觉竟是已经干透的点点血痕,那血迹将珲然的思绪瞬间拉回楚祈越喷出鲜血的一幕,他闭了闭眼,忽然从心底里觉得是该好好教教这孩子如何爱惜自己。
思及此,珲然不再犹豫,润砚濡墨,提笔落字:
任务完成,楚祈越受伤,暂无大碍。
——珲然呈报
正待将信纸装封,珲然的脑海中忽然想起城墙边上,那个面色苍白的少年在看到他的瞬间,如同虔诚的信徒看到射向炼狱的一束光一般,惊喜得说不出话来。
楚祈越,也终究只是个不经世事的孩子。
珲然轻叹口气,世家的争斗有时更甚于江湖的正邪之争。这就是一场豪赌——用手段做底牌,用亲情做筹码。胜,则名载史册,父慈子孝,安享荣华;败,则满盘皆输,离家叛门,人人追杀。
这是世家的法则,亦是世家的悲哀。
而不管现在看到的一切是假戏也好,真做也罢,于楚祈越而言,都是永远无法抹去的伤痛。即使有一天真相大白,楚祈越与楚庄主冰释前嫌,重新再踏进楚陵山庄的大门,这一天发生的事,那个少年都不会愿意以任何理由重新提起。
既然如此,便让这一切止于此罢。

楼主:漠冷卿尘  时间:2019-04-22 23:09:44
沙发给@🌰🌰在目
这两天在为一个会议做志愿者,累得浑身酸痛,这一章算是存稿,下一更估计得等我缓两三天…
ps:皂片里并没有我和殿下,打码的都是我的小伙伴请大家不要对号入座


楼主:漠冷卿尘  时间:2019-04-22 23:09:44
第五章 腾鲛
初阳吐露祥瑞,将倾越馆高低错落的亭台楼阁,眷雅秀丽的山水风光尽数笼罩。山中薄雾渐消,露出倾越馆纵横数十里或古朴庄重,或精致俊雅的殿宇屋舍。逸荷湖畔,风漠桥旁,有庭院掩映于苍翠竹林之中。沿青石铺就的道路行进数十步,便可见庭院的木质牌匾上横书苍劲挺拔的三个大字:丹书阁。
沈裔辰进门时,漠海尊者正坐在书桌前,手中反复把玩着只有寥寥几字的信纸。
“师兄,您找我?”沈裔辰走近书桌,微微躬身算是行礼。
漠海尊者似笑非笑抬了头,也不回答,只是将手里的密报放在桌上敲了敲示意沈裔辰打开。
少见师兄如此卖关子,沈裔辰挑了挑眉,自桌案上拾起信纸,展开瞥了一眼,随即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任务完成,不日可归。
——珲然呈报
简单的十二个字,虽未提一句细节,但落在沈裔辰眼里却看出了不少端倪。旁的不说,单是这几个字走笔间便少了几分平日的从容,转折处笔锋滞塞,腕力虚浮——每一处都昭示着书写之人内息不稳,似有损伤。
受伤却隐而不报,这是萧漠的一贯作风,然而这封信却是出自珲然之手,就让沈裔辰不得不深切思索其中缘由。
见沈裔辰沉默不语,漠海尊者轻咳了一声,自袖底拿出另一封曾被火漆封得严严实实的密报,递给了他:“这封信里交代了那夜发生的一切,我想你不用看也能猜出几分。”
沈裔辰面上虽没有明显的不悦,但是漆黑的眼眸却不自觉地沉了几分。他接过密报草草看罢,眉头微舒,却依旧冷然道:“胆子真是大了。”
漠海尊者嘴角一扬,没有接话,点到为止。他不打算落井下石,却也没打算替珲然求情。毕竟在没有专人护法的前提下渡气救人,实在不是明智之举,但好在两人都平安无事,因此,他也乐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想到舍己救人,漠海尊者便不由得想起自家前不久刚刚因此被打到下不来床的大弟子,于是抿了口茶一本正经地问道:“漠儿成日住在你的惩戒堂,会不会不太方便?”
“挺方便的。”沈裔辰回答得十分简单,竟是多一个字都不肯透露。
看他这副样子漠海尊者就知道定然是打得重了怕自己看了心疼找他麻烦,想了想倒也随他去了,左右萧漠这一身伤病,也该让沈裔辰好好调养调养。
只是这禁止师徒相见,总归不太近人情,得想点办法。
漠海尊者看着沈裔辰平静如水的表情,这样想着。

却说楚祈越,迷迷糊糊睁开眼时,外边天色已经大亮。挣扎坐起,只觉得浑身似是被碾压过一般肿胀酸痛。
他在梦里梦见醒来后床前围着一圈人,对他关切地嘘寒问暖。然而现实却是空荡荡的房间里,连杯热的茶水都没有。他坐在床上失落地发呆,忽然木门发出吱嘎一声轻响,清新的空气涌入室内,让人顿时清醒了几分。楚祈越坐在床上,看着一身素白长衫的珲然手中提着食盒自外面进来,肚子忽然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进了房间的珲然,并未同楚祈越讲话,只是将食盒放在桌上,随后来到床边一撩衣角坐在床沿,双指搭在楚祈越腕脉上,微微闭目,细细探脉。
冰凉的手指触及到皮肤,让楚祈越的神经绷紧了几分。昨晚的情形自己多少还有些印象,迷迷糊糊中依稀记得地上、茶杯里、自己手上都满是殷红的鲜血,想必昨晚定然内伤不轻。强行运功,不知轻重向来是倾越馆的大忌,而今感觉身体已经无碍,恐怕珲然哥没少费心劳神。
他定定地望着珲然,直到对方收回手,方才回过神来:“珲然哥......昨晚多谢你......”一向能言善辩的楚少爷干巴巴地开口。
“不必客气。”珲然一贯保持往常的温润,自袖底取出药瓶,倒出一颗药丸递给了他:“近十日内不要动用真气。”略微沉吟片刻,补充道:“左右你现在体内也不剩什么真气了,静养便好。”声音中带着不易察觉的不满,让人依稀觉得冰冷。
楚祈越吃了个软钉子,不敢说什么,老老实实地接过药丸塞进嘴里,乖巧点头。
简短的两句对话很快淹没在安静之中,珲然自那句话之后就再没开过口,轻车熟路地从床边药箱中取出伤药,将楚祈越已经包裹得如同粽子般的手拉过来,拆开包扎的伤布,仔细上药。
感受着掌心传来的阵阵刺痛,楚祈越忍不住咧了咧嘴。他抬起头,看到珲然神色淡然的脸上依旧是一双喜怒无痕的瞳仁,但两片薄唇却抿在一起,早没有了往日谦和风度,知道自己确实让他担心了:“珲然哥,对不起......”楚祈越的声音低得让人几乎听不到,才一出口就散在这一室寂静之中。
珲然如同没听到一般,只是低头仔仔细细将伤布一层一层缠绕在楚祈越的手掌,到了最后打了个结实的结。直到做完这一切,他才抬起头,紧抿的双唇微微向上挑了挑,伸出手轻轻揉了揉忐忑不安的少年脑袋,开口道:“下不为例。”

寂静深夜,回廊檐下暗红的灯笼随风轻轻晃动,楚祈司双手撑着栏杆,望着湖水泛起的微微波澜,倒显悠然惬意。他对着空荡湖水轻笑一声道:“既然来了,何必隐匿行踪?”一句话轻飘飘地散入空气中,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着幽深湖底发出挑衅。
良久的沉默后,沉寂了许久的湖面突然翻起层层水花:“我只是想看看,你处心积虑来到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一声空灵的叹息自湖中发出。
听到这样的话,楚祈司笑笑背倚湖边围栏,他不去看身后的层层水波,只是将眼神望向正北高耸的楼宇,一字一句开口:“为了什么?”他摇头浅笑:“目的太多,多到我自己都记不得了。”
湖边想起哗然水声,楚祈司甚至不必回头就知道湖中与他对话之人究竟为何,他听到少女银铃般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样说就不怕我去楚庄主面前揭穿你?”
“呵。”楚祈司缓缓转过身,望着不知何时伏在岸边的白皙少女,忽然眯了眯眼——饶是他早已听说过鱼族幻成的人形貌美无比,也没曾想过这少女竟惊艳到如此地步。只见那少女上半身伏在湖边巨石上,一双白皙的腿隐在碧绿色的湖水之中,此时正双臂支撑着下巴正歪头看他,月华之下,她的双眸如同碧绿的湖水般盈盈波,樱桃小口一开一合间尽显少女的绝代风华。这样的绝世美貌之下,任谁也说不出刻薄的话,楚祈司顿了顿,终究保持着一贯的良好修养:“姑娘不会的。虽说这楚陵山庄位列四大世家之首,但人与妖终非同类,若今日姑娘暴露在仙门世家的面前,只怕日后便再难安静地生活在这里了。值得么?”
值得么?
少女托腮望着楚祈司,似乎随着他的话陷入了思考,她一边思考一边自言自语道:“此话不错,可是比起从不害人的妖族,恶贯满盈的魔族才更是仙门世家容不下的对象吧......”
她的话令楚祈司瞳孔皱缩,不想自己的身份竟这样被含沙射影地指出,他的指尖微微蜷起,在人看不见的地方暗自运功:“我原本不意与你为敌,现在看来,只怕留你不得了。”话音刚落,楚祈司疾速出掌,一团黑色光影划过银白月光在湖边轰然炸裂。
碎石纷飞,湖水四溅,升腾的烟尘中只见少女纵身一跃扎入湖中,随即巨大的金色鱼尾自湖中升起,带着漫天水花重重拍在湖中。
楚祈司一招不成便未再出招,他的目光完全被那金色鱼尾吸引,眼中光影变幻闪烁不定。
——那少女根本不是修炼成形的妖,而是传说之中守护上古神器的鲛人。
楚陵山庄,当真是卧虎藏龙。

楼主:漠冷卿尘  时间:2019-04-22 23:09:44
更文了!沙发给@🌰🌰在目

楼主:漠冷卿尘  时间:2019-04-22 23:09:44
统一回复一下关于读者群的问题,由于隔壁某些吧被封了,为了以防万一大家可以加入读者群,我会把番外以txt格式上传群文件,不过入群的同学请不要把文再二次传阅,不要用作商业用途,更不要刚加进去下载文件就退出,我认识这些人,以后不会再让他们进群的。群号附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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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漠冷卿尘  时间:2019-04-22 23:09:44
第六章 前尘

二十四年前,十九岁的楚陵山庄继承人楚信遇见名动眭州城的歌女秦月照,但奈何家中长辈不允许楚陵山庄未来的庄主夫人是为人卖唱的女子,因此,楚信便只得远离家中,带着秦月照一起住在眭州的照月楼。
不过多久,秦月照怀有身孕,楚信欣喜万分,正待将消息传回家中,却接到了楚父病重的消息,当即连夜赶回楚陵山庄,然而终究没能见到父亲最后一面。数月后,楚母也因伤心过度,溘然长逝。
悲恸之余楚信继任庄主,接手楚陵山庄。彼时他年纪尚轻,家族中反对之声不在少数,不得已,楚信只有在族中部分长老的支持下,整肃山庄,铲除异己,终于在继位的第三年将实权真正握在手中。
这三年来,楚信曾多次派人前往眭州接秦月照回楚陵山庄,然而得到的却总是她的回绝。待得局势稳定下来,楚信亲自前往照月楼,然而不想昔日繁华富丽的亭台楼阁,如今却伊人不再,只余被烧为焦土的一片废墟。
震惊万分的楚信命人彻查才知,父亲临终之前的唯一心愿便是见一见久未归家的儿子,却最终遗憾而去,母亲因此迁怒于秦月照,在他回到楚陵山庄的第二日便派人杀了照月楼上下包括秦月照与她腹中孩子在内共计一十六人,将照月楼一把火焚烧得干净。而这三年中回来复命的仆人,也都是遵从当年母亲之命,对他隐瞒了真相。
一面是有养育之恩的母亲,一面是深爱自己的女人。楚信不知孰是孰非,亦不知该恨何人。
他安安静静回到楚陵山庄,自那日之后,便再没提起过与秦月照有关的任何事,甚至将与此事有关的仆从远调或辞退,抹去一切痕迹,也将所有的伤痛封存内心。
几年后,楚信迎娶了人生中第二个让他动心的女人,也就是楚祈越的母亲,尹小鱼。
尹小鱼是个商人的女儿,自小跟着父亲走南闯北,骨子里带着点男儿的英气,有时却又有着些许小女人的娇媚,宜喜宜嗔,明艳动人。她的出现,如同一束光,照进楚信阴沉幽暗的世界里,自此便再不愿走入黑暗之中。
而今磕磕绊绊十七载,楚信将对于秦月照母子的内疚与亏欠,加倍弥补给在尹小鱼与楚祈越身上,本以为此生会一直安稳顺遂,却没成想会有一日,一个自称是秦月照之子的少年,敲开楚陵山庄的大门。
依然记得那天晚上少年孤身一人敲开楚陵山庄的大门要求见他的样子,几分无助,几分狼狈,却又带着与这个年纪不相符的隐忍。当听到楚祈司说明自己身世来意时,楚信本能反应是相信的,他从心底里希望那是一个给他救赎的机会,能够让他弥补对那对母子的所有亏欠。但现实却是,他不再是当年纯情专一的少年

楼主:漠冷卿尘  时间:2019-04-22 23:09:44
他生平所爱的人中也不再只有秦月照一人,他要守着楚家偌大的家业,更要守着他所爱的那个女人和他们的儿子。
他以猎人的态度将那个自称是他儿子的人收入府中,他对他漏洞百出的身世谎言装作信以为真,他用尽所有的手段对他进行试探监视,他甚至为了保护楚祈越不惜将他逼走,但如今一封静静躺在他桌上的信,却让楚信彻底沉默了下来。
信上无他,只是事无巨细地将楚祈司流落江湖的各种经历一一陈述,无论是流浪市井,还是被抓入魔族初音教直至最终叛教逃跑,桩桩件件,有迹可循,更合情合理。原以为楚祈司不过是借了当年那个孩子的身份混入楚陵山庄,借此达到魔教的目的。然而当一纸密密麻麻的身世详述摆在楚信面前时,他沉默了。
他忽然之间觉得无比讽刺。
这些日子对楚祈司的试探、猜忌以及制衡,如今竟一遍又一遍地提醒着楚信,不断让他想到在那些没有爹***子里,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如何走投无路入了初音教,在近乎残忍的训练方式下杀死不知多少人,才最终生存下去甚至爬到护法的位置。他也不得不承认,不论楚祈司最初的目的是什么,在楚陵山庄生活的这些日子里,他从未与外界有过任何联系,更没有做出任何对山庄不利之事。
反而是他每次的逢场作戏落在楚祈司眼中都如获至宝,每次冷着一颗心扮演父慈子孝之时都能从楚祈司不经意的笑容中看到满足。楚信闭了闭眼,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希望刚刚下人回禀湖边发生的事只是误会。

楚陵山庄的地牢建造在最暗无天日的地下深处。沿台阶层层下行,走廊两侧的烛火渐渐昏暗,待到最后,几乎已成为一个个象征性的光点,不再具有任何照明功能。
黑暗带给人的压抑往往最是沉重,如同对未知的恐惧,看不见危险的来源,亦不知躲闪的方法。楚祈司就这样不温不火地待在黑暗之中闭目养神。他抱膝坐在一方草垫上,背后倚靠着冰冷的铁栏杆,寒意自身后渗入体内,冷了身,寒了心。
“这样做,值得么?”一个声音低沉地灌入楚祈司耳中。他没有回答,甚至没有睁开眼,嘴角在黑暗之中微微上扬。
值不值得?这个命题本身就是个错误。
世上很多事不能只用一句值不值得来考量——就如同今晚发生之事,楚祈司再清楚不过,绝无辩驳的可能。众目睽睽之下使用魔族功法被抓了个正着,他除了不顾一切杀出重围再无其他生路可选,可最终他还是选择了束手就擒——因为他知道,楚信派出去调查他的人必然已经带回了他的真实身份,所以他愿意留下来,愿意赌,赌这个一向杀伐果决的楚庄主,在内心深处

楼主:漠冷卿尘  时间:2019-04-22 23:09:44
也会有旁人触及不到的柔软之处。
没有筹码么?
他身体里流淌的血液,如今便是最好的筹码。
黑暗中那个低沉的声音不再发声,就如同消失的鬼魅一般,再觉察不到踪迹。
又不知多了多久,楚祈司的双眼微微睁开,远远看见一点灯火自黑暗的走廊深处幽幽而来。随着光亮的临近,两个脚步声也逐渐清晰地传入耳中。
一听之下便知来人是谁,楚祈司扶着栏杆站直了身子,前行几步在牢笼门前跪了,他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狼狈:“祈司给父亲请安。”
楚信缓步走到牢笼前停驻,待得随侍的管家将墙壁上的灯逐一点亮,方才看清楚四周的情况,以及在地上跪的端正的少年。
这是位于地牢最底层的牢房,空旷的石室中一个精铁打造的牢笼孤零零地立在正中央,处于牢笼之中的人除了冰冷的栏杆没有任何的依靠。黑暗中的无依无靠,往往最容易让人感到绝望,这也是摧毁囚徒内心防线的一种方式。四周的墙壁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刑具,空气中隐隐夹杂的血腥气无不昭示着被关在这里的人,每一个下场都很惨。
楚信凝神看着只穿着白色中衣的楚祈司,略显瘦弱的身体在冰冷而坚硬的地面跪得笔直,皱着眉神情复杂但却谨慎地开口:“你,究竟是谁?”
究竟是谁?
听到这个问题的楚祈司忽然笑了。
他究竟是谁,恐怕连他自己都已经记不得了。他曾是没爹没娘靠乞讨生存的野孩子,也曾是初音教杀手团中剑法最快的阿司;他曾是双手染血杀伐果决的右护法,亦曾是十指光洁执棋落子的楚陵山庄贵公子。
然而楚祈司却知道,这些,都不是楚信想要的答案。他想亲口听他告诉他:自己,是他的儿子。
看着楚祈司嘴角勾起明显的笑意,楚信的眉头皱的更紧。他向前走了一步,将自己与楚祈司的距离拉近到三步,一字一句开口:“你,究竟是谁?”
楚祈司仰起脸,一如往昔贵公子般露出云淡风轻的的微笑,轻声开口:“想必楚庄主早已查清楚,又何必来问晚辈?”
不想楚祈司竟给了楚信这样的一个回答。
被气得不轻的楚信眯眼盯着楚祈司,下定决心般走到墙边,自墙上取下藤条,重新回到楚祈司的面前:“不懂如何回话么?今天我便教一教你。”

楼主:漠冷卿尘  时间:2019-04-22 23:09: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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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漠冷卿尘  时间:2019-04-22 23:09:44
推荐一篇殿下@桃栗走四方的古风耽美训诫文,题目为《王臣》,一篇由王府男宠最终上升到家国天下的史诗级权谋故事。看权倾天下的摄政王程谕硕如何一统五国君临天下,看儒雅端方的程府三爷程谕至如何运筹帷幄算无遗策,看出身高贵却流落王府的管家少年程砚如何在权力漩涡中周旋游走最终功成身退,一切精彩尽在《王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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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是不正经的推文——童养夫顾砚从小在摄政王府训诫至今,一边忍受着喜怒无常的暴力摄政王,一边暗恋着睿智天下的未来夫君程三爷,日子过得很是辛(zi)苦(run),偶尔插科打诨欺负王府男宠,间或提枪上马保家卫国,然而最终顾砚童鞋是否能如愿以偿嫁得心上人归呢,不剧透啦,敬请期待

楼主:漠冷卿尘  时间:2019-04-22 23:09:44
不要以为头像萌点我就会不介意,进了群下载了番外就退,不合适吧?


楼主:漠冷卿尘  时间:2019-04-22 23:09:44
《清风明月,尘世漠染》
番外篇之新火焙茶
方山露芽,产自徐州,采摘新叶几经焙茶,终成上好茶饼,千里迢迢送至暄州凌云峰顶,专用倾越馆中丹书阁的主人享用。
滚水温壶盏,静心品清茶
青峰无名之上,萧漠随意而坐,将那杯价值千金的茶盏擎在手中把玩,盏中盛着的是比这杯具更加珍贵的新茶,但他却似乎对那茶提不起任何兴趣,只是斜睨了身前跪坐之人一眼,淡淡道:“方山露芽,说是当今皇帝的御用茶饮都不为过,如今出现在倾越馆,倒是奢侈。”
珲然跪坐在桌边,广袖拢在身侧,听罢这话停住了原本将去执壶的手,转而往香炉中填了些香料,微微颔首道:“徐州每年送来的茶叶原以顾诸紫笋为主,但今年因主事刚刚上任不懂规矩,错过了采摘时节,这才诚惶诚恐献上了方山露芽。”他垂下目光,自摇曳的茶水之中望见萧漠古井深潭般的眼眸,继续道:“若是掌门师兄不喜此茶,灏熙馆中还有翕茗或可一试。”
嗅着香炉中传来清淡的安神香气,听着珲然温雅和煦的低声回报,萧漠原本清冷的目光渐渐变得慵懒散漫起来,他将茶杯放在鼻尖轻轻嗅了嗅,嘴角勾起一抹无害的笑意:“不妨事,左右一杯茶而已。”他的眼眸漆黑深沉,懒懒地落在珲然身上,仿佛闲话家常一般随口道:“那徐州主事李文渊年初上任,因着性格耿直没少得罪人,想来这御供的茶叶得之不易罢?”
话既已说到这个地步,想来以萧漠的洞察力早已猜出个大概了。珲然苦笑了一下,恭谨回禀:“如掌门师兄所料,这方山露芽却是由副掌事所献。原是因他不满李文渊压他一头,因此故意瞒报了顾诸紫笋的采摘时日,最后在李文渊焦头烂额之时拿出早已备好的方山露芽,一方面让李文渊面子上不好过,另一方面也有邀功取宠之意。”
“哦?”萧漠的眸中闪过一丝兴致,对于此事未做一言评价,倒是先问道:“既如此,你是作何处理的?”
望着萧漠似笑非笑的神情,珲然便知此事更吸引他的只怕是自己的处理方式,沉吟片刻,如实答道:“副掌事玩弄权术,杖二十,已派惩戒堂弟子前往行刑。”
听到他的回答,萧漠收回目光没再说话,长久的沉默中,他的目光逡巡在远处的山岚涌动之中,许久忽然将茶杯不轻不重搁在桌上,淡淡吩咐:“收拾好去惩戒堂内室等我。”
萧漠说完这话起身便走,珲然保持跪姿目送他直至消失在视野之中才挪到桌边,望着杯中未动分毫的茶水,忽然轻声叹了口气。

倾越馆的建筑大多恢弘富丽,惩戒堂的楼宇却透着古朴精致。屏退众人一路直行来到内室之中,推开门扑面而来的便是一阵淡淡的潮湿气息——自从入主惩戒堂以来,珲然便几乎没再来过这里。
点燃香炉,任由檀香气息缓缓驱散潮湿的腥气,再亲自动手将内室仔仔细细打扫干净,直到屋中已恢复往昔,珲然才停下动作将物品归置整齐。脱下繁复的外衫叠好放在一旁,熟门熟路从架子上取下戒尺,双手平举直直地跪了下去,直到膝盖与地面接触的瞬间才让人恍然发觉,这样的惩罚似乎已经许久不曾经历。
若说不知萧漠为何动怒,那便枉费了珲然的一世通透——萧漠所气的,无非是因珲然身为惩戒堂主,没法将无情无私做到骨子里,那副掌事纵然有错,更该怪的却是李文渊太过自负不知变通,否则问一问手下其余之人也不至于被人拿捏至此。然而珲然却偏生有了不该有的同情,私以为李文渊沦落至此已是惩罚,却没想过这样的惩处会令人对惩戒堂的决定产生质疑。
萧漠说得对,一杯茶不至于此,但也仅限于对待他人,而对于他最倚重的惩戒堂堂主,莫说是一杯茶,便是一句话也不该有丝毫的偏差。
“想明白了?”萧漠不知何时来到珲然身后,一身淡紫长衫,脸上早已没了午间饮茶时的戾气,连带着语气也跟着和煦异常。
将戒尺向上举过头顶,珲然恭敬道:“珲然知错,请掌门师兄责罚。”
萧漠接过戒尺凌空挥了挥,并没有多此一举问他错在哪里。先训后诫那是对待犯错的小孩,然而眼前之人却是倾越馆中最为通透明理的惩戒堂主,既然如此,又何须出现那些幼稚的对话呢?
“去刑凳上趴好。”萧漠的命令十分简单,语气也平静异常,不似往常对待其他师弟们那般刻意释放气场。
珲然自是知道掌门师兄的心意,应一声是便起身走到刑凳之前。惩戒堂历来有去衣受罚的规矩,身为堂主的珲然更是再清楚不过。他沉吟片刻,没有回头看萧漠脸上的表情,只是垂下眼睫将裤子连同底裤一并褪到膝弯,随即俯身趴在刑凳上:“身为惩戒堂主,因私心致使命令存在偏差,戒尺五十,请掌门师兄责罚。”
萧漠抱臂看着珲然一丝不苟的动作,纵是因羞愧而脸颊微红,也依旧将每一个动作做得优雅规整,一如他的人优雅温润,一如他的身份规矩分明。
既然已有惩戒堂主亲自判罚,萧漠也不必再多说什么,他掂了掂手中小叶紫檀的戒尺,嘴角浮现一抹淡淡的笑意——这个师弟对自己倒是真的狠心。
啪——
戒尺与皮肤的接触之声骤然划过安静的内室,萧漠静静地看着原本白皙的皮肉上忽然多了一道血痕,一言不发地再次挥下四记戒尺。
刑凳上微凉的触觉使人轻微战栗,珲然扶着凳沿固定了身形,他轻吸一口气还不待呼出,便听见身后破风之声倏然传来。一连五下,打在相同的位置,饶是他忍耐力再强,也不禁低呼出声。
五下之后是短暂的停歇,珲然深吸一口气,不用看也知道身后的伤痕此时定然已经红到发紫。他闭了闭眼,牙齿咬住舌尖,果然不出所料地等到了接下来的五记戒尺。
萧漠的戒尺落得很有规律,五下一组,每组之间两次呼吸,作为掌刑之人可算是仁至义尽,但似是有意给受刑者一个教训,他这次难得地用了八分力,眼看着打过的皮肤上早已泛起紫砂,他思忖了一下,终是将下一组五下向下偏移了半分。
十五下挨过,珲然的额间已经沁出了薄汗,他捏着凳沿的手指有些打滑,只得在间歇时稍微松了松手试图透风。相较于当年沈裔辰的打法,萧漠下手确实不算狠,但饶是如此熬过五十下只怕也要在床上休息三天。
“呃......”就在这失神的片刻,下一组五下如期而至,珲然将脱口而出的痛呼勉力压下,一双温润如水的眼眸因疼痛更显得秋水迷蒙。他微微蹙眉尽量维持着往昔的风度,却终究因耐不住这剧烈的疼痛闭上双眼。
萧漠自是知道落下的戒尺会产生怎样的痛楚,若说从前他是包庇师弟心软纵容的师兄,那么如今他只能成为约束下属冷静操盘的掌门。由首席弟子变为倾越馆掌门,这一路行来不易,但他更加清楚,那个一贯云淡风轻的师弟能够坐稳惩戒堂堂主的位置有多艰辛。
戒尺落下,第七组打过。纵横斑驳的伤痕如同肆意凌虐了落雪的马蹄,深浅交替,残忍狰狞。
珲然的舌尖因熬刑而被咬破,鲜血的味道刺激得人有些干呕,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心中默数着戒尺落下的数量,不动不躲亦不求饶,直到五十下打过才堪堪松了口气。
望着珲然因疼痛而泛起泪光的双眸,萧漠轻声叹气将戒尺放在一旁。他没有试图伸手去扶,只是静静看着珲然爬起身恭恭敬敬谢罚,然后将衣裤规规矩矩穿好,除了在触碰伤处时会不经意皱起眉头,甚至很难看出这是刚受了五十戒尺的人。
珲然慢条斯理将衣袖理顺,抬眸时不经意撞上萧漠投来的深深目光,苍白的双唇顿时舒展出一丝笑意:“掌门师兄莫不是在后悔打轻了?”
一句玩笑顿时缓和沉寂的气氛,萧漠知道珲然不愿让他心中所有负担,不禁感慨他的通透性情果然有润物无声的本事,淡淡一笑拂袖道:“这倒没有,总归是要留些余地日后好有人给我泡茶。说起来,你不是说惩戒堂存着上好的茶叶?”
珲然低头浅笑道:“翕茗乃茶中精品,有祛除心火之效。原来掌门师兄这一行是专为讨茶而来。”
看着珲然强打着精神撑住身子,萧漠终究没再忍心打趣他,正色道:“这茶便先记在账上,至于其余之事,便等你伤好之后再议。”
听着萧漠一如从前般不着痕迹的关怀,珲然心中一暖,微微后退一步躬身道:“珲然遵命。”
(完)

楼主:漠冷卿尘  时间:2019-04-22 23:09:44
答应好的群人数300福利,内容是由第三百个进群的小朋友指定的,想来珲然人气如此之高,是真的要站C位了。
沙发呢依旧是给我家殿下@桃栗走四方的,最近读了他的王臣恍然间竟然从程三爷的身上看到了我家亲儿子珲然的影子,难道这是暗示我要把王臣当成尘世漠染的后传吗???

楼主:漠冷卿尘  时间:2019-04-22 23:09:44
第七章 豪赌
看到楚信手中的藤条,楚祈司的目光明显一滞。从前在初音教受到的惩罚不在少数,眼前这根藤条与之相比简直算是小巫见大巫。然而当听到楚信明显压着怒气的声音时,楚祈司的心里还是不自觉地颤了颤。
他的双目炯炯盯着楚信的脸,似是瞧不见他握着藤条的手越攥越紧:“初音教名满天下,身为教主手下第一护法,我想楚庄主不会不识得......”
啪!
响亮的声音在空荡的石室中央回荡,肩头撕裂般的疼痛粗暴地打断了楚祈司色厉内荏的回答。他微微侧头,看了一眼已被藤条撕裂的中衣,星星点点的血红将裂口处晕染。
“我劝你最好想清楚再回答我的问题。”楚信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自楚祈司头顶响起,清楚地表达若是他敢说错一句,他绝对会毫不留情地将他打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楚祈司的心微微发凉。一场还未开始的豪赌,就这样宣判他一败涂地么?
自嘲地一笑,楚祈司再次仰起脸,声音中带着轻蔑与挑衅:“既然走到这一步,既然已经知道我是初音教派来的奸细,何不痛痛快快杀了我?”
“混账!”
这样的话无疑激怒了楚信,他周身的杀气仿佛将空气都冻住了几分,他大踏步上前一脚踢翻了跪在地上的楚祈司,拿着藤条的手高高举起重重落下,向着楚祈司的后背、臀腿没有章法地招呼过去。
这一脚毫无征兆来势汹汹,便是楚祈司有再快的速度也只是任由自己被踹倒在地。身子刚刚触及到冰冷的地面,跟着便清楚地感受到后背生硬的疼痛。不敢回头去看那疾速落下的刑具,只听得耳边嗖嗖的风声,便知身后之人的怒气。
藤条每次落在身上都会将衣服划出一道口子,露出里面微微破开油皮的皮肤,虽不及打在肩头的那一下入肉三分,却依旧疼到了楚祈司的心里。他蜷在地上,抱着双膝缩成一团,一声不吭地承受着楚信的怒气。
大约打了三四十下,楚信方才停下手,看着少年蜷起的身子微微战栗,手中的藤条便再法狠心挥下去:“你起来。”
简单的三个字,于楚祈司而言不知是暂时的救赎还是加倍的残酷。自小经历刑罚不在少数,可今天却是第一次觉得,楚信手中的那根藤条,比什么都难熬。他艰难地撑起身,后背的衣服几乎无法蔽体,颤颤巍巍重新在楚信面前跪好,低声咳嗽着,一言不发。
血红刺目,映在楚信眼中让人没由来地心中动了动。他再次开口,声音不再似起初那般冰冷:“我只是想听你亲口告诉我,你是谁?”
这句话也许楚祈司不知意味着什么,但是站在不远处的管家楚离却再清楚不过——失而复得,原是上苍的恩赐。但是又有谁能够想到,杀人无数手染鲜血的初音教护法,竟然是江湖四大帮派之首、楚陵山庄庄主的儿子?对于楚信来说,不认,便眼看着亲生骨肉流落在外,做尽伤天害理之事,甚至总有一天父子二人兵戎相见,你死我活;相认,便注定从此承受江湖中人的诟病,被人怀疑与邪教勾结图谋不轨,甚至会使楚陵山庄百年的名声毁于一旦。
认与不认,进退两难。
楚信想要他的回答,他要楚祈司亲口说出,自己是他楚信的儿子。这也无疑将选择交给了眼前这个受尽磨难的少年,若他选择离开,再次相见,便是敌人;若他选择回家,自此便全力护他一世周全。
一时之间,地下暗牢中变得无比安静。万物不语,皆等待楚祈司的回答。
微微抬起头,楚祈司不再看着楚信,而是双眼放空般望向远方。他喃喃开口,似是回答,又似是自言自语:“我是谁?没了爹娘的小乞丐?被当做杀人工具的杀手?还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初音教护法?”他忽然自嘲一笑:“我是谁?其实,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了。”
听到这样的回答楚信的心跟着狠狠一痛。
他的痛,是堂堂楚陵山庄的庄主,连给自己儿子安稳顺遂的生活都做不到;他的痛,是一生行事光明磊落,而今亲生儿子竟手持屠刀,刀上溅满了无辜之人的鲜血;他的痛,更是亏欠了二十余的亲生骨肉颠沛流离,到得如今重新再见,竟连坦诚相认的勇气都没有!
啪嗒一声,藤条落地,竟惊得楚祈司双眼猛地一眨,本能地双手抬起护住自己,却在下一刻,被人用力地拥在怀中。
“祈司,回家就好。”
到的此时,也许那一句所谓的亲口承认已不再重要。楚信紧紧抱着眼前身子单薄的少年,此时此时,再不愿去思考外界如何的恩怨情仇,只想用尽自己的能力,去护这个儿子一世周全。
在温暖的怀抱中,楚祈司嘴角扬起了一丝微笑,他缓缓闭上眼,在心中告诉自己:这一局,赢了。

晨鸡报晓,旭日东升。经过一夜浮沉易事的楚陵山庄终于迎来了新的一天。
将楚祈司扶到床边坐下,楚信挥手秉退了随侍仆人,跟着坐到床边伸出手来欲解楚祈司的扣子。
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楚祈司连忙起身微微避让,语气中除了恭敬还带着些许惊慌:“伤势不重,不敢劳烦父亲......”
楚信只道是他不好意思在自己面前赤身裸体,因而尽量将声音放得平和:“过来,让我看看。”
“真的没有大碍。”楚祈司低着头,不敢直视楚信,却依旧坚持。
楚信满腹狐疑,向着楚祈司伸出了手,再开口时已不似刚刚那般柔和,而是带着不可抗拒的命令口吻:“我用的几分力下的多重的手,自然心里有数。你过来,我给你上药。”
话已至此,楚祈司再不好拒绝,一步一步挪到床边,不敢劳烦楚信,自己动手解了衣扣,背对着楚信,脱下了上衣。
一看之下,楚信腾地一下站起身,脱口而出:“这是怎么回事?”
楚祈司侧过头,自桌上的铜镜中看到狰狞斑驳的后背,那后背上,除了被藤条凌虐出的伤痕外,还有着纵横十五道的刀疤。那些刀疤已经结痂,每道都暗红到发黑,狰狞地排列在方寸之地,可以想见当时受伤的场景究竟有多么惨烈。
楚祈司的目光平静异常,像是这样的伤痕并非出现在自己身上一般,他缓缓收回目光,勉强勾起嘴角笑了笑,望着墙上挂着的寒江垂钓图,一时间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如同画中江面的浮冰一般冰冷,说出的话也不自觉地带了森然冷气:“自八岁起入初音教,至今已有十五年。教主念在主仆一场,只赐了我这十五刀。”他转过身,向着楚信露出微笑,笑着笑着双眼便湿润起来:“父亲,祈司从此以后,与初音教再无瓜葛了。”
看着楚祈司含泪微笑,楚信再说不出话来。痛惜、欣慰、自责将他深深地包裹起来,自己的儿子身上带了这样的重伤,自己却毫不知情,反而一味地怀疑与猜忌,甚至铁石心肠地对他实施最残忍的酷刑......
楚信转过身去,猛地一拳挥在墙上,他深吸一口气,狠狠闭上了眼。手指传来的疼痛让他稍微冷静下来,然而心中撕裂般的疼惜却不知需要多少年的弥补才能慢慢抚平。
看到楚信深深的自责,楚祈司将手覆在他的肩膀,低声道:“父亲不必难过,祈司是心甘情愿想要跟在父亲身边的。”
肩头的温度竟如同暖到心中一般,楚信转过身来,看到楚祈司清明澄澈的双眸中不再带有不安,也不再似初识那般战战兢兢,反而是对他发自内心的信任与依赖。双目湿润地点了点头,楚信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我给你上药。”
阳光自窗缝中丝丝缕缕透入房间,将这父慈子孝的画面笼罩在温和日光之中,让这一幕成为两个人心中永远的温暖。

楼主:漠冷卿尘  时间:2019-04-22 23:09:44
今日份的主线,有多少人期待楚祈司挨揍呢
沙发给殿下@桃栗走四方,合作的早餐可还好吃?



楼主:漠冷卿尘  时间:2019-04-22 23:09:44
第八章 不意
初阳和煦,晨鸟啼鸣。
结束了晨跑的楚祈越抹一把额头的汗,步履轻快地进了正堂。珲然的医术极好,才不过半月便将他的身体调理到了最佳状态,甚至耗尽的真气如今也更加充盈满溢,是以当他气色红润地出现在桌边时,珲然的表情丝毫没有意外。
“珲然哥,早!”楚祈越笑眯眯地坐下打招呼。
“早。”珲然端过一碗粥放他面前,悠然地看着楚祈越大快朵颐。
他的目光和煦如常,淡雅的眸子里依旧是往日的云淡风轻,可楚祈越却渐渐被看得有些不自在,他眨了眨眼放下筷子,吞下嘴里的粥:“珲然哥,有事吗?”
看到少年神情紧张草木皆兵的模样,珲然便知他心中忐忑的无非是怕自己将他做的那些光荣事迹告诉萧漠师兄,不禁一笑反而更不打算开口,只是饶有兴致地望着他。
楚祈越被珲然那温柔到骨子里的笑搞得一头雾水,愈发忐忑不安起来,他双手揉搓着衣角缓缓站起身,吞了吞口水:“珲然哥......是不是我哪里没有做好?”
“掌门师伯今晨传话过来,明日便有人来接你回倾越馆。”看着楚祈越脸上越来越不安的神情,珲然终于发了善心如实以告。
听到这话楚祈越心中一动,语气中满是期盼:“珲然哥跟着一起回去吗?”
珲然心知楚祈越的期盼可不是盼着他回去,他是巴不得自己不跟他回去,如此才好在萧漠师兄面前含糊过去他透支真气受伤的事实。
如他所愿,珲然也确实不打算就这么回去。楚祈越的伤瞒不住是必然的,但是经过自己的那封密报,掌门师伯和漠师兄想必不会把他怎么样。倒是自己,大可不必此时回去,撞上师父的火气,讨一顿打。

倾越馆,惩戒堂。
滚烫的开水涌入雪白通透的白瓷盏中,白色的蒸气霎时升起,氤氲了茶壶之中嫩绿柔软的芽叶。覆上茶盖,将将满室的茶香和着鲜明的茶色一道封存在莹润瓷盏中。
“果然你这里的茶,旁的地方都没法比。”闭眼享受般地嗅着茶室中还残存的丝缕茶香,漠海尊者由衷地赞叹。
沈裔辰跪坐在矮桌前,宽大的衣袖在精致的茶具间拂来挥去,竟丝毫不觉得累赘,反倒多了几分仙风道骨的味道。他并不接漠海尊者的话,而是将眼前已经泡好的茶双手奉上,随后自己也端起了面前的茶盏。
方掀开茶盖,高爽茶香便扑面而来,迎着升腾的香气低头看去,只见洁白晶盏中,细嫩多毫的嫩绿叶芽在汤水中浮浮沉沉,一见便知正是茶中极品。端起茶盏置于唇边,浅浅地呷了一口,沈裔辰方才淡淡地开口:“所以这十几天掌门师兄每日来我这惩戒堂一次,就是为了饮茶?”
将茶饮剩三分,放回矮桌,不答他的话,漠海尊者理了理衣袖,面不改色地起身就要向外走:“既然茶也喝了,那我就先回去了。”
沈裔辰坐在原地,也不起身去送,更不开口挽留。他深沉的眸子里倒映着古井无波,叫人看不出情绪。
眼看着漠海尊者已经走到门口,一条腿迈出了门槛,沈裔辰的脸上才露出几不可见的笑意,他的声音镇定中带着些许狡黠,自漠海尊者身后响起:“萧漠的伤好得差不多,师兄不妨去看看。”

灯盏明灭,淡香缭绕。昏黄室内,一张竹木矮榻,一套黑木方桌,一座青花烛台,一人盘膝独坐。萧漠闭目坐在竹榻上,一呼一吸,吞吐运气,体内真气在经脉中有序游走,体外周身笼着淡淡微光,随着呼吸有规律地律动。
室内四周死一般地沉寂,甚至听不见人轻微的呼吸声——时间在这间密室中仿佛变得缥缈,就像是被凝滞住的更漏,一不小心,便逾千年。
就在此时,烛台上明灭闪动的蜡烛忽然发出啪地一声轻响,如同自遥远天边传来的呼唤,硬生生地打破这一室宁静。便在此刻,停滞的时间恢复流逝,被忽略的时光重至凡尘。
伴随着这声轻响,萧漠的双眼猛地睁开,瞬间而至的清冷使整个房间的温度骤然下降几分。他双眸的神光一闪而息,敛于无形,与此同时,暗室的门吱嘎一声被推开,一人携着耀眼的光芒停在门口。
——那是对萧漠来说再熟悉不过的一人。
即使只是逆光之中的一个剪影,也足以让人看得真真切切。从容起身,敛襟理裳,前行几步,单膝跪在来人身前:“弟子萧漠,向师父问安,请恕弟子这些日子未能请安之失。”
漠海尊者居高临下地打量萧漠,从打方才初见自己时的镇定到此刻问安请罪的从容,这半月的养伤竟然让眼前的少年有了不小的变化。伸手搭在萧漠的腕脉之上,气息探出,漠海尊者眼中闪过不易察觉的笑意——也不知沈裔辰究竟用了什么灵丹妙药,让萧漠的伤病痊愈不说,竟还能助他的修为更上一层。
心意一动,忽然生出了一试萧漠修为之心,漠海尊者忽然收手化掌,毫无征兆地向着自家徒弟头顶直袭而去。
许久未得到师父恩准起身,萧漠沉住气稳稳当当跪在原地,任凭漠海尊者自上而下探息问脉将他打量个遍。忽觉头顶压力一盛,一道掌风和着沉沉的压迫感呼啸着劈下。
甚至来不及抬头看一眼转瞬而至的攻击,萧漠右手抬起牢牢地抓住了漠海尊者下劈的手腕,生生阻断了他下劈的动作,进而用力向上,暗暗较劲。漠海尊者早已料到萧漠会有此招,顺着他上顶的力道,手腕猛地抬起,另一只手收掌为拳,对准萧漠的胸口出击。
本是单膝跪地的萧漠,被漠海尊者突然扬起的手臂一带,失去平衡,身子做前倾之势,不巧此时又遇直拳。微微皱眉,萧漠果断放开抓紧的手腕,同时起身扬手抬起,匆忙之中将三分内力灌入掌心,对着拳头迎接而上。
拳与掌的撞击发出闷声响动,溢出的真气乒乒乓乓震倒了屋中的瓶瓶罐罐,漠海尊者倒退一步,眯眼收拳,负手而立。萧漠倒退三步,勉强稳住身子,随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弟子知错!”
漠海尊者眼中的笑意愈发明显——刚才出招意在试探,不想萧漠在位置不利又被偷袭的情况下沉着敏锐,果断取舍。虽然被逼得动用内力,但表现依旧可圈可点。
然而此刻跪着的萧漠却没有胆量抬头去看漠海尊者脸上的表情。师父试探武功意在考验而非胜败,方才自己一时求胜心切不甘失利,竟动用了内力与师父过招,犯了大忌。
想到这里,萧漠更加忐忑,埋头等待着漠海尊者的发落。不想片刻之后,一直没有等到的回应反倒是传来愈行愈远的脚步声。萧漠试探性地抬起头,看见漠海尊者已走到了门口。逆着光线望向他停驻的背影,只听得悠然的声音灌入耳中:“既然身子好了,也该去干活了。”

善琏湖水,碧绿无波,如同一块镶嵌在人间的翠玉。湖畔旁绿树成荫,枝干交错蔓延,郁郁葱葱地搭起一个天然的绿荫台。
沈裔辰便在这方绿荫中席地而坐,面前置了一张桌,桌上放着古琴。宽大袍袖下修长的手指和着清风缓缓抚过玲珑七弦,一阵轻灵之音自弦底发出。
为了成全久别未见的师徒二人,沈裔辰特意回避了出来。此刻独坐湖畔,望着风抚翠柳,指尖无意地拨着琴弦发出不成调的曲子,脑中想起了方才出门时师兄认真地摇头叹息:“只可惜珲然这孩子最近没打算回来,不然你也能清闲一阵。”
丝毫没有半点可惜的语气,分明是因为自己半个月不让他见到萧漠,如今来报复了。
不打算回来么?
沈裔辰收回弄弦的手携琴起身,转过一个弯,对侍立路边的图霖道:“告诉珲然,明儿一早我就要在惩戒堂看到他。”

楼主:漠冷卿尘  时间:2019-04-22 23:09:44
更文了!沙发给@桃栗走四方

楼主:漠冷卿尘  时间:2019-04-22 23:09:44
第九章 信行
晨光照林,鸟鸣山幽。星冠剑锐利的剑锋在初阳下熠熠生辉。
晨练完毕,收剑入鞘。沈裔辰原地站了片刻待呼吸均匀后,不急不慢地出了树林,向着惩戒堂方向走去。
踏入院门,将手中长剑交给图霖,接过他递来的汗巾随意地擦了擦额头上的薄汗,正要往正厅去,忽听见图霖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堂主,然公子今早上回来了。”
沈裔辰随意嗯了一声,头也不回地继续走:“然后?”
图霖思索片刻,略带犹豫地开口:“他早些时候过来请安,正赶上您去晨练,便先去了丹书阁。”
听到这话沈裔辰倒是止了步,回头深深望一眼图霖,黑色晶石般的瞳仁中藏着让人看不懂的情绪,才不过一眼便让匆忙停下的图霖有些站不住。他连忙低下头不与沈裔辰对视,同时悄悄咽了口口水。
“你倒是心疼他。”沈裔辰的声音如同初春消融的积雪,虽不冰冷,却依旧能清晰地感觉到寒意。
图霖自然知道沈裔辰在说什么,自家堂主的这句话如同惊雷般炸在他耳边,此时的他恨不得将刚刚说的话一字字吞回肚子里。
珲然今早一回到倾越馆便去了丹书阁与掌门议事,直到现在还没出来。昨日沈裔辰清清楚楚说了今早要在惩戒堂看到珲然,图霖只怕珲然真做了什么事惹得沈裔辰生气,便出言帮着打了个圆场,可谁知竟这么快便被拆穿了。
说来倒也不怪图霖被拆穿,毕竟是自己的徒弟,沈裔辰再清楚不过珲然的行事作风。他深知做了错事惹自己生气,所以才会这么紧急地被召回,如今若是真的一回来就放下正事不管不顾地过来请罪,那才是真正地罪上加罪。
既然如此,那便待他将正事交接完,再过来讨打也不迟。至于眼前忐忑不安的人,沈裔辰瞥了一眼图霖,看到他由于紧张,额头已经沁出汗滴,心知这样的人情怕是他日后再也不肯乱给了,方才施施然转身离开。
敲山震虎,点到为止。

惩戒堂,书房。自早饭过后,沈裔辰便坐在书桌之前处理公务。
今日是麒麟镖局三十六分局呈报近一月来大小事宜之日,因掌门师兄与珲然自早晨起便密谈至今,所以这些往常送到丹书阁的手书如今便被送来了惩戒堂。眼看着书桌上摆放整整齐齐的三大摞文书,侍立在侧的图霖心疼地偷偷瞥一眼自家主子。
不过多时有侍者门外请见,得到应允后低头进门,将手中的托盘放在书桌上,恭声回禀:“堂主,这是今日送来的各派密报。”
沈裔辰手执朱笔在密密麻麻纸张之上龙飞凤舞地写下“沈批”二字,方才抬头瞥了一眼托盘之中零散的几个信封,忽然眉头一皱,拿起了最上面的那封。这个字迹,他认得;字迹的主人,他再熟悉不过。
拆开信封,拿出信纸,泛黄纸张上只写着零星几句话:
徐扬交界,命案离奇,疑魔教所为。已着弟子止行查看,不日便有回应,望留意。——友,白彧
白彧与沈裔辰少年初识,彼时二人路见不平,共同拔刀。后因时常结伴江湖,惩恶扬善,由此结下深厚情谊,互为莫逆之交。数年后,沈裔辰拜入倾越馆程奕尊者门下,白彧继承逍遥谷谷主之位,自此凡事缠身,见面往来愈发减少。
沈裔辰将信握在手中,反复再三将信的内容看了几遍,发觉此事只怕并非那么简单。白彧性子向来洒脱不羁,不喜权谋纷争,就连当年谷主之位也是老谷主临终前半逼半迫塞到他手中的。而他自接手逍遥谷以来甚少过问江湖琐事,便是谷中事宜也是由徒弟白止行代劳。如今突然发来这样一封密报给他,只怕事情不仅涉及魔族,还涉及到了倾越馆甚至云南沈家。
见沈裔辰执信深思,图霖挥手秉退了躬身待命的侍者,在沈裔辰耳边低低唤了一声:“堂主。”
被打断思绪,沈裔辰收回目光,将信随手塞回信封中,忽然从里面掉出一个不大纸包。沈裔辰挑了挑眉,双指夹起纸包,在眼前端详片刻,随即手指灵巧拨弄,将纸包打开。
一旁的图霖见此忍不住好奇瞥了一眼,只看到纸包中少得可怜的一丁点粉末,更加一头雾水。
然而沈裔辰的目光却再没有离开这些粉末,他的表情明显冷了下来,平静无波的眼神中此刻泛起了森然寒意。
——那纸包中零星的粉末,分明就是他独门配制的化尸粉。这种化尸粉除了他以外,便只有珲然身上才有。
沈裔辰闭上了眼,再次睁开时双目已恢复了方才的平静无波。他一指书桌上三大摞手书,简洁地下令:“找,我只要徐州与扬州的信报,现在。”

日已中天,盛夏的蝉鸣不绝于耳,倒更衬得整个惩戒堂无言的安静。
整整一个上午,沈裔辰没有踏出书房半步。他将徐州与扬州两地关于命案的部分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内容大同小异。一家农户的夫妇二老被人杀害,但由于二位老人平日深居简出,是以当此事被官府发现之时,两具尸体仅剩白骨。
白骨......
沈裔辰反复斟酌这两字,目光深邃地盯着纸包中零星的粉末,脑中飞速运转:化尸粉为自己亲手配制,遇血肉即化,遇白骨即融,没可能只去肉留骨。除非......
除非这包粉末中的东西根本就不是化尸粉,而是某种相似之物,又或许是有人仿照化尸粉配制方法,却未得其精髓,才会有这样不伦不类的效果。
然而普天之下清楚这配方的只有自己与珲然两人,珲然又是自己一手带出来的徒弟,他的性情自己再清楚不过,若说他偶尔心慈代人受过自己相信,但是若说他背叛师门滥杀无辜自己头一个不信。
既如此,配方又是如何传出的呢?
正思索间,一阵由疾转缓的脚步声自院中传来。沈裔辰将纸包收回,抬眼便看到图霖与珲然二人的身影映在单薄透光的门板之上。

延湘居门前碎石铺路,一条小径直通内外。小径两侧翠竹林立,鸟鸣清幽,置身其中只消片刻,便仿若几日的疲倦奔波都在此地散于无形。然而珲然此刻却无心欣赏风景,更无意放松心情。眼看已至正午,只怕再不回惩戒堂,真的很难向师父交代。心中想着,脚下的步速更快了几分,甚至来不及回灏熙馆换身衣服,便匆匆忙忙赶到了惩戒堂。
来到书房,只见图霖带着几个侍者正在门外候命,见到珲然过来,连忙对着珲然使了个眼色:怎么才来?
珲然摇头苦笑,表示一时半刻说不清楚。
“既然这么闲,就绕惩戒堂跑二十圈。”
沈裔辰不辨喜怒的声音自房内传来,止住了图霖二人眼神的交流。来不及思考其他,图霖立时答了一声是,连忙跑着出了院子。
见此情景珲然心中暗道不妙,隐隐觉得师父此番雷霆之怒恐怕不止为暄仪镇之事。略带歉意地看一眼被罚跑的图霖,珲然转回头深提一口气,双指微曲,叩响了书房木门:“师父,弟子珲然求见。”
冷静异常的声音自书房内响起,带着沈裔辰一贯的冰冷,仔细听之又多了几分淡漠:“进。”
单听语气便知今日难以善终,珲然回过身对门口的几位侍者道:“都先下去吧,这里有我就够了。”

楼主:漠冷卿尘  时间:2019-04-22 23:09:44
沙发给@桃栗走四方,心疼我家殿下总被度受欺负,不要僧气,我们一起骂度受!
这一章我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上一章确实没卡拍,因为卡拍的永远在下一章

顺便说一下,这把折扇挺好用的,嗯


楼主:漠冷卿尘  时间:2019-04-22 23:09:44
第十章 逆违

因着平日里惩戒堂琐事多由珲然打理,是以见沈裔辰不发话,几位侍者便识趣地领命离开。看着他们走远的背影,珲然苦笑了一下,双掌微微用力将门推开,抬脚迈进了书房。
才一进门便直直地对上沈裔辰深幽冰冷的眸子,珲然微微颔首错过这慑人的目光,回过身不紧不慢地将门关好,稳稳当当走到书桌前,单膝跪地礼数周全地向沈裔辰一礼,缓缓开口:“师父,弟子珲然前来复命。”
沈裔辰动也不动地盯着珲然,待他话音刚落,便沉声道:“你出去做事领的不是我的命令,此时也不必跟我这说什么复命不复命。”
“是。”珲然低头应了,随即开口继续道:“弟子此次也是来向师父请罪的,因日前……”
沈裔辰双指蜷起叩了叩桌面,咚咚的声响打断了珲然未说完的话。
被如此粗暴地打断,珲然立时收声不再言语,只是将身子尽量跪直,同时心中不停打鼓。
指节敲桌过后是短暂的安静,沈裔辰身子微微前倾,居高临下俯视珲然,语气平淡得如同在谈论天气:“收起你那点心思,在我这别乱用小聪明。”
这话很有分量,饶是谁听了都不免心中忐忑。珲然抬眸诚恳地望了沈裔辰一眼,随即低眉敛目恭谨道:“珲然不敢。”
看他目光清明神情坦然,沈裔辰也敛了几分摄人的气场,起身绕过书桌行至珲然身边,手中不知何时已多了一根藤条。他用藤条挑起珲然右手,声音中充满公事公办的冰冷:“我问,你答。”
被藤条挑起,珲然顺从地平举手臂,同时将袖口向上挽起几寸露出手腕,说出的话也如举起的手臂般稳稳当当:“师父请问,珲然定不隐瞒。”
沈裔辰生性淡漠清冷,如今日这般毫不掩饰的愠怒,甚是少见。珲然仔细回忆这半月来所做之事:渡气救人、蓄意包庇,种种事情虽可大可小,但即便再严重也不至惹得师父如此生气。原本以为将他这么急着召回来不过是一个警告,现在看来,怕是不这么简单。
到得此时,一向洞察人心的珲然竟然也开始拿不准眼前之人的想法。
沈裔辰将藤条抵在珲然手腕上,目光平静如水,但却让人不由得发寒。他问:“接应楚祈越那天晚上,遇到了多少杀手?”
“一十四人。”
珲然目视前方,回答言简意赅。
话音刚落,藤条便离开掌心,携着风声啪地一下落在手腕上。眼看着光洁皓腕瞬间现出一道苍白,随后充血变红最后呈绛紫色,珲然动也没动,就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藤条重新搭上手腕,沈裔辰淡淡开口:“你平日里便是这么回话的?重说。”
未得一字提示,便要重新再说,若是说错只怕下一记藤条的力道只会有增无减。
转为双膝跪地,将手臂抬得更高,珲然心中略微沉吟,再次开口:“当时杀手共有一十四人,全部执剑,其中九人熟知楚陵山庄基本剑法。他们本源功法隐藏得极深,只有两人临死反扑时使用了初音教派武功,但不足以断定他们都来自初音教。”
听罢他的回答,沈裔辰略一点头算是过关,手中的藤条却再次提起。
眼看着藤条上扬,珲然的心跟着紧了紧,若说不怕是不可能的,毕竟眼前之人掌管惩戒堂多年,再清楚不过如何能用手中的藤条将人打得最痛却偏偏伤得最轻。
藤条扬得不高,却落得很疾,一连十下并排打在珲然露出的手腕上,丝毫没有给人喘息的机会。眼看着深红绛紫连成一片,珲然的眉头不着痕迹地紧了紧。疼痛,却不觉得委屈——因为珲然心中清楚,这十下,罚的是他刚刚的答话草率。
十下之后沈裔辰也不再打,只是重新将藤条抵在人手腕处,待到珲然已经消化了这十下的疼痛,方才不紧不慢地开口:“这十四个人,都死了?”
有了前车之鉴,珲然再不敢不过脑子就回答,缓了片刻后开口:“没错,这十四人均死于真气逆行走火入魔。弟子依次查验过,绝无生还可能。”
沈裔辰听罢珲然的回话不置可否,手中的藤条也没再打下来,继续问:“尸体如何处理?”
听到这句问话珲然不由得心中一紧,同时隐隐猜到了沈裔辰生气的原因,然而猜到原因却愈发紧张起来。
那晚以化尸粉毁尸灭迹理所应当,然而在回去的路上,他一边照顾受伤的楚祈越,一边防止被人跟踪,待回到麒麟镖局将楚祈越安顿好后,才发现那瓶化尸粉竟不知掉落到了哪里。他原打算原路返回沿途寻找,奈何楚祈越仍处于危险之中,自己又刚刚透支真气,实在不适合此时冒险。思虑再三,珲然还是没有回去寻找。他思忖着,左右瓶中所剩药粉已经不多,即便被人找到,那少的可怜的一点粉末也不会有人知道是何用处,因此,便也没再追究过那瓶化尸粉的去处。却不想今时今日,被沈裔辰以这样的方式提起。
不知作何回答,但又不敢不答,聪明如珲然,第一次如此真实地觉得进退两难。
手腕上撕裂般的疼痛猛地将思绪唤回,忍住本能要收回的手,珲然抬起头正对上沈裔辰古井深潭般的目光。那双明目中带着不甚清明的怒意,竟逼得珲然不禁低头错开目光。他斟酌着刚打算开口,便听见嗖的风声划过耳边。本能地用力并拢五指抵抗瞬间而至的疼痛,珲然却发觉自己低估了师父的怒气。
这一下,仿佛手腕被撕开一道口子,直接疼到心里。不想一下之后沈裔辰并没有停手,而是再次扬起藤条,面无表情地落了下去。
整整二十记藤条,沈裔辰一言不发地责打,珲然默不作声地承受,偶尔痛得厉害便皱皱眉,到得最后,竟将两条俊朗的眉头紧紧拧在了一起。
二十下过后沈裔辰停下手,看着珲然双眼不能自已地溢满水光,紧紧咬着下唇发不出一字来,冰冷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变化。他手持藤条戳在珲然布满紫青伤痕的手腕上,轻轻点了点:“如今胆子越来越大,为师问话也敢不回答了。”
这话说得很重,惊得珲然连忙直了直身子,艰难开口:“弟子知错,弟子不敢隐瞒,请师父容弟子慢慢回禀。”
一句话说得极快,全没了往日的淡定与悠然——倒也不怪他会手足无措,便是平日里再谈笑风生进退自如的人,到了惩戒堂沈裔辰的面前,也只会失了风度弃了优雅,更何况身为弟子,对师父一向至恭至敬的珲然。
得到无声的应允,珲然将事情前因后果原原本本一字不落地讲给沈裔辰,便是连自己一时心软帮楚祈越隐瞒之事也交待得一清二楚。到了此刻便显出珲然的智慧,他深知此事瞒不住,如今师父既然给了机会坦白从宽,再隐瞒便是罪加一等,更何况沈裔辰从来就不是个能被谎言蒙蔽的人。
听罢珲然的交待,沈裔辰一直冰冷深沉的双眸里终于有了些许温度,但语气却依旧没有丝毫感情:“也就是说,那瓶化尸粉丢了?”
“是。”
没有辩解,亦不知该说什么能熄灭师父的怒气,珲然高举着手臂如实回答。
“既然如此,”沈裔辰将藤条放在桌上,回过身自书架格层中取出了新制的小叶紫檀戒尺,虚空挥了挥:“那我们便来一起算算账。”

楼主:漠冷卿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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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分类:潇湘溪苑

发表时间:2017-04-06 00:48:00

更新时间:2019-04-22 23:09: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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