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水读 >  百度贴吧 >  黑花 >  【原创】百鬼夜行抄(长篇,怪谈,一盏酒\/仆荧\/哀酱\/公子无双)

【原创】百鬼夜行抄(长篇,怪谈,一盏酒\/仆荧\/哀酱\/公子无双)

楼主:肆上一盏酒  时间:2021-04-08 08:32:07


这次是我们四个第一次合作,算是一个拼文系列。
公子无双,她就不用多说了,是我们的牌坊……哦不,金字招牌。
哀酱,吧里的旧人对她都不陌生。感情非常细腻清新的写手。
仆荧,原来在吧里也有一些文,偏奇幻色彩的写手。
最后是我,在吧里除了一篇精品短文,目前还没有其他帖。



楼主:肆上一盏酒  时间:2021-04-08 08:32:07

前章


两百年前,江户乱世。

幕府政斗,万民起义,府中上下如临万仞,府外血流成河。一场持续一代之久的斗争展开,上至公卿幕僚政党纠纷,下至黎民百姓义党革命。征战、刺杀,无处不在。

人间动乱,鬼界横行。妖神共鸣,无不在这期间流连人世。

幕府远去的浅间山上,云雾辽阔,雪霜茂茂。一整块雪从松枝上滑落,“啪嗒”一声砸入积雪。

积雪上躺着一个男子,脸没入雪地半掌多深。他双眼紧闭,眉目远山如墨写,身子被胡乱包裹在一沓厚重衣物中。一只手腕从衣爿中露出,洁白的腕上有弯弯曲曲一条伤疤。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身着薄衫的黑衣男子握着身边那人的手:“我心诚。”

“你又怎么认出这是我?”老人白发苍苍,转过一张漫布皱纹的脸。

黑衣男子又笑道:“因为我心诚。”

老人在新雪中踩出一串脚印,停在了睡着模样男子面前,花白的眉头微微皱起:“是个年轻漂亮的孩子啊,你这样……真是造孽。”

“您该不会这时候打算教育我吧?”

“不会。”老人挥手,“真想好了?”

“真想好了。”

“我有没有对你说过什么是地诫?”

“没有。”黑瞎子缩了缩害冷的肩,将解雨臣的手严严实实塞进大衣底下,“听起来是挺可怕的东西。但是我心意已定,刀山火海也改不了。”

老人笑了一声:“要是刀山火海,真就便宜你了。”

黑瞎子一抖肩膀,抖落雪沫:“到底是什么东西?”

“灭欲长生,只有灭欲之人能享受长生。对旁人来说,不过都是煎熬。因此这么多年来我这求长生的善者,大多是门僧,不曾见过你这样的年轻人,气火如此盛,执念如此深,日后恐怕只有煎熬的份。我若犯这等低级的错,也不会守在这里这么久。”

黑瞎子在心中啐了一句瞎神叨,面上什么不说,单是笑了一下。

“所以像你这样没活明白就想长生的人,都要承受‘地诫’。你的肉体将承受百年痛苦,永不消散;你的神魂将历经人事折磨,永不覆灭。你说你们两个都要长生,两个人都要承受同样的地诫。”

黑瞎子若有所思:“能再具体点儿么?肉体会怎么着,神魂又怎么着?”

“你的在深岩中灼烧浸泡,会被万虫啃噬万兽撕咬,被经年刺骨寒川冻结,在山石泥土中窒息折磨……这是五十年。后五十年,你将抛弃前尘,流放人间。遇上的可没什么好事,大多是众叛亲离,人生苦短之类……”老人收起严肃的口吻,对着黑瞎子一耸肩。

黑瞎子一身恶寒,手心不自觉摩挲着解雨臣的睡颜。

“他受不了的……”黑瞎子少有的犹豫,“我舍不得。”

老人的目光也停留在解雨臣脸上,抱住双袖:“这样就舍不得了?在地诫中后五十年的人世中,折磨可是成千倍。”

黑瞎子一下下拨弄着解雨臣鬓角的发:“我能不能……代他受一百年?”

“地诫的意义就在于,让你知道长生并非幸事。在我有神识后,就知道长生是种诅咒,并非祝福。诅咒的东西怎么会是好?你们人类啊,太贪。又贪生,又贪死,什么都要。”老人摇头,“几乎没人能熬过一百年地诫的苦。等熬过了,也想明白了,不要长生了。”

“诶,我们真是两口子,你信了我吧!”

老人面色不改。

黑瞎子低头想了一会,忽然揉着冻麻的双腿站起来,凑到老人身边:“你一个人在这上千年,已经明白了吧?”

老人神色一动,目光凛然地射向他。

“你不想给自己个机会看看,如果是人类,究竟能做到什么地步吗?”

老人掸了掸衣褶中的雪:“你这么一说,有点意思。”

“瞧,你那儿叫地诫的东西,是不是也要写个什么东西上报交差?给我俩各分,不如遂了我的愿,让我替他顶了那一百年。我心磐石,是不会改的,他就不一定了。”

听了黑瞎子的话,老人靠在松树边想了很久。他身边似乎总环绕着热量,树上的雪开始层层融化,簌簌地往下掉。

良久他睁开眼:“血印在哪?”

黑瞎子从袖口中掏出两只剔透的琉璃瓶,各有一掌大小,中有暗红的血液摇晃。一瓶他的血,一瓶他的。

老人捏住两个瓶子轻轻晃动:“好,我就……成全你一次。”

黑瞎子抬起的双眼中神采奕奕,他骤然抛开黑色下摆,丝毫不怕冷地重跪在雪地中,额头砸入雪中,长久伏地。

“人生一世,如草木一秋。我心意已决,愿与他厮守长生。谢过山神大人。”

绝寂的空山深林中忽然有了声响。

雪落如狂。




楼主:肆上一盏酒  时间:2021-04-08 08:32:07

卷一·百目鬼


他的手上捏着一柄薄薄的蝴蝶刀,刀上压着凌波盈盈。那只洁白的手一错,刀片噗通一声掉进池中,锋利地没割起一片水花。

水清无色,隐隐约约见拆了刀布的柄上镌着一个“解”字。

“你要非认定是我的,我无话可说。先生,再几次三番敲我家的门,我报你扰民的。”说话人挑起目光,眼下有小小一颗泪痣。

“我没认错人。你没看见,上面刻着你的姓?”

“这刀来历有多久,你骗不了我,我学过鉴古。那刀至少百年以上,你找错人了。”

“我没找错。人就在解家,长着和你一摸一样的脸。”

解雨臣目光在男人脸上溜过一圈:“解家祖祖代代,难免有面貌相似的人。你说的这个人,我不认识。就算真的有过,也早入土为安了。你偏说你认识这个人,难不成你还是个百年老妖?”

男人沉默了一下,半晌笑着一撇嘴,下颌对着池水一挑:“解当家,你扔了我的刀,我还能来找你。你说的是真是假,这次我会查清楚再来。”他伸手一顶墨镜,“你以前叫我瞎子。再会。”说完转身就走。

解语花在阳光下眯起眼,脸上散去微笑,面无表情弯腰开始褊裤腿。大暑将至,他穿着薄棉单衣裤,身上徐徐凉。他慢条斯理褊好裤子,露出两条修长的小腿,坐在木栅边踩水纳凉。

水中影影绰绰勾出一个银色的轮廓,刀刃闪闪发光。



黑瞎子在一座寺院前停住脚步,脚尖静悄悄摩擦着地面的石砾。他懒洋洋并起双手,对着紧阖的木门说话:“老师傅,我几乎能确定我找到了要找的人,但他不认识我了。”

房中传来沙哑的一声低吟:“进来说话。”

木门不等黑瞎子推,自己就开了。

黑瞎子是在半年前遇上这位法师。那时他刚醒,迷迷茫不知要去哪里,记忆也混淆。当年他从山野下来,身上一无所有,除了一柄蝴蝶刃和几把钢刀,穷得只有鼻梁上一幅墨镜与破旧的衣裳。

老法师收留了他。一个月后,身体和记忆渐渐恢复,他想起解雨臣,想起往生。

在这一个月中,他知道了一些本不该知道的。比如老法师其实与旁人是不同的。但究竟是怎样“不同”,也一言难尽。

老法师每天从山下打一桶水回来。去时鸡啼,归来时太阳只钻出半个金黄。那样的山程就算在黑瞎子看来,也至少需要半天的时间往返。

那天,老法师讲水桶放在他床前,冷不丁对他笑了一下:“你该走了,小伙子。你要去哪里?是去找人吗?”

黑瞎子道:“老师傅怎么知道我去找人?”

法师道:“猜的。”

他见黑瞎子并不答话,抬手在太阳穴轻轻点了点:“我可以帮你,你告诉我你找的人是谁。”

黑瞎子并不信任老法师,并没有将解雨臣全盘托出,单是形容了他的外貌,性情。只是如此,老法师还是帮他算出了解雨臣如今在哪个县,哪个都。再精确的,就得他自己下山去找。

解雨臣的住处离法师的山头并不远。但仍跨了一个区。寺庙在山上,翻过山头,就到了那座城。

黑瞎子花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找到了解雨臣。解府已经没有了,空剩光秃秃一颗梧桐。新的解家在离郊区不远的两个路口,黑瞎子进去看过,里面空荡荡一片。



他随手拉过一个禅蒲,大咧咧坐在法师面前:“他为什么不认识我?”

法师看了他一眼:“他真的不认识你,还是不想?”

黑瞎子又开始摸出长刀擦拭。两个月以来,他没有以前善言,反倒经常一个人出神地擦带来的刀。刀身映出他古旧的墨晶片。听到法师的话,他抬手一弹刀身,铁刃立刻发出叮的一声,清脆悦耳。

“这没可能。”他笑着摇了摇头,“不是他还能是谁?那双眼睛我瞧了二十年,又梦了二百年,我不会认不出。你说他在撒谎,兴许是在闹脾气。”

“那我可不知道喽。”



陈阿四在解家做事已四十年有余。他祖父在将近两百年前来到解家,此后他的父亲,以及陈阿四本人,三代服侍解家。

他没在外面过过日子,不知外界疾苦。可他的当家看上去不怎么开心,从昨天下午一个带着墨镜的男人来过后,解雨臣就总爱发呆。在湖边纳凉发呆,叼着西瓜时发呆,连修剪花花草草都无意间发呆。

几十年中,陈阿四从未见过这样心神不宁的解雨臣。

没错,几十年。青年的面容一如当年,陈阿四却已经老了,眼角开始养出一道道鱼尾纹。他知道解雨臣有个惊天秘密,父亲在临终前嘱咐他:陈家三代人的命是解家给的。对解雨臣,只有恪守承忠的份,永远没有离叛的资格。

解雨臣是不老不死的。他听父亲说曾亲眼见到解雨臣将匕首整柄没入心脏,活吞鸦片,坠崖,但都活了下来。只是活得很辛苦。

陈阿四最后瞧了一眼解雨臣,端起水盆要走。刚拉开木门,折身绊倒在地板上。昨日来访过解家的男人,无声无息坐在客厅的方桌上,一只腿高高翘着。

解雨臣听到陈阿四的惊呼,赶来正看到黑瞎子这个模样。他搀起陈阿四让他先出去忙活,然后拉合身后的门,闲闲从腰间掏出一把精致的手枪,不慌不忙走到黑瞎子面前,遥遥对着他的眉心。

“瞎子,是吧?”咔哒一声解了保险,“我上次应该说过,不要再来了。”

“你别揣着明白装糊涂。”黑瞎子咧嘴一笑,伸出两指夹住面前的枪管,“我死不了,你知道的。”

解雨臣饶有兴趣地一歪头,胡乱笑了一下:“死不死得了,试一试?”

黑瞎子举起双手:“别,别。怪不好看的。”他语速慢下来,“雨臣,别跟我闹。我好不容易才挨完‘地诫’,这两百年是算数的。”

“我不叫雨臣,我叫解语花。”

黑瞎子第三次被解雨臣从解家赶出来,却并不落魄。解雨臣对着这个人怎么都舒服不起来,只想啐他一句狗屁模样。

然而,黑瞎子一点点将解雨臣的脾气磨没了。陈阿四也做好在各种时候、各种角落会撞到黑瞎子的心理准备。久而久之便熟视无睹。

他想那是当家与别人的恩怨。当家自有自个儿的想法,他瞎掺和什么?

没有人知道黑瞎子怎么莫名其妙出现在解家。解语花的书房,卧室,甚至餐桌上。

黑瞎子没事就喜欢在解雨臣身边瞎逼逼。说自己去了两百年前的某处某处,已经完全变了样子;河湾边两人常去睡觉的那棵千年老树,如今已经被一把火烧了;当年连荫几百亩的山林,如今只剩下及时亩;他说雨臣啊……

解雨臣极其不耐地将墨水筛了他满脸,用毛笔尖指着黑瞎子:“碍眼。”

黑瞎子笑嘻嘻一摸满脸墨水,结果成了个大花脸。自讨没趣地找水去洗,洗完仍没滋没味地凑到解雨臣旁边,下巴从后面勾着解雨臣的肩:“你这是……做什么?”

解雨臣正专心致志褊着袖子写符,被黑瞎子脑袋一搁勾坏了,于是恼怒地一扥肩,顺势摔了笔:“这句话换我还你!你做什么?解家上下随意出入,不分场合不分时间。连我工作你还要缠着我,是天生犯贱?”

黑瞎子转身坐在书桌上,拾起一根没用过的毛笔去搔解雨臣的下巴,被扇了一手背。

“雨臣,你看,如果你不是雨臣,你早就把我送到警察局。或者像你说得那样,一枪毙了我。但是你没有,因为你知道没有用。”他扔掉笔,扳着解雨臣的肩一字一顿道,“因为你知道,我跟你一样。伤不了,更死不了。你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真把我忘了,还是当真不想认我,我也不知道。但是我会弄清楚的。”

“先生,不管你是从哪个远古时代来的。”他竖起一根指,“第一,杀人犯法,我得交代;第二,你要跑警察局跟人家瞎说八道,我不好打发他们;第三,我跟你不一样。”

黑瞎子对解雨臣的讽刺没所谓地笑了一下,不接茬,兀自捉起桌上的黄符打量:“你画符?驱魔?”

“除妖。”解雨臣看了他一眼,“尤其你这种的。”

黑瞎子将纸条对着光比了比,漫不经心问:“你又知道我是妖了?”

解雨臣不愿理他,也不愿再看他。低头躲过纸条揉成一团,正是他写错一笔的那张。

只要一笔写错,整张符就是废纸。已经作废的东西,还要了做什么?

穿堂的风撩起解雨臣的发,一只纸鹤悄没声息地飞进解家,没人知晓。

TBC

楼主:肆上一盏酒  时间:2021-04-08 08:32:07
@仆荧你人呢?

楼主:肆上一盏酒  时间:2021-04-08 08:32:07
卷一·百目鬼 (下)

夜半,陈阿四房中。

陈阿四断然没想过,这个来历不明的男人会找上自己。

黑瞎子盘腿坐着,陈阿四则是一脸肃然,正襟危坐。黑瞎子不好不赖摇手对他摆了个“嗨”,接着跟盘缠户口般开始盘查解雨臣的往事。

所谓“往事”,是想知道这两百年间所有发生的事。陈阿四没有活过两百年,不知道;但他知道老板对此人爱答不理,那他也不好擅自具一答之。

黑瞎子听他一口一个解当家,让他想起多年前遇见的一个老头,也是这样喊解雨臣。可陈阿四口中的解雨臣,已不是解雨臣,变成了解语花。

陈阿四看上去呆头呆脑,口风却紧。黑瞎子没问出个所以然,摸着鼻子要起身离开。有意无意间听到陈阿四在身后道:不知道是个什么鬼神,别招来厄运就好。

陈阿四随口一嘟囔,没想到“厄运”在当晚当真降临在解家。

解雨臣的卧室与陈阿四隔着一条走廊。陈阿四以右全部是下房,大多分配给为数不多在解家常驻的家眷。

下房是不开空调的,但解家地域凉爽,夏日夜晚开开窗也不会炎热。陈阿四在这晚硬生生给热醒了。视线模糊,一时间只看得清窗外投来一眼月光,亮堂堂地打在地板上。

陈阿四闭上眼,热得要掀开毛巾被,手上忽地触到什么软滑的东西,吓得他一下醒全了。待看清是什么,他已是一身冷汗。那是一只细长的,女人的手。

他顺着那只手望过去,床边的一团裹布中团着一张女人脸,正直勾勾看着他。

陈阿四吓得哇啦大叫一声,整个人从床上猝不及防翻到地上。狼狈地打滚起身,见女人在唇上不动声色比了个静,她掀开裹头布,露出面容姣好的一张脸。

陈阿四对上那双眼,目光再移不开,像中了魔怔般,着了迷。女人的眼十分漂亮,漂亮中透着点媚气。陈阿四觉得浑身力气都被抽走,身体动弹不得。女人光露出一张脸,身体其他部分却是裹得严严实实。不等他开口,女人就道:“先生,收容我一晚好吗?”

直觉告诉陈阿四女人有古怪。想起自己是被热醒,而她此刻裹盖浑身,凉意就从外渐渐透入心里。

“先生……”女人见他的神色彷如煞地醒彻,面着焦急来扯他的衣裳,另一手却紧紧抓着裹布前襟。“收留我一晚可好,先生?”

陈阿四大脑煞白一片,女人已跨过床贴向他,曼妙的四肢在裹布下若隐若现,白皙的皮肤在月光下光滑细腻,一截藕似地小腿露出来,轻轻垂在他面前。

陈阿四不敢对她的眼。他怕自己又动不了身子。直到女人将手伸入他睡衣,他又哇一声站起身,受惊般发疯要从房间冲出去。哪知手一带,竟在刚才无意识间紧抓着一角布,此时整个从女人身上带了下去。

女人没了遮蔽,正是白皙的胴体裸露出来,布料下竟不着寸缕。

然而,女人忽然在月光下发出低声的呜咽,双手并与一处掩面低吟。然后在一瞬间……浑身上下猛然张开几十张眼睛!

几十双眼一齐看向陈阿四,女人张开身体,是个站起来的模样。因为跟着解雨臣,陈阿四之前也见过几个妖怪,可都是不害人命,如今这种骇人的妖怪还是第一次见,浑然惊恐地发不出声。

女人一步步走来,近在咫尺时,周身忽然颤了一下,猛地停了。

陈阿四身后的拉门开了,解雨臣还是着睡袍的模样,双手并同一处,正聚精会神地盯着女人。

穿堂风四面而来,扬起窗帘与衣摆,扬起女人的长发,露出骤然愤怒的眼睛。此刻她背上的眼圆睁怒视,整个身体张牙舞爪向陈阿四与解雨臣扑来。

解雨臣凝神,陈阿四觉出周身的风声拔高,夜风如凝,仿佛是从外边吸入一般。

下一瞬间,所有风势被解雨臣削成凌厉的风刃,陈阿四甚至能感到一刃刃从自己皮肤边划过的速度。与此同时,女人腰侧的一双眼淌出鲜红的血浆,不等她伸手去捂,脖颈上的眼也骤然失明。

“阿四,别看她的眼睛!”

为时已晚。陈阿四在惶恐中对上一双眼,那是双饱受痛苦与愤怒,布满血丝的眼。身体被一种不可抵抗的力量控制,接着他什么都不知道了。

解雨臣正聚神凝风,不想身前的陈阿四摇摇晃晃站起身,脸上撇出一个诡谲的笑,伸出两手就来掐解雨臣的脖子。

解雨臣心神一乱,风刃霎时弱了,化成一丝若有若无的轻缕。女人捂着十几双淌血的眼,狰狞地扭曲十指:“寻寻觅觅一年半,才有机会得来十几双眼……就差二十双我就解脱了……就差二十双……”

解雨臣被陈阿四一把扑倒,在地上与他拧劲儿。女人伸出双手要将两人的眼双双剜下。空气中却忽然一声巨响,她眉心钉出一枚黑洞,接着又是砰砰几声,他的颧骨与下巴全被打穿。

“真可惜。多美一张脸,我却不得不糟蹋了。”暗处走出一个黑衣男人,步伐仓促却不紊。他三步并两步走到陈阿四身后,扬手一枪托就砍在陈阿四颈处。陈阿四的身体彻底陷入昏迷。

解雨臣飞快翻开陈阿四的眼皮确认状态,起身紧接大退一步,做了个黑瞎子陌生的手势,闭上眼。

对面的女人忽然动了,两只手胡乱摸着脸上的几个血窟窿,似乎也感到疼痛,乱扒一通后满脸涂满血渍,十分骇人。

黑瞎子很快发现,这东西并不怕枪子。跟撇没用玩意一样扔了枪,他转身在厅中抽出墙饰古剑。刀剑十分古朴,不算锋利,黑瞎子却有本事将再本分地刀成为一件凶刃。刚才他赶来时,即使飞快一眼,也发现解雨臣别处要害不顾,光伤女人的眼。

想是杀鬼与杀人不同。他抽开长鞘,第一刀便在女人扑来的瞬时一挑剑头,剜掉了她肩上的一颗眼。

解雨臣蹙眉凝神,眼前是一片雾气散尽的黑暗。

在哪?

今天底下干净地异常,竟一只也找不到。视角在一片混沌中飞速转变,放远拉近,扯高……

黑暗中忽然闪过莹莹的一点。弱,太弱了。这么弱不行。但没有时间了。

耳边是黑瞎子正与恶鬼纠缠的声响。解雨臣不能睁开眼,但觉出恶鬼的情绪崩溃。没时间了,死马当活马医。

他双手猛地一张,视野中的一点盈绿被硬生生拉拽出来。解雨臣睁眼一瞧,是一条周身不满坚实疙瘩的黄色蟒蛇。

“不论是天界地界海界妖神听命,若想获得自由之身,为主人除去敌命。”

手中的素蛇在解雨臣张开双手的瞬间弓起,成为一道光。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射出,弹在女人身上迅速缠绕收紧,飞快划过腰肢,从黑瞎子适才剜掉眼的窟窿一头猛扎入女人身体。

女人爆发出一声尖锐长鸣。解雨臣在进入房间时便在四周布下结界,因此巨响回荡在仅有的空间,令人目眩耳鸣。女人纤细的手指长出尖锐的指甲,速度极快,在青蛇几乎全部钻入时一把捉住一截尾巴,竟整根手指穿过蛇骨,看架势要硬拽出身体。

长蛇在气数将尽之时把毒液尽数咬入女人的身体。

浑身上下数十双眼眦目欲裂,女人过电般蜷紧身体,高吟着抽搐片刻,没过多久已瘫倒不再动弹。

解雨臣走到窗前一把全部扯开窗帘,一丝微光淌在尸体与蛇上。黑瞎子若有所思瞧着地上的妖物,解雨臣已将陈阿四扶出房间。

“一个正常人在刚才的情况下,怎么也不会像你这么从容吧?”

“别想从我这套话。”他扶着陈阿四的手向上扥了扥,“我觉得你应该告诉我,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

黑瞎子耸肩:“你自己不是说过,我不分场合时间的。”

解雨臣不再搭理他。

“你刚才那些……是什么东西?”

“妖怪。这种鬼叫百目鬼,化作貌美的女人诱惑男人,从而得到对方的眼睛。当这种鬼集满一百双眼,就很难再压制……”

黑瞎子兴趣不大,又是一耸肩:“我是问,你刚才叫了个什么玩意儿出来?”

“式神。”

“什么玩意儿?”

“你不需要知道这么多。”

黑瞎子笑着停住:“这么说,你是个阴阳师咯?怪不得你画符。”

“这也与你无关。”

解雨臣安顿好陈阿四后,信步闲庭,正逢上他的卧室,漫不经心向里面瞥过一眼。

晨光乍现,亮堂堂一片投在地上。而刚才狼狈不堪的卧室,地面上静静有一只折纸鹤,其它什么也没有。白日能驱除一切恐惧与见不得光的东西,包括他心中深不见底的秘密。


这一日天高气爽,夜里刚下过一场雨,神不知鬼不觉。

解雨臣踩着刚洗过的木屐,在檐廊前被黑瞎子逮个正着。

他还没换下睡袍,水色棉麻勾出腰臀,一段洁白的小腿从岔口撂出来,搁在目阶上。困意才上来,脚心却冷不丁被人挠了一下。解雨臣没来及缩回去,脚踝落入一张温热的掌。

“怎么又是你?”

“刚才,你就那么相信我?如果没有我挡着,不怕你……”

解雨臣躺下身,抬起一只胳膊搭在眼上:“怕?我已经很久不懂怕了。”

黑瞎子没吭声。

“没有信与不信。反正没有你,我也一样死不了。”

解雨臣在睡意中说完这句话,没有等到黑瞎子的回答。

紧接着,他整个人僵住了。连同在黑瞎子手中那节小腿。他尝试抽回,却忽地整个人轻了。

一片目眩中回神,身体已被黑瞎子自下而上扣在怀中。他几乎是恶狠狠,咬牙切齿的了。

“知不知道我等你这个破绽,等了多久?”


卷一完



楼主:肆上一盏酒  时间:2021-04-08 08:32:07

注释:

百目鬼——全身上下都有眼睛的女妖。

据说该女妖专门诱惑男人夺人双目为己用,如果被她夺满一百只眼睛就会变成无法收服的大魔头。
传说一法师去收复她时,她已有98只眼睛,98只眼睛发出的邪光令法师无法动弹,为了不被妖怪凑满百目,法师自毁双目,最后用佛香之灰封住了百目妖头上的两只主眼才将其收服。





楼主:肆上一盏酒  时间:2021-04-08 08:32:07
咦!为什么有tbc!

楼主:肆上一盏酒  时间:2021-04-08 08:32:07
更改一下,卷二完。

楼主:肆上一盏酒  时间:2021-04-08 08:32:07
卷三TBC!

楼主:肆上一盏酒  时间:2021-04-08 08:32:07
再占沙发,占尽秒抢的优势

楼主:肆上一盏酒  时间:2021-04-08 08:32:07
因为有一些读者提到了,在这里单独说一下。我们四个人发文应该是各发各的部分,不会全部由我来发。所以“只看楼主”的话看不到完整的更文。

楼主:肆上一盏酒  时间:2021-04-08 08:32:07
今天无双有事,我代她发。
顺带有些人没看懂,稍解释一下,前章里瞎子擅自求山神诅咒两人长生,代解雨臣受过地诫,但实际上长生在两百年间令解雨臣非常痛苦。前章以后才进入主线,主线安置在现代。


卷三·高女(中)
BY公子无双

(五)

岁末初七,红月当头。

月华落下满庭满院,洒在新近的白雪上透出几分惨然。季南怀抱着一只小黑狗,从街道另一头跑出,脚底的雪被踩得“咯吱”作响。

前天他遇到一个带着墨镜的男人,男人告诉他,他家里的无双是只名唤“高女”的妖怪,此种妖怪生前十分丑陋,死后化为怨鬼向人索命,不老不死不生不灭。

说来也奇怪,季南在听到这番牛鬼蛇神蛇的言论后居然马上产生了共鸣,毫不怀疑并且心里怕极,男人安慰他莫怕,后天傍晚去找一只黑狗抱在怀里,黑狗血与鬼魅之气相冲,可暂时作缓,等到子时他再回家,无双将不复存在。

季南虽然紧张却十分愿意配合,他在一天一夜里想了个大明白,等妖怪被除掉后就回国,家里的亲戚们仗着血缘定不会不管自己,找一份稳定的工作,好好干上几年,再受人介绍娶个不必太漂亮但一定要贤惠的妻子,他们还会有一个孩子,孩子长大后会管他叫“爸爸”,这实在太神奇了,在经历了这一番奇遇后的自己还能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怀里的小黑狗仿佛知晓季南的心思一般“嗷嗷”叫了几声,季南眼望着离家门越来越近,而黑狗的叫声也开始由大变小,最终缩在季南的怀里瑟瑟发抖。

子时早已过去,季南站在自家庭院外听不到半分动静,想是无双已被除去,他推开大门,发现四处都是黑的,没有灯,也没有光,月亮似乎有意避开了这里,漆黑一片什么都望不到。这时他感觉有人抓住了自己肩膀,怀中的小黑狗呜咽一声,转即听那人低声斥责,“谁让你进来的!”

季南看不清来人面孔,只觉得自己从未听过这人的声音,他不敢动了,搂着小黑狗身体被人拽着送到墙根底下,听那人道:“你就在这里蹲好,不要动也不要出声,最好连呼吸都不要有,要是觉得身体发冷就把狗宰了放血,刀给你。”

紧跟着地面上传来一声“咣当”,想必是那人真的丢出一柄小刀,季南摸摸索索半天才握进手里,他想哭,想要告诉那人自己从未杀过任何生灵,更别说这只被搂了大半天的小黑狗。

可没人给他哭诉的机会,刀子扔出,四周再次陷入沉静。

“你这个结界布得也不怎么样吗。”

黑瞎子站在一棵合欢树下,他的身边是正在念法的云虚子。

解雨臣将树干上的符纸撕下,重新贴上一张,用拇指捻平后才嗔道:“再说话就滚出去!”

黑瞎子笑着扶了下鼻梁上的墨镜,给手里的枪换弹上膛,“咔嚓”一声,成了夜半里唯一的响动。

解雨臣缓缓阖上双眼,长久的日月积累令他已无需再靠双目来锁定事物,他的皮肤,他的头发,他的手脚,身体,无一不能够作为感知,阴风拂过,带来些许灵魂的气息。他不说话,也就没人敢说话,青鸾山的道长正极力在自己的结界内布置法阵,而法阵也相当的眼睛,虽不及解雨臣的感知范围大,可也超出了一般人的目视,只要有东西进来,他必然会知道。

高女不同于一般的鬼魅,普通鬼魅无形无色,仅仅是空气一般的存在,自由飘散几天也就随风散了。可高女不同,高女靠着吞噬灵魂血肉维持身形,周身怨念极大,且如今碰上的这位李无双,生前还修练过道术,能藏身于无形之中,加之百年来不间断的噬魂杀人,想必力量已然接近无穷。

“说来也奇怪,”许是长久的等待太过寂寞,令站在最里侧的道长开口聊起天,“我这个师叔祖据说生得样貌端正,怎么也会积怨化鬼了呢?”

“那时候的审美,谁说得准?”黑瞎子跟着道。

傻道长挠了挠后脑勺,颇显郁闷,“不会啊,你一定没见到过我等挂在西堂口的飞天玉女真人图,知晓一眼也足以让人欲罢不能。”

黑瞎子差点被笑憋出内伤,咧着嘴问:“道长,什么叫欲罢不能啊?”

傻道士一听脸红了,看了看解雨臣,兀自低头更加不好意思起来。

也就在两人插科打诨的这时间,四周忽然袭来一股狂风,声啸如鼓令众人统一缄默,这风中夹杂了浓重的腥气,萦绕鼻尖像是要令人失去嗅觉,黑瞎子听解雨臣道:“快点火,烟能驱鬼!”

他想要伸手向裤兜里摸打火机,指头刚触到裤兜当即被吓了一跳。有什么东西,冰冷潮湿的附在他的手背上,柔软的像是小孩子的舌头,紧跟着虚空中飘来一阵嬉笑,只是有声无形,“我这个徒孙傻得可爱,你们说呢?”

“小心!”解雨臣反身抽出了黑瞎子别再腰侧的蝴蝶刀银光一闪毫不犹豫的劈了下去。

黑瞎子的手腕应声掉落在地,连血带骨,可见那手指头还在神经的作用下抽动,怎么看怎么是双正常人手,唯独皮肤上起了些许黑斑。“是尸毒。”解雨臣将沾染在刀刃上的血以食指抹净后重新插回黑瞎子的侧腰。

这把站在一旁念咒的道长吓了个魂飞魄散,“你这是?”

解雨臣挑着眉梢看似不想作答,黑瞎子收起起拳头放到嘴边咳一声,捡起地上的手掌拍了拍灰尘,看着黑斑遍布,心道可惜,悠悠然叹出一口气:“看着是不能用了。”

血腥味在稍后燃起的青烟中渐渐消散,解雨臣屏息凝神,闭目面相虚空,手指一伸,准确指到:“那里。”

合欢树在这一刹衰落,花尽叶枯,伴着这颓然而来的是翻天覆地的鬼哭狼嚎,黑瞎子听得皱眉,问:“这是什么?”

“这些就是怨气,”解雨臣回答,“刚才那阵阴风实际是由千万冤魂组成,我们将他们烧了,他们没了形态自然就要开始哭闹。”

黑瞎子听着扁了下嘴,“你很懂嘛。”

解雨臣面无表情,手持一张黄符贴在了已然枯萎的合欢树干上,无风无浪地道:“比你懂一点。”只见那合欢树在符咒的作用下居然开始抽枝发芽,转眼的功夫恢复了最初的繁盛。

“不知解先生还有这样一手!”云虚子颇有些喜出望外。

黑瞎子心不在焉的问:“这又是什么?“

傻道士乐得替人解惑,说道:“这是以阴克阴之术,合欢木本属寒,滋阴深重,道法中阴阳为互补,所以解先生以自身阳气注入,使之能与这鬼魅相抗衡,我等不必在担忧遭其偷窥,可全力迎敌,可叹先生这般修为深厚,但凡我等浅薄之人必遭其反噬。”

黑瞎子看向解雨臣,见他不动不言,想必那道士说得是真的了,遂开口问道:“你阳气很多啊。”

解雨臣抽了下鼻子,“比你多点。”

黑瞎子跟着也抹了下鼻尖,“其实我也攒了不少。”

时间分分秒秒的过去,众人耳畔的哀嚎声总也不断,黑瞎子只觉太阳穴一跳一跳的似是要将整个脑袋炸裂一般,且听解雨臣上前一步对着虚空中大吼:“叫什么叫!再叫挖坟啦!”

他身后二人皆打出一个激灵,谁料这之后周围当真安静了。

解雨臣不自然的醒了醒嗓子,且听闻四周传来一连串笑声,嘻嘻哈哈不男不女不人不鬼。众人目之所及处有一团白光由远至近,渐渐淡出人形,李无双身披白衣黑发,到真应了这女鬼的身份。

“她走不进来。”云虚子在黑瞎子耳后窃喜,可也就是刚说完的功夫,女鬼居然一脚踹翻了摆放在结界边缘的香炉,大摇大摆的踏了进去。

黑瞎子使劲捏了下身后傻道长的大腿根,咬牙小声道:“你不是说她进不来吗!”

道长摸了把额头上的虚汗,正六神无主之时,听李无双问:“你们觉得我好不好看?”

这当真是个无头无脑的问题,却也有人答得爽快,“好看。”

这一声传来,余下二人齐齐望向解雨臣,只见他眉目舒张笑模笑样的道:“你真好看,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女孩子。”

黑瞎子暗暗抹下一把汗,心中戚戚然,“原来是我不够好看。”

解雨臣的回答对李无双十分受用,她停驻脚步,站在离众人两米开外的地方,似是羞涩的绕着头发丝道:“我也觉得我好看,可师父总说我难看,他说我长得最丑,门派里的师兄也总欺负我,后来他问我将来想要做什么,我想到自己如此不堪的面容实在无处可去便说要留在山中做道士,师傅很高兴,他说我这么丑出去也没人要的,只能留在山里,那段时间他对我特别好,夜里陪着我睡,白日就带我去后山学习法术,可惜,这般好的师傅却没能陪我到最后。”

李无双抬起头,没有眼白的乌瞳闪出一丝精光,朝解雨臣咧开嘴笑道:“他死后我便被关进了小黑屋,平时笑我丑八怪的师兄弟们一个接着一个的欺负我,我求饶,说自己很丑,丑得不堪入目会脏了他们,可他们说不会,还说我好看,拿了镜子来给我看,他们说要是我长得丑就不欺负我了,我越好看他们就越欺负,我高兴,可我又不喜欢被人欺负,他们走了又来来了又走,终于有一天,你的太师傅来了,”手指向云虚子,李无双继续道:“他放我下山,给我粮食和衣服,他还告诉我,其实当年在我房门前放小花的人就是他,我很感激他,想有朝一日回去报答,可不久之后我得知,他也死了。死了,人死如灯灭···”

李无双摇了摇头,漂亮的小嘴撅起悠悠然叹出口气,“我想去他的坟头祭拜,可又不敢回去,犹犹豫豫又是几天,一日我居然在下榻的客栈里遇到了他,他惊奇我也惊奇,我问他你不是已经死了吗?他说是啊,我又问为什么你死了我却还能看到你?他不晓得,我便同他拿旁人做验,结果他们能看到我,却看不到他,起初我以为是自己开了阴阳眼,眼看着他被牛头马面勾走,临行前那两个阴差居然认出了我,我这才知道自己也是个鬼,在很早以前就死了,死在那间被囚禁的小屋子里,因为长久的积怨偶得了人形,真正的身体被抛在山下烂都烂光了。在得知真相后我的面容开始溃烂,手脚露出枯骨,形貌十分不堪,可他却愿意握住我的手,许我来世夫妻的约定。他走后我在这世间飘荡了十载,灵力开始渐渐不足,于是我重新回道观,本想借几本有关长生书籍,可观中人视我如猛虎野兽,我一怒之下掠杀无数,结果,呵,居然阴差阳错的重获新生,在吞噬掉无数的灵魂血肉之后,我的面颊开始恢复红润,手脚重新长出血肉,自那天起,我便想方设法的活得更久一些,等我找到他的今生,就与他订下一世夫妻,而后我就乖乖去受那十八层地狱的煎熬。”

李无双的话说完,嘴角仍带着满足的笑意,却听云虚子开口道:“你不必等了。”

李无双眼瞳天真的问:“为什么?”

云虚子答:“他不会有来世,修道之人不入轮回,而是直接由地藏菩萨选入仙籍,所以,你等不到的他了。”

“不可能啊,”李无双的脚步缓缓向后退,在退出几步后忽然刹住脚,风掣雷行般扑向云虚子,“你说谎!”

云虚子措手不及,抬臂要档,却见黑瞎子抽手亮刀,一刀砍在李无双的肩膀上居然不见血色,刀刃深入,他再想抽出时发现那肩膀上的血肉早已粘连在刀刃,破碎的皮肤像是块年糕,李无双嘿然一笑,飞身而起一口咬住黑瞎子的脖颈,霎时间血花四溅,解雨臣抽出符纸作势上前,谁料身后不知在何时居然多出了三人,踉跄之行阴沉之色,一旁的云虚子大呼:“是行尸!”

三具行尸的速度在这一时间骤然加快,插翅般来到了解雨臣身后,咬住了他的双手和脚踝,只听一声“咔嚓”,解雨臣微微皱眉,方觉出自己的双手手掌与脚踝的根骨齐齐被咬断。他朝那愣在原地的傻道士喊:“走!带上门口的人快跑!不要管我们,我们死不了!”

黑瞎子一手松开了蝴蝶刀柄猛然抬脚踹飞李无双,连带着脖颈上的血肉退出几米远,他疼得丝丝抽气,一面骂着解雨臣给自己砍了只手,一面开始摸兜里的手枪,对着不远处的李无双抬手就是四连发。

打完还不忘啐出一口,“真他妈丑死了!”

tbc

楼主:肆上一盏酒  时间:2021-04-08 08:32:07
注释:
百鬼夜行排行十七。
生前一直嫁不出去的丑女,死后怨念化成,能引发火灾。




楼主:肆上一盏酒  时间:2021-04-08 08:32:07
@天下无双高太后

楼主:肆上一盏酒  时间:2021-04-08 08:32:07
卷四TBC。在这里要稍作解释,因为小哀妹妹写的是两百年前的部分,小花的人设和我们主线中的人设不太一样。那时候的小花没受过任何苦难,没经历太多长生,性格会更鲜明突兀。

楼主:肆上一盏酒  时间:2021-04-08 08:32:07
卷四完。
注释:
桥姬是一种出现在桥边的女妖、神只,属于日本水妖和水神。由于痴爱他人,又不能和心爱的人在一起就从桥上跳到水中自杀,如果晚上有男子过桥,就会出现,并把其引到水中溺死,如果有女子过桥,就会强行拉其入水。




楼主:肆上一盏酒  时间:2021-04-08 08:32:07
卷五·座敷童子(上)

黑瞎子常会觉得解雨臣仿如重生。每每看着襁褓中的孩子,他心中总有戚戚,却又得幸。戚的是,二百年的一切成了一场空;幸的是,最坏不过一切重新来过。

解雨臣终有一天会得知长生,得知其中的一切因由。黑瞎子看他小胳膊小腿安安静静蜷着不动,眼神安静,有时定定看他。他觉得其实怀中婴儿什么都懂。

想把人藏起来,不给别人看到。然而两百年多,一切都在变。他抱着怀中的解雨臣,想若解雨臣一天成人,还是会埋怨今日他的所作所为。

当初,陈阿四看见黑瞎子臂弯中的解雨臣,模样像见了鬼怪。黑瞎子懒得跟他解释,发生在解雨臣身上的种种,在他看来都不足为外人道。

解雨臣成长的速度远远超乎常人,没多久便能说话,只是说得不多,不哭也不闹人;两个月后能下床走路,一岁大时有了三岁孩子的模样;时间仿佛在他身上重新流转,把一切他错失的重新还给他。

黑瞎子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百无聊赖逗弄解雨臣,搔搔脚丫捏捏脸蛋,觉得煞是可爱。而小小的孩子抬手推开他,回头看了他一眼:“瞎子,别来烦我。”

于是黑瞎子知道,他是白欢喜一场,又白戚戚一场。解雨臣心神不改,只是身体小了。他什么都清明。

黑瞎子从很久前便想看看幼时的解雨臣,如今看到了,整个肖腾不下来。天到晚比陈阿四还能折腾人,琢磨着带小孩出去玩,琢磨着给他抱学校,琢磨着怎么给小孩过生日。解雨臣只觉得两人都烦,他不如从前片刻安宁,恨不得把两人都赶出家。

黑瞎子很快发现愿望打不成,行不通。年龄越大,解雨臣成长的速度越快。连夜里他都仿佛听见他骨头拔节的声音。

解雨臣三年时,已有了十岁的模样,眼神和言谈却是成人的。黑瞎子觉得这很奇妙,没事要把他抱在怀中观察一番。久而久之,解雨臣总莫名其妙被他摸一把,捏一下,抱起来亲一口,终于怒了。从此他只要靠近他超过一米,解雨臣便脱鞋砸他。

说来也怪,变成孩童后怪诞之事也少。来的妖怪大多是小东西,凭黑瞎子蛮力就能除去。解雨臣想,约莫是灵力跟着大减,引不来妖怪。

不跟外人交往是不行的,说出真相却是吓人。大人总叹一句这孩子生得真好看,摸摸他的头。黑瞎子脸上的得瑟劲儿,就差说孩子是他亲生的。黑瞎子舒服了,他却百无聊赖,终日跟城中街坊的孩子处在一块。

同龄小孩子显然对解雨臣沉着的性子不适,但也不过多排挤。谁都知道解家是个大户,干什么也好歹带他一个!


那一日,解雨臣被众人拉去充鬼。其中有个叫杜川的小孩,孩子头的模样,生着高鼻梁大眼睛。他清点过人数一指解雨臣:“七个!你可要七个都抓到,不然不准回家!”

晴子跟在杜川身后抬起小脸,冲解雨臣比了个噤音:“传说当鬼的人不在天黑前抓到所有人,是会被鬼捉到的!”

杜川为解雨臣系好遮眼带,其他几个小孩害怕似地一哄而散。

他们捉迷藏的地方是山脚下一处神社,藏身的小孩子最远不能逃出这个范围。解雨臣是过来人,对小孩子最爱藏哪些地方了然于心,第一个就捉到了晴子。晴子不吭声,有些气馁,独自靠在鸟居旁。天色尚早时,七个人全被捉出。

解雨臣解开眼带,井上立刻指着他:“你作弊!”

他折好布带还给杜川:“我怎么作弊?”

“你一定没绑紧,不然怎么会这么快找到我们?”

七个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解雨臣笑着摆手:“那你们改了游戏规则,怎么说?捉住晴子以后,该是他当鬼吧?”

七个人便又支支吾吾,说不出话。他们见解雨臣年纪小,模样稚嫩,向来在区中不曾见过。又听说他身体不好,才不长走出街坊,还当真觉得他不懂。其实他什么都懂。

杜川站了出来,拍拍他的肩:“不玩啦!愿赌服输,你挺厉害,以后是大家伙的朋友!”

解雨臣哭笑不得,小孩子的团体也存有排斥新人的说法。他活过这么多年,如今倒被一群小孩子慷慨接纳了。


晚饭过后,外面下起大雨。解雨臣掌着一柄骨伞,褊着裤腿坐在池塘边石块上,双脚扑腾着雨水中池塘。

池水被落雨激得一层水雾,满池水波动荡,水下影影绰绰。他忽地目光一转,看到了池底那把蝴蝶刀。于是来了性质收好骨伞,噗咚一声跳入池中,去够那枚蝴蝶刀。

然而,人还没完全沉到底,腰上猛得生起一股蛮力,硬生生将他拽出水面:“你干什么!”

黑瞎子的发一绺绺贴在额上,墨镜满是水珠。解雨臣面无表情看了他一眼:“捉鱼。”

黑瞎子一愣:“想吃鱼?”

解雨臣挣开黑瞎子,笑了一声:“这是我家。你别把自己弄得像大家长,我还不是你儿子。”

黑瞎子一抹脸上的水:“骇死我了,远处看像你要投湖自尽!”

“怕什么。”解雨臣捡起伞骨,他人小伞大,伞头拖拉在地上往回走,“反正我也死不了。”

解雨臣让陈阿四打开温泉,在水中好好暖身子。没一会身后的拉门开了。他捡起池边一块毛巾递到后面,眯着眼趴到石阶上:“擦背。”

一双有力的手拧着毛巾在他背上搓蹭。解雨臣觉出不对劲:“怎么又是你,阿四呢?”

“他忙。”

解雨臣沉默一会:“我看他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息怒息怒。”黑瞎子笑嘻嘻咬着一根烟,视线随着解雨臣没入温泉的腰肢上下打量,肆无忌惮将他看了个遍。

“有什么好看的?我有的你没有?”他背对着黑瞎子眯着眼,忽然转身拍了他一巴掌:“给我把烟灭了!还真当这你自个儿家!”

黑瞎子就着石檐拧灭烟,一把拉过解雨臣:“来,爸爸给你按摩!”

解雨臣一把揉到他脸上:“起开,不用你。少在我这装老子。”

黑瞎子捏着他小孩样的手腕,凑过去顶他鼻尖:“行,你是我大爷,行不行?”解雨臣力气不如从前。扯不开他,干脆张开嘴一口咬了上去,他还是无动于衷。,黑瞎子见他有些恼了,小小的身体热泉下泡得发红,利落的小肩膀,细胳膊……

“你……”解雨臣扔开他的手,指着他的裤裆,“我才十岁。”

黑瞎子笑了两声:“是,你才十岁。”

解雨臣烦他了,刨着两只细胳膊离去岸边好几米。黑瞎子正饶有兴趣支颐瞧他,拉门外响起急促的叩门:“当家,临街有位纲目太太找您,自称是由子的母亲,说有急事!”


纲目太太双眼红肿,在她心中解雨臣还是小孩,强忍住情绪,她忙俯身抓住他的肩:“小朋友……阿姨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解语花。”

“Hana,阿姨问你,今天下午你是不是和杜川他们在一起?”

“您是说捉鬼游戏的时候?”

纲目太太点头:“我是由子的妈妈,由子到现在还没回家。我去找过杜川和晴子,他们说你当鬼时已经把所有人找到了,七个人一个不差,是吗?”

“大概是的。”

纲目太太眼眶湿润,说话开始带起浓重的鼻音:“可是,可是由子的爸爸说他就在那条街上等着由子。一直没见到她从神社出来呀!我们家由子傻,跟人玩捉鬼从不知人家找不到她就自己出来……阿姨再问你一遍,你真的找到由子了吗?”

解雨臣回想一番:“这是我第一次同他们玩捉鬼,人是认不全的,只知道杜川与晴子。我不确定由子是哪一个,但七个人都找全了,应该是没问题的。我们七个人一同出的神社,应该也不会留在神社里。”

纲目太太捂住嘴,一副不忍想下去的模样。半天她稳住情绪,对他笑了一下,比哭难看:“这样啊……我知道了。谢谢你,今天多有打扰。”

纲目太太走后,他心中有些疑惑:今天下午的七个人,除了晴子之外还有女孩吗?脑海中浮现了一个矮小的身影,头发扎成两条乌黑的马尾垂在肩上。好像确实还有一个。


第二日清晨,陈阿四翻来覆去拿着报纸不放。解雨臣个头矮,够不着,有些不高兴:“阿四,你看得没完了?”

“嘿,当家的,真是怪了。”陈阿四蹲下身,指着报纸上一条递给他,“您看,这不是咱们附近那座神社?这个确认叫纲目的小女孩,是不是昨天纲目太太找的女儿?”

解雨臣抢过报纸一目十行,脸色不怎么好:“的确是她。这个女孩昨天和我们在一起。但我们七个人都出了神社,没理由她……”

话说了一半不说了。就算由子又回去了如何?她没有理由死在那里。报纸上不大清晰的一张女孩尸身照,这样的新闻恐怕得上电视。报纸上没有具体说明那座神社,但具描述,有人在神社背山的木阶下找到由子。她的颈间动脉被割开,暗红的血与神社红色的木阶混在一起。

解雨臣将电视调到新闻频道,正赶上一则新闻的跳转。镜头里是纲目太太,她的面貌被遮住,然而声音透出浓厚的鼻音:“由子她……今年才九岁!今天下午她和朋友出去玩,一直没回来。我和他爸爸十分担心,就四处找她。他的朋友们都说她不在神社,所以我们一开始也没想到。报警后我们几乎放弃了,还是到神社看了看……”女人后面的话语被哭泣盖过。

镜头转回神社,新闻是夜晚拍摄。几束手电光晃晃悠悠打在红漆屋舍上,记者讲光束投向神社背山木梯下的空间:“死者九岁,名为纲目由子。案发现场还没有被清理,但尸首已被带回医院了。致命伤是孩子的整个大动脉被隔开,大家可以看到我手电筒打亮的这片,就是死者留下的血迹。此案侦查部还在追击,是他杀无疑。案中有一个疑点,警部的人找到尸首时,纲目由子以一个奇怪的姿势蹲在木阶下面。四肢蜷起,双手缩在怀中,头抵在膝头,像是一个玩捉迷藏的样子……”

解雨臣耳边轰得一声,心中升起一股凉意。他向纲目家询问了晴子与杜川的电话,将两人约到家中会面。

杜川与晴子来得匆匆,因是大清早,还泛着困。

“怎么啦?”杜川问,一边打了个天大的哈欠。晴子也是满脸疑惑。

解雨臣见两人显然并不知情,心中斟酌一番:“由子出事了。”

两个小孩都一哆嗦:“啊?”

“你们应该知道,纲目太太昨晚找过你们。我想现在想请你们仔细回想一下,昨晚我抓到所有的人的时候,真的有由子吗?”解雨臣的眼神不住在两人间游走,杜川和晴子的神色显然不自在起来。

“我没太注意。但其实……应该是有的吧?就我们七个人在玩捉鬼啊?你后来不是都找齐了?”杜川思索一番,肯定地回答解雨臣。

“不。”解雨臣摇头,“我现在想确认的不是‘七个人’,而是那天最后找到的人里,究竟有没有由子?”

杜川愣住了,半晌有些害怕地问:“你是,你是什么意思?”

而晴子则是整张脸都煞白,毫无预兆哇地一声扑到杜川身上:“我当时跟几个人都抱怨我最快被找到的,好像并没有由子!我和她关系不怎么好的,她一定会嘲笑我。但是昨天除你之外的七个人,说得都是些好话……”她目光犹犹豫豫漂移,神色似在回想。她深深咬住嘴唇:“没有,最后的七人里没有由子!”

杜川挣脱晴子:“说什么傻话!昨天七个都被找出来了,没有由子那另一个人是谁?”杜川脸色也一下子僵住了,“对啊,如果没有由子,那另一个是谁……”

解雨臣有所思地望着两个骤然害怕的小孩,端起两杯热茶塞到杜川与晴子手中:“我需要你们帮我一个忙。我能帮上纲目家。”

两个小孩面面相觑,一点头:“你说,只要能让由子没事,什么都可以!”

解雨臣笑了一下,决定将由子死亡的消息藏住。

tbc

楼主:肆上一盏酒  时间:2021-04-08 08:32:07
卷五·座敷童子(中)

杜川与晴子走后,解雨臣整个人陷在沙发中。一双手不动声色扶上他眉头,有滋有味给他按摩,两个拇指如画眉般反复描摹他的眉骨。

“最近家中太平了,外面又不好了。以后你不要出去跟杂七杂八的人待在一块。危险。”

解雨臣有心事,没有躲开。小小的身子靠不到椅子头,模样却肃穆,阖眼无言。

“这些可都是小孩子啊。”

“你也是个小孩子。”

“他们还很年轻,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你也是啊。”

“我该有的都有过了,他们还什么都没有过。”解雨臣推开黑瞎子的手。

“我告儿你啊,别又跑去多管闲事。”

“现在多管闲事的是你。废话太多,起开。”



日落西山。

解雨臣与陈阿四到三丁目时,六个孩子已齐齐站在拐角咖啡馆门口。

有几个人眼眶红红的。杜川很认真地凝视解雨臣,首先迈出一大步来:“由子的事情我们已经知道了!”晴子顶着红鼻头道:“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们?”杜川不等解雨臣答话,抢道:“你说要我们帮忙,是说找出凶手吗?”

解雨臣扫了眼一群孩子,算是默认。

“我们什么愿意帮你这个忙,只要你能找到凶手,为由子报仇!”

解雨臣扬起眉毛:“好。我要和你们六个重新玩一次捉鬼。但每个人都有可能有危险,敢么?”

“敢!”

依旧是解雨臣扮鬼。陈阿四提着一包东西靠在树下,孩子们有些人生,不去与他答话,在解雨臣蒙眼转圈时便跑向四周。这回,捉鬼的地点是在三丁目不远处的小公园中。解雨臣算好公园中除了几处假山和湖水,除此闲草杂树一等。灵力尚强,地利。

解雨臣作弊,给蒙眼带下面留了细细一条缝,可以视物。自从身体变回孩童,灵力虽日益见长,却不足以闭眼视灵物。

他等够时间,开始‘捉鬼’。

陈阿四远远瞧着解雨臣扮成瞎子胡乱摸索,却不乱阵脚,不急不紊。

“喂。”

陈阿四抬眼,发现自己正靠的树上有人,吓得一哆嗦。

“嘘——”树上的人跟他比了个手势,“是我。”

“你在上面干什么?我们当家的知道你跟来又要生气了。”

“你怀里是什么?”

“这个啊?等会当家的要用上的器皿。当家厉害着呢!别看他现在这个样子,以前这些东西丝毫用不上!”

树上的人嗤地笑了:“你看他,小孩子的模样,大人的心。让人就算信任他的能力,还是忍不住护着点他。”

陈阿四太息,心中跟着他的语调接道,年轻人的样子,老了的心。



因为有‘作弊’,解雨臣很快将杜川他们捉了出来。他并没有万全的把握把对方引出,但这一回他细细记住每个人的名字与面孔,只等揭下遮掩布最后一刻真相大白。

然而,解雨臣没想到的是,晴子怎么也找不到。

十几分钟过去,杜川等人已不能再等,分散开来帮解雨臣一同找晴子,但还是一无所获。无可奈何,解雨臣一把扯下遮掩布:“鬼输了,找不到晴子。晴子出来吧!”

没有回应。

杜川几人的叫喊声顶过解雨臣,回荡在整个公园。依旧没有回音。公园处大多地方一眼可视物,唯一复杂的是傍水一处假山。假山看上去一目了然,其实是个小型迷宫。上中下共三层,不知情的人看只觉得是一片怪石嶙峋,没没有什么隐秘。

杜川几人不等解雨臣发话自行冲进去找晴子,而解雨臣也凝气虚弱的灵力,进到最下面一层中。假山半开天,就当在下层也不会黑暗,光有潮水让人不适。在小孩们此起彼伏的呼喊中,解雨臣忽地觉着背后一凉,回过身却又什么也没有。

他继续往进走,深处潮气更重,让他分不清是阴气还是水汽,采光也不如上层好。他小心翼翼,观察着不可放过的每个细节,可依旧一无所获。假山行到尽头,怪石嶙峋挡住他的路,面对是外边的湖水,湖面上一层莲叶。

解雨臣转身返回,然而就在一瞬间,忽然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又是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在一片诡谲的气氛中他捕捉到一丝被隐藏的灵气,可背后依旧空空如也。

外面湖水上的荷花如火如荼……他忽然定住了。已是入秋极深的天气,哪里来的荷花?

猝然他望莲叶下的湖水中投过一眼,正对上一双大睁的眼!

解雨臣心中一片发凉,跨过嶙峋的石块,他认出那是晴子的脸。在拉扯晴子的同时,他大声喊叫了其他人。杜川是第一个跳下来的,直接从上面跳入水中,一股脑扎进一片莲叶中翻翻找找,终于将晴子捞出来。

晴子的衣物湿淋淋贴着身体,眼睛是紧闭的。杜川有些脸红:“怎么会躲水里?”

解雨臣抱着湿了半边的自己,从假山洞中往外走。他有些害冷,心中发凉。究竟是谁,要将几个不懂人事的孩子置之死地?

他心神不定,一股寒气上他的背,他打了个寒颤,耳边乍然响起一个小女孩的声音:“鬼输啦,你作弊哦。”稚嫩的声音嘻嘻笑,“惩罚你。”

眼前的黑暗骤然流动,铺天盖地。



他听到有人在喊他;有人把着他的手;有人不停摇晃他。

他觉得浑身疲乏,丝毫没有气力。他睁开双眼,没有一线光透进来。身上的手却停了,人声也停了。

有人问他:“醒了?”

他伸出手,果不其然碰上一副冰冷的墨镜:“瞎子。”

解雨臣用力扎眼,一双眼瞪得圆圆的。

“你怎么了?”他听到瞎子问。气息扑在他脸上,似乎就在额上贴着他。

解雨臣惊惧地坐起身,两双小手一把拍在黑瞎子脸上,又拍又捏;人贴近又推远,最后顺着黑瞎子的胸膛垂下手:“我看不见了。”

黑瞎子凝气片刻:“啊?”

“这里是哪?”他坐起身,尝试感知,没捕捉到一丝灵气。

“你家。”黑瞎子把人放到自己腿上,“你说你看不见了?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无缘无故昏过去?”

“我猜的没错,这群孩子被奇怪地东西盯上了。灵力相当,若是我以前还能想法子,现在这个样子,一点出息也没有。”

黑瞎子连声哎哎:“眼睛什么办?早说让你甭一个人顶着来,你不听。你应该教我一些灵术的,我们的体质应该是一样的。”

解雨臣不答话:“这一次,六个小孩都没事?”

“没事!有事的就你一个。”

解雨臣转过头,开始摸索着下地:“气什么?我还得全归你管了?”

黑瞎子反笑:“我不生气,受罪的又不是我。”

“谁管你。”解雨臣扶了他一把才站稳,“你叫阿四来,我有事情安排他。”

“对了。我找到你时你手里攥着这个。”黑瞎子掰开他的小手,将一把木梳放在他手中。起身找陈阿四去了。

解雨臣细细摸索了那把梳子,上面有繁琐的雕刻,大概是女孩子用的,比较精致那类梳子。但随后掂了掂手中木质的分量,指肚顺着木纹走过一遍,他神色一变,慌忙又把黑瞎子喊了回来。

他要黑瞎子跟他细细形容梳子的木色,花纹,颜色。黑瞎叼词精准,三两下让解雨臣心中有了底。

“这木梳,恐怕有三百年了。”

黑瞎子莫名其妙:“哟?”

解雨臣摩挲着手中的木梳:“失去意识前,我碰到了她的头发。她的头发很长,约莫及腰。这把梳子,可能是从她发髻上拽下来的。”

黑瞎子马上明白了‘她’是谁。

“我的灵力现在太弱。你去,在附近找个法师,让他看看这把梳子。”

黑瞎子满口答应,心想机缘真是巧了。法师这种任务,他刚好认得一个。



解雨臣给陈阿四交代了很多东西,天一亮,陈阿四就带着大包小包做安排去了。黑瞎子则是前一晚就已动身,于是解家单剩下解雨臣一人。

天蒙蒙亮中他想去解手,走到院中一下绊倒在石阶上,疼得呲牙咧嘴。他想看看膝盖是否青了紫了,然而什么也看不到。这种感觉让人十分恐慌,但解雨臣在两百年中已经学会一种“不过如此”的情绪,他缓缓撑着地板爬起来,又摸索着走向卫生间。

“小心!”

解雨臣撞上一直温热的手,手护着他的额。他整个人定住了,捉过那只手顺着往上摸,是张从未见过的面孔:“你是谁?”

面前的声音带着犹豫:“我是白蔵主。你可还记得我?”

解雨臣愣了一下,又摸了一遍:“白蔵主?你?”

一百多年前,那是他曾一心向死的一段时间。他本是去梦山寻求解脱,却恰巧救了一只白狐。说来也巧,狐狸与人都来寻死,却都求死不能。最终十分狼狈地在一处神社避雨,因为谁也不认得谁,所以格外放得开,痛诉平生后各有唏嘘。可感慨归感慨,雨一停,天一亮,两个还是各有所生,分道扬镳。妖怪是格外看重恩仇与约定的,临行前,白蔵主提出愿忠诚解雨臣一生一世,作为式神任听命令。而然解雨臣拒绝了:“要当真护我一生一世,你会后悔的。”当然,那些都已是前话。

此时白蔵主化人扶着他,语气里也少不了讶然:“你真是解雨臣?怎么成了这幅样子,眼睛是怎么了,前几天不还好好的吗?”

“前几天?”

白蔵主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哦,其实我都在你们家待了好几年了。因为一直不能确定是你,你的模样变成小孩了,可音容笑貌还在。我刚来时你还是个婴儿,没想到长得比旁人快得多。”

解雨臣笑出声来:“那现在怎么又出来了?”

“我总不能看着你撞柱子上吧?”他把着解雨臣的手摸了摸前面的木柱。

解雨臣“哦”了一声:“几年,亏你也待得住。放在旁人早下来做确认了。你呢,如果没有今天,打算在上面蹲一辈子?”

“我怕。”白蔵主牵着解雨臣小心翼翼地走,“我怕这个人不是你,那我就无处可去了。这一百年来发生了很多事,山上是住不成了,如今全是法师。人类也几乎把那片森林占尽了,听闻妖怪多,于是以为灵力强……”话到最后,让人听出一股不说也罢的味道。

“所以就来找我?”

“是啊,我一百年前承诺过当你的式神。那时你不要我,我想此一时彼一时,就算还不要我,借个房顶给我总不至于吝啬吧?我还能保护你们家上下,几年来不少害你的妖怪可都被我吃了。”

“我说……”他双眼弯起,“这几年过得怎么这么风平浪静,原来是有你。”

白蔵主挺高兴地一挺脖子:“我很厉害的,好歹是个千年狐。”

解雨臣下句话还没说,拉门忽地一下开了。黑瞎子捏着一把梳子,当当地瞧着木门:“亏我还赶回来,想你一小屁孩不好应付,原来有美人在。”

白蔵主松开解雨臣的手:“你误会了,我是他的……式神。”

黑瞎子兴趣缺缺地应了一声,饶过白蔵主,将梳子放在解雨臣手中:“我刚好认得一个法师。让他瞧了瞧。他说这是座敷童子的东西,是一种妖,你听过吗?”

“我知道,你继续说。”

“法师说这也是这位座敷童子生前的爱物,只是怨气极大,恐怕是被人迫害后又被自己的怨恨逼成了妖。这座敷童子最近一定还会来找你,因为你拿了她的心爱之物。”

解雨臣抬手捂住额头:“求之不得。”

一旁的白蔵主已盯着木梳看了半天,终于犹犹豫豫道:“这把梳子,我认得。”

解雨臣将梳子递给过,眼神没有焦距:“你讲。”

“说来话长,三百年前的事。南柯一梦,一逝经年……”

tbc

楼主:肆上一盏酒  时间:2021-04-08 08:32:07
注释:
它会以小孩子的姿态附在家中,传说只要有座敷童子在,家族就会繁盛。如果在一起玩耍的伙伴中,你看到的明明都是熟悉的面孔,却总感觉比最开始时多出一人,这时候多半就是他搞的鬼。座敷童子是个只能被小孩子看到身形的很老实的妖怪。也因为如此,常常有一些自私的家庭会请法力高深的法师,以结界困住他们,控制他们的自由。




楼主:肆上一盏酒  时间:2021-04-08 08:32:07
注释2:

山梨县一个叫梦山的山脚下,住着以卖猎来的狐狸为生的猎户。在梦山的很多狐狸都被猎户杀死。悲伤的最后一只狐狸变成寺里的主持,对那个猎户说“不要杀生了,这个金子给你,不要再做猎户。”猎户一时不打猎了,再是为了生活,还得打猎,就去寺里和住持商量,住持还是和他说了同样的话,猎户就回家了。但是这个主持是狐狸变的,这只狐狸在这以后的50年间一直以主持的身份住在寺庙里。狐狸变成的主持就被叫做白蔵主。要是有法师的行为很像狐狸,也会被叫做白蔵主。




楼主:肆上一盏酒

字数:23371

帖子分类:黑花

发表时间:2013-09-29 16:01:00

更新时间:2021-04-08 08:32:07

评论数:2287条评论

帖子来源:百度贴吧  访问原帖

下载地址:TXT下载

 

推荐帖子

热门帖子

随机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