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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岁智障儿童如何闯荡江湖?

楼主:南楨  时间:2018-12-10 22:04:15
第四十二章 君子之交
是夜,月如勾,星黯淡。
微弱的月光透过窗棂投照在药房中,萧逸秋正盘腿静坐,此时真气已完全恢复,他慢慢睁开眼,静静望着满室黯淡的月华,透过窗棂,看向圆拱门方向,胃中那股恶心的感觉又升了起来。他站起来,思忖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门外有脚步声传来,声音极轻极快,萧逸秋躲在门后,那人推开了门,手上还持着一个灯盏。
萧逸秋屏住呼吸,紧紧握住手上的剑,只等那人进门,剑便要出鞘。
是个十八九岁的小姑娘,穿着丫鬟的衣服,进了门直奔药柜,上上下下翻找起来。
忽然脖子间一凉,小姑娘轻声惊呼,“啊呀!”手上的药罐滑了下来,萧逸秋手疾眼快,伸手接住。小姑娘柔柔说:“你不要杀我,我只是来取药,没看到你的样子,你快些走吧,不然待会衙役来了,你想走也来不及。”
萧逸秋看着手上的药瓶,掂量了一下,“怎么,这里还有衙役?”
“有的,大家都在大堂养伤,药不够,我就来取了。”
大堂在圆拱门外,而日落时圆拱门外发生过惨烈的一幕,身在大堂的人不可能看不到,而这小姑娘竟然说所有人都在大堂疗伤。
萧逸秋想了下,“日落时你在哪?”
“日落……”小姑娘边想边说:“那时候大家都困了,躺在大堂睡觉,我也是。”
“可有听到什么动静?”
“没有。”
当时动静那么大,他们不可能听不到。
要么是自己眼睛有问题,要么是这个小姑娘在撒谎。
萧逸秋又问:“贵府有几瓶金疮药?”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他给师兄上了大半瓶金疮药,上完后放在了药柜里,而小姑娘拿的就是那一瓶,可现在瓶中却是满的。
小姑娘虽然疑惑,但也照实回答:“只有一瓶,我记得很清楚,前两天大人还吩咐我每样药都多备一份,以备不时之需,可是,因为街上的药铺都关门了,所以,现在每样药只剩一份。”
“你是药师?”
“我不是,我是夫人的丫鬟,夫人精通医道,我自小跟在身边,耳濡目染学会了些。”
萧逸秋想到了那个无名女尸,“夫人在哪?”
“大人和夫人吵了一架,五日前,夫人生气回了娘家。”
“你为何不去?”
“夫人是自己走的,后来大人说她回了娘家,我才知道的。”
“就是说,你五天没见到她了?”
“是。”
萧逸秋收了剑,抱拳赔罪:“刚才冒犯了,多有得罪。”
小姑娘还是不敢回头。
萧逸秋笑着说:“我是逍遥弟子,因遇到许多事,心思敏感了些,将你当做了其他人,在此赔罪。”
小姑娘一听‘逍遥派’三个字,慢慢转头探看一眼,身后是个身材颀长的男子,生得清秀俊逸。月华透过白衣,衬得他好似仙人,小姑娘看得呆了。
萧逸秋轻轻咳了一声。
“啊……”小姑娘回过神,“你受伤了?”
萧逸秋身上还沾着无名女尸的血,“没有。”他顿了顿,“还请姑娘引我去大堂。”
“少侠随我来。”
还是那条去圆拱门的路,萧逸秋经过时,心底仍在泛恶心,怕是日落时的那一幕,要过好久才会淡忘。
小姑娘看到萧逸秋眉头微皱,不禁问道:“少侠哪里不舒服?”
“不妨事。”萧逸秋回着,目光在脚下的地面上流连,别说是碎肉什么的了,就连血迹都消失的一干二净。
“日落时,是所有人都睡着了吗?”
“我想应该是的,那时候大家一个接着一个睡着,我是照顾病人的,打起精神,强忍着最后睡的。”
“强忍着?”萧逸秋一下抓到了关键词。
“对,说来也奇怪,那时突然很困,可能是忙的厉害了。”
萧逸秋点了点头,只见大堂门前站着一个人,一个黄衣少年,正是褚景旸。
“是平王殿下。”小姑娘有些不知所措,“对了,当时是平王殿下回来了,叫了大家起来的。”
褚景旸见绛霜身后跟着一个白衣男子,警惕性高了起来,手摸上了腰间别着的匕首。
“来者何人?”褚景旸冷冷质问。
近了,萧逸秋也看清了褚景旸的脸,心中疑惑更甚,褚景旸不是在摘星楼已经被自己的匕首刺穿了心脏,怎的,这会又完好无损地站在这里了?这么想着,他握住自己的剑。
褚景旸也看清了萧逸秋的脸,暗想这人不是白天偷袭自己的逍遥弟子吗?不该是被大卸八块了?怎么还好生生的?
两人目光对着,忽而齐声对绛霜喝道:“让开!”
绛霜一惊,没反应过来,两人的兵器便碰在她脸前,擦出了火光,她惊呼一声,连连往后退。
萧逸秋的轻功极好,使得多是移形换影的功夫,不出招,只守不攻,正符合了逍遥派‘谦让’的宗旨。褚景旸是扎实的武术,一招一式都气贯长虹,步步紧逼,但也没有下死手。
兵器相碰,声声清脆,引来了不少人前来围观。
杨保清也出来了,看到这一幕,对旁边看的津津有味的衙役们喝道:“好看吗?还不赶紧去帮忙?平王要是有一点事,你们的脑袋都得搬家!”
衙役们反应了过来,忙拔刀冲上去。
“谁也不准过来!”褚景旸好久没打得这么痛快了,“谁过来,脑袋照样搬家!”
这一下,衙役们站在中间,往后看看杨保清,往前看看褚景旸,不知该进该退。
南原紧张地看着他二人的缠斗,手心的汗沁湿了刀柄,若是萧逸秋占了上风,南原即使脑袋搬家也要冲上去救褚景旸。
战况已胶着,他二人打得不分上下,谁都使出了全力,可谁也没占上风,刀光剑影间,一方只要刺近了对方,就立刻缩手,继续缠斗,这一仗,竟让他二人生了惺惺相惜之情。
谁也不肯赢,谁也不肯输。
褚景旸笑道:“不趁人之危,你是个君子。”
萧逸秋也笑了,“武品见人品,我想,我们大概是有什么误会。”
“我也这么想。”
他们各退一步,向对方抱拳一拜,“承让了。”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褚景旸伸手请道:“来,进大堂说话。南原,沏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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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父母之官
箫逸秋这么想着,便听得一阵匆忙的脚步声,褚景旸虽然还有很多问题,但也没有继续追问,因为这虚浮的脚步声一听,便知是杨保清回来了。
箫逸秋早已看出褚景旸对这位杨保清杨大人心生嫌隙,自然也不会继续说下去。
南原一直低着头,虽将刚才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但也没敢插一句话。
脚步声近了,杨保清气喘吁吁跑过来,一手拖着朱砂瓶,一手捧着酒坛子,两个腋下还夹着一大捧黄表纸,身子朝前探,头发凌乱不堪,再加上脸上贴着治伤的膏药贴,活像个行走江湖的半仙。
褚景旸看到一个堂堂知府大人这般模样,虽对他没什么好感,可褚景旸毕竟还是个少年郎,心下又是好笑又是气恼,表面上不动声色,“辛苦了,杨大人。”
“应该的,这是卑职应该的。”杨保清抹了把汗,恭恭敬敬回答。
箫逸秋接过这三样东西,又问杨保清借了一支毛笔,这才开始准备:酒倒入朱砂搅拌成汁蘸笔,裁了巴掌宽、小臂长的黄表纸,提笔,行笔如云如水,自称一派潇洒,只见他边画边念咒语,只是片刻,一张符便出来了。剑诀夹着这张符,无名火从虚空飞来,燃尽符咒,绛霜早已备了一碗清水在下面接着,灰烬尽数落入碗中。
“可以了,这符水可救十个人。”他说着,提笔继续画下一张符。
那几位伤势较重的百姓喝了符水,顿觉身中来了股清凉之气,那气像是有导引似的,直往伤痛处去,只是瞬间,伤口就不疼了。
“唉!不疼啦!李书生,你脸上的伤都没了,还叫唤什么?”说话的正是撺掇李中来府衙找媳妇的懒汉,而他口中的李书生,正是抱着孩子不肯撒手的李中。
李中听懒汉这么一说,安静了下来。
“我就奇了怪了,你这孩子从白天抱到黑夜,也没听着他哭喊,是不是病的太厉害了?那——”他朝着正在画最后一张符的箫逸秋努努嘴,“让那位少侠帮忙治一下。”
“对啊!我也不疼了!”一旁的人掺和进来,“快去让人家给瞧瞧孩子,别病坏了。”
李中抱着孩子还是不肯撒手。
懒汉急了, “喂!我说你这人怎么能这样!有大夫了,你还不给孩子瞧瞧?万一真有个好歹,悔死你!”
李中反而抱地更紧了。
懒汉直接恼了,上去就要夺襁褓,李中像是受到了莫大的刺激,直接跳了起来,瞪着眼大声吼:“不要碰我儿子!”
这一声,让大堂瞬间安静了,所有人都朝李中看,李中怜惜地抱着襁褓,脸蹭蹭孩子,柔声说:“不怕,阿爹在,病很快就好了,乖~”
箫逸秋轻轻叹了口气,“他疯了。”
杨保清 一脸惊讶,“这……这不可能啊!他白天来告状的时候,可是清醒的很啊!”
懒汉吃惊说:“刚才还好好的,怎么一下子就疯了?”
箫逸秋说:“你可曾听到过孩子啼哭?”
懒汉想了想,摇头,眼睛睁地更大了,“难道……孩子一开始就……就……”
箫逸秋说:“也许只有这样,他才能相信孩子还活着。”
褚景旸看着疯癫的李中,眼眶红了,攥着拳头说:“南原,你去把他带到房间里休息,不要动他的孩子。”
南原应了声‘是’,上去哄着李中往后堂走。
“杨大人。”褚景旸看着杨保清,杨保清低着头,身子不停抖着,“你治下的百姓多受邪教迫害,你就……就没什么话说吗?”
杨保清腿一软,直直跪下,头磕在地上,“平王殿下,卑职有一肚子的话,可……卑职不能说,就算死……就算灭卑职的九族,也不能说。”
褚景旸冷哼一声,“好,很好,这就是一个堂堂知府说出来的话,家国面前,百姓面前,你竟然向一个邪教屈服!”
箫逸秋沉吟片刻,轻声说:“杨大人,如果我告您簋街已化成灰烬,扶真会的主人已葬身火海,您还会这么回答殿下吗?”
杨保清愣了下,不可置信地说:“真的?”
箫逸秋说:“亲眼所见,不敢妄言。”
杨保清思考了半晌,忽而抬头看着褚景旸,又低下头,“卑职……卑职还是那么回答。”
“你!”褚景旸气得指着杨保清,“你再说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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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疑云重重
杨保清当然不敢再说话。
褚景旸也懒得跟他再多说一句,压住火气,转脸对箫逸秋说:“少侠,方才你没讲完的,劳烦继续。”
箫逸秋应了一声,继续从水云间讲起,一直到如何返回地面,又如何看到地狱之景,再到遇到绛霜回到大堂,一点也不漏讲了出来。
褚景旸认真听着,目光慢慢又回到杨保清身上,杨保清听得额上冷汗不停冒出来,顺着脸流下濡湿了衣领,抬袖擦了擦,正巧听到箫逸秋说药房女尸的事,呼吸一滞,身子一软,瘫在了地上。
绛霜听到女尸的模样,不禁掩嘴惊呼。
褚景旸斜蔑着杨保清, “怎么,灭九族杨大人都不怕,听到死尸反而怕成这样?”
绛霜浑身发抖,颓然跪在地上,“听少侠描述女尸穿着,像极我家夫人,所以老爷才…………老爷……”她哭着爬到杨保清面前,“您不是说夫人回娘家了吗?怎么会……会在药房……”
杨保清咬牙给了绛霜一巴掌,“你乱说什么!不会是夫人!”
绛霜哭地更厉害了。
箫逸秋蹲下,给她递了张帕子,她自小跟在夫人身边,早已将夫人当作母亲,乍闻噩耗,怎能不哭?
褚景旸强忍着怒火,保持着一个皇子应有的风度坐了下来,斟了杯茶递给箫逸秋,“原来个中还有这么多曲折,多谢少侠的讲述。”
箫逸秋恭敬接过茶杯。
“杨大人。”褚景旸淡淡看着他,本应在爆发的点上,褚景旸硬生生压制下情绪,端坐在椅子上,端详着杨保清,幽幽问:“你可是觉得,平王这个身份,不配来审问你?”
杨保清吓得一抖,爬到平王脚下,“卑职怎敢有这等不敬想法。”
“那,你说,还是不说。”褚景旸说的很慢,几乎是一字一顿,声音压抑地很。
身为黔州的知府,在地盘上,还是在府衙中出了这么多异事,这个当值的杨大人不可能一点都不知道。
杨保清跪在地上,头埋在衣服中,呜咽着笑了出来,深吸口气,声音平静了许多,“卑职的妻子已死,无儿无女,绛霜又只是个贱婢而已,算不得自己人。所以,我现在是孤家寡人一个,死也无妨,请平王随意处置,不敢有怨言。”
绛霜愣住了,杨保清这话虽说的难听,但确实是撇清了关系。
听到杨保清这番话,褚景旸的气竟也散了大半。这位杨大人虽说平时不靠谱,关键时候竟然还有一份骨气在。
这种人就算是对手,也值得尊敬。
褚景旸说:“下午你受伤时,也就是我准备去铁匠铺之前,你要对我说什么?这黔州怎么了?”很明显,这是给杨保清一个台阶下。
杨保清自然想到了白天,看到百姓受袭击,而自己这个父母官又无能为力,那时,真是想把真相说出来。
可那时南原有意打断了他的话。
南原已回来,看到面前的场景心下也明白了一二。褚景旸的目光转向了他,“南原,你代替杨大人把下午没说完的话说出来。”
南原跪下,低着头,一声不吭。
褚景旸站了起来,走到他面前,“堂堂二品中郎将,究竟是为了什么不肯说实话?遇到黑豹女人后,你明明是走的了,我也去了簋街,你为什么要撒谎说簋街是一场梦呢?当时我让你去找杨大人,你为什么会返回来和我一起苏醒呢?”
南原头更低了,他默认了,但他还是一声不吭。
褚景旸冷笑了下,“你们嘴里吃着朝廷给的俸禄,心里又在效忠谁呢?簋街?还是公主?”
还是没有回答。
效忠簋街是叛乱,效忠公主是谋逆。
自古皇家冷酷无情,皇帝座下子女无数,褚景旸对于这位同父异母的公主姐姐,并没有什么亲情可言,虽是同在皇宫长大,也只有寥寥数面之缘,自然不会讲什么情面。
箫逸秋知道方才自己的讲述分量有多重,冒着顶撞的风险,“弟子只在簋街听闻公主名号,并未见着其人,不知这是否是簋街的计谋。”
挑拨离间。
褚景旸也明白方才的话不妥,顺着箫逸秋的话说:“若真如此,簋街真正的主人其心可诛。”
虽是这么说了,可地下跪着的两人还是跪着,不管是簋街还是公主,他们都难逃其咎。
这里有太多的谜了。
“黔州的事就像一团乱麻,一事未平一事又起,既然找不到头绪,就从末端开始找吧。”
箫逸秋明白了,“弟子这就去药房重新找线索。”
褚景旸点点头,“找个人随你去吧,也好有个帮衬。”他很想一起去,但环顾这些刚恢复过来的百姓,他就知道不能走。
一旦情况有变,受苦的还是百姓。
这里的官,没一个可以信任的。
但是只要他还在,只要这些所谓的朝廷命官还怵他这个皇子身份,想来一时半会是不敢动手的。
至于这一时半会有多长,褚景旸心里没底。
箫逸秋自然明白褚景旸的担忧,看到了还在抽噎的绛霜,柔和说:“虽然现在不是很合适,但还请小姑娘再陪我去一趟药房。”
箫逸秋和绛霜已离开。
褚景旸坐了下来,藏在袖口中手里紧紧攥住一张字条,这张字条,正是刚才给箫逸秋茶时,箫逸秋在一瞬间趁机塞来的,动作极快,绝无第二人看到。
纸条应该是画符的时候趁别人不注意时写的。
他摩挲着纸条,心下已明白箫逸秋是有什么话要说,但因为某个人在场,而不能说。
换句话说,就是这些人中,除了南原和杨保清,很可能还有内奸,这个人也许就是扶真会的人。
到底是谁能隐藏的这么好?能在暗中窥视着一切?褚景旸看着大堂的百姓,他们多已睡去。
跪着的两人始终一动不动
楼主:南楨  时间:2018-12-10 22:04:15
第四十六章 醍醐灌顶
是夜,漫漫长夜还未过一半。
漆黑的走廊上,昏黄烛火如幽灵般跳跃着,绛霜在前面走着,箫逸秋在身后跟着,前面就是药房了。
绛霜推开了门, “少侠,请进。”
“多谢。”箫逸秋正准备进去,眼睛不经意往低矮的门槛上一扫,不由定住了。
昏昏烛火下,门槛上隐约有半个鞋头朝里的脚印。
民间的说法是踩门槛会冲撞家神,所以,多数人图个吉利,一般情况下是不会踩的。可这个门槛上,偏偏是被结结实实踩了一跤,这个不稀奇,稀奇的是,只有后半个脚印留了下来。
这个门槛是由两截木头横放平铺摆设而成,而那半个脚印是留在靠外的门槛上的,靠里的门槛上干干净净,见不着一丝灰尘,仿佛是留脚印的那人只穿了后半个鞋子进来的。
箫逸秋迅速勘查了细节后,不动声色抹去了痕迹。
这个鞋印,是周青青的。
箫逸秋可以肯定,鞋底是三十年前的款式印痕。
绛霜并不知道箫逸秋的发现,径直走到烛台前点了烛火,发现油不够,又拿了油添上,怔怔看着跳跃的烛火,眼眶一热,擦了擦哭肿的眼,喃喃说:“上一次还是夫人添的油。”
“逝者已逝,还请节哀。”箫逸秋轻声安慰,见绛霜的情绪慢慢平复了,他才继续说:“你同夫人相处多年,当对这里很熟悉吧。”
绛霜点点头,抽噎了一下,“可以说,我从小是在这里长大的。”
箫逸秋拿起药瓶依次翻看,细问,辨别每种药的作用,“想必夫人一定是精通医术,有些药连逍遥山的药阁都没有。”
逍遥派之所以能盛名远扬,除了弟子们的侠义之心,再一个就是药阁了,逍遥弟子多通医道:药阁中除了种类齐全的各色中药,还有代代祖师积累流传的药方。医治的手段也是多种多样,其中一个就是画符治病,外人只知是巫术,实际其也属于中医的一种,名为祝由术。
“夫人提到过药阁,有段时间还提过几次,想去山上参访,可惜……”说着,她忍不住又哭了。
箫逸秋拿到角落里最不起眼的一个瓶子时,依旧打开闻了闻,眼睛照常往里面看了一下,又放了回去。
瓶中有一只肥胖的蛆虫,正在瓶口蠕动。
蛆虫的种类和夫人尸体上的一模一样。
这大概是夫人临终前塞进去的,当时的场面一定很混乱,有人杀了夫人后清扫了现场,又把瓶子放回了药柜不起眼的地方。而这个凶手,并没有发现夫人留下的这个线索。
箫逸秋面无波澜,这药是治疗哑病的药。
夫人想说的和自己猜测的是否一样?
箫逸秋表面拿起了下一个瓶子,继续挨个搜查,实际上心已不在药瓶上。
“可有什么线索?”绛霜抽噎着问。
箫逸秋抬头看了眼绛霜脸上的巴掌印,忽然间醍醐灌顶一般。这边放下瓶子,那边剑已架在绛霜的脖子上,他眼神变得冰冷,“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你何必再演。”
楼主:南楨  时间:2018-12-10 22:04:15
第四十七章 虚无之境
是夜?不,是黑暗。无穷无尽的黑暗。
顾小拾就站在这黑暗中。
她只记得自己在摘星楼里看一个异域女子手拿人皮狮子跳舞,怎么一转眼,就来了这里?
“有人吗?”她哆嗦着问,没人回答,这个偌大的空间里也没有回音,只有死寂一片。
“周姐姐?神仙大叔?小哥哥?”她鼓起勇气又喊了一遍。
没人应答,这里似乎只有她一个人。
她咬着牙,弯腰抚摸地面,想知道自己究竟在哪,这一摸不要紧,摸得她心底一凉,紧跟着双腿发软,一下子瘫坐下来,只因这地面并非是地面,而是虚无!就是说,她现在是站在虚空中!
她再也不敢动一动,生怕掉下去。
“阿娘……”顾小拾僵着,吓得不停哆嗦,“阿娘,救我……”
人在危急关头,总是第一个想到最亲的人。
点点荧光从黑暗中生出,慢慢地、慢慢地汇集到她身旁,微弱的光芒虽未照亮整个黑暗,但也照出了她那张苍白稚嫩的脸,以及满脸的泪痕。
荧光逐渐汇集成人形,顾小拾惊异地看着那张脸,温暖,柔和,曾照亮过顾小拾八年人生。
“阿娘!”顾小拾再不管什么虚空了,就算脚下是万丈深渊也无所谓了,她的眼里只有阿娘,阿娘在这,什么都不用怕!
她扑到阿娘怀里。
阿娘一如往常微笑着,摸摸她的脑袋,“阿娘在,不哭。”
顾小拾死死搂住阿娘的脖子,闻到身上熟悉的气味,眼泪控制不住往下流。
“这孩子怎么了,今天一个劲哭。”阿娘站了起来,抱着她往前走,“阿娘带你回家。”
“嗯!回家!”顾小拾使劲点头。
“小拾想吃什么?阿娘回去给你做。”
“什么都可以,只要是阿娘做的。”
“那就鱼汤吧,刚才菜菜哥给你抓了两条鱼。”阿娘抬了抬手,顾小拾这才看到她手上拎着两个甩尾巴的活鱼。
“做好了,我去喊菜菜哥来吃。”顾小拾哽咽着说。
“好,小拾懂事了,阿娘这就放心了。”阿娘放下她,摸着她的脸,柔柔笑着,“今后的路要自己走了。”
“什么!”顾小拾一惊,忙抱住阿娘,她这才看到,阿娘手上的鱼慢慢消失了,紧接着,阿娘的手也慢慢变得透明,顾小拾心口一痛,想拉住阿娘的手,却怎么也碰不到,再想去阿娘的怀里,却扑到了虚空中。
荧光散了,阿娘消失了。
顾小拾看着眼前的无尽虚空,再也抑制不住大哭起来。
“何人在门外哭喊?”一个老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顾小拾擦了擦眼泪,回头一看,不知何时,身后出现了一座篱笆小院,小院中桂花正放,馥郁的甜香飘了过来,院中有一棵参天古树,古树上开着不知名的白色小花,风乍起,落樱缤纷。
树下有个石桌,桌上摆着一壶茶,三个茶杯,三盘点心,石桌旁摆放三个板凳,板凳上坐着一位白衣老人和蓝衣文人,什么都准备了三份,他们在等人。
蓝衣文人静静看着顾小拾,老人招招手,和善笑着,“是个女娃子,饿了吧,来,过来吃点。”
楼主:南楨  时间:2018-12-10 22:04:15
第四十八章 抚今追昔
他二人端坐在树下,老人捻胡子慈祥看着顾小拾,文人收回目光,饮一口杯中茶水,抬眼时见顾小拾还站在门外踌躇,轻声一叹:“果真什么都忘了。”
顾小拾眼睛通红,手搓着衣角,看看前面的篱笆小院不知该不该进,又回头望望无尽虚空,仿佛阿娘还在那里。
“这是哪里?”顾小拾弱弱问,“阿娘去了哪里?你们又是谁?”
“你不必防着我们,这里是你的心,你可以完全掌控她,若你觉得我们会伤害你,你只需一动念,我们就会消失。至于你的阿娘,她在你心里,你自然能看到她。而我们……”老人一一回答着,和文人对视一眼,“我们是讲故事的人。”
顾小拾似懂非懂点点头,“我并不认识你们。”
文人放下茶杯,“可你,也没有让我们消失。”
顾小拾说:“我害怕这里,不敢自己一个人。”
文人说:“你的心底除了装着阿娘,似乎……还有一个逍遥弟子。”他指着远方虚无缥缈处,那里有个淡淡的人影,顾小拾定睛一看,“神仙大叔!”
文人继续说: “你看,你喜欢的人都在这,有什么好怕的。”他指了下石桌旁的空地,空地上生出一个石凳,石桌上又多了一个茶杯和点心,“我们要讲故事了,你可以把神仙大叔叫过来,和你一起听。”
顾小拾总算踏进了小院,‘箫逸秋’也跟了过来,两人落座,‘箫逸秋’脸上只挂着笑,并没有说什么,因为顾小拾接触他的时间还太短,影子还没形成完整的人格影像。
即使这样,文人还是把茶盏递给他,做了个‘请’的姿势。
老人说:“客满,故事开始。”他点了下顾小拾的印堂,顾小拾的脑袋里立刻出现了战场厮杀的画面,只是战斗的一方不是人类,而是各种异化的、奇形怪状的生命。老人旁白道: “这是三百年前的仙界。你的阿娘该给你讲过神仙故事,比如夸父追日,女娲造人,嫦娥奔月……这里的故事不太一样,神和仙其实是不同层次的生命,仙比神要古老的多,地位也高于神。但两者都是阳气所化,所以仙界神界相邻,几乎是住在了一处,大家也算相处得和睦。仙界地位最高的是太上老君,他治下的神仙两界,几无纷争。人总想着更进一层,仙也是,太上老君有时也会下凡历劫,从而提升自己的修为。这个故事的开端就是老君下凡历劫,神仙两界暂时无人统领,这个时候,是西王母,也就是王母娘娘暂代统领。”
顾小拾看到了一个头发眉毛胡子花白的老人捻胡子笑,动作神态竟和面前的老人有几分相似。“你和他……”顾小拾还没说完,眼前的画面又转到一个女子身上,女子端庄秀丽,举止文雅,老人介绍:“这是西王母,女仙之首。那时她暂时统治神仙两界。孩子,你要知道,这世上有神仙,就一定有妖魔鬼怪。神仙纯阳,它们纯阴,阴阳共存,相互类比,才有神仙、人、妖魔鬼怪,它们构成了三界。历来神仙们都知道阴阳共存,世界才平衡,可妖魔鬼怪总是不懂其中奥秘,去人间兴风作浪,或与人结合生下后代,或暗中唆使人做坏事,或挑拨出战争,或侵占人界土地,种种作为都是破坏阴阳平衡。多数神都是从人化生,神见到人界混乱,于心不忍,所以他们会两两三三结伴,去人界惩治这些作乱的妖魔鬼怪,时间久了,神仙和他们结下了不可和解的怨仇。这世上本就没有正邪之分,只有规则。是这世上的生灵硬生生造出了正邪。帮人者正,害人者邪。”
顾小拾听得入神。
老人继续说:“就是这样,妖魔鬼怪们趁着老君不在,先是控制住设在他们地盘上的地府,放出了十万恶鬼,大举进攻神仙两界,尝够了地府十八层地狱刑罚的恶鬼如同饕餮一般,抓住神界的保护结界,大肆啃咬,硬生生把结界啃出了一个又一个无法弥补的洞。神们自是不甘心自己的家园被破坏,倾力抵挡。可再怎么拼命,怎么可能抵挡的了地府千万年积累的怨气?恶鬼只在数量上便占了上风。何况还有倾巢而出的妖魔精怪们。妖魔抓住神以后,并不着急杀了他们,神本就是一团阳气,他们会一点点吸食这团阳气,让他们半生不死,眼见着自己的身体一点点被啃食,又无还手之力。神在这个过程中极其痛苦。一时之间神界悲嚎彻天,血肉横飞,尸横遍野,连人界的乌鸦都敢成群结队地前来啃食阳气。”
顾小拾看到妖魔畸形的身体零碎地散落一地,各色血液汩汩而出,心下觉得痛快,又见神被啃食地痛哭哀嚎,心下又觉得愤懑,不禁闭上了眼睛。
“西王母反应很快,派许多仙前去神界支援,她心里也明白,度过此次劫难的几率微乎其微。若是老君在,形势大可扭转,可老君不在。焦头烂额之际,有个女仙出现了。”
文人目光转向了顾小拾,眼神中充满了敬佩,他似乎在透着顾小拾,看着另外一人。
楼主:南楨  时间:2018-12-10 22:04:15
第四十九章 难念紫应
即使文人这么看着,顾小拾也没有觉得不舒服,对上他的目光时,文人反而躲了过去,低眼看着杯中茶水,神色沉沉,似是陷入了回忆。“这个女仙,本是瑶池打理花草的侍者,每日侍弄花草,生性淡泊,不爱与人交流,瑶池女仙众多,她算是最不起眼的。”
跟着他的话,顾小拾看到一个篱笆小院,小院中有颗参天古树,上面结满了不知名的小白花,树下有个石桌,院中种满了桂花,通向茅屋的小道两旁也种满了许多奇花异草。
文人说:“你应该看到了,她就住在这里。”
顾小拾见满园盛放各色花朵,郁郁葱葱,拢翠清新,再看现在小道两旁,枯草满地,有些心痛,“花都死了。”
文人忽然抬眼看着顾小拾,轻声叹息:“因为它的主人很久之前就遗忘了这里。”他伸手接住飘落下来的小白花,“我们刚来时,这棵枯死的树才抽出嫩芽,桂花也是。”
顾小拾歪头想了下,“说明她还没有忘。”
文人怔怔看着顾小拾,“或许吧。”
老人笑着说:“不管忘记与否,故事还是在继续。孩子,你看到那位女仙了吗?她叫紫应。”
顾小拾闭上眼,眉头微皱,看见树下石桌旁,坐着一个身穿淡紫轻衫的女子,身材纤弱,正漫不经心逗弄一只蝴蝶。
“我看不到她的脸。”顾小拾说,她的视角在背影处定住了。
“这不要紧。”老人说:“谁也没有想到,这么个弱不经风的女仙会在危急关头求见西王母。”
脑中的画面又转回了瑶池,仍是一抹淡紫背影,紫应叩首:“正值神界危难关头,小仙有一计,前来奉上。”
“紫应请讲。”
“外邪来犯,神仙两界并不是不能胜,只因外邪数量庞大,又来使车轮战术,使我方疲惫,伤亡惨重,若是能切断其来路,我方则胜券在握,用凡间的话来说,就是‘关门打狗’。”
西王母点点头,“你是说要修补神界的结界?”
“正是。”
西王母犹豫着,“可是结界已经……”忽然她想到了什么,猛地抬头,一脸不可置信,“难道……你要……”
“正是。”紫应毫不犹豫说,字字有力,“昔者有女娲补天为例,紫应斗胆效仿,愿以自己千万年的修行填补结界的空缺。”说完,重重磕头,长跪不起。
“你……”西王母犹豫了。
填补结界后,就此陨落,阳神支离破碎,灵性沦没虚空,几乎再无可能生还。
紫应不再言语。
西王母叹了口气,扶她起身,说:“好孩子。”她顿了一顿,声音扬起,“此次凶险异常,你想好了?”
紫应再次跪下,恭敬一拜,已胜过万千言语。
老人朗声说:“紫应出来以后,先是回了这里,拔光了精心侍弄的花草,带着它们去神界。”
“为什么要拔了它们?”
文人说:“草木皆兵。花草虽弱,但也听从紫应命令,把不少妖魔鬼怪驱赶出结界。紫应则以一人之力,诛杀饿鬼,防止它们再啃食结界。”文人回想到那时,他还刚刚飞升不久,修为低劣,被妖魔捉住啃食阳神,身体剥离的疼痛让他几乎昏死过去,这时,他迷迷糊糊看到了一抹红色的人影,杀了作恶的妖魔,救下他。
他那时才看清那是一张沾满血污的脸,衣服上也全是血,皮肤上都是血口子,是在厮杀中被妖魔啃咬的,正是紫应,紫应淡淡笑着,“快走,离开这。”
老人看了一眼沉思的文人,说:“紫应救起蓝念后,正好西王母派来的仙来支援来,紫应知道时机已到,便舍了阳神,填补结界去了。”
顾小拾看到紫应义无反顾冲到了结界边缘,撞的身体支离破碎,化成千千万万个碎片,如蝴蝶一般,飞向结界的各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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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真实假象
“她再也回不来了吗?”顾小拾问。
老人说:“后来老君历劫回归本位,用自己在凡间修下的修为换回了紫应,紫应也因自己的舍身从一个低等散仙变成了人人仰慕的元君,一时之间风头无二,谁提到元君第一个想到的都是紫应,尤其是神界,前来朝拜的神可谓是踏破了这个小院,可谓是万神朝元。”
老人看着顾小拾,不再说了。
顾小拾忍不住问:“后来呢?”
“后来……”老人的神情凝重起来,“后来,紫应因要毒杀西王母,被当场捉住,打入死牢,畏罪自尽。”
“啊?不可能。”顾小拾连连摇头,“她明明救了神仙们,怎么又会杀西王母呢?”
老人感慨:“这是个谜,随着紫应的陨落,成了永远的谜。”
文人问顾小拾:“你觉得紫应真的会这么做?”
顾小拾想到紫应漫不经心逗弄蝴蝶的样子,不知怎的,突然间有点心虚,蹭的站起来,差点打翻了面前的茶杯,“我不知道,我又不是她,怎么能知道她怎么想?”
老人和文人对视一眼,文人的面色沉重了许多。
顾小拾不知怎么了,心中生了气,“你们问我做什么?莫名其妙的,突然来了这里给我讲这么奇怪的故事,我要回去。”她拉拉‘箫逸秋’的袖子,“大叔,我们走。”
‘箫逸秋’微笑着,死气沉沉说了‘好’。
顾小拾走了。
老人说:“她方才的表现明显不像是个八岁的孩子,倒像是……”他看着文人,“你要的答案,大概已经得到了吧。”
文人紧紧握住茶杯,喝了一口,“她不是紫应元君,我要的答案,她没有。”说着,他站起来,恭敬一拜,“司命星君,小神突感疲惫,先退下歇息了。”
院中只剩了司命星君。
他仰头望着纷纷而下的小白花在空中消失,参天古树和桂花树慢慢枯死,叹了口气,“世人都说神仙好,可这神仙,也难做的很啊!”
顾小拾心中的‘箫逸秋’正领着她漫步在虚无中,而现实中的箫逸秋拿着剑架在绛霜的脖子上,绛霜害怕极了,哭肿了的眼又浮起泪光,“少侠,我听不懂你说什么,我没有演什么,求你收回剑,我好害怕。”
箫逸秋冷冷道:“我这人向来怜香惜玉,可你实在是没有让我有这种感觉。”
绛霜惊了一惊,“少侠何出此言?”
箫逸秋剑指她的脖子,“你的喉结露出来了。”
绛霜下意识摸了摸喉咙,喉咙细腻平滑,哪有喉结?这才知道是上当了,身子一闪,轻巧躲开了剑,背靠着墙,忽然笑了出来,明明是十八岁女儿家的身体,发出的声音确是粗旷的男声,笑够了,“箫逸秋,你确实聪明。怎么看出来的?这皮,可是我从真正的绛霜身上活剥下来的,没有一点破绽。”
箫逸秋身形一动,又将剑架在他的脖子上,把他逼到了墙角,手一用力,他的脖子开始流下丝丝鲜血,箫逸秋知道还不能杀他,压制着怒火,“真正的绛霜,是个哑巴。”
“哦,原来这样,怪不得我审问她的时候,她一句话也不说,就算在她脑袋上开了个窟窿,她也不喊叫,原来是这样啊,这次没查清楚,下次……”
“恐怕你没有下次了。”
“是吗?”他微微抬起下巴,低眼看着箫逸秋,“我脖子在这,你再用点力,杀了我。”
箫逸秋紧握拳头,却迟迟不肯下手。
他哈哈大笑,一把推开箫逸秋,“既然舍不得杀我,就不要堵着我。你背对着我,我看不清你的脸啊!”他说着抬手想摸摸箫逸秋的脸,箫逸秋嫌恶转过脸,他得意哼一声,收回手,“好俊秀的皮囊,可惜是喜欢女人的。”他顿了顿,“现在我说什么,你就得听什么,不然你永远别想知道你的师兄在哪。”
箫逸秋说:“你想说什么?”
他想了下,“你回答我的问题,我就告诉你寻人的线索。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从见到平王殿下开始,你故意把线索往殿下身上引,而殿下也因为你们对我造成了误解,以至于你们料定我们见面一定会动手,如果你挑拨成功,恐怕这府衙又会多两具尸体。”
两具尸体,自然指平王和箫逸秋。
他目露赞赏,“继续说。”
“其实你漏洞百出,接下来最明显的就是杨大人给的提示了。”
“哦?”
“他说的那句‘妻子已死,无儿无女,你又算不得自己人。’,这句提示再明显不过了,旁人可能平日里见不到绛霜,而杨大人一定见到过,他也肯定知道绛霜是个哑巴。”
“呵,怪不得呢,我说那个老酒鬼当时怎么下手打得那么重,我的脸到现在都是疼的,敢情是给他老婆和哑巴报仇呢。”
箫逸秋提剑指着他,“我说完了,该你了。不要以为我不敢杀你,没了你,我照样能找到师兄。”
他镇定自若抬手扯掉脸上的人皮,映在烛火下的是一张保养得体的脸,男人的英气和女人的阴柔并存,雌雄莫辨,鬓角的几缕白发彰显年龄,他左右看了下,低声说:“你靠我近点,我怕这里有耳目,要是我们老大知道是我泄密,非宰了我不可。”
箫逸秋将信将疑。
他背手站着,一脸你爱听不听的样子。
箫逸秋剑不离手,一步步走了过去,“你不要耍花招。”
他伸头慢慢凑近脸箫逸秋的脸,声音极轻,“他们在……”他已凑地非常近,箫逸秋紧紧握住剑,以防他使坏,他突然撅了下嘴,亲了下箫逸秋。
箫逸秋愣了。
就这刹那的时间,他已跃到门外,笑的前仰后合,“我最喜欢和你们这些名门正派打交道了,你们所谓的重情重义,其实是最大的弱点,哈哈哈哈哈!”他的声音越来越渺远。
箫逸秋迅速追了过去,那人已跃出二十丈,消失在了黑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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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百里惊魂
箫逸秋纵然恼怒,但却也没法子,因那人早已跑得无影无踪。
他虽风流,但也确然不能接受和一个同性亲密接触,在师门中是严禁说脏话的,这导致逍遥弟子从上到下都不知道怎么骂人,箫逸秋只得自己吃了这亏,抬袖狠狠擦了下脸,同时控制了下嘴角抽搐的表情,继续保持逍遥门派一贯的谦谦君子风度。
聪明人总是很快遗忘烦恼事。
箫逸秋站在了门前,低头思忖着‘半个脚印’的问题。
刚才已经把药柜从上到下翻找了,有问题的有那瓶治哑病的药,还有本该只剩半瓶的金创药变成了满瓶。他抬头细细打量着药房。
房梁上吊着女尸的绳子还高高缠在横梁上,箫逸秋跃上去,仔仔细细检查着横梁上每一处痕迹,包括绳子,慢慢发现了不对,照常来说,绳子吊在梁上,下面坠着人,绳子总也会有点磨损的痕迹,可面前这条绳子崭新,没有丝毫该有的损耗痕迹。
是谁调换了绳子吗?
这么做又什么目的?
黑暗,无尽的黑暗萦绕在周围,如同浓雾般驱散不开,顾小拾慌了,因为‘箫逸秋’的影子在慢慢变淡。
“大叔?”顾小拾紧紧拉着他的衣角,“你会不会丢下我?”
“不会。”‘箫逸秋’微笑着,空洞的笑容让顾小拾心越来越凉,她后悔为什么刚才在小院的时候没有问那两人出去的路。
为什么没问?顾小拾也不懂,只觉得当时一股气冲上头,只想早点离开。可现在想想,又觉得没什么。她望了眼回来的路,“要不我们回去吧?”
“好。”这里的箫逸秋简直是百依百顺。
院子还在那,参天古树早已枯萎,更不要说见着桂花树了,怕是早已烂在土里。
似乎只是一小会,这里就经历了几十年。
古树下空无一人。
顾小拾的心更沉了。
‘箫逸秋’的手开始消失,她忙抓住他的袖子,几近哀求:“大叔,别走,我怕。”
“不走。”
她指着树下的石凳,“我们进去坐会吧?你歇一会,说不定能恢复。 ”
“好。”‘箫逸秋’听话地坐在凳子上一动不动。
顾小拾四处望望,“我去看看这里有没有出口,大叔你在这,不要走,等我回来。”
“好。” ‘箫逸秋’的下半身几近消失。
顾小拾逃似地跑向正对门的一间屋子,她害怕看到‘箫逸秋’消失,于是选择了逃避。进了屋子后,又忍不住往树下看了眼,树下只留着淡淡的人影,再不敢多看一眼,合上了门。
转过身去,只看了一眼,险些叫出声,屋子里哪还有茅草屋低矮的样子,分明就是一座高大的殿堂!殿堂中间供奉着一尊巨大的女神像,神像眉眼低垂,下半张脸蒙着一层紫纱,隐约见着嘴角轻扬,一手执剑,另一只手捻着花瓣,矗立在高高的神台上。
顾小拾第一反应是回头开门,但身后的门却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扇半开的木门。
她揉揉脑袋,仔细回想着,“我来时的门是这样吗?”
门外,是夜幕,硕月,有连绵的群山,有郁郁葱葱的树木。一阵夜风吹来,顾小拾打了个哆嗦。
“玄一啊,夜深露重的,去把门关上吧。”有个苍老的声音徐徐说来。
“是,师父。”
顾小拾回头一看,就见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男童走来关门,男童像是看不见顾小拾似的,直接从她身边走过。
“等等。”老者又说话了,“门后的客人,何不进来一起烤烤火?”
顾小拾又哆嗦了一下。玄一‘咦’了一声,左右看看,“师父,您在跟谁讲话?”
“你旁边的人。”
玄一打了个冷颤,关了门,“师父你又吓我,哪里有人啊?”
“有我啊……”顾小拾想着,又打了个喷嚏。
“都冻得打喷嚏了,快进来吧。”老者又说。
玄一莫名其妙挠挠头。
老者又拿出一个垫子放在身旁,“来,坐这里吧。”
“你能听到我讲话?”顾小拾试着问。
老者点点头。
玄一摸摸老者的额头,又摸摸自己的,嘟囔道:“天寒,师父不会烧糊涂了吧?”
老者笑笑,捋捋胡子,“我老人家眼盲,可是心不盲。”说着,他伸手捂住脸玄一的眼睛,“来的是个生魂,寿命未终但魂魄因各种原因脱离了身体。”松开手,“你再看。”
玄一看到了垫子上坐着的顾小拾,“真的啊,师父,有个小姑娘在这。”
顾小拾勉强笑笑,“请问老爷爷,这里是哪?”
老者说:“褚国国都永安,郊外,一座……”他抬头似乎能看到神像,“是紫应元君的庙。”
“什么?紫应元君?”顾小拾惊道。
玄一说:“至于这种反应吗?难道你和紫应元君认识?”
“玄一,不得胡说。”老者转问顾小拾:“你的身体在哪里?换句话说,你最后记得自己在什么地方,魂魄离开身体太久,我怕你会忘记。”
“我在……”顾小拾挠着头想了好久,明明感觉马上就能想到了,可就只有一点模糊的影子,就像隔着一层窗户纸似的,“在……”她很是艰难想着,“我记得有个篱笆小院,院中好像有人在等我,还有紫应元君,我……我见到她了。”
“你叫什么?”老者又问。
“我叫顾……”她抓抓头发,想了好久,眼睛里噙满了泪水,“怎么想不起来了?顾什么?我叫什么?”
玄一看她这副模样,想拍拍她的肩安慰一下,可手却穿透了她的身体。
老者说:“顾姓,多见于江南水乡之地。”
“是,有水,好多水,还有好大的风……”顾小拾想到了那天见到周青青时的大风暴。但她也只记得风暴了。
“江南,离此地数百里之遥,你竟然来了这里,又记得紫应元君……”老者缓缓说来。“紫应元君三百年前就陨灭了,这座庙也慢慢成了荒庙,你来这里,也许是有什么事情等着你经历,或许,就是冥冥之中的感召吧。”
正说着,神像的眼珠滴溜溜转了起来,嘴角挂着的笑也更浓郁了。
下面的三人围在一团篝火前,并没有发现神像的异常。
三百里之外的黔州,箫逸秋拿着那根崭新的绳子,仔仔细细回想所发现的一切,一个几乎不可能的想法蹦了出来,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脚下,仿佛那里有什么令人吃惊的东西,“只有这一种可能了。”他的手在微微颤抖着,难以接受,“为何……要花费巨大的财力和精力建这个‘水车府衙’?”
【注】:水车:古代的灌溉工具,外形酷似古式车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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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水车府衙
箫逸秋定了定神,思维飞速转着:若真合猜想,就说明地面之下,也就是簋街的上空有个巨大的‘水车’转盘还在运作,水车是当代灌溉农田的工具,因形似车轮,便取名为‘水车’,车轴中心向周围辐射出并行的一根根辐条,轴条的尽头是个刮板……若是设想成立的话,这个刮板该演变成一个个巨大的平台了,一个水车上承载着一个平台,每个平台上都载有和府衙一模一样的房屋或者院落,正在地面下静静等待着升起来……
下午时见到的地狱场景吵闹声极大,而旁边的大堂里却没人察觉,假绛霜又说突然很困,大家都陆续都睡着了,应当是假绛霜当时弄了迷魂香之类的让大家昏迷,然后操纵‘水车’,让真正的大堂下降,假大堂上升,这样自然就听不到地狱之声了。
而周青青留下的半个脚印大概是在药房要下降的时候,逃出去了,但又被谁捉住拉了回来,情急之下,周青青急中生智在门槛上踩了一跤,留下线索,这时真正的药房才下降,而靠着里面的那个门槛随着真药房降下去,外面的门槛就只留下了半个鞋头朝里的印记。
这样,金创药的问题也解决了,他们没有发觉箫逸秋用了药,所以,也就没有及时替换。
他坐着贵妃榻升上来时,因为成群结队的吸血蝙蝠挡住视线,完全没有发现这一项浩大的工程。
他们用什么做动力的?箫逸秋摇摇头,这并不是现在该思考的。
那么换个问题,他们究竟要做什么?
箫逸秋来回扫视着屋子,这里除了药瓶,墙上还挂着许多画,有古时的医道圣手的画像和各种草药的图鉴,他先着手搜查这些画,看看画后是否隐藏着机关,脑袋里依旧在思考着:
用地狱之景恫吓,再派黑豹女人拖时间……
难道仅仅为了捉三个受伤或者中毒的人还有一个水鬼吗?
凡事做事总是有目的的,何况这么庞大的一个组织,不可能是随性做事的。
箫逸秋一张一张探查着画,还没找到丝毫线索。
难道机关不在屋子里?
很快箫逸秋就否定了这个猜想,药房门前是走廊,走廊如果也用‘水车’承载的话,随时都有坍塌的风险,药房的墙应该是双层的,他这么想着伸手摸了摸墙,只有里面的这层墙壁才会跟着上升下降,外面的墙壁是固定不动的。
他蹲下仔细观察,外侧墙对应的是外门槛,里侧墙对应的是里门槛,外门槛之前印着周青青的半个脚印。
就是这样了,里门槛随着里墙下降了。
如果机关在外面,就一定在里层墙和外层墙之间,虽不知水车上的平台有多大,但若是想在这里启动机关,只能是在药房中。因为现在两面墙的夹缝,怕是蚂蚁都进不去,更不可能伸手进去启动。
他的目光又转回了药房,仔仔细细观察起来。
忽然,他的目光被一幅陶弘景的画像吸引住了。画中的陶弘景手上捧着一本书,头却转向右边,不知在看什么,这幅画很常见,倒没什么稀奇,稀奇的是陶弘景露出的左半张脸颊上有一块墨迹,这墨迹的位置,正好是假绛霜亲他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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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柳暗花明
“……”箫逸秋有些无语地看着那块墨迹,忍不住抬袖使劲擦擦脸。
顺着陶弘景的目光看过去,箫逸秋的目光落在了柜子顶上,提气一跃,两脚落在了柜子顶,上方的空间很小,他蹲着摸索起来,果然,在柜子的边角、靠墙的地方,有一个小小的,微微凸出来按钮。
他思量再三,没有按下去。
记得看到地狱场景时,假大堂升了上来,那时师兄他们还在真药房中。当真正的大堂升起来,带回了平王,真药房也降下去了,带走了师兄他们。
也许是巧合,但实在不知道其中有没有因果关系。如果地面下的水车是像齿轮一样,一个带动一个的话,那么如果按下这个按钮,真大堂会带着平王和其他人一同下降。
所以,这个按钮不能按,至少,不能现在按。
要去找平王商量稳妥后,再行决定。
他抬头无意间看到了横梁贴近墙壁的那一侧,在离墙小半寸长度的位置有不太明显的衔接痕迹,就是这个痕迹,更加印证了猜测。
所谓房梁,是支撑屋子的脊梁,理应与墙壁紧紧贴合,可眼前这个,只能说是房屋升降时,为了避免刮蹭到墙壁,留下痕迹,故意缩短了横梁的距离,又恐房屋倾塌,补了一小截横梁上去。每次升降时,就拿下那一小截。
不止这个横梁,凡是该与墙壁贴合的地方,都有衔接痕迹。
这也侧面说明了水车旋转误差只在小半寸范围之内,如此高超的手法,甚至可以与鲁班相提并论。
他跃下,踩在地面上,第一次觉得大地并不是那么可爱。
自小在海中山上生长,相比海水的深不可测,他更喜欢脚踏实地的感觉。

现在,大地不能再给他带来一点安全感了。
但愿师兄还在真药房中,他这么想着。
与此同时,三百里以外的荒庙中,盲眼老者捋捋胡子,慢慢帮顾小拾寻找回忆,但是收效甚微。
顾小拾头发都挠掉许多,除了自己的姓氏和生在江南以外,实在想不起其他的了。
“老爷爷。”顾小拾说,“你之前说我来这里是有什么事要经历,是不是我经历了之后,就能想起来,就能回去了?”
盲眼老者想了想,点了下头,“若是这样,我们就顺其自然吧。”他看了眼玄一,摸摸他的脑袋,玄一很受用地笑了起来,“还没来得及介绍呢,这孩子是我的徒弟,叫玄一,玄为黑,为夜空,‘一’取自‘一阳复始’,希望这孩子能熬过黑夜,看到朝阳……挺过生命中的那道坎。”
顾小拾好奇了,“坎?”
老人的语气里有些担忧,“玄一在二十五岁时,有个大关口等着他,过了就柳暗花明,过不了……”
玄一拍拍胸口,“师父,这有何难?你看徒儿如何过的那关!”
“你这孩子,总是太过自负,不过这也好,你要记住那是个坎,说不定也就咬牙挺过去了。”
玄一眼睛一转,“如果师父现在说出那是个什么坎,我就记住,到时候直接过了它!”
顾小拾看玄一活泼的样子,心情也好了很多,“是啊,老爷爷,就说一说嘛!”
老者只是笑笑,摇头,“你该经历的,一个也不会少,我现在告诉你,你会因为侥幸躲过去而失去更重要的。”
玄一忙抓住老者,“我最重要的是师父,如果是这样,我还是不要知道了。”
“玄一啊,你最重要的不是师父,我老了,总有一天,你会一个人。”
玄一的眼红红的,执拗说:“我不!师父去哪我就去哪!”
顾小拾眼眶温热,玄一有师父,而自己呢?有谁?
老者说:“改改你的小脾气,为师就不走。”就这句话,让玄一乖乖去抱了一堆柴火,慢慢添着火。老者头转向顾小拾,“我这个瞎老头,因为活的太久,已不记得姓名,若非要给称呼的话,就叫我‘木子’吧。”
顾小拾觉得这个名字很奇怪。
木子仿佛能看穿她的心思,感慨说:“小姑娘啊,你到我这个岁数,就会觉得什么都不重要了,该经历的都经历了,生命中的人来来去去匆匆走,到头来,只留的我这个腐朽的臭皮囊。”
顾小拾并不懂,她觉得她的生命中一定有什么重要的人,比如爹娘。
神像悄悄扭了一下脖子,身子慢慢往下弯了弯,凑近了他们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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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南诏神祠
顾小拾眼角余光发现了神像的异常,抬头看了下,神像好端端立在那里,似乎在对着她笑,这笑阴恻恻的,看得顾小拾打了个冷颤,揉了下眼,再看去,神像却是以一副悲悯的神情低眼凝视着三人。
与平时并没有什么区别。
顾小拾又看了一会,也没发现异样,只当自己眼花了,身子却不由往木子那里靠近。
这个老爷爷给人的感觉非常好,让人忍不住想接近,可又不知道该和他说什么,只能撑着脑袋时常看看他。
她的爷爷也许也个岁数,也是这么和蔼。
已是深夜。
玄一已经躺在柴草上睡着了,篝火的余光淡淡点亮着夜。
木子紧闭的双眼似乎在透过荒庙的窗棂看向漆黑的远山,看向某段早已泛黄的岁月,他无声叹了口气,脱了自己的外套,给玄一盖上。
“爷爷不困吗?”顾小拾小声问。
木子摇头,“你呢?”
“我一点也不困。”顾小拾如是说,她伸着小手往篝火凑近,也感觉不到一点温暖。或许来时的那个喷嚏,是她最后一次感受到温度。“爷爷是哪里人?又要去哪?”
木子捋捋胡子,笑道:“你是想听故事吧?”
找到了个话题,顾小拾就顺着老人的话点了点头。
“我从何而来……”木子声音悠远,慢慢回忆着,“在据此千里之遥的褚国西南边陲,那里与天竺、吐蕃相邻,尤其是吐蕃的逻些城,与南诏尤为相近,三国交界,常年战火纷飞,民不聊生。那时褚国正值皇帝驾崩,国之大丧,戍守边陲的士兵士气衰微,有一支天竺人趁机进了南诏。你可知,他们是为了什么?”
顾小拾仔细想着,她对国家并没有什么概念,想破了头也只能说:“总不是做什么好事。”
木子沉默许久,才说:“这支队伍里,有我的母亲。”
顾小拾愣住了,她自然也不懂怎么圆了自己唐突的话,只依着想法问:“那……他们进了南诏之后呢?”
木子捋捋胡子,“南诏当地有个古老的神祠,有两进院落,一进院供奉着曾为南诏抛头颅洒热血的烈将,是南诏最热烈的信仰。子民们世世代代守护着神祠,随着时间推移,灵位越来越多。我出生的时候,灵位几乎占满了供台。二进院除了本族的长老们,其余人不得进入,据说,那里面有许多坛子,装的不是酒,是妖邪,是整个南诏的恐惧。长辈们教训顽皮的孩子时,只要说把他们关进二进院,再调皮的也会乖乖听话。”
顾小拾的脑袋里忽然出现了一个孩子的身影,高高壮壮的,正拿脚踹着地上的孩子,还觉得不过瘾,大骂:“横!老子让你横!”,被打的孩子手里紧紧攥着几颗糖。顾小拾怔愣了一下,下意识说:“可是……还有坏孩子进去了?”
木子嗯了一声, “人就是这样奇怪,越是不让他做什么,就越做什么。有个孩子头不信邪,深夜翻墙进去,就再没了踪影。有个坛子被打开了,里面空空荡荡、阴阴森森,似乎还有股狐狸的味道。大概半个月之后,有人在小山坡上发现了死去多时的他,那时他早已面目全非,肠穿肚烂,附骨驱虫遍布全身,还是靠着他的衣物认出他的。只是奇怪的是,他的七窍里都生了一指长的白毛,有人说那是狐狸的毛,他是被狐狸精害死的。从那之后,南诏子民对二进院更加恐惧。”
“是谁放了那些坛子?”
“是一个捉妖师,传说他经过南诏时,见南诏妖邪横行,族人多受其困扰。他便留了下来,带领族人一起捉妖,那些坛子就是那时放进去的。神祠也是那时建立的,一进院放置的烈士忠骨也是他的主意,可以镇压邪灵。”
顾小拾想了想,“难道天竺人进了神祠?”
“他们趁夜进了二进院,打开了所有的坛子。”
顾小拾倒吸一口凉气。
“放出了南诏最大的恐惧,又去了一进院,一把火烧光了烈将灵位。”
“后来呢?”
“他们还觉得不够,又进了二进院,砸光了坛子,永远放出了那些恐惧。当时的族长带领族人抓住了他们,架在了火上烧死,他们的惨叫声没有引起任何南诏子民的同情。”
“那些妖邪呢?后来抓回来啦吗?”
老人摇头,“本以为妖邪积攒了多年的怨气会寻人复仇,可没想到的是,没有,一个妖邪都没有。”
“它们去哪了?”
老人苦涩笑笑,“它们出来的那一刻,就进了人的心里。南诏,据我父亲回忆,曾是个热情又包容的地方,可自从那夜,所有人都变了。”
顾小拾看看老人,“爷爷的母亲呢?”
“我的母亲……”木子陷入回忆,“我父亲当时负责抓捕,抓到了她,本想将她送到火架上受刑,一念之仁,又放了她,给她指了出城的小路,任她自生自灭。可她并没有走,不知怎么找到了我父亲的家,坐在门口怎么也不肯离开。无奈之下,父亲偷偷收留了她,只跟外人说是山上救了个姑娘。后来,就有了我。母亲话很少,她时常用那双蓝色的眼睛忧愁地看着我,她大概是想家了吧。我的眼睛随了母亲,是蓝色的。纵使我父亲再怎么藏着我,到底还被别人看到了,那年我十岁,胆怯,怕人,族人们都来了我家院子,我躲在母亲身后,吓得浑身发抖。”
“他们要做什么?”
“捉住了我的母亲,把她扔到深山中,山中野兽无数,大概,她早已成了野兽腹中餐了。”木子的声音有些颤抖,“至于我,你也看到了,他们说我的血肉是南诏的,但眼睛不是,要想活命,就不能要眼睛,逼着父亲生生剜了我的双眼。”
顾小拾抖了抖,颤抖着问:“爷爷的父亲还好吗?”
“父亲保住我的命之后,第二天被人发现自缢身亡。”木子平复下情绪,“我在一年后的某一天深夜,悄悄离开了南诏。”
背后的神像似乎也在聚精会神听着故事,再没动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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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古老永恒
顾小拾低头思考了一会,“他们为什么非要破坏神祠?”
木子望着天上朦胧的月,“如果你知道如何摧毁一个人,就明白他们为什么这么做了。”
顾小拾不懂。
“神祠是南诏的信仰,信仰被摧毁,他们心里那点敬畏也就烟消云散,他们可以肆无忌惮地做自己心里想的,不再恐惧任何未知。天地之间,又有什么比摧毁信仰更可怕的?之后许多年,我才想明白,母亲之所以留在南诏是因为恨,恨南诏人杀了她的同胞,她肯忍受不见天日的生活,就是为了看着南诏人变成自己最不想的样子,这是最大的报复。”
顾小拾心中憋闷,站了起来。“我有很多不懂……我也不知道什么是恨,如果每天带着恨生活,该多难受……”她直接跳过了这个故事,“后来呢?爷爷出来之后又去了哪?”
木子却笑了笑,“我那时年少,一心想出去替族人找回信仰,我天真地认为,只要重新把神祠盖起来,大家就会恢复成以前的样子,可惜,那只是我一厢情愿而已。”木子深深叹息着,“这么多年,我走了许多地方,见识了许多人,被打骂过,被羞辱过,曾在朱门前讨饭,家丁赠我以狗粪。也被善待过,理解过,曾在寒窑中求得一碗热粥和暖炕。人心善恶,生死无常,世事慢慢消磨了我最初的目的,若连自己都找不到信仰,又拿什么去教化别人?”
“信仰究竟是什么?”
“信仰……”木子似乎在望着无尽的夜色,连绵的山川,“有人把钱当作信仰,有人把权当作信仰,每个人的信仰都不同。”
“爷爷的信仰是什么?”
“永恒。”
“是像山一样永恒吗?”顾小拾看见了群山。
“有句话说‘沧海桑田’,大海会变成农田,农田也会变成大海,山终有一日也会消失,这都不是永恒。”
顾小拾挠挠头,“那……是天上的星星?”
“星星坠落时叫做流星,也不是永恒。”
顾小拾仔细想想,忽而豁然开朗, “月亮呢?”
“月亮忽明忽暗,忽远忽近,阴晴圆缺,世间万物凡有规律可循者,皆会消亡。人逃不过生老病死,草木逃不过繁荣枯死,河水逃不过汹涌枯竭,就连天,都逃不过斗转星移。”
“爷爷这么说,太阳也是一样。那……究竟什么是永恒的?”顾小拾再想不到其他的了。
“相比较人来说,自然是永恒的;相比较自然来说,还有更永恒的,那是在人类还没来到这个世界时就存在的古老永恒,当然,它现在还存在着,那就是我追求的东西。”
顾小拾完全听不懂。
“你听懂了吗?”木子缓声问。
顾小拾自然是摇头。
木子说:“你还小,自然是听不懂的。我是问,另外一个。”
顾小拾第一想法是玄一醒了,可看过去玄一还在沉沉睡着。
爷爷说的是谁?
木子脸朝身后转了转,“你在这里蛰伏许久,也窥视了许久,当有些能耐,不知你听懂了没有?”
顾小拾想起之前神像的异动,也转过去看。
神像却没有动。
木子继续说:“你在这荒庙中,想必也吸了不少人的精魂,难道不是为了这个‘永恒’?人吃五谷杂粮,其气浊,何况吸取外物,终究是下等法门。”
神像咯咯笑了起来,嘴角咧到了耳根,顾小拾吓得躲到了木子身后,神像尖细着嗓音说:“下等法门又怎样?再吸一万个人,我自能长生,永世不灭。你这个瞎子倒真修的不错,满身清气,吸你一个抵得一万人,不,十万都够了。真难想象,如此修为的人,竟是个凡人。”它弯下腰,慢慢凑近他们。
看神像高高在上站着倒没什么感觉,这下它的脸越来越大,越来越扭曲,眼珠子死死瞪着木子,越瞪越大,手指不停挥舞,往木子身上扑,面对即将成为盘中餐的人,它越发兴奋,舌头贪婪舔了舔嘴唇。
木子一动不动。
顾小拾着急了,“爷爷,它过来了!”
木子语气依旧平缓,“你想过没有,若我抵得上十万人,你逼我出手之后,你还有生还的可能吗?”
神像停了下,不屑哼了声,继续扑上来眼见着就要掐到木子脖子了。
“你躲在紫应元君的神像中,是因为你还修成形体,你大抵也吸食了上百人了,可曾想过为何修为停滞不前?”
神像愣住了,“你怎么知道?”
“你的浊气太重,若再不清除,怕是要永远困在神像中了。”
“要怎么清除?”
木子笑了笑,“你都是掐着别人脖子请教问题的吗?”
神像老老实实松开手,坐了下来。
木子点点头,“我告诉你可以,但也要告诉我一件事。”
“什么事?”神像嗓音尖细。
“这个小姑娘……”木子头朝顾小拾转了过来,“这里是你的地盘,你一定知道她是怎么过来的,换句话说,你一定知道她该如何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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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窥视时空
神像眼珠子转了转,“这个我是知道的,但是……”眼睛斜斜看着木子,故作姿态咳嗽两声,又不说什么。
木子自然明白它是想先得到情报。
两边静默片刻。
木子先开了口,“去浊有两个方法,第一是打坐,慢慢将浊气排出,你吸食了多少精魂,就坐多少年,这个方法较为稳妥。”
神像是因觉得打坐太过漫长,中间又可能出差错修得神魂俱散,所以才选择了吸食精魂这条捷径,它哪肯再枯坐这许多年,“第二个呢?第二个方法呢?”
木子捋捋胡子,“第二个方法铤而走险,需要人将你体内的浊气打出来,只消半炷香即可,但是浊气积累并非一朝一夕,若用强力逼出,怕是你的修为会散的一干二净,需从头来过。”
神像想了想,怎么也不愿再受那打坐的枯寂,“我选第二条。”
这下主动权在木子这了,他笑而不语。
神像说:“好了好了,我说便是,不知道是谁在‘墙’外往这开了个口子,就是这小女孩进来时的门,五年前我曾见过这个门,但只是一刹那,我当时很害怕这个人会收了我,所以记得很清楚,今天又看到了,然后她就从那里进来了。”它指指顾小拾,“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
“五年……五年……”木子沉吟着,神色凝重起来,许久之后才说:“大抵五年前你看到的只是在试探,开门的人发现时间不对,又把门开到了五年后,对你来说是五年,对那人来说不过是刹那而已。”
神像哆嗦了下,心有余悸拍拍胸口,“你是说那人不光会转移位置,还会改变时间?哎呀,幸好啊,他没想着抓我,不然我这条狗命早没了。”
顾小拾细细思考木子的话,猛然反应过来,“我是从五年前来的?”
木子点点头,应道:“这里是五年后。”
“什么五年后?”那边玄一揉揉眼,打了个哈欠,“你们在说什么?”慢慢看清了周围,见着本该高高在上的神像此刻正盘坐在自己旁边,时不时喘大气拍拍心口。
玄一做梦似的看着他,猛然间眼睛瞪的老大,一下跳到木子身后,“啊!师父!活了!活了!”
神像伸手点了下玄一的额头,叉着腰带着点谄媚说:“什么活了活了的,你师父好好的,又没诈尸,怎么说话的。”边说边看木子。
玄一有木子做靠山,底气也足了,“谁让你吓我!不好好在上面呆着,下来吓人干嘛!”
“哎呦!你个小东西,敢跟我这么讲话?按照辈分,我当你祖爷爷都没问题!”
玄一较真了,数着辈分,“你胡说,你这个样子怎么可能是祖爷爷!”
神像白眼一翻,“你叫我一声我不就是了。”
顾小拾和木子完全没心情听他们拌嘴。
顾小拾问:“爷爷,还有方法让我回去吗?”
木子慢慢捋胡子,“我可以把你送回五年前,但是,你真的能想起自己从哪里来吗?”
顾小拾摇头,这个问题她想过很多次了。
“解铃还须系铃人。还是要弄清楚那人送你过来的目的是什么。”
“五年前和现在的唯一区别是这里有了爷爷和玄一。”顾小拾如是说。
木子环视着周围,“这个人一定在这里的某个暗处窥视着我们。”
“什么!这里还有别人!”神像也不吵了,学着玄一躲在木子身后,蜷缩抱住自己,“庙里也不安宁啊!太可怕了!”他的胆气和身形完全成反比。
玄一:“……”
木子说:“人是最没有隐私的。”
这句话回荡在顾小拾脑海里,空荡的记忆中忽然冒出来一个肥胖的形象,“你们人是最没有隐私的。”她不知不觉跟着说了起来。
木子说:“你想到了什么?”
“有人和我说过这句话,在一个夜晚,芦苇荡里,他很生气。后来……”她努力想着,许久后摇头,“想不起来了。”
木子说:“魂魄离身体太久,必有折损,送你来的人必定没安什么好心。他让你来见我,又不说什么缘由,就只有一种可能。”
“是什么?”顾小拾心跳加快了。
“他要观察你,想从你身上看到一些他想看到的,但是目前为止,你没有让他得逞。”木子抬头似乎在看着夜空,“子时了,又是新的一天,还有六个时辰天就要亮了。”他转头,面对顾小拾,“我们来做个约定如何,六个时辰之后,对你来说就是五年后的今天日出时……你无论如何都要来这里见我。”
顾小拾坐在地上,抱着自己,几乎缩成一团,“我一定会的,可我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
“如果你来了,就说明这六个时辰之内你回去了,如果没来……”
“我就没回去。”顾小拾咬着嘴唇,几乎快哭出来了。
“不,只是可能。”木子安慰说,“我们还有六个时辰想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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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归去来兮
木子站起来,玄一忙上去搀扶,木子说:“我想探一探小姑娘来时的门。”顾小拾也上前搀扶,木子虽盲,但脚步十分稳健,没有他这个年纪的颤巍。
神像张大嘴想把自己的元神吐出来,可奈何无论怎样吐也没结果,反倒呛得直咳嗽,它捂住嘴躲得远远的,生怕那门后之人会出来捉它。
眼见走到庙门这了,顾小拾却想不起来门具体在哪。木子摸索着,凭借感觉来确定具体位置。
盲人的其他感官总是比正常人好许多。
“这里还有点灵性。”木子比划出一个门的形状,“就是这了。”
玄一看到了一扇闪着淡淡荧光的门,不禁张大了嘴,“这就是‘墙’?”
顾小拾忍不住伸手去推,嘎吱一声,门开了,门外云雾缭绕,白茫茫的一片,什么都看不到,好似是无穷无尽的虚无。
木子却将门关上,“这是我们凡人不该看的地方,莫要坏了规矩。”
“那爷爷是要……”顾小拾急急问。
木子捋捋胡子,“有规矩,自然就有人维持。”
玄一明白了,“师父是要把维持规矩的人引来?”他看看顾小拾,“然后送她回去?”
顾小拾松了口气,想到了一个问题,又紧张起来,“可我来的时候,为什么没有人来阻止我?”
木子说:“送你来的人大概摸清了‘守护者’的轮值时辰,钻了个空子。”他顿了一顿,“你无须紧张,若是他们不来,我送你回去。”
玄一疑惑了,“师父才说不能坏了规矩……”
木子一笑,没有再说话。
玄一已睡去,顾小拾挨着木子坐着,时不时搓搓衣角,忍不住往外瞧。木子盘腿坐着,一动不动,似乎是睡着了。
神像紧贴着窗户,一旦遇到紧急情况立刻跳窗逃走,它始终与‘门’保持一定的安全距离。
木子动了动,和蔼笑着,轻声说:“若早上,五年后的你来了,就是和那物什的缘分到了,老头子就把它送给你。”
顾小拾毕竟还小,听到有礼物竟一时忘了紧张,“是什么?”
“不可说不可说,你现在是虚无之体,拿不了。”
天渐明,顾小拾毫无困倦之意,木子有一搭没一搭和她说话,她的心情也平缓了许多,只是仍不时看看门外,望眼欲穿。
果然,功夫不负有心人,有脚步声传来,顾小拾站起来,跑到门外张望着,触碰到阳光的那一刹那,她感觉周身似被火烧,疼痛异常,忙躲到阴凉处。
神像翘着二郎腿坐在窗户下,正抠着指甲缝里的泥,“鬼见阳光就散,这点常识都没有? ”它瞥了眼顾小拾,“我看,是五年后的你来了,开心点,干嘛苦着张脸?”
顾小拾也觉得是自己来了,心情一下舒坦了许多,对神像吐了吐舌头,一想到不光能回去,还能见到五年后的自己,不免激动起来。
脚步声越发清晰,是两个人。
除了自己,还有谁陪着来?
说话声隐约传了过来,只听得:“哥,前面有个庙,大概就是那里了。”
“是谁的庙?”另一个声音说。
“我看看,是……女魔头的庙。”
“……”
“别这样看我,又不是我一个人这么说,大家都这么讲,谁让紫应对王母下毒呢!”
正竖起耳朵听声的神像小声惊呼:“妈呀!真来了!我要赶紧离开了!”
木子说:“你要去哪?你还能去哪?”
神像愣住了。
这时那两人已进了门,是两个少女,皆是一身月白长衫,头顶简单挽着一个发髻,用白纱拢着,飘逸潇洒。一个眉眼弯弯,似是笑着,模样无邪可爱;另一个英气十足,冷冷打量着人,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
她二人正是此刻轮值‘墙’的仙人。
顾小拾失落得叹了口气。
青如看到了抱头蹲在墙角瑟瑟发抖的神像,“咦!哥,你看女魔头的神像,好像很怕我们的样子!”
云松目光落到神像身上,握紧了剑,冷冷说:“精怪附在神像上接受供奉,怎么?你想成仙?”
“我是……不不,我不是!”神像怕得很,扑通一下跪下使劲磕头,“姑奶奶饶命啊!我再也不敢了,不要收我!”
云松哼了一声。
青如说:“紫应的神像给我们磕头,挺奇怪的。”她想了下,紫应到底曾经辉煌过,按照礼数该……
她对神像作揖,“请你放心,我们现在的使命是看护‘墙’,‘墙’的条约里没有捉你的规矩,所以你不用怕。”
神像长长松了口气,感激涕零,磕头也更加卖力了,“多谢两位姑奶奶!”。
头磕得震地面咚咚响,把玄一吵起来了。
云松已知道精怪是没有能力打开‘墙’,转而问木子:“ 我就问你一句话,不要揣着明白装糊涂,是你打开‘墙’的吗?”
“是。”木子干脆利落地承认了。
头一次见到这么勇于承认犯罪了的凡人,云松和青如面面相觑,一时之间竟不知怎么说了。
青如好奇问:“你为什么要打开‘墙’?你可知这是触犯了边界的规矩?”
顾小拾见情况不对,想来自己也回不去了,一咬牙索性挡在木子前,“爷爷是因为我开的‘墙’。”
云松说:“这里有个生魂?”
顾小拾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青如说:“这么说来,你们是故意引我们前来,送生魂回家?”
木子站了起来,深深躬身作揖:“二位仙子,能否行个方便,送这个孩子回去。”
青如想了想,“按规矩来说是行不通的,哥,你说呢?”
玄一忍不住问:“她明明是大姐姐,你为什么要叫她‘哥’?”
青如微微一笑,眉眼弯弯,“她是我师兄啊,师兄就是哥。”
云松的关注点却不在顾小拾身上,她仔细打量着木子,想着一介凡人怎么会有能力打开‘墙’,之间木子捋捋胡子,在等她的答复。
云松一见这个动作,神情立马恭敬了起来,还礼道:“是。”
“哎?”青如疑惑看看云松,又看看木子,“可是……”
“规矩是我们定的,只要不违背核心,偶尔行个方便是可以的。”
“那好。”青如也不多说什么,拉住顾小拾,食指之间点着她的眉心,“你好,我叫青如,我来看看你是从哪里来。”青如闭上眼,眉头微皱,“真的是五年前?哥,那个人不光把空间改了,连时间也变了。”
‘他’,自然指的是送顾小拾来的人。
青如松开顾小拾,“找到了,你从黔州府衙来,我们送你回去就是。”
云松对木子一拜,“我们这就送她回去。”
木子回礼,“多谢仙子。”
云松对顾小拾说:“相聚是缘,你还有什么话说吗?”
顾小拾看看木子,有种想哭的冲动。肯倾尽所有帮助一个陌生人,是值得记住的,她红着眼眶说:“爷爷,长大了的我可能一会就来了,肯定是跑着来的。”
玄一躲在木子身后,只探出个脑袋,他本以为自己会多一个同龄的玩伴,现在顾小拾要回去了,他虽失落,但也是打心眼里为她高兴,强撑笑说:“用不着悲伤,我们一会就会见到你了。”
墙外,是无尽虚空,耳畔不停有声音呼啸而过,却说不出是什么声。
青如说:“声音就是时间,你是跨时间而来,自然听到的声音很大。对了,哥。”她看着云松,此时的云松没有像平日里冷着张脸,而是微笑着,云松说:“我知道你想问为什么我会违反条约。”
青如点头,“是的,很罕见,哥是条约最坚实的捍卫者啊!”
云松的语气里带着仰慕,“自从三百年前那次暴乱后,老君便化了八十一个分身,若想历劫,只需让其中一个分身下凡即可。而那位老人,就是其中之一,你现在该明白了吧。”
青如惊讶地说不出话,“哥是怎么认出来的?”
云松笑着摸摸自己的下巴,做了个捋胡子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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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松改名为清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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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空地时风
白茫茫的虚空,不知绵延到何方。
顾小拾脑海里出现了黑色的虚空,也是这样无止境,她下意识看看脚下,是一团雾气没有地面支撑。 她突然记起了自己是从那片虚空来的。
那里有个老神仙,说过黑虚空是她的心。
这方天地是白的,人心是黑的,一黑一白,轮回往复。
顾小拾不光想起了从哪里来,更是记得自己如何啃食人皮的、又是如何吃蝙蝠的,桩桩件件一件不落,她想吐,但是摸摸自己的肚子,竟没有泛起一点恶心。
鬼魂连痛感都没了,又怎么会恶心?她又想起了箫逸秋请她吃烤蝙蝠的场景,很是窘迫。她低头跟在清玄和青如身后,自己在那扭捏起来。
对了!她又记起了在簋街看到的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是她一定要对箫逸秋说的,最好立刻!马上!
前头的两人快快走着,顾小拾挠挠头,想该怎么称呼她们,木子叫她们什么来着?想不起了,只记得神像怎么称呼她们的了。
于是乎,顾小拾学着木子有模有样作揖,扬声说:“二位姑奶奶。”
这一声称呼来得太突然,饶是这虚空平坦,青如也被惊得脚下一滑,差点摔倒,扶着清玄好不容易稳了下情绪,但还是憋不住笑,“你学什么不好,偏学那精怪。”
清玄嘴角也是上扬了一瞬,咳嗽了两声,平静回应:“我二人乃是云松谷的小仙,向来不喜认亲。我叫清玄。这是我师弟,青如。”
顾小拾似懂非懂点点头,“那二位……小仙,能不能把我送到神仙大叔身边?”
清玄问:“神仙大叔?”
“他是逍遥弟子,我有很重要的事情和他说。”
清玄说:“你的魂魄离开身体太久了,若还不回去,轻则身体不好,重则肉身腐烂,一旦腐烂,你再想回去,难于登天。就算是逍遥弟子,怕也回天乏术。”
顾小拾毫不犹豫说:“这件事情很重要。”
青如半蹲下来,平视着顾小拾:“小姑娘,你真懂我哥的意思吗?”
顾小拾眨眨眼,笑说:“就是会死嘛!”
第一次见到不怕死的凡人,这人要么是傻子要么心怀大义,可面前这孩子明显两样都不沾边。
顾小拾继续说:“没什么大不了的,死了我就能去找阿娘了。”
青如叹了口气,“哥,你说呢?”
清玄静静看着顾小拾,“墙内之事我们不该管的,但现在既然帮了,就一帮到底,随了这小姑娘的愿吧。走吧。”她转身继续往前走。
耳畔的呼啸声越来越大,前方出现了一扇门,门里面一片漆黑。
青如说:“那是你来时的门,嗯?是一扇心门,真是罕见,多数生魂都是在身外游荡,你竟可进自己的心里。”
清玄摸着那扇门,闭上眼感应逍遥弟子所在,看到府衙的地狱之景时,轻声叹息:“墙内已经乱成这样了吗?”睁开眼在旁边画了道门,“这里通往药房,你要找的逍遥弟子正在这里。我这里有两滴牛眼泪,你想法子把它滴在箫逸秋的眼睛里,他就能看到你了。”
顾小拾伸手接过那个拇指大的葫芦,“谢谢清玄小仙。”
顾小拾已进了门。
青如伸了个懒腰,说:“任务完成,哥,我们继续巡逻吧!”
清玄点了点头。
“对了对了!”顾小拾伸出脑袋,“我想起来了,我来的时候并没有走这条路,而是一开门就是庙了。”
清玄和青如面面相觑。
许久,面前的门也消失了,青如的脸色不太好,“空间为地,时间为风,这些东西在墙内根本就看不到,只在墙外具像化,我们是墙外的凡人……而能直接在这里跨过时间的,只有那些古老的仙了……他们地位崇高,深居简出,即使是三百年前的暴乱他们没有施以援手,老君也拿他们没办法……他们更不可能特意来带一个凡间小女孩跨越时空。”她颇为紧张地抓着清玄的袖子,语气带着哀求,“哥,我的推测是对的,对不对?”
清玄握着剑的手在抖。
“他们是前辈,即使违反了条约也一定事出有因,我们不是也……”她说着便不敢再说了。
清玄转身,直接离开了,很久之后才说:“这是我第一次,也绝对是最后一次违反条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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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地狱故人
昏黄的夕阳余辉在远山后渐渐收拢,玄一坐在门口遥遥望着面前的小路,木子端坐在蒲团上,叹息说:“她到底还是没有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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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黑暗渐渐出现了一两点亮光,顾小拾摸索着往前走,视野越发开阔,烛火也越发明亮。
已到了药房。
箫逸秋从药柜上跳了下来,正好碰到了刚从‘门’进来的顾小拾身上。
他当然看不到顾小拾,直接从她身上穿了过去。顾小拾感觉到有一股蒸汽似得热浪扑面而来,烫的疼的她怔懵住。
箫逸秋则感到了一阵阴风吹过,激得他打了个喷嚏。
人身有阳气,鬼为阴气,两者交错,各有损伤。
箫逸秋自然知道这个,但他也着实没有时间再去管身边有哪个孤魂野鬼,他要去找褚景旸商量事宜,走的很急, “大叔!大叔!”顾小拾忙伸手去拦,箫逸秋穿过了她的胳膊,打了个冷颤,只得对孤魂野鬼说:“莫要调皮。”
顾小拾这才想起来清玄给的牛眼泪,拿出那个小葫芦,想把它滴到箫逸秋眼里,可奈何箫逸秋走的太快太急,顾小拾一路小跑也险些没有跟上,更别说滴牛眼泪了。
只能先跟着了,顾小拾心想。
他们各怀心事,谁也没有听到身后的药房传来轻微的异响。
前面就是圆拱门了,箫逸秋曾透过这道门看到过地狱之景,饶是这般紧急时刻仍是心有余悸,脚步也不觉停顿了下,身后只顾低头猛跑的顾小拾险些撞上去。
拱门外隐约传来嬉笑声,箫逸秋倒吸了口凉气。
顾小拾抬头看到了箫逸秋的异状,想着怎么大叔突然变成了这样,自己探出个脑袋往门外瞧。
这一看不要紧,看的她头皮发麻,即使没有胃也感觉到了极度的恶心:拱门里凌凌乱乱全是尸体,手臂大腿四处都是,沾满鲜血的脑袋更是随处可见,地上除了铺满了的鲜血,还有白花花的脑浆,脑浆上还有活着的‘人’手舞足蹈践踏着,抬脚时脚底全是粘液,这些人当真是光溜溜赤条条的,不!这些已经不能称之为人,因为他们都没有人皮!所有的……所有的尸体零件上也没有附着皮,有的‘人’跳到兴奋处,直接捞起漂浮着的头皮,戴在头上助兴,不光如此,他们还互相抠出对方的眼睛,嬉笑着放在嘴里大肆咀嚼,喷出许多淡黄的汁液!
顾小拾现在的状态能看到更多的。
这些‘人’的头顶脑袋里伸出一根锁链,锁链底有个铁圈,铁圈套在鬼魂的脖子上,这许许多多的鬼魂面色苍白,眼眶空洞洞,没有眼珠子,呆滞地站着,随着‘人’的舞动,像狗一样被拖来拖去。
拱门里还孤零零站着一些鬼魂,他们大抵是零碎尸体的主人。
顾小拾已不敢再看,收回目光的那一刻,她在鬼群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她实在是忍受不住,尖叫起来。
那鬼正是菜菜娘!
这是不是说,阿娘就在这?
顾小拾不顾一切跑了过去,拉着呆滞的菜菜娘,哭喊着问:“我娘呢!我娘在哪?菜菜哥呢!”
菜菜娘终于是有了点回应,她慢慢低下头,用空洞洞的眼眶看着顾小拾,张嘴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顾小拾再一看,菜菜娘的没有舌头!那黑黄的半截舌头在嘴里蠕动着,活像一只蚂蝗。
顾小拾再也支持不住,冲进鬼群中,一点点寻找,“阿娘!阿娘!你在哪!”
即使是再呆滞的鬼魂也侧头看看是谁在大喊大叫。
一鬼魂从背后把顾小拾推倒,阴着声音说:“吵——什——么——”
顾小拾一个跟头栽在地上,看到那鬼魂不是别人,正是孩子王!孩子王拽住顾小拾的衣领,“你好像看得见——”
顾小拾使劲挣扎,“放开我!你有没有看到我娘!”
“看——”孩子王继续用毫无波澜的声音说:“你真的有眼睛——”
孩子王活着时欺负人,死了还是欺负人,顾小拾气了,急了,“有又怎么样!”
孩子王说:“有——就给我吧!”说着他摸到顾小拾的脸上,想把她的眼睛抠出来,顾小拾张嘴咬了孩子王一口,孩子王没有感觉到疼痛,“你敢咬我——”忽而,声音提高好几度,即使这样,他的声音还是死气沉沉的,“她有眼睛——眼睛——”
这话一出口,所有的鬼魂纷纷转身往顾小拾这里走,双手前伸摸索着,“眼睛——我要眼睛——”
那边箫逸秋死死握住拳,往门里看了一眼,这些人比上次少了许多,更令人胆寒的是,他们没有人皮,浑身都呈现出令人作呕的红肉,肌肉和筋看得一清二楚。
他们不再像上次那样散乱,这次是手舞足蹈朝着一个地方走,脑袋后伸,似乎是被什么牵着。
顾小拾看到鬼魂拖着‘人’一点点靠近,而自己被孩子王死死掐住脖子,动也不能动。
菜菜娘摸索也过来了。
鬼魂数量太多,菜菜娘被挤得摔倒,挨了无数次踩踏,她还是往顾小拾这里爬,拨开人群,终于爬到顾小拾的脚边了。
顾小拾的脸上有许多双手在摸索,有的已经在抠眼睛了,顾小拾左右摇着脸,躲过一次又一次攻击。
菜菜娘爬到顾小拾的身上,顾小拾惊恐的想把她踹下去,她却死死拉住顾小拾,又爬了上来,嘴巴里嘟嘟囔囔、含糊不清说着什么,她摸到了孩子王的手,用力一甩,甩掉了掐在顾小拾脖子上的手,又甩手打掉了所有的手,面对面趴在顾小拾的身上。
一滴滴血泪滴在顾小拾脸上,半截舌头还在含糊不清说着话。
顾小拾绝望看着那张越凑越近的、苍白可怕的脸。
别的鬼魂按耐不住拉扯着菜菜娘的头发,想把她拉下来,菜菜娘似乎笑了笑,艰难的又往前爬了爬,直到完完全全搂住顾小拾。
顾小拾的脸紧贴着菜菜娘的胸口。
她终于听清菜菜娘说什么了。
“别怕,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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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提心吊胆
那里有什么?他们怎么都过去了?箫逸秋站在拱门外思忖着,手中的剑越握越紧。
他可以选择转身走掉,或者进入地狱。
如果不迈出这一步,这个地狱会成为心里永远过不了的坎。
箫逸秋的额间冒出了冷汗。
不知不觉间他已拔出了剑,剑已出,岂有收回之理?顺势一跃,衣袂飘动,如破茧之蝶划过夜空,他看着手中的刺破空气的剑,心中的恐惧烟消云散。
当年师父赠他这柄细长的剑时,曾说:“剑能给人酒色财气,生杀大权,爱恨情仇,但我希望,它能给带来别的。”
箫逸秋给剑起名‘无杀’,倒也是讨了巧儿,师父说的那几样,他只能做到不杀生。
师兄萧暮云反驳过:“剑不杀生,又何必出鞘?”
一向能言善辩的箫逸秋思索许久也只能回:“尽量不杀。”
剑借着空荡大殿通明的光,泛起幽幽银光,是黑夜最凌厉的一道光!
剑是勇气!
越过重重血海残肢,箫逸秋挥舞‘无杀’,只是片刻,便取了一排‘人’的项上人头。
杀,是结束。
顾小拾这边,杀,是开始。
这些鬼魂着实是太想要眼睛了,‘人’被斩了头,灵魂没了肉身的束缚,铁链也随之而断,这下轻松了,他们如同饿狼嗅到肉,一下子扑向顾小拾这里。
菜菜娘的头发早已被拔光,她还是死死护住顾小拾,咿呀不清哼起阿娘常常唱的童谣。
“天涯远,月牙弯,怀里有个小太阳,暖烘烘,笑哈哈……”
顾小拾想哭,可眼里没有温热的感觉。
鬼怎么会有眼泪?
她只能紧紧抱着菜菜娘。
箫逸秋又斩了几个脑袋,越来越多的鬼魂扑向顾小拾,菜菜娘的脑袋被鬼魂的利爪抓的只剩一半。
菜菜娘又嘟囔起来,动了动手,把顾小拾翻了个身,让她头朝下,又护住她,一手抱着顾小拾,一手匍匐前进,她想出了这个包围圈,顾小拾也跟着匍匐前行。
菜菜娘重复了许多次,顾小拾才听懂:“跟他走。”
‘他’,指的是箫逸秋。
箫逸秋看不到顾小拾的这里的状况,只是一个接着一个把那些人不人鬼不鬼的脑袋砍掉,希望他们从这种境地解脱。
不少还有肉身束缚的鬼魂看到被砍脑袋就能解放,反而向箫逸秋身边靠,那意思是快点砍脑袋。
箫逸秋也发现了异样,毕竟赶着送人头的事太过于罕见。他自然也放下剑,想弄明白怎么回事。
菜菜娘的身子也被抓掉了许多,鬼不同于人,没有肉身,是一团阴气,自然不会流血,只会消散。
她的身子只剩一小半,还是坚持护着顾小拾。前面没有多少鬼魂了,她使劲把顾小拾从身底拽出来,猛的往前面一推,直接把顾小拾推出包围圈。
顾小拾出来后,忙回头看,菜菜娘空洞洞的双眼似乎也在看着她,伸食指使劲指指地面,似乎想提示什么,但什么也没有说,她怕被鬼魂知道顾小拾已不在自己身下。她双手撑着地,装作顾小拾还在的样子,周围的鬼魂更加疯狂地抓挠她,甚至是啃食。
眼见他们又把菜菜娘死死包围住。
顾小拾瘫坐在地上,一咬牙跑到箫逸秋身边。
箫逸秋也快被‘人’包围住了。
情急之下,顾小拾冲向箫逸秋,又穿过他的身体,她感觉到烈焰焚烧的疼痛,而箫逸秋打了个喷嚏。
“是你吗?”箫逸秋轻声问。
顾小拾没法回答。
“如果是,你就让我打一个喷嚏。”
顾小拾咬牙又穿过去一次。
“这些‘人’不能杀吗?是就一个喷嚏,不是就没有。”箫逸秋又问。
顾小拾回头看看那群疯狂的鬼魂,他们大抵快把菜菜娘完全撕碎了。一埋头撞了下箫逸秋。
箫逸秋摸摸鼻子,说:“我们先回药房。”
之前猜想药房和大堂是一升一降的关系,现在大堂降下去了,真药房可能就升起来了,箫逸秋提气一跃,已跨出了圆拱门,顾小拾提心吊胆穿过重重鬼魂,也想往那里走。
“老弟,这里怎么有这么多鬼魂?”一个陌生的声音传来。
顾小拾听着这声,不住为何,心底抖了三抖,悄悄回头看看。
不止是顾小拾,哪一个鬼魂都是动也不敢动。
在大堂前站着一黑一白两个人影,一人手里拿着一道铁链。
这就是黑白无常。
黑无常继续说:“是不是那个小镇的?人一夜之间差不多都死了,但就是没找到一个鬼魂。”
白无常翻着一本老旧泛黄的大书,一个个查找着,“我看看啊,是还有三个活着的,死了的……哎!你们!”他抬头对着底下的鬼魂们说:“你们谁叫‘王铁蛋’!”
孩子王老老实实举手。
白无常对黑无常点了下头,“老哥,就是他们了,我们清点一下都带回地府吧。”
黑无常把铁链挨个套到鬼魂脖子上,“这府衙倒布置得挺像地狱。”
白无常接道:“凡间像地狱,未必是什么好事。”
黑无常说:“所言极是啊,这里没了生灵,咱的地府也就开不下去了。”
还有几个人就到顾小拾了,顾小拾哪肯被套链子,一点点往拱门外挪。
黑白无常几乎同时望向顾小拾。
楼主:南楨  时间:2018-12-10 22:04:15
第六十一章 初雪落庭
“你想去哪啊?”黑白无常异口同声说。
顾小拾心一颤,一动也不敢动。
“这里可是凡间和‘墙’的夹层,你根本出不去。”黑无常淡淡说,他定定看着顾小拾,“嗯?是个生魂,你叫什么?”
语气虽是淡淡的,却不知怎么,听的人觉得阴森森,竟有种震慑心神的力量,吓得顾小拾不停哆嗦起来,只敢如实回答:“顾小拾。”
白无常念叨着‘顾小拾’,翻怀里的书一行行看,翻看完小镇的整个名册,也没有发现一个叫‘顾小拾’的,合上册子,“没有你的名字。”
顾小拾不可置信‘啊’了一声,“不可能,我是镇子上的,不信……你们问问他们,他们认识我的。”
鬼魂们一动不动站着,不知是畏惧黑白无常,还是为了报复顾小拾不给他们眼睛。
黑无常扫视一眼底下的鬼魂,见他们空荡的眼眶,“他们瞎了。”
顾小拾急了,“菜菜娘认识我的!”
白无常问:“菜菜?就是那三个生还者的其中之一?大名蔡小菜的?”
“对!是!”顾小拾激动地连连点头,菜菜哥还活着!
“你还认识谁?”
“我娘,顾阮竹。”
白无常点点头,“也是生还者。”
顾小拾先是犹疑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又仔细回味着白无常的话,直到那话飘进心里,她才猛的抬起头,眼睛里泛着星星点点,越来越亮,“我娘还活着?我娘还活着……她还活着!”
黑无常说:“即使活着也证明不了什么,活人到不了这里。”
这话虽然给顾小拾一记打击,但她仍然沉浸在阿娘的喜讯中,语气反而比之前轻快许多,“那还有谁活着?”
白无常说:“褚雪庭。”
院中突然扫过一阵寒风,吹得他们袖袍鼓动,吹得白无常怀中的册子不停翻飞,死寂的府衙不停回荡着哗啦啦的翻书声,他静静合上册子,抱在怀中,“怎么突然起风了?”
黑无常说:“这里太死气沉沉了,起点风也好。”
顾小拾一门心思想着这个陌生的名字,不觉挠挠头,镇子上好像没有姓褚的,“我不认识。”
“那抱歉,你不能走。”黑无常说着就过来了,把铁链套在顾小拾脖子上,铁链有镇魂的作用,这下她一点都动不了了,黑无常继续说:“这世上无名无姓的人太多了,不缺你一个。”
顾小拾心里都是阿娘,急忙说:“我有名字,我叫顾小拾,求求你们,再看看那册子!”
白无常说:“你是说我看错了?”他想了下,“有时候也会这样,还是再看一遍确认一下,如果还没你,你就得乖乖跟我们走。”
“好!”顾小拾大声应道,她不信自己在小镇上活了八年,一点痕迹都没有。
白无常细细查看,那顾阮竹的名字底有一行蝇头小字,‘收养顾小拾’。白无常皱皱眉,他几乎可以确定刚才没看到这几个字,可现在怎么……莫非真的看差了?
他虽是疑惑,却也只能说:“我大概是眼花了,真的有她的名字。”
黑无常二话不说,拿下铁链,“你走吧。”
顾小拾的脖子一下轻快了,抬腿就跑,生怕黑白无常改变主意。
白无常看着顾小拾消失的背影,“老兄,那阵风蹊跷的很。”
黑无常抬头望着大殿前的树,树上的叶子都快落光了,他捡起一片干净的叶子,“秋天了,有风也正常,有时候,没风才是不正常,对不对?”
白无常低头看着那几个蝇头小楷,暗暗叹了口气:墨迹分明未干。
黑无常端详着叶子,许久后才轻声说:“落叶归根,人死去地府,那我们消散后又去了哪里?”

楼主:南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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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分类:莲蓬鬼话

发表时间:2018-08-29 05:33:47

更新时间:2018-12-10 22:04: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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