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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秋2005

楼主:巷底臭椿  时间:2019-05-10 21:44:41


麦秋时节



一点萤火点燃了收获时节,象阳光里的一根游丝闪烁,断续,绕在墙角上,天上只有一颗星,天空浑浊,这样的浑浊昨天还没有发生,前天的月亮甚至把云朵照得特别肥硕,象一只只苹果放置在玻璃桌面上,一尘不染的玻璃,比空无更让人觉得干净。

这个时节叫做麦秋,有一些草也和麦子一起枯黄,稻子的春天还在孕育中,一棵没有再立起来的树由于一群墙壁的帮忙留住了一隅冬天,这有点象一场万人马拉松,有人只跑半程,有人只凑热闹,浩荡的起跑人群渐渐地拉长,稀疏,有人已经退出,有人正在加入,有人完成了他预定的路程,有人刚刚进入角色,菊这个时候真象一株艾草,在墙根默默坚持着,不知是否要人为它加油。

成熟的麦子竖在田垄上,心满意足,精神抖擞,享受着以它的名字命名的时节,空心的麦杆可以做成各种玩物,如果让我好好地回想回想,编一个小篮子应该是没有问题的,至于虫子、烟斗,小时候就没学会,那时候村里的麦子都要堆在稻场上,每家堆一个堆,稻场就成了迷宫,大人们总要忙到天黑,小孩子还没有帮忙的本领,在稻场上躲老猫,捉小偷,弄得一身麦芒,等到饭烧好了,母亲一喊就能喊回去,就是个乖孩子。现在的麦子只是在路上铺了让车子轧一轧,然后麦子归麦子,麦杆归麦杆,乱蓬蓬干瘪瘪的麦杆就在路边一把火烧掉,也不管边上有没有树,油菜杆也是一把火烧掉,春天就这样被一把火烧掉了,满天的烟气原本分散在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一日三餐每家每户的烟囱里。“淡蓝的炊烟,绿野的往事” ,这是我所能写出的最美的句子,这样一把火烧掉,反而没了滋味。

现在没有什么正儿八经的农民了,种好自家的几亩地过上温饱的日子就是最苦的日子,今年过年的时候,几个亲戚高谈阔论,有一位对国家给种地的人倒贴钱想不通,另一位就说了,说:“现在咱们国家的发展不得了,收不收农民的钱无所谓。”那一位有点伤了自尊,说:“农民不种粮食,大家吃什么?”那另一位又说:“不种粮才好,外国的粮食买进来,比买你的粮还便宜。”然后他们说起伊拉克和布什。

如果让我说,自己种的粮食要是不能养活自己,外人的粮食也就不会很便宜地卖给你,只是农民已是这样自轻自贱了,一并轻贱了土地,轻贱了种地这回事情,轻贱了土生土长脚踏实地,轻贱了自己流淌汗水。如果让我想一件事情可以用来消除人生的虚妄,我第一想到的就是种地,有首《击壤歌》这样唱道:“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帝力于我何有哉。”就象一草一木只仰仗天地而活,借着庄稼扎下自己的根须,简单直接而不轻易,现代文明对一只小鸟的影响,只是打扰了它而已。

2005/05



楼主:巷底臭椿  时间:2019-05-10 21:44:41
午饭后想出去走走,太阳光热辣辣的了,于是止步,上楼小睡了一会儿,天阴了
楼主:巷底臭椿  时间:2019-05-10 21:44:41





天热了,潜心寻我清凉的身子
他也出汗,如朵朵雨云
欢蹦乱跳,雷电交加
未满七岁,有痛则哭
凭谁问情为何物。儿子
第一次踢着露水,爱上这条
存世无多的荒径,儿时玩伴
咸来伴他,他不知我们
如何游戏,我又怎知
父亲的童年,父亲儿时
且未曾有这些田地,这些
父辈肩膀兴起的良田
田间旧坟,木已成荫
5/17

楼主:巷底臭椿  时间:2019-05-10 21:44:41





水无法老去,而我如何
告诉你儿时的天穹
如水可以鉴人,我不敢
多望那深渊的真容
焉知我非倒悬,抓扣着
泥土的力轻若萍踪
大地都在天上,都在的
都与星星一起沉没
等到夜晚,天空浅了
寸寸肌肤平展竹床
在竹条缝里生根,银河
正是东边那条大河
北浸湖水,南映村畴
5/18


楼主:巷底臭椿  时间:2019-05-10 21:44:41










一切弯腰的生活都是苦活,
一弯腰,麦子便没有了尽头,
麦子遮住眼睛,一模一样的麦子,
一旦直起腰杆,便不断直起腰杆,
原地踏步,心灰意懒,
母亲说:不要老站起来,
越站越累,要一门心思割麦子。
好吧,一门心思割麦子,
半途而废已不被自己许可了,
酸苦的劲儿并非一直增长,
长到某处便停滞了,不显了,
偶尔一点风吹上湿了的衣裳,
居然尝到烈日的清凉,
麦子的尽头是这样,麦杆里
除了麦杆,开始逗露条条天光,
河水的气息绰约芬芳,
最后的麦子如珠帘一卷,
站定在河沿,亲一亲河水,
回头走过那些侧卧的麦子,
这是人生重要时刻,
从头再来,生活容易多了。
5/19


楼主:巷底臭椿  时间:2019-05-10 21:44:41




打油菜籽是个轻松的活,不必弯腰
需要一把锄头,用来平场
一块篷布铺在场上,大约两丈见方
两把连槁,一面粗筛一面细筛
以及若干个蛇皮口袋,至少
需两人,因为粗筛颇似抬轿
面对着面,前后上下颠戏新娘
菜籽暴雨骤止,荚壳魂飞魄散
如果四个人,那真如游戏一般
两个抱油菜杆,两个轮连槁
油菜杆作两行,头对头铺排
铺满了脚踩一遍,过于蓬松要沾槁
平场是父亲的活,选址考量的是
抱油菜杆步数的多寡,长田或分两场
连槁轮起拍下讲个节奏,特别是
两人配合,通常父母做这个活
我们兄弟就跑腿,跑起来也有个
不服输的劲,抱得要和哥哥一样多
母亲回家做饭,我也来轮几下
并不难,偶尔连槁打架了也挺好玩
抱油菜杆讲究轻拿轻放,失足之时
父母从不抱怨,再如何小心
菜籽播撒也不可免的,要允许
一些菜籽逃脱压榨,自然发芽
尽管也不能成株的,粗筛的活
我干得不差,默契不了听命也成
弟弟天生听哥哥的,默契时哥哥就笑一下
细筛是最后的工序,总是母亲筛
我们把粗筛过的菜籽用了簸箕
缓缓倾泻向小圆筛,圆筛画着小螺旋
这时来一点风吹开细屑,再好不过了
没有就回家再扬,母亲没给我机会
干过这活,也许是不放心菜籽
可以说这是一个损失吗,我不大可能
再干这个活了,装菜籽的口袋从来没少过
我渐渐也被允许扛包了,唯一可能的不快是
菜籽杆割倒晾晒的那几天给雨淋过
难免就有些霉变了,拥抱着它们
如抱着新娘疾走,满腔霉味,
三月的菜花香便如哭诉般浮现
5/21


楼主:巷底臭椿  时间:2019-05-10 21:44:41


《天工开物》里的连槁,不及吾乡称用,不过原理是一样的,二人合作也是一上一下,次第拍打
楼主:巷底臭椿  时间:2019-05-10 21:44:41


画个连槁当干活吧,上次画农具是在六月心里





农活是要看天的,收过的已在家爽着,未收的在田里湿着,就隔一场雨
楼主:巷底臭椿  时间:2019-05-10 21:44:41


楼主:巷底臭椿  时间:2019-05-10 21:44:41



秸杆就地焚烧是何时开始的
是煤气灶普及之后的事吧
也禁过罚过,有什么用呢
某年,乡间传说一件焚烧秸杆的事
小夫妻两个带了小孩去田间劳作
小孩玩了一会儿要睡觉觉了
就用秸杆搭了个窝给他遮阳睡觉
一天活干下来,小夫妻两个回家了
临走前在上风口把秸杆给点了
回到家找不见小孩子
想想记起是带到田里去了
赶紧跑到田里,田地一片焦土
有的地方黑厚,有的地方黑浅
翻遍了冷灰,找遍四野
没有找见小孩踪迹,我不知道
这对小夫妻有没有勇气再活下去
活到现在的话一定还在找吧
每年还是焚烧秸杆,地上找遍了
烟气弥漫天空,天上曾找过么
5/22

楼主:巷底臭椿  时间:2019-05-10 21:44:41



让我下地干活,是为了不让我下地干活
在耕读之间取其一,不料耕读本来为一
世上没有直接的甜,所有果子都曾经酸涩
一直的苦也不存在,吃吃便能吃出甜的意外
时光难捱,因为心中绑定了时光
锄地不平,因为心里一直在找平
不要去管太阳,太阳哪天不落山呢
不要去管土地,土地何必要是平的
人能做的事情,就是手头所做的那点事情
劳作只是身体,每个反复里藏着出离的玄机
影忽然长了,田平如井水,刚刚的我去了哪里
阳光系着蛛丝在晚风里飘飞,没有肩头
绷住烈日一整天,这是梦想不到的情景
5/23



楼主:巷底臭椿  时间:2019-05-10 21:44:41
尚有麦秋时节游戏两种,意甚懒,就此带住,亦取其言尽意藏,或结来年之缘也
楼主:巷底臭椿  时间:2019-05-10 21:44:41



五一归家,较匆忙,路上堵车,桃桃担心错过出菩萨的阵势,快客不肯就近停车,途中小站双牌石造了新车站,刚刚起用,离旧址有一段距离,我想那老旧的小站已经拆除了吧,侄儿来接我们,说有两个村子今年说拆就拆掉了,说我们村太大,但拆迁只是迟早的事,桃桃说:不许他们拆,要拆也要在原来的地上给我们一模一样盖起来,还要一样的旧。我乐了,对于这种近乎不可抗拒的力我早已认命,不过做学生的时候关于校门的拆建我也说过相同的话,是那晚宿舍卧谈的最后陈辞。到村口的时候正好遇见出菩萨的队伍,父亲走在最前面,我和桃桃下了车,跟着看了两处祭祀场面,这是我第一次看出菩萨,桃桃去年倒是看过一回了,他想让我扮队伍中的关羽,那实在是因为他现在还不能撑起那副行头。桃桃要一直看下去,我提醒他还没吃午饭,爷爷告诉他吃了午饭可以继续看,而到湖边踩水的精彩场面上午已经完成了。桃桃是跑着回家的,我只好也跟着跑,母亲在家里等着和我们一道吃饭,一锅鸡汤炖着金针,一碗红烧鱼,另有三样素菜:豆腐炖蘑菇,莴苣丝,炒豌豆。母亲说豌豆刚出锅的时候又沙又软,现在有点硬了。哥哥抱了孙女过来,小孩子把脸埋在哥哥肩上,怎么也不肯看我们,偷看一眼便如探汤似的又埋下头去,哥哥说:噫,不是你要过来看小叔叔的吗。小孩子就这样埋头来看我们,若得朝夕相处,哪能如是。母亲问我看出菩萨有没有遇到父亲,我说遇到了,父亲走在最前头,母亲说父亲是在领他们走神路,我还看到叔叔了,更看到一些平常很少看见的人,上次看见他们可能是十几年甚至几十年前了,年少时的印象仍不肯被当面的衰颓朽蚀,他们说桃桃很象我小时候,虽然我觉得这只是一句客套,可我毕竟没有象我看桃桃这样看见过我的小时候。饭后,出菩萨的锣鼓声渐近,从家门口经过,渐渐远去,远到听不见了,静水两次提议去看,桃桃没有响应,就都午睡了,躺了一会儿我去厨房间泡了一杯新茶,母亲说是晓辉家爹爹送的,不久前给他们家烧过两天饭,就送了这些茶叶,母亲又说到今年采茶的事,因为村里建办公楼又被喊去帮忙烧饭,只采了十天,外头空气也好风景也好,要不是帮忙烧饼,要和她们一起采满十五天。父亲回来了,直接就归卧室休息去了,母亲说父亲今天引路累着了,我说父亲气色比过年的时候要好。
二日,早饭吃到乌米粽,浸乌米的树叶子附近没有,要去老远的山上去采,吃乌米饭是小时候的事了,据说于特定的某天吃了可以不肚痛,所以小时候年年都有的吃,这还是头一次吃乌米粽,粽子只有两个,母亲说是裹着玩的,一只桃桃吃,一只我让静水吃,静水说我吃比较有意义,可以想起小时候,最后也归桃桃吃了,因为他吃第一只的时候我夹了一个粽角尝了一下,他没有吃完整,母亲说乌米还浸有不少,既然桃桃这么喜欢吃,就都裹了粽子吧。饭后与桃桃下象棋,静水说:你什么时候才教桃桃写毛笔字。我看到桌上有静水特意带过来的墨与纸,说下完棋就教,桃桃的棋力长了,我问在学校有没有与同学下过,桃桃说没有,这时候有人在院子门口喊我父亲,喊了两遍我出去答应,是小学时教过我的语文老师,我还记得他上课时特别是教训人时的拖腔,记得他娶的新娘子是个卷发,我有一次打水漂,石片飞到池塘对岸水沿石上正击在新娘子浣衣的手背,她捂手低眉负痛,什么话都没有说,我吓跑了,老师并没有追究,我喊了一声老师,老师言语间却不再把我当学生看待,说他母亲在巷子里跌倒我父亲把她搀回了家他是来谢我父亲的让我代为转告,然后放下一包东西就走了。母亲回来,问起堂前多出的包裹,我说是老师来谢父亲的,母亲觉得意外,说那是好久以前的事了,早就忘掉了,等会儿父亲回来了让他送回去,母亲说:我跟他说以后遇见这样的事情要喊个人一起搀,毕竟自己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老太太九十三了,跌断过腿跌坏过腰,都治好了,弯了背柱根拐杖,年纪轻时多么精致的一个人啊。我问:她一个人住吗。母亲说:是啊,她还能自己烧饭吃。我对这个老太太没有什么印象。静水又让我教桃桃写毛笔字,我让桃桃取一盆水上楼,自己去取了两枝尘封已久的毛笔,在水泥栏杆上教他起笔收笔翻腕转折,简单的话语落实到行动上还是要假以时日。
5/5


桃桃午睡时母亲在厨房裹粽子,我就坐在一旁看着,母亲说:静水说我手指有点变形是风湿,她哪里知道这是我小时候生疮生的,这个指头是前头爷爷家三头砍的,那时候都还小,砍柴闹着玩,差点半边砍下来,搭上去又长上去了,看上去还是缺了一块。我看着母亲那节变形的拇指,很惭愧从来没有问过,父母好似天经地议,却原来事事皆有来由,母亲说:今年二月八过会场你姨娘来住过一个星期,后来我去采茶她就回去了,她说不缺吃不缺穿采什么茶去,她就是不想多动一动。我问:姨娘比你大多少。母亲说:大六岁。我问:大姑母比父亲大多少。母亲说:大了十岁。我问:之间没有人吗。母亲说:有一个,张掉了,那时候医学不好。我默然,这位没有成年的长辈对我而言是不存在的,乌米粽正好裹了二十只,母亲五只一份将扎草编成了麻花辫,然后数剩下的粽叶,三叶一数,仍能裹上二十,母亲说粽叶一份一份都是数过的,接下来再裹些白米粽。
桃桃醒了,我们又到二楼沾水习字,阳光里飘来一阵花香,静水问是什么香,我说是刺槐花,静水就要去寻刺槐,我不想出门,静水就让母亲来说我,于是就出门,母亲说:去湖边的路修好了,现在村里很多人去湖边散步,我跟你父亲也经常去。连着村与湖的那段路果然修成水泥路了,在路口我提议来一场赛跑,桃桃为之踊跃,冲向前去,我在后面跟着,说比赛时得冠军的一般都不领跑的人,桃桃不管,还没到湖堤前的上坡路就加速起来,我被远远甩在后头,早早失去追赶的可能,桃桃对着湖喘气,我说我今天穿的是布鞋不得力,桃桃说:不服气明天换了鞋再比。回头在路上找到妈妈,说:妈妈小得象蚂蚁。
水上生了菱叶,开着小黄花,泊着一只铁壳船,向水面削了几片石,已打不起水漂,桃桃在堤上不下来,剥着野麦,几只燕子越过湖堤来到水上,身子在风里如水草般动荡,比在村子上空更显劲柔,静水坐在水沿,说:就算看看这湖,回来也值。静水问我当初怎么舍得离开这里,我无言以对,我从来没有想过离开,然而十余年来,终于造成了离开,这一片湖对我而言从来不是什么风景,只是儿时游戏之地,静水上到船上,喊桃桃也上船来玩,桃桃过了好一会儿才来,送给我一粒野麦子,软软的,光光的,遍体淡绿,状似吸饱了血的蚊子腹部,桃桃问:猜里面是什么。我说:是牛奶。一捏便捏出一滴麦浆来,桃桃把船缆一拉,让船头靠岸,弯身搭上一只膝,船头随之离岸,桃桃收身返岸,如是者三,才爬到了船上,船的动荡让他直不起身迈不开步,严肃的表情几乎看不出游戏的乐趣,待下到船仓趴在船沿弄水弄菱才松快了。
回家路上,一辆小车慢慢停在我身边,是现任村长,我小时候的玩伴,他问:这是你儿子。我说:是啊。他说:有空上我家玩。我说:好的。村子的面貌在他上任后大为改观,过年的时候在饭桌上曾说起此事,当时这一条路还没有修,昨天回来一近村便见村口池塘抽干了在塘中央造水榭曲桥,这在从前是不可想象的,现在每年都有经费拨下来用于新农村建设,用在实处自然感觉得到,一路上静水和桃桃摘了些野麦、芦梢、竹枝、荠菜杆、茼蒿花,枫杨树的燕子串是我帮忙摘的,回家便比赛插花,母亲正在厨房间包包子,肉馅的已经包好,芝麻馅的也不剩几只了。
5/6


三日,午饭后就得返回,早上,哥哥从蟹塘回来对母亲说中午多烧一点饭他在这儿一起吃饭后送我们去车站,早饭是每人一只乌米粽、一只包子、一个鸡蛋,还有粥,佐以母亲自制的萝卜鲞,饭后仍旧上楼一起练毛笔字,昨日用过的水盆里沉淀了些尘沙和宿墨,到九点钟,水快用完了,我让桃桃把盆子拿下去,自己将两枝笔甩干了收好,静水还要再去一趟湖边,桃桃提醒我换鞋子,这一次我提议从家门口起跑,桃桃一口答应,结果还是他跑赢了,路上有一株香樟,正在盛花期,树色为之一变,这三天,一天比一天晴好,它的气息也逾加清新了,本地原来没有香樟树的,看它树龄也不足二十吧,在平畴之上孤立在而圆满,比满城的香樟更觉其香,真是连林不觉独乃奇了。
从前每回登上湖堤,风气都为之一变,胸襟也随之清朗,现在不见了这种感觉,可能是湖水消减了的缘故吧,湖堤是比从前加高了,却越来越没有登堤之感,湖与村子的距离也缩减了,也许在桃桃的心眼里,这一方水土还是我童年时的比例,这一天让我最为开心的是见到了湖对面的山,它们看上去也矮了许多,许多年不见了,久远到我有些怀疑它们是否还在湖的对面。
5/7


湖堤的风貌一变再变,尤其是在九八年大洪水之后,我最喜欢的还是我小时候它的样子,那时候村里搞副业养蚕,湖堤上遍植桑树,可惜养蚕未成气候,桑树终于荒掉了,后来据说堤上植树于抗洪不利,堤上就不再有树了,我见过湖水几乎漫堤的场面,三峡发电后湖几乎不再有涨水的机会了,就湖心还有成片的水,四周只能算沼泽,我曾在湖底指着天对桃桃说湖水达到过两层楼的高度,那些风啊鸟啊所到之处原来水也到过,桃桃无法想象那个水势,其实有点象一杯水倒得满满的,水面已鼓出杯沿,再滴一滴就将崩溃,或者就象一颗快含不住的眼泪,需要把脸仰起,仰起,如果见过高出地表的大水,作此想象也许并不枉然,奈何桃桃不曾见过,爷爷曾跟我说起五几年的大水,民国多少年的大水,村子淹掉大半,坟堆被刷平,棺材漂起来,闷声撞击水沿,这也是不可想象,即便是见过了大水,而我对于湖堤的信任从未崩溃,直到爷爷去世,我独自坐在湖堤,望着湖水,感觉到自己失去了一道堤防,死亡的波浪从此每天拍抚我的靯尖。
桃桃眼里的湖堤并不需要长满桑树,我儿时的湖堤之美也未必因为桑树,我何必想念那些桑树呢,我直接想我的童年就是了,而它不就在眼前吗,桃桃回头找妈妈,这一次根本找不见妈妈了,我们先上那只船上去玩,桃桃上船的动作大胆些了,他摘了一朵菱花,把花拖到水下,花瓣散乱的边缘一收,花朵变成一个五角星,他觉得很有意思,又反过花来将它提出水,花瓣不胜自重,也缩成一个五角星,菱叶的梗上有个虫蜕,我说那是蜻蜓的壳,桃桃对它的兴趣不如两年前了,随它沉入水中,水中有极小的鱼,小如汗毛,它们也知道惊扰,人将船左右荡动,拍出的水纹一叠一叠推出百米之遥,另一侧则将岸沿搅浑了,桃桃却说:再荡,再荡。如享受摇篮一般,静水说去湖滩上玩吧,桃桃就拖过缆绳躬身下船,我说:你可以在船冲向岸时一跳上岸,船被你一蹬会很稳。桃桃一试,果然。
湖滩上有一个近百亩的取土坑,深不见底,水色如天,水沿的菱叶在阳光的直射下仿佛就摊在地上,有些人打着遮阳伞在垂钓,我们各折一枝芦杆,将陈年的芦花沾了水玩,芦花在水下象一条活灵活现的水獭尾巴,弹到空中,就没了性命了,水珠失魂落魄,纷纷跌回水中,空中圆转的珠体并不立刻消灭,亮亮地在水面一滑,此时方信湖水是一颗大些的露珠了,湖滩上的草纤长到不能自立,不知道被哪一阵风推倒之后就席地而生了,倒伏的方向并不一致,人只能踏草而行,草上勉强可辨人迹,桃桃想离了人迹深入丛中,何异于涉水呢,我赶紧把他喊回来了,去年五一时,并没有这许多草,湖堤石缝里生成的油菜则比今年要老,回去的路上桃桃还要赛跑,在这透明的风日里,奔跑追逐无疑更加快乐,湖对面的山明年也将更近一些吧。
要带的东西母亲已经给我们装好,昨天包的粽子包子、两瓶菜籽油、一包油炸锅巴、两包茶叶、几根过年时留下来的香肠,午饭时剩下的一盒菜,饭后就出发了,了无分别可感,去车站的路上哥哥指一处拆迁的村落给我看,除了几个屋顶不见了之外并无异样,村树尽著新绿,那几幢小楼也仿佛回到了它们新建时正要封顶的样子。
5/8



楼主:巷底臭椿  时间:2019-05-10 21:44:41
纠正几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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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归家,较匆忙,路上堵车,桃桃担心错过出菩萨的阵势,快客不肯就近停车,途中小站双牌石造了新车站,刚刚起用,离旧址有一段距离,我想那老旧的小站已经拆除了吧,侄儿来接我们,说有两个村子今年说拆就拆掉了,说我们村太大,但拆迁只是迟早的事,桃桃说:不许他们拆,要拆也要在原来的地上给我们一模一样盖起来,还要一样的旧。我乐了,对于这种近乎不可抗拒的力我早已认命,不过做学生的时候关于校门的拆建我也说过相同的话,是那晚宿舍卧谈的最后陈辞。到村口的时候正好遇见出菩萨的队伍,父亲走在最前面,我和桃桃下了车,跟着看了两处祭祀场面,这是我第一次看出菩萨,桃桃去年倒是看过一回了,他想让我扮队伍中的关羽,那实在是因为他现在还不能撑起那副行头。桃桃要一直看下去,我提醒他还没吃午饭,爷爷告诉他吃了午饭可以继续看,而到湖边踩水的精彩场面上午已经完成了。桃桃是跑着回家的,我只好也跟着跑,母亲在家里等着和我们一道吃饭,一锅鸡汤炖着金针,一碗红烧鱼,另有三样素菜:豆腐炖蘑菇,莴苣丝,炒豌豆。母亲说豌豆刚出锅的时候又沙又软,现在有点硬了。哥哥抱了孙女过来,小孩子把脸埋在哥哥肩上,怎么也不肯看我们,偷看一眼便如探汤似的又埋下头去,哥哥说:噫,不是你要过来看小叔叔的吗。小孩子就这样埋头来看我们,若得朝夕相处,哪能如是。母亲问我看出菩萨有没有遇到父亲,我说遇到了,父亲走在最前头,母亲说父亲是在领他们走神路,我还看到叔叔了,更看到一些平常很少看见的人,上次看见他们可能是十几年甚至几十年前了,年少时的印象仍不肯被当面的衰颓朽蚀,他们说桃桃很象我小时候,虽然我觉得这只是一句客套,可我毕竟没有象我看桃桃这样看见过我的小时候。饭后,出菩萨的锣鼓声渐近,从家门口经过,渐渐远去,远到听不见了,静水两次提议去看,桃桃没有响应,就都午睡了,躺了一会儿我去厨房间泡了一杯新茶,母亲说是晓辉家爹爹送的,不久前给他们家烧过两天饭,就送了这些茶叶,母亲又说到今年采茶的事,因为村里建办公楼又被喊去帮忙烧饭,只采了十天,外头空气也好风景也好,要不是帮忙烧饭,要和她们一起采满十五天。父亲回来了,直接就归卧室休息去了,母亲说父亲今天引路累着了,我说父亲气色比过年的时候要好。
二日,早饭吃到乌米粽,浸乌米的树叶子附近没有,要去老远的山上去采,吃乌米饭是小时候的事了,据说于特定的某天吃了可以不肚痛,所以小时候年年都有的吃,这还是头一次吃乌米粽,粽子只有两个,母亲说是裹着玩的,一只桃桃吃,一只我让静水吃,静水说我吃比较有意义,可以想起小时候,最后也归桃桃吃了,因为他吃第一只的时候我夹了一个粽角尝了一下,他没有吃完整,母亲说乌米还浸有不少,既然桃桃这么喜欢吃,就都裹了粽子吧。饭后与桃桃下象棋,静水说:你什么时候才教桃桃写毛笔字。我看到桌上有静水特意带过来的墨与纸,说下完棋就教,桃桃的棋力长了,我问在学校有没有与同学下过,桃桃说没有,这时候有人在院子门口喊我父亲,喊了两遍我出去答应,是小学时教过我的语文老师,我还记得他上课时特别是教训人时的拖腔,记得他娶的新娘子是个卷发,我有一次打水漂,石片飞到池塘对岸水沿石上正击在新娘子浣衣的手背,她捂手低眉负痛,什么话都没有说,我吓跑了,老师并没有追究,我喊了一声老师,老师言语间却不再把我当学生看待,说他母亲在巷子里跌倒我父亲把她搀回了家他是来谢我父亲的让我代为转告,然后放下一包东西就走了。母亲回来,问起堂前多出的包裹,我说是老师来谢父亲的,母亲觉得意外,说那是好久以前的事了,早就忘掉了,等会儿父亲回来了让他送回去,母亲说:我跟他说以后遇见这样的事情要喊个人一起搀,毕竟自己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老太太九十三了,跌断过腿跌坏过腰,都治好了,弯了背柱根拐杖,年纪轻时多么精致的一个人啊。我问:她一个人住吗。母亲说:是啊,她还能自己烧饭吃。我对这个老太太没有什么印象。静水又让我教桃桃写毛笔字,我让桃桃取一盆水上楼,自己去取了两枝尘封已久的毛笔,在水泥栏杆上教他起笔收笔翻腕转折,简单的话语落实到行动上还是要假以时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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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桃午睡时母亲在厨房裹粽子,我就坐在一旁看着,母亲说:静水说我手指有点变形是风湿,她哪里知道这是我小时候生疮生的,这个指头是前头爷爷家三头砍的,那时候都还小,砍柴闹着玩,差点半边砍下来,搭上去又长上去了,看上去还是缺了一块。我看着母亲那节变形的拇指,很惭愧从来没有问过,父母好似天经地议,却原来事事皆有来由,母亲说:今年二月八过会场你姨娘来住过一个星期,后来我去采茶她就回去了,她说不缺吃不缺穿采什么茶去,她就是不想多动一动。我问:姨娘比你大多少。母亲说:大六岁。我问:大姑母比父亲大多少。母亲说:大了十岁。我问:之间没有人吗。母亲说:有一个,张掉了,那时候医学不好。我默然,这位没有成年的长辈对我而言是不存在的,乌米粽正好裹了二十只,母亲五只一份将扎草编成了麻花辫,然后数剩下的粽叶,三叶一数,仍能裹上二十,母亲说粽叶一份一份都是数过的,接下来再裹些白米粽。
桃桃醒了,我们又到二楼沾水习字,阳光里飘来一阵花香,静水问是什么香,我说是刺槐花,静水就要去寻刺槐,我不想出门,静水就让母亲来说我,于是就出门,母亲说:去湖边的路修好了,现在村里很多人去湖边散步,我跟你父亲也经常去。连着村与湖的那段路果然修成水泥路了,在路口我提议来一场赛跑,桃桃为之踊跃,冲向前去,我在后面跟着,说比赛时得冠军的一般都不领跑的人,桃桃不管,还没到湖堤前的上坡路就加速起来,我被远远甩在后头,早早失去追赶的可能,桃桃对着湖喘气,我说我今天穿的是布鞋不得力,桃桃说:不服气明天换了鞋再比。回头在路上找到妈妈,说:妈妈小得象蚂蚁。
水上生了菱叶,开着小黄花,泊着一只铁壳船,向水面削了几片石,已打不起水漂,桃桃在堤上不下来,剥着野麦,几只燕子越过湖堤来到水上,身子在风里如水草般动荡,比在村子上空更显劲柔,静水坐在水沿,说:就算看看这湖,回来也值。静水问我当初怎么舍得离开这里,我无言以对,我从来没有想过离开,然而十余年来,终于造成了离开,这一片湖对我而言从来不是什么风景,只是儿时游戏之地,静水上到船上,喊桃桃也上船来玩,桃桃过了好一会儿才来,送给我一粒野麦子,软软的,光光的,遍体淡绿,状似吸饱了血的蚊子腹部,桃桃问:猜里面是什么。我说:是牛奶。一捏便捏出一滴麦浆来,桃桃把船缆一拉,让船头靠岸,弯身搭上一只膝,船头随之离岸,桃桃收身返岸,如是者三,才爬到了船上,船的动荡让他直不起身迈不开步,严肃的表情几乎看不出游戏的乐趣,待下到船仓趴在船沿弄水弄菱才松快了。
回家路上,一辆小车慢慢停在我身边,是现任村长,我小时候的玩伴,他问:这是你儿子。我说:是啊。他说:有空上我家玩。我说:好的。村子的面貌在他上任后大为改观,过年的时候在饭桌上曾说起此事,当时这一条路还没有修,昨天回来一近村便见村口池塘抽干了在塘中央造水榭曲桥,这在从前是不可想象的,现在每年都有经费拨下来用于新农村建设,用在实处自然感觉得到,一路上静水和桃桃摘了些野麦、芦梢、竹枝、荠菜杆、茼蒿花,枫杨树的燕子串是我帮忙摘的,回家便比赛插花,母亲正在厨房间包包子,肉馅的已经包好,芝麻馅的也不剩几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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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午饭后就得返回,早上,哥哥从蟹塘回来对母亲说中午多烧一点饭他在这儿一起吃饭后送我们去车站,早饭是每人一只乌米粽、一只包子、一个鸡蛋,还有粥,佐以母亲自制的萝卜鲞,饭后仍旧上楼一起练毛笔字,昨日用过的水盆里沉淀了些尘沙和宿墨,到九点钟,水快用完了,我让桃桃把盆子拿下去,自己将两枝笔甩干了收好,静水还要再去一趟湖边,桃桃提醒我换鞋子,这一次我提议从家门口起跑,桃桃一口答应,结果还是他跑赢了,路上有一株香樟,正在盛花期,树色为之一变,这三天,一天比一天晴好,它的气息也逾加清新了,本地原来没有香樟树的,看它树龄也不足二十吧,在平畴之上孤立而圆满,比满城的香樟更觉其香,真是连林不觉独乃奇了。
从前每回登上湖堤,风气都为之一变,胸襟也随之清朗,现在不见了这种感觉,可能是湖水消减了的缘故吧,湖堤是比从前加高了,却越来越没有登堤之感,湖与村子的距离也缩减了,也许在桃桃的心眼里,这一方水土还是我童年时的比例,这一天让我最为开心的是见到了湖对面的山,它们看上去也矮了许多,许多年不见了,久远到我有些怀疑它们是否还在湖的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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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堤的风貌一变再变,尤其是在九八年大洪水之后,我最喜欢的还是我小时候它的样子,那时候村里搞副业养蚕,湖堤上遍植桑树,可惜养蚕未成气候,桑树终于荒掉了,后来据说堤上植树于抗洪不利,堤上就不再有树了,我见过湖水几乎漫堤的场面,三峡发电后湖几乎不再有涨水的机会了,就湖心还有成片的水,四周只能算沼泽,我曾在湖底指着天对桃桃说湖水达到过两层楼的高度,那些风啊鸟啊所到之处原来水也到过,桃桃无法想象那个水势,其实有点象一杯水倒得满满的,水面已鼓出杯沿,再滴一滴就将崩溃,或者就象一颗快含不住的眼泪,需要把脸仰起,仰起,如果见过高出地表的大水,作此想象也许并不枉然,奈何桃桃不曾见过,爷爷曾跟我说起五几年的大水,民国多少年的大水,村子淹掉大半,坟堆被刷平,棺材漂起来,闷声撞击水沿,这也是不可想象,即便是见过了大水,而我对于湖堤的信任从未崩溃,直到爷爷去世,我独自坐在湖堤,望着湖水,感觉到自己失去了一道堤防,死亡的波浪从此每天拍抚我的鞋尖。
桃桃眼里的湖堤并不需要长满桑树,我儿时的湖堤之美也未必因为桑树,我何必想念那些桑树呢,我直接想我的童年就是了,而它不就在眼前吗,桃桃回头找妈妈,这一次根本找不见妈妈了,我们先上那只船上去玩,桃桃上船的动作大胆些了,他摘了一朵菱花,把花拖到水下,花瓣散乱的边缘一收,花朵变成一个五角星,他觉得很有意思,又反过花来将它提出水,花瓣不胜自重,也缩成一个五角星,菱叶的梗上有个虫蜕,我说那是蜻蜓的壳,桃桃对它的兴趣不如两年前了,随它沉入水中,水中有极小的鱼,小如汗毛,它们也知道惊扰,我将船左右荡动,拍出的水纹一叠一叠推出百米之遥,另一侧则将岸沿搅浑了,桃桃却说:再荡,再荡。如享受摇篮一般,静水说去湖滩上玩吧,桃桃就拖过缆绳躬身下船,我说:你可以在船冲向岸时一跳上岸,船被你一蹬会很稳。桃桃一试,果然。
湖滩上有一个近百亩的取土坑,深不见底,水色如天,水沿的菱叶在阳光的直射下仿佛就摊在地上,有些人打着遮阳伞在垂钓,我们各折一枝芦杆,将陈年的芦花沾了水玩,芦花在水下象一条活灵活现的水獭尾巴,弹到空中,就没了性命了,水珠失魂落魄,纷纷跌回水中,空中圆转的珠体并不立刻消灭,亮亮地在水面一滑,此时方信湖水是一颗大些的露珠了,湖滩上的草纤长到不能自立,不知道被哪一阵风推倒之后就席地而生了,倒伏的方向并不一致,人只能踏草而行,草上勉强可辨人迹,桃桃想离了人迹深入丛中,何异于涉水呢,我赶紧把他喊回来了,去年五一时,并没有这许多草,湖堤石缝里生成的油菜则比今年要老,回去的路上桃桃还要赛跑,在这透明的风日里,奔跑追逐无疑更加快乐,湖对面的山明年也将更近一些吧。
要带的东西母亲已经给我们装好,昨天包的粽子包子、两瓶菜籽油、一包油炸锅巴、两包茶叶、几根过年时留下来的香肠,午饭时剩下的一盒菜,母亲说:编成麻花辫的是乌米粽,搓成绳的是白米粽,袋口系了红线的是肉包子,没系的是芝麻包。饭后就出发了,了无分别可感,去车站的路上哥哥指一处拆迁的村落给我看,除了几个屋顶不见了之外并无异样,村树尽著新绿,那几幢小楼也仿佛回到了它们新建时正要封顶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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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巷底臭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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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分类:闲闲书话

发表时间:2018-05-14 20:39:43

更新时间:2019-05-10 21:44: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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