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应没见过海棠。当然也有可能是见过却不认识，也等于没见过了。不过，对海棠真不算陌生，群芳谱里，海棠可是大名鼎鼎了，最有名的话是：海棠无香。

海棠无香，有古人视为人生三大憾。古人诚不欺吾，我也就信了，再说今人也说无香，估计真是无香了。也曾好奇怪，凡花几乎都有香，海棠怎会无香？我隐约听过，花之有香，是为了吸引昆虫好传播花粉的，海棠无香，哪怎么办呢？以昆虫为媒只是一法，还有风，而且吸引昆虫除了香，还有色。鲜艳的颜色也是极吸引昆虫的，看来好色几乎是生物的共性，并非光是人的毛病了。

又隐约记得古书说过，颜色越鲜艳的花，其香越淡，反之亦然。都说上帝给你关了一扇门，就会给你留一扇窗，总不会真的是绝路。同样也可以这样理解，造物对万事都是公平的，不会把所有的好处都集中在一种上。拿花来说，你香就色浅，你艳就香淡，总不会让你一无是处。有没有既艳且香的？可能也有吧，凡事难有绝对，说绝对往往只是说绝大数罢了。但要举例，我一会又想不出什么花来。

没见过海棠，自然不知海堂是怎个样子，更不清楚其颜色。这段时间，在网上倒是寻常见，不少网友发了海棠的照片，我就得以识荆。当然，专门百度也行，我却不喜欢，我不喜欢刻意为之，觉得刻意为之与趣不宜。虽然，我不是有趣、得趣、知趣之人，私心里还是愿意有点趣，愿意知点趣，起码不那么俗吧。所以，我拒绝刻意，不拒绝偶然。在网上恰好看到，我觉得就是偶然，可以乐而受之。

见了图片，我更相信，海棠无香是真的了，海棠实在太鲜艳了。我不知海棠有几种颜色，我看到的都是红色，鲜红之致，极漂亮。是我喜欢的红色。有人不喜欢大红大白，我却不会，至少不会离开具体而论，有的红好看，有的红得不好看，有的白得好，有的白得不好，很难一概而论。或者把好换成俗也行。我认为俗的不是颜色，俗的是具体形神。有些红花，我也不太喜欢，也觉得俗，海棠却红得漂亮，脱俗。唔，我也怀疑自己是不是附庸风雅之故，因为海棠太有名了，且历来是雅的一类，于是先入为主，或是从众心理作怪。再看，还是喜欢，我相信自己是真的喜欢。

我觉得海棠红得比桃花好看，也红得比桃花有味道，分明是最漂亮的红妆，还显得沉静。难怪古人会嫌桃花艳，却钟情更红的海棠，真不无道理，虽然我一向讨厌这种人格化的赏花理论。海棠是单瓣（我看到的），私以为单瓣之花更要讲究形态，重瓣还可以以繁为胜，单瓣只能以形神见胜。这就好比美的极致是简洁般，丽质天生更宜淡妆。海棠就是丽质天生。我不明白古人为什么把美人许以桃花，而不是海棠？我这话说错了，古人早有把美人比成海棠，且多是有气质，有品味，内外兼美的佳人，反而桃花多是偏重相貌的美人而已。这么看来，我们以后赞美女性，与其用桃花作比，不如有海棠作比，后者更能突出你的品味。

我说自己对海棠不算陌生，除了古人常常言及，季羡林先生也写过篇《西府海棠》，我喜欢这文章。题目写花，其实是说人，或说人心人性。此西府海棠原种在北大里（没记错吧），反修资运动，不光人在劫难逃，草木一样难以幸免。这两株数百年，屡见清代笔记的西府海棠也成了大毒草，给连根拔起。树犹如此，人情何以堪，用在这里，也很适合。季羡林的《牛栅杂忆》现在我印象不深，反倒是他写的几篇类似《西府海棠》的文章，至今不忘。也是读了这篇文章，知道海棠品种大者有三，一西府，二垂丝，三贴梗。由名字可见，后二者易分，却不知西府有什么特点没？

我还知道有一种秋海棠，也没见过，汪曾祺说它是秋花中最可人，似乎成语楚楚可人，楚楚动人一类，都可用来形容秋海棠。我估计这花给人这样楚楚可怜的印象，多数不会是红花。不知为什么，我的感觉里，红花不可怜，至少鲜红，深红不会。

古人以海棠无香为憾，我却以不识海棠为憾，要是窗前，能有这样一株，我相信定然满室生色。不过，说自己和海棠没一点姻缘也不对，曾因倾慕海棠，有年春节花市，还买回过一盆日本海棠，朵小而红，聊胜于无。我最奇怪是，泱泱花国为什么只见日本海棠，我们的西府，垂丝，甚至贴梗呢？无端爱了一回国，民了一回族。估计这日本海棠是新品种，易生易长吧？可惜，我的日本海棠第二年也枯死了。

海棠呀海棠，不如今晚入吾梦中吧。
2019-3-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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