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话：我知道，名字是角色的精髓，看本书的读者十成十会对主角名字怨念深深。
即便如此……
我保不准的确会屈服在淫威之下的
（卢蒙竹=卢盟主/卢亣媎=卢大姐/卢筱第=卢筱第……）
文案：大姐的比武招亲会上，准姐夫把小弟劫走了……

年过半百的付管事咬牙切齿地看着满庭院的残花败草，卢大小姐昨晚绝对又跑出来练武了！


付管事抬头看向头顶，灰白的胡子气的无风自动，就见几棵青翠挺拔的竹子被两道凌厉的剑气生生削走了半片枝丫，随着微风瑟瑟发抖地斜在一旁。


付管事低下头，颤抖着手捡起了落在地上的一只花杆，前两日才修理好的草木一夜间像是被狗啃过了一般，落了满地稀碎的花瓣叶片。还有那几株好不容易养成的二桥牡丹，俏丽的花苞上尚挂着晶莹剔透的朝露，被风一拂，“咕噜”一下从那用布条捆着的茎秆上滚落下来。


付管事一把拿过扫把，愤愤地扫着满地落花，别被他抓到人，否则早晚打断卢大小姐的狗腿！


朝阳初生，一个蓝衣少年小跑着从回廊里穿出，见到庭院中满脸不悦地扫地的付伯又停下脚步，“付伯早，有见到过大姐吗？”


付伯抬头看是卢筱第，面无表情地道：“少爷早，我也正想找她呢。”


卢筱第踏着步子原地转了个圈，往远处走去，“老爹让我找她，我先走了。”


付伯看着他的背影嘟囔道：“又惹了什么祸事？”


卢筱第的声音远远传来，“老爹拿了很多帖子。”


付伯恍然大悟，摸着胡子笑眯眯地点头，“大小姐也该操心操心自己的正事了。”

正堂。


卢大小姐乖乖地坐在下首，一双杏眼看着卢蒙竹又翻开一张名帖。


“平城马家的二公子马刚。”


卢亣媎眨了眨眼睛，对着卢蒙竹一张嘴，说出的话差点又把他气个半死，“那个草包在我手底下走不过十招。”


卢蒙竹脸色青了又白，生生克制住想摔了帖子的冲动，继续翻过一本，“丽京城贾富商的胞弟贾谊，虽不会武功，与你年纪却合适，品性温良……”


卢亣媎比着个大拇指，“兄弟两人相差三十多岁，他老爹才是真英武。”


卢蒙竹一甩手将名帖砸了过去，卢亣媎连忙一偏头，“啪”的一下拍中了身后的墙上，卢蒙竹头也不抬直接报了下一个，“少林寺了字辈弟子……”


卢亣媎急忙打断他，“老爹！少林寺？！”


卢蒙竹抿了抿嘴巴，丢开一本继续道：“景箜老人的独孙，那人你也见过。”、


卢亣媎道：“他是个病秧子。”


“红雀山藏经阁守门长老的记名弟子。”


卢亣媎挠挠脑袋，“老爹，这是什么旮旯角里的人？”


……


卢蒙竹深吸一口气，只觉得自己这么多年的修养都快被这糟心闺女三两下磨没了，按捺着想打人的冲动翻开最后一张名帖，不禁眼前一亮。“藏剑山庄张庄主的关门弟子龙潜。”


一旁的卢筱第正嚼碎了最后一口煎饼咽下，拿出帕子擦净了手，一边插嘴道：“龙潜的武功不错，虽然比姐你小了几岁，但常言女大三抱金砖，姐你也不吃亏。”


卢蒙竹情不自禁地抬手摸起胡子，却一把抓了个空，才想起自己那一把可怜的胡须早在打个盹的功夫就被卢亣媎剪没了，仍旧心情甚好地点着头道：“好，好，龙潜好啊，这后生长得白白净净，遇人谦逊有礼，虽说年纪还轻，做事难免有些毛躁，但潜力却是可以预料的，就他了就他了。”卢蒙竹看着名帖的眼睛近乎放光，恨不得立马就去藏剑山庄将这个叫龙潜的小子给抓来。


卢亣媎想了想，憋出几个字道：“他……他脑子不太好使。”


卢筱第蓦然觉得有些冷，抬眼看着卢蒙竹一眼，卢蒙竹身上那股子寒气简直快要结成冰了。于是默默放下手中的茶杯，悄悄站起身准备溜出门。


卢亣媎掰着手指一边说道：“那个马刚好歹与我走了两招，倒是龙潜，我让他先出手他不肯，我一出手他就手忙脚乱的，连个招式也使不全。”说着纳闷地看向卢蒙竹，“老爹，你说张庄主怎么会收这么一个草包当关门弟子？”


卢蒙竹斜眼看着她，一想到此事都快被气炸了。龙潜那时尚有突破，但境界未稳，正差一场恰到好处的指导战，结果被她这毫不留手的一顿打差点动摇了根基，老张为了此事找他念叨了好几次了。


卢蒙竹看着嘟嘟囔囔的卢亣媎闭上眼睛，默念两遍清静经消消火气。


卢亣媎疑惑地看着正喃喃自语的卢蒙竹，“老爹你在念叨什么呢？”


卢蒙竹深吸一口气，“啪”的一下将名帖丢到桌上，缓缓站起身，咬牙说道：“我说……老子要废了你！”说着抬手一掌已经轰了过去。


卢亣媎大惊，连忙反手抓着椅背脚下一蹬，一个翻身落在了椅子后面，正好瞅见悄悄往外走的卢筱第，几步便赶上前去，并起两指直接点了他的穴道，躲在卢筱第身后看着眼前被拍碎了的梨花木椅，一脸不可置信地大喊道：“老爹你来真的？！”


卢蒙竹冷冷笑道：“你倒是来试试我说的是不是真的。”说罢伸手继续缠了上来。


卢亣媎急忙警惕地绕着卢筱第走了半圈，左右不让自己暴露在卢蒙竹的魔爪之下，恨恨道：“可恶啊，虎毒都不食子，你还要废了我武功，老娘知道了非被你气活过来！”


“你还有脸跟我提你娘。”卢蒙竹气呼呼地指着卢亣媎道，“她要是知道早让我打断你的腿！”


夹在中间的卢筱第垂下眼，看着在自己身旁各种玩推缠锁扣的两只手，简直快要翻出花来，抿嘴道：“别误伤。”


卢蒙竹盯着卢亣媎又绕了一圈，愣是没抓到人，气道：“你也不想想你几岁了？别人家的姑娘想你这么大孩子都会打酱油了，你倒好，天天给我惹祸不说，好好给你挑选夫婿，一棍子全将人打出门去。你武功倒是好啊，出来出来，我们俩比划比划。”


卢亣媎哼哼两声，几步闪出门去，大喊道：“你等着，我这就去拿兵器。”


卢蒙竹气道：“你把兵器库搬来都没用！”


卢蒙竹踱了几步，斜眼看着仍旧站在原地的卢筱第，没好气地道：“你还在这里干什么？”


卢筱第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爹，我被点了……”

直到月朗星稀，卢亣媎这才翻过院墙猫进府里。


她才不傻，真去拿武器与老爹对打那是讨打。一出门就果断溜出府跟邻居家的小屁孩斗了一下午蟋蟀，一直磨蹭到这个时候，府里的人也应该都睡下了。


院子里树影婆娑，卢亣媎哼着小曲走在铺满银光的石板路上，今晚月光清丽，没有老爹在耳旁絮絮叨叨的时候就连脚步也轻快了许多。没走两步，也不知哪里传来的像是夜猫野狐跑过草丛的窸窣声响。这一抬头看去，就将一旁通向小花园的月亮门上挂了一块木板，工工整整写了几个斗大的字：“卢大小姐不得入内！”、


卢亣媎看了两眼，撇撇嘴，这个付伯太小心眼，不过是不小心斩坏了几朵花，如此斤斤计较。轻哼一声，径自拐回了自己屋里。


正躺在床上睁着眼睛沉思的卢蒙竹翻了个身，已是入夏的时节，也不知是院子里稀稀拉拉的虫鸣声扰得人心烦，整个人烦躁得眉头都快皱成了麻花。


卢蒙竹掀开被子坐起身，忽然灵光一闪，站起身走到书桌旁哈哈大笑，“哈哈哈哈哈小崽子我还治不了你！明天我就安排人比武招亲!”


正笑着只听窗户“哗啦”一下就被推开来，一个黑影背着月光站在窗口，夜里的凉风一下就卷了进来。


卢蒙竹一个激灵，反手一巴掌拍飞了桌面上的茶杯，“嗖”的一下飞过去打在人影上摔出清脆的响声。


卢筱第捂着额头，被茶杯磕出的伤口正往外淌血，火辣辣的疼，半夜还有些朦胧的睡意一下就被惊醒了，抿嘴叫道：“爹。”


卢蒙竹眼角挑了挑，“怎么是你？”一边说着开了门让人进屋，从柜子里翻出药来给卢筱第清理伤口。


卢筱第把手上的馒头叼在嘴里，空出双手将头发拢到身后，含含糊糊地道：“去厨房，正好路过。”随即道，“老爹，主意不错。”


卢蒙竹随手拿过帕子擦去卢筱第脸上的血迹，一个两个都不让他省心，一边拿过药粉敷在卢筱第伤口上。


卢筱第疼得眼神微颤，“轻点，爹。”


卢蒙竹没好气地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斜眼看着卢筱第道：“谁让你半夜起来乱跑。”没事还吓他一跳。


卢筱第把头一低，连忙把馒头几口咽下，站起身来退出两步，一边打了个嗝，“我自己来就好了爹。”一边手上扯着纱布利索地缠好，“爹，比武招亲的事……？”


卢蒙竹看了他一眼，“不好吗？”


卢筱第比起个大拇指，“很棒。”


卢蒙竹呵呵一笑，“回去吧。”

于是卢府叮叮当当忙了好些天，武林盟主的女儿要比武招亲一事已经传遍了整个江湖，冷清清沉寂了许久的中原武林终于又开始热闹起来。


清州卢府附近的客栈老板数钱数到手抽了筋，乐呵呵地送走了一个个光鲜亮丽的江湖公子哥，还不忘附上两句“起开得胜，抱得美人归”之类的吉言。


卢亣媎看着家门口搭起的高大的比武台，又看着立在一盘写着“武”字的彩旗迎风飘扬，兴奋地沿着山路跑了两圈，再回来时，已经是满头细汗。


卢亣媎微喘着气，仍旧是笑意盈盈地撑着手扭腰，一边目光炯炯地盯着不远处的比武台，随手便抄起了兵器架上摆着的长鞭，一个轻身就已经落在了台上。


卢亣媎手上一抖，漆黑的长鞭宛如闪电一般飞速击出，打在空中发出“啪”的一声清脆的声响，紧接着手腕一翻，几个闪身，连带着长鞭四处飞舞，鞭法行云流水，接连落下道道残影。


长鞭一晃，两朵黑花在鞭头被抖出，转瞬间又消失在众人视野里。卢亣媎轻身跳起，长长的鞭子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伴随着接连不断的破空声，无数道如花般的残影迅速绽开又凋落不见，宛如游龙一般灵巧漂亮。


台下“哗啦啦”响起一阵掌声。


“卢小姐好鞭法！”


“老婆英武！”


“夫人最棒！”


“娘子我爱你！”


……


卢亣媎收了鞭子一抹汗珠，也不管底下一阵高过一阵的欢呼声里夹杂着什么奇怪的话，看着眼前黑压压的人群里皆是高矮胖瘦来求亲的江湖人士。前头衣裳整洁亮丽的少年公子倒是彬彬有礼，有不少还曾有过几面之缘，往后看便是五大三粗的大汉，更有些乌头垢面像是丐帮弟子的，也不知是来看热闹还是来看热闹。


卢亣媎砸砸嘴，能让她打过瘾的日子少得又少，早已心痒痒，才不顾及这些，对着众人一挑眉，抬手正要招人上场，下一刻一脚就被横空飞来的卢蒙竹给踹了下去。


半个字还没吐出来的卢亣媎在地上打了滚，一边爬起来时卢蒙竹已经在顶上怒道：“你上来干什么？！”


卢亣媎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莫名其妙地看着自家老爹，“不是你说比武招亲的吗？”


卢蒙竹道：“谁让你打了，哪儿凉快给我哪儿呆着去！”


卢亣媎不情愿地哼哼道：“老爹你真多事。”说着只好磨磨蹭蹭往一旁摆着几把椅子的看台上走去。

卢蒙竹只当没听见，沉声走上看台，一把便拎起了不知何时猫在这里吃瓜子的卢筱第丢了下去，随口喊道：“开始！”


卢筱第淡然起身站定，抬眼看着面前忽然跳上来的十个彪形大汉，略微愣了愣，虽说比武招亲自己也赞成，但自家老姐只有一个人，一下嫁十个丈夫实在有伤风化，于是抱拳一礼，就听耳旁风声呼啸，对方已经抬手攻了上来。


卢亣媎一手捧着脸趴在桌上，看着底下卢筱第与人打得正热闹，只觉得一阵心痒。


一旁的卢蒙竹倒是略带笑意地摸着下巴。卢筱第的武功虽比不上卢亣媎，终归也是江湖之中一把好手，如此滥竽充数投机取巧的杂鱼在他手上未必也讨得了好，左右是自己嫁女儿，怎么也不能亏了。


正想着只听一旁忽然又嘟嘟囔囔起来。


卢亣媎一边啃着果子一边恹恹道：“好家伙，早上没吃饭呢？这一拳给人家捶背呢？”


“这腿踢的像赶鸭子似的，改天我让付伯买箩鸭子回来给你养着，逢年过节咱家还有得吃。”


底下的卢筱第一个闪身，躲开一旁攻来的一击，继续淡定地拍飞对手。


围观的一众人早已笑做一团。


卢蒙竹脸色顿时黑了大半，果然还是赶紧嫁了好。


卢亣媎看了众人两眼，随手抓了一把瓜子丢下去，场上笑得最欢的几个人顿时没了声，随即拍拍手坐下，漫不经心地道：“我看你们的功夫也不怎么样，不如你们一起上？”


这轻飘飘的话落下来，卢筱第顿时眼皮一跳，对面已经换了好几拨人，愣是铁打的身子也挨不住这杀不尽的车轮战。


只是这一晃神的功夫，对面的灰衣剑客就已抓住破绽一拳逼了上来。


卢筱第只得翻手一掌对了上去。两人贴得极近，既然躲不开，也不能让对方占了这个便宜，自己若挨了这一拳，对方必然也得吃下一掌，若是灰衣剑客不想受伤而错身退开，更是让自己赢得了回旋的余地。


何奈事与愿违，灰衣剑客自然看得明白，不过是一场比武招亲，双方都不会下死手，若是在床上躺个几天换得美人，岂不是再好不过了。


于是乎一阵拳风呼啸而至，朝着卢筱第的胸口直直撞了过去。


与此同时，一片绿叶悄然穿过人群，眨眼间飞进了交手中的两人之间。


离得稍远的人只见抬上贴得极近的两人忽然分了开来，随后双双转头看向人群里。


一直盯着场上的卢亣媎却是眼前一亮，喊道：“好身手，上台来！”


她自然能看得真真切切，那片绿叶恰在千钧一发之际划入两者之间，先一步卸去了灰衣剑客拳头上的力道，卢筱第也是急忙收手，这才未曾误伤。


卢亣媎话音落下，一袭白衣掠进场中。

白衣侠士对着看台上一礼，“在下楚怀丹。”


一旁的灰衣剑客都快气笑了，瞪了一眼这不知哪儿个旮旯角里冒出来的人，平白搅了自己好事，一把抹去拳头上的血迹怒骂道：“你小子讨打是不是？！”


楚怀丹闻言转过身来，不疾不徐地道：“卢大小姐比武招亲，自然是看谁武功更高一筹，卢小公子已连战十一轮，兄台即便胜了也是胜之不武，若是兄台不服气，不如我与兄台先比划两招。”


灰衣剑客抿了抿嘴，落在地上的叶片颜色艳绿，就连断面也极为新鲜，显然是随手从路边摘下的一片叶子，如此出神入化的暗器手段他自认为是做不到，一边灰溜溜地跑下台，“我开玩笑的。”


卢筱第看着面前的楚怀丹，沉默半晌，转头对着卢亣媎道：“打不过，姐，你嫁了吧。”


楚怀丹也跟着抬起头，“他打不过，你来吧。”


卢亣媎一挑眉，目光灼灼，轻身一跃而下。


卢蒙竹直掐自己大腿，一晃神居然没拉住她，黄花大闺女亲自下场挑夫婿，脸都被败光了！


一旁好不容易脱身的卢筱第小跑上看台，招过一旁的付伯给自己端碗面来，就看着底下眨眼功夫已经交起手来。


卢筱第点头道：“这人武功不错。”随即搭上卢蒙竹的肩膀道，“爹你终于可以安心你的胡子了。”说罢呵呵笑道，“我自由了。”


武功高强的卢大小姐耳清目明，于是在打得正欢之际也抽空轻飘飘看来一眼，正咬了口果子垫肚卢筱第囫囵吞下了果肉，憋红了脸咳了半晌。


又是百八十招过去，底下一众看客看得津津有味。两人你来我往正打得难舍难分，速度之快招式精巧直看得人眼花缭乱。


卢亣媎又是一掌拍出，紧接着楚怀丹也抬掌对了上来，两掌相对，震出的掌风吹得衣袍翻飞，两人各退出三步。


卢亣媎一抬手，示意暂停，瞥了一眼楚怀丹的手掌，那上面有着因常年练武磨出的老茧，道：“剑？”


楚怀丹道：“剑。”


卢亣媎又看向看台。卢筱第一把抽出卢蒙竹身上的佩剑，提剑转手一挑，挑起了一旁兵器架上立着的长棍，随后将两样东西通通丢上了比武台。

卢亣媎随手接住长棍打了个棍花，“似乎你有些吃亏。”


“无碍。”楚怀丹道，“小心了。”说着已经一剑劈了过来。


卢亣媎不闪不避，快步直冲上前，一棍打散了迎面而来的剑气，转瞬间就已经逼到了楚怀丹身前。


卢亣媎扬手一落，长棍合着日影当头落下。楚怀丹连忙提剑横起，只听“铛”的一声脆响，直接荡开这一击，紧接着剑尖一转，近身直刺向卢亣媎的面门。


卢亣媎脚尖一点，剪云三十二步法已经悄然施展开来，身影迅速往后退去。


楚怀丹神色平静，仍旧快步上前，紧追不舍。


一步，两步，三步，卢亣媎举棍横扫，只听一声短促的长棍破空声，眼前哪儿还有什么人影。


楚怀丹早已在她动手前一刻轻身跃起，眨眼间已经绕到了卢亣媎身后，抬手一剑便斩了下来。


正背对着楚怀丹的身影一触剑风，却立即像烟沙一般随风散去。


楚怀丹心里“咯噔”一下，还未来得反应回来，紧接着一支长棍已经送到了他的眼前。


坐在看台上的卢筱第捧着碗，几口将余下的面汤也喝完了，垂着眼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

台下的人看得久了，连议论声也渐渐小了下去，目不转睛地盯着打得不可开交的两人。只有远远处摆了两三张桌子，四五个穿着烟灰色衣裳的男子不停的交谈记录着什么。


早些年忽然闻名江湖的一个姓柏的先生，替中原武林年轻一辈列了一个榜单，自家大姐已经连续三年蝉联青秀榜榜首之位。


老爹作为武林盟主，对于武学自然有着浓厚的兴趣，于是自大姐睁眼时起，看的就是寻常人挤破脑袋也得不到的武功秘籍，玩的更是千金难求的神兵利器。再当她身上的武学天赋渐渐显露，老爹欣喜得胡子都快翘上了天，恨不得每天与大姐对练喂招。而再后来……或许老爹觉得，大姐作为一个女孩子，多少也应该像娘那样有些贤良淑德的样子……


卢筱第趴在桌面上。他从两岁起就是自家大姐的陪练，对于她的真正实力自然是门清。既然是百年难得一遇的武学奇才，除去对无数武功典籍的熟识精通，有着迅捷灵便的临场应对与独具一格的武功路数之外，更可怕的是对敌方攻击的精准预判。若说一个人准备出手攻击，必然会调动起身体，体内气血运行，再通过无数微小的痕迹判断对方出手的招数与攻势，先一步做出应对。就如楚怀丹先前的那记直刺，看似杀气凛凛，实则却是虚招。而卢亣媎的三步后退更是将计就计，引出楚怀丹的实攻，再以一招迷踪步脱身进而反击制敌。


卢筱第看着顷刻间落入下手的楚怀丹，他想胜卢亣媎只怕还差几分火候，只是卢蒙竹还在一旁看着，只要不是输得太过难看，这门亲事八成也能定下。


场上的比武还在继续，楚怀丹迅速就地一滚，堪堪躲过了这一击。


卢亣媎眨了一下眼睛，两手一前一后握住长棍，“唰”的一声棍棒便落了下来。


正要起身的楚怀丹看着即将刺到身上的棍子，顿时黑了半张脸，连忙往外一滚躲过了攻击。


卢亣媎忽然咧嘴一笑，又是上前一步一点，楚怀丹都快被气乐了，只得继续往外滚去，紧接着就像雨点一般密集的“哒哒”声不断落在耳边。


底下的一众人眼睛都看直了，只见楚怀丹一路滚着都快掉到了台地下，卢亣媎手上一点也不含糊，“唰唰”数下点棍成影，愣是逼得人无法还手。


楚怀丹又是一翻身，只觉得身后一空，顿时失了重心，顺手将长剑往卢亣媎身上一送，整个人跌了下去。

看着比武台上只剩了一个人影，众人纷纷倒吸一口冷气，不愧是号称年轻一辈第一人的卢家大小姐，再烈的野马也能打趴下。任他武功高有何用？打不过卢亣媎。任他天赋好有何用？打不过卢亣媎。任他惊才艳艳有何用？打不过卢亣媎。打不过卢大小姐，那便娶不到老婆。


楚怀丹可听不见人家心底的碎碎念，此时正一手攀着木板，脚上踩着横栏，以艰难的姿势半曲着挂在了台边，垂下来的衣摆离地面只剩一寸之遥。


场上的卢亣媎连忙退了两步，一棍打飞了楚怀丹最后一刻全力掷来的长剑，也被此打断了连绵不绝的攻势。


楚怀丹脚上一蹬，顺势飞身而起，伸手一把接住了长剑，轻功一提，飞速向卢亣媎掠去，速度竟比之前快了近乎一倍！


底下的众人又惊又诧，神色古怪地看着绝地反击的楚怀丹，眼里也不知是惊艳还是嫉妒。


于是只得看着头顶的太阳升到当中，又渐渐开始西斜，才终于见卢亣媎将手中的长棍一横，道：“成！过了。”


卢筱第眉毛一挑，看台上的父子俩欣喜得一个击掌。卢蒙竹大声道：“比武招亲结束，全府升红绸，择吉成婚！”


付伯笑眯眯地在一旁应道：“老爷，六日后便是黄道吉日。”


卢蒙竹连连点头，抬头看了眼还在与卢亣媎谈话的楚怀丹，也不去打搅两人，一边招呼着付伯往府里走去，“好好好，六日后好啊，就这么定了。”


卢筱第一个翻身从看台上跳下来，对着两人拱手道：“恭喜姐姐姐夫喜结良缘。”


卢亣媎掏掏耳朵，想起付伯方才说的话，“这么急？我都还没准备好呢。”


卢筱第道：“不急，老爹都已经准备好了，只要姐你人在就好，正巧赶上黄道吉日，择日不如撞日。”


卢亣媎道：“那好吧。”


一旁的楚大侠似乎有些迟钝，“这么说……这比武招亲是我过了？”


卢筱第道：“这是自然。”


楚怀丹点点头，将剑递还给卢亣媎，下一刻忽然并起两指迅速往卢筱第身上一点，一把便将快软倒在地的人扛到肩上，运起轻功眨眼间跑远了，只听声音远远传来，“卢盟主，说好了当嫁者不亲自下场考验夫婿，既然令嫒当了打手，令郎我就先抱走了！”


正在府里与付伯商议喜事的卢蒙竹听到此话，眼皮一跳，急忙闪身从府里跑出来，只见卢亣媎若有所思地站在门口，哪儿还有卢筱第与楚怀丹的声音？


“他们人呢？！”


卢亣媎道：“小第被他带走了。”


卢蒙竹怒道：“你怎么不拦着他！”


卢亣媎挠挠头，“比武招亲他不是过了吗？”


卢蒙竹气到吐血，“比武招亲的是你啊！”

苦寻一夜未果，卢府一片愁云惨淡。


卢蒙竹急得满眼血丝，疲惫地靠在椅子上。听着门外脚步声传来，抬眼看着走进来的卢亣媎，“去把人找回来。”


卢亣媎想了想道：“以小第的武功不会出什么事，保不准过两天就回来了。”


卢蒙竹咬着牙，自己怎么生了这么一个女儿，“还不是你把人弄丢的！”


卢亣媎抿嘴道：“那人武功的确不错，你又在家呢。”


卢蒙竹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忽然抬手一挥。


卢亣媎吓了一跳，老爹最近火气太大，连忙闪了个身闭上眼睛，“老爹别动手！”


“啪”的一声轻响，落入手里的却是沉甸甸的冰凉的东西，卢亣媎悄悄睁开一丝眼睛，顿时惊叹一声，猛然睁开眼，“啼蓝？”


卢亣媎欣喜地抬指缓缓拂过剑鞘上的花纹，随即“唰”的一声抽开长剑，一缕映在剑身上的黑光迅速滑落下去，屋子里乍然寒意森然。


名剑啼蓝，通常二尺九寸五，剑身宽一寸一，重四斤六两四，以钨钢所制，黑亮透骨，吹毛立断。


卢亣媎不禁啧啧惊叹，自己求了老爹数次也硬是没给，今日居然给她了，笑得眉眼弯弯地对着卢蒙竹说道：“老爹，多谢老爹！”


卢蒙竹扶着脑袋，本想将东西留着给她当嫁妆，果然还是眼不见心不烦，挥手道：“去把筱第找回来。”


卢亣媎嘻嘻一笑，闪身出了门去。

卢筱第半眯着眼睛，模糊的视野里看着一只黄鸟正扑闪着翅膀扑棱棱飞进斜阳里，四周是茂密的丛林，树木从身后不断往前掠去，耳旁呼啸而过的风声，却又实在抵不住这扰人的困意，沉沉睡了过去。


天色渐晚，楚怀丹抱着人在林子里停下，带着人飞了一日一夜，饶是他内力再深厚也抵不住这不眠不休的消耗。


这两日天气炎热，蛇虫也多，楚怀丹看了看四周，扶着卢筱第在一旁的岩石旁坐下。又从怀里拿出雄黄粉在四周撒了一圈，拾了些柴火点燃。


卢筱第还未醒，楚怀丹也不敢走远了，抬手替他把了一下脉象，那一指点得重了些，昏睡了一日一夜，倒也快醒了。


卢筱第睁开眼睛看着树隙间漏出的星光，一双平静的眸子在跳动的火光下映得黑亮无比，他转过头来，正对上楚怀丹看过来的目光。


“你醒了？”楚怀丹笑道。


卢筱第坐起身，只觉得体内内力运行缓滞，随手往火堆里添进一只枯柴，声音里还有一丝疲倦，“这里是哪儿？”


楚怀丹道：“晚绿山。”随即停顿了一会儿，又继续道，“此处再往西走两个时辰，到了山脚下才会有人家，今日天色已晚，不便行夜路，委屈你在此休息一晚。”


卢筱第随手拨弄着火堆，也不答话，这个晚绿山实在不曾听闻，只怕早已出了卢府百里之外了。


楚怀丹看他寂静的模样，略微垂了垂眼，似乎有些愧疚地道：“抱歉，私自把你带出来了。”


卢筱第抬眼看了他一眼，略微皱起眉，“楚……”


楚怀丹笑看着他，轻声道：“楚怀丹。”


卢筱第点点头。


楚怀丹站起身道：“你先休息一会儿，我去找些吃的。”


卢筱第“嗯”了一声。


楚怀丹笑道：“这山上野兽多，你不要走太远，我去去就回。”说罢便转身离开了。


卢筱第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身影，依言静坐在火堆旁。


山风吹动树叶沙沙作响，内力运行了两个周天，将残留在体内的真气消退了，柴火中“噼啪”的爆裂声惊醒了卢筱第。


卢筱第站起身来，随手从一旁的树上折下一根树枝拿在手中，一边运足目力缓缓向前走去。


楚怀丹一时半刻还没回来，深林里漆黑一片，所幸卢筱第武功不俗，在暗中也能看清七七八八。


只听窸窣一声轻响，也不知是什么东西被惊动了。


卢筱第在不远处站定，手腕忽然一翻一送，捏在手中的树枝宛如离弦之箭般“嗖”的飞出，径自扎入了传出声响的草丛之中。


头顶有山鸟飞过，翅膀合落的声音夹杂进虫鸣里被风吹散。


卢筱第几步走过去，从地上拎起一只色彩斑斓的野鸡，树枝穿透了野鸡的身体，一击毙命，正好做了今晚的夜宵。


身后紧接着就传来了急匆匆的脚步声，卢筱第转过头来，匆匆追上来的楚怀丹正站在身后，“筱第，你没事吧。”


卢筱第随手将野鸡丢给他，抬起步子往回走，“没事。”


楚怀丹跟在他身后，无奈地笑道：“我回去见你不在，怎么走得这么远。”


卢筱第道：“饿了。”


楚怀丹从布袋里摸出个果子递给他，“先吃这个垫垫肚子。”


卢筱第接过果子看了一眼，水汪汪的长得倒是好看，肚子咕噜叫了一声，随手用衣袖擦了两把塞进嘴里，不想酸涩的汁液一下溅入了喉咙，连忙把果子吐了出来，酸得腮帮子都麻了。


楚怀丹“噗呲”一笑，“这颗倒是没熟透了。”一边说着在袋子里翻了一阵，重新挑了颗递给他，“这个甜。”


卢筱第瞥了他一眼，这人故意拿他寻开心，也不去理他。


楚怀丹干脆将整袋果子塞到他怀里，一边笑道：“先吃些吧，你一日没吃东西了。我那儿还抓了只野兔，处理好还需要些时辰。”两人说着话，已经走回了篝火旁，楚怀丹四处扫了一眼，被匆忙扔在角落里的兔子哪儿还有踪影，找了一圈，无奈道，“唉，跑了。”随即拎着那只野鸡，“幸好这也够我们吃了。”说着便笑盈盈地对卢筱第道，“你先休息，我去把它处理了。”


卢筱第也乐得清闲，咬了口果子在边上的石头上坐下来，只需看着火堆不时添进两只柴罢了。


山溪离得不远，楚怀丹运起轻功不过数息就已落到了溪水旁，等清理好了东西回去，卢筱第倒是乖乖坐在原地，手中的果子不知不觉也空了小半。


楚怀丹笑了笑，放慢了脚步走过去。


卢筱第见他回来，抬手指了指他腰间别着的匕首。


楚怀丹随手将东西抛给他，就在一旁坐下。


卢筱第拿着匕首削了几根签子，一边道：“楚兄武功高强，不知师从何处？”


楚怀丹接过他递来的木签将肉串上，放在火堆上慢慢烤着，笑道：“真要说起来，我学的是百家功法，无师无名。”


卢筱第诧异地看他两眼，“以楚兄的本事，想扬名并非难事，我倒未曾听过楚兄的名号。”


楚怀丹慢慢翻烤着肉串，香味随风钻入鼻尖，随手往上撒了些盐巴，转头看着卢筱第在火光下映了两分柔和的脸颊，一边道：“我倒不在乎这些身外之事。”随即又笑道，“筱第，不知你喜欢什么？”


卢筱第略一皱眉，也不知楚怀丹忽然问此话是何意，一时没有答话。


楚怀丹将一串肉递到他眼前，慢慢道：“先过了今夜，明日我带你下山。”


卢筱第低头接过东西。


等酒足饭饱后已经到了深夜，夜里更深露重，楚怀丹脱了外袍给卢筱第披上，又细细检查了一遍四周周全，这才靠在一旁的树根上闭目休息。


树顶月朗星稀，沉沉睡去。

直到天边泛起了一抹鱼肚白，坐在树底下打坐的楚怀丹睁开眼睛，才觉得莫名松了一口气。虽是名门世家的小公子，不曾想睡个觉却是难伺候。


入夏时节，夜间山林仍是寒凉，本想着多留些火到天亮，不料卢筱第半夜睡得熟了，翻个身近乎一头要扎进火堆里，几乎吓得他魂飞魄散，连忙眼疾手快捞了回来才幸免于难。奈何习武之人多为警觉，他这冒然一近身，彻底惊醒了卢筱第，还未反应过来之际一掌就已经印在了胸膛之上。


卢筱第坐起身，天光已经大亮了，看着一旁运功调息的楚怀丹，他那一掌打得不轻，只听楚怀丹的呼吸都有些沉滞。


楚怀丹似乎察觉卢筱第的目光，睁眼看了一眼，笑道：“虽没什么大碍，也要你等我一阵了。”


卢筱第不答话，摸过果子咬了两口。


楚怀丹看了看他，知卢筱第平日里喜静，也不多话，继续闭目疗伤。


在晚绿山山脚下有座小村，不过几十户人家，因两面临山，前后也不见其他村落，村子里难免有些贫苦落魄。


两人下山时已到了晚上，太阳一落山，也不好再赶夜路，只得在此先借宿一宿。


楚怀丹走到一户人家门口停下，这村子虽小，不想也有两户家境殷实的人家，抬手敲了敲门，“有人在吗？”


不过多时就听内屋传来“吱呀”的开门声，就见一个中年男子批了衣服走出门来，“来了，谁呀？”


男子打开门，却见两个陌生人站在眼前，前头一个一身白衣，身上一个素袋子鼓鼓囊囊也不知装了什么东西，后头一个年岁略轻，模样唇红齿白，打扮皆是不俗。随即问道：“两位郎君有何事？”


楚怀丹道：“这位大哥，我们兄弟二人路过此地，如今天色已晚，想在贵地借住一宿，不知大哥可否行个方便。”


男子笑道：“出门在外都不容易，我理应给个便宜，只是这家里实在没有空房了，两位郎君若不介意，我们这村上还有户人家，偶尔会留些往来的客人，他家倒是还有屋子，我稍等带你们过去。”


楚怀丹道：“那就有劳大哥了。”


“好说，就这么两步路的事。”男子道，“你们稍等，我进屋去提个灯笼。”说罢便转身走进屋去，里屋的窗户里透出黯淡的灯光，男子又与屋里的人嘱咐了几句，提着灯匆匆走了出来。


男子打着灯笼走在前头，随口问道：“听你们口音不像是本地人，你们这是打哪儿来？要上哪儿去？”


昏黄的灯光映着脚下干燥的土路，楚怀丹轻轻叹了口气道：“我们是京州人士，本想随着商队前往云秀，不想途中遇了马贼，幸好我与小弟躲得急，这才逃过一难。”楚怀丹抬手揉了揉眉头，惆怅万分，“现下这样子，也只能等去了城里在做打算了。”


男子看了两人一眼，摇头惊叹两声，“现在这些贼匪真是越来越猖狂了，你们俩人没事就是万幸，大难之后必有后福，其他的事也不必太过忧心。”


楚怀丹点头笑道：“大哥说得是，我们两人能活着出来已经是大幸了。”


男子道：“只是我这村子偏了些，你们若想去城中，少也需三五日时日。明日村子口柳大郎家要去镇上，正好让他载你们一程，再从镇上雇车过去，倒也能快些。”


楚怀丹脸上一喜，“那就多谢大哥了。”


男子摆手道：“这点小事，什么谢不谢的。”说着又看了眼一旁沉默寡言的卢筱第，“你弟弟似乎不爱说话。”


楚怀丹笑道：“家弟喜静，安静惯了。”


正说着脚下已经停了下来，楚怀丹抬头看去，眼前一扇红漆大门，门上贴了半新的对联，等人高的围墙向两旁延伸出去，看模样倒是座小巧的庭院。

男子两步踏上石阶，抬手拍着门叫道：“玉娘，开开门！”等了小会儿却是没有人来，男子继续拍门道，“玉娘，来客了，快起来开门！”


院里这才响起道脆生生的声音，“谁呀，这么大半夜的平白扰人清梦。”


又等了半晌，才见大门“吱呀”一声打开。门里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子，穿着件桃红色的襦衣，粉白色的长裙，脚上却拖着一双灰扑扑的旧布鞋，一面将长发拢在身前，杏眸看着眼几人道：“柳里正，这大半夜的，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柳里正道：“这是什么话，我找你自然是有要事。你爹总在家吧。”


名唤玉娘的女子看了眼楚怀丹两人，慢慢道：“他还能去哪儿，正在里屋睡大觉呢。”


柳里正道：“这二位郎君路过我们这儿，现在天色以晚，想要寻个住处借住一宿，你们家空屋子多，行个方便，让你爹招待招待二位郎君。”


楚怀丹道：“还请姑娘行个方便。”


柳里正又道：“他们二人本是从京州前往云秀的，路上遇了马贼，就剩他们两兄弟了，看着也可怜。”


玉娘见他喋喋不休的模样，连忙摆了摆手道：“知道了知道了，您都开口了我哪儿还敢不让他们住？”一边侧开身子朝着两人招呼道，“二位郎君请进吧。”


楚怀丹道：“多谢姑娘了。”


两人走进门去，柳里正站在门外又道：“玉娘，明早我可要来你这儿去些馒头回去的。”


玉娘道：“知道了，少不了你的。”说罢便合上门，领着两人往院子里走去。


穿过天井走到了西厢房，玉娘随手推开一间门道：“这两间房都是空着的，二位郎君自个儿挑，被褥都收在柜子里，我再给你们点个灯去。”


楚怀丹道：“有劳姑娘。”


玉娘咯咯一笑，“这位郎君倒是客气，也别姑娘姑娘的叫了，叫我玉娘就好。”接着又道，“两位先坐，我去点个火来。”说罢便转身离开。


楚怀丹听见边上的脚步声，转头就见卢筱第走去一旁开了隔壁的屋子，跟着他走了进去。


虽无人居住，屋子里倒是干净整洁，空中似乎还飘散着淡淡的熏香味，显然是时常有人打扫。


卢筱第摸索到柜子前打开柜门，一只手便先一步伸过来抱起了被子，“我来吧。”


卢筱第退开一步，也随着他去铺床叠被。


楚怀丹理好被褥，转头便见卢筱第站在屋子里打量，问道：“怎么了？”


卢筱第正要开口，却忽然闭上了嘴巴，看向门外，就见玉娘踩着碎步进来，这回换了一双粉底的绣花鞋，头发也用木簪随意绾了上去。进了屋子，手中的烛灯就照了个满堂通明，看见两人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来，“大郎君真是贴心，连床都替小郎君铺好了。”


楚怀丹道：“玉姑娘说笑了。”


玉娘一边翻出蜡烛插上烛台，将灯给点上，一边揶揄道：“大郎君莫不是教书先生？”


楚怀丹笑道：“此话怎么说？”


玉娘轻轻剜了他一眼，轻吐出两个字，“古板。”说罢自顾走到床对面的矮几前蹲下，桌面上正摆着一个青铜色的小香炉。玉娘将灯盏放在一旁，从柜子里摸出了一个小方盒子，将一小盘盘香拿出来正要点上。


卢筱第忽然道：“不用点了。”


玉娘转头看了他一眼，笑道：“小郎君再不说话，我还以为你是个哑巴呢。”随即又道：“这是安神香，以前在我这儿借住的一个小尼姑传的方子，可灵着呢。两位郎君走了一路，今晚好好歇息，明早养足了精神也能上路呀。”


卢筱第道：“不用了，我闻不惯。”说罢又指向楚怀丹，“你给他点吧。”

楚怀丹一愣，差点没被卢筱第噎出声，连忙掩嘴咳了一声，卢筱第明知这里有古怪，倒是毫不客气的就把包袱丢给他了，摆手道：“不用了，我也闻不惯。”


玉娘幽怨地看了两人一眼，将盘香放回方盒里，“好吧好吧，我好不容易做成的，倒还被人嫌弃了。”随即轻哼一声，“别人想用还拿不到呢。”


楚怀丹轻轻一笑。


就听门外忽然插进了一道沙哑的声音，“玉娘，你这又怎么了？”


三人抬起头来，门口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五十来岁的老者，正背着双手站在门边，屋里昏黄的烛光映在他身上，面容就清晰地落到了众人眼中。


卢筱第抬了抬眼，只见老者穿着一身灰色的衣鞋，略显苍老的脸上已经爬上了皱纹，鬓角已染上了两缕灰白，而令人胆寒的是他左眼上一道两寸来长的伤疤，是被一刀斩瞎了眼睛。


玉娘站起身道：“爹，这两位是柳里正领来的客人，在我们这里借住一宿。”


楚怀丹道：“叨扰了。”


玉娘笑盈盈地踱到老者身旁道：“这大郎君客气得很，十句话九句也不离个谢字。”


老者看了她一眼，“就你话多，两位公子奔波一路，你去做些吃的过来，别在这里给人家添麻烦。”


“哦。”玉娘应了一声放开老者的手走出门去。


楚怀丹道：“怎敢再劳烦玉姑娘，我去就行了。”


玉娘笑道：“你连厨房在哪儿都不知道？再说了大郎君你会做饭吗？”


老者在一旁道：“反正她闲着也是闲着，两位先休息，让玉娘去做两道小菜就好，穷乡僻壤的也没什么好东西能招待。”


楚怀丹道：“我们二人在此借宿本就多有叨扰，这些小事不必麻烦老丈与姑娘，我们自己来便行了。”


玉娘见他一再推迟，没好气地哼哼道：“还怕我给你下毒不成？”


楚怀丹一愣，摇头笑道：“玉姑娘说笑了，只是家弟平日里吃得精，许多东西吃不惯的。”说着又悄悄看了卢筱第一眼。


卢筱第抬了抬眼，对上楚怀丹的目光，他既然察觉这里有古怪，自然也不会拆楚怀丹的台，任由食物让玉娘等人经手。


老者听到这话心里早已不悦，沉下脸来随手挥了挥道：“既然如此，玉娘你带这位公子去厨房吧。”一边迈步走了出去，“我先回房了。”


玉娘黑溜溜的眼珠一转，看看卢筱第又看看楚怀丹，调笑道：“这是当哥呢还是当妈呢？”接着便走出了院子，“大郎君跟我来吧。”


楚怀丹转头看着卢筱第，“你要吃些什么？”


卢筱第道：“你看着办吧。”


楚怀丹点头。


卢筱第看着两人走远，随即关上房门，慢慢走到矮几边将那盒香摸了出来。老娘生前曾是天下闻名的香道大师，他自幼耳濡目染，自然也略通此道。低下头随手碾碎了指尖的一点香料，的确是普通的安神香，只是效量却比寻常重了数倍。此香固然有极好的安神作用，倘若夜里睡得太深，只怕自己如何死的都不知道。


卢筱第将香盒放回原处，那名老者既然能悄无声息的靠近，武功必然不俗，这一夜还是小心为上。随即站起身来，从怀中摸出了几颗指甲盖大小的果子，正是昨夜在山上找来的，有解毒的作用，张开嘴就将东西嚼碎了吞了下去。

楚怀丹刚洗了菜，就见玉娘举着菜刀站在灶台前，敲着身前的砧板笑嘻嘻地道：“大郎君我帮你切菜。”


楚怀丹无奈叹道：“玉姑娘你先回去休息吧。”


玉娘道：“那我帮你生火？”


楚怀丹道：“怎敢让姑娘做这种粗活，我来就好。”


玉娘狐疑地道：“你真会做饭？可别把我这屋子给烧着了。”


楚怀丹放下菜篮子举起手，“烧了我再给你盖一个。”说着将手往玉娘肩上一搭，“失礼了。”随即一把将人推出了门外，“啪”的一声将门关上上了闩，回身拿起菜刀切菜。


玉娘只觉得眼前一花，眨眼人就已出了门，没好气地往门板上拍了两巴掌道：“这是我家。”


屋里只传来整齐迅速的“嗒嗒”的切菜声。


玉娘气得躲着脚在原地转了两圈，奈何没有办法，恨恨啐了一口，往正房里走去。


屋里点着两盏烛灯，烛芯“噼啪”一声轻响，火光也随之闪了一下。


穿着灰衣的老者正闭着眼睛躺在摇椅上，听玉娘气冲冲地跑进门来，这才抬了抬眼。


玉娘随手提了桌上的茶壶，摸出杯子倒了水猛灌两口，仿佛这才解了气，恨恨道：“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油盐不进的人！”


老者闭上眼睛，慢慢摇着摇椅，不疾不徐地道：“你不要急，”


玉娘看了他一眼，转念一想，“也对，横竖都一样，反正你也能解决了。”玉娘伸了个拦腰，似乎心情也变得愉悦了些，“我瞎操这份心干什么，睡觉睡觉。”说罢拖着步子走出床边。


一时间便剩下了玉娘窸窸窣窣解去衣服的声音。


“这次不一样。”老者沉声道。


玉娘一顿，转头看着他，“怎么不一样？”说着略微皱起眉，这两人的气度的确与寻常人不同，有些慌张地道，“不会是官府的人吧？”


老者摇头道：“这倒不至于。”随即道，“一个是养尊处优的公子哥，一个忙前忙后的倒像是随身的亲信，哪个官府会招这样的捕快。若他们真知道我的底细，还敢单枪匹马闯到这里来，我也佩服他们的胆量。”


玉娘松了口气，“既然不是官府的人，还怕什么。”


老者道：“那两人只怕有些来路。”


玉娘一愣神，思索着老者说的来路是何意，迟疑道：“那我们还动不动手？”


老者道：“我既然已经归隐，本不应该参合进江湖事。”


玉娘揉了揉眼睛，抓起被子抖了两抖，作势就要把自己裹进去，“那还说什么，明早让他们走了便是，睡觉了睡觉。”


只听老者沙哑的声音传来，“只是他们撞上来了，这又怪得了谁？”


玉娘一抬眼，正对上老者的眼睛，阴冷的眸子里正闪烁着疯狂的快感与杀意。


玉娘不自觉地缩了缩身子，迟疑道：“你……有把握？”


老者摇头，“七成。”随即道，“那两人气息内敛，武功应该不低。”说着手指一下一下扣着扶手，只是他太久没跟人动手了，一时渴望见血的感觉压在心底早已按捺不住。


玉娘皱眉道：“何必冒这样的风险，对方毕竟有两人。”


老者的嘴角微微扬起，声音似乎很是愉悦，“送到嘴上的肥羊，哪儿有让他溜了的道理。”


玉娘道：“若是被他们跑了一个，回头引来祸患。”


老者道：“两个小崽子而已，翻不上天。”


玉娘也不接话，想了一会儿，自顾掀了被子起身，重新穿戴好衣裳。


老者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玉娘走到梳妆台前坐下，拿了簪子绾好头发，又将耳坠也带上了，细细往脸上抹了细粉，染上两抹胭脂，本就俏丽的美人越发有几分超然脱俗。


老者似乎看出了她的意图，“那白衣人身上别了软剑，他们既然对我们有戒心，你也近不了他的身。”


玉娘道：“我又不会武功，他们总不会欺负我一个弱女子吧。”转念又想到楚怀丹将她赶出厨房的事，恨恨道，“那大郎君着实无趣得很。”一边说着低头打开了抽屉，里面收着一只白色瓷瓶与一个小方盒。


玉娘从瓷瓶中倒出一颗药丸吞了下去，再打开盒子，里面却是一小叠唇红，从中拿出一张抿上唇，看着铜镜里明眸皓齿的人影，朱唇轻启，“我会会小郎君去。”

卢筱第抿着嘴巴，那些果子辛涩的味道在嘴里泛开来，的确不是什么好受的滋味。摸过茶壶给自己倒了杯水压了一压，就听门外有敲门声传来，“谁？”


玉娘笑道：“小郎君，是我，你怎么把门锁上了？”


卢筱第打开门，就见玉娘正瘪着嘴委屈地看着他。


“你那哥哥可把我从厨房赶出来了。”


卢筱第看着她道：“姑娘早些回去休息吧，我也快睡了。”


玉娘眼皮微跳，暗道一句不近人情，径自走进屋坐下身，“大郎君还在灶房里忙呢，小郎君闲等着也是无聊，我这大晚上的被吵醒却是睡不着了，只当我们二人闲聊解解闷罢了。”玉娘一边说着，抬手理了理头上的碎发，如此随意的动作映在烛光里却也平添了几分温婉动人，“我家呀，只有我跟老头两个人，平日里连个能说句话的人都没有。今日你借住我家，我们俩也算有缘，小郎君莫不会连这点面子也不给我。”


卢筱第看着她不答话。


玉娘笑道：“我又没有别的意思，小郎君且坐。”随即道，“不知小郎君贵姓？”


卢筱第道：“卢。”


玉娘看了他两眼，忽然眼神一凛，厉声道：“先别动！”说罢已经倾身凑了上来。


只闻一股幽香随着衣袂飘动带起的清风钻进了鼻尖，卢筱第抬眼看着她，玉娘抬手往他头上一点，转瞬间就移了开来。


玉娘捻着手里的半片碎叶咯咯笑道：“小郎君这是钻洞去了吗？”


卢筱第的目光落在她指尖上，“谢谢。”


玉娘在他边上坐回身，看着他道：“小郎君今年几岁了？”


卢筱第道：“十七。”


玉娘道：“我倒比你虚长六岁。”说着幽幽叹了口气，“只可惜我那个娘死得早，若能有个你这样的弟弟那该多好？”


卢筱第道：“你爹可以续弦。”


玉娘脸色一僵，愣是被他堵了一下，吸了口气缓下来，笑道：“小郎君可曾娶亲？”


卢筱第摇头，“还早。”


玉娘浅浅笑道：“正所谓美人配英雄，小郎君一表人才，怎能不叫美人芳心暗许？”


卢筱第眉头微皱。


玉娘见他神色有异，迟疑道：“可是我说错话了？”


卢筱第摇头，“没事。”


玉娘这才察觉他脸色发白，连额头上也起了汗珠，微微抿了抿嘴巴，嘴角漫开一丝笑意，“小郎君先闭上眼睛。”


卢筱第看了她一眼，依言合上眼，只听身旁传来窸窣的声响，大概是玉娘站起了身走到他面前，那股幽香渐渐靠近。卢筱第眼皮微颤，抬手一指便朝前点了过去。


玉娘正举着手帕一动不动地站着，指尖垂下的帕子几乎已经碰到了卢筱第的脸。


玉娘瞪着眼睛看着他，咬牙道：“你！”


卢筱第略微一愣，指尖柔软的触感似乎还未散去，连忙转头避开眼睛，抬手解了玉娘的穴道，“抱歉。”


玉娘眼珠子一转，这一解穴，正好顺势跌进了卢筱第怀里。


卢筱第眼角一跳，刚才那一出在先，却也不敢再乱扶，正想避开，后腰就已经磕上了身后的桌子。


玉娘就势将双手一撑，愣是将卢筱第压在了中间，“别乱动。”玉娘肃声道，一边拿着手帕擦去卢筱第额头上的汗珠，手上一松，帕子轻飘飘落到了地上，手指却轻轻滑过他的眉毛与脸颊，最后抵上了卢筱第的嘴唇，满眼笑意盈盈，“小郎君怎么如此猴急？”


一边说罢，便曲起左腿放到他身下的凳子上，右腿微弯，半坐在了卢筱第身上。


玉娘仰着头凑近卢筱第耳旁，温热的气息洒落在颈项间，直升起一阵酥麻的感觉。一边张了张嘴，深情地看着卢筱第，浅浅地叫了一声，“小郎君~”


门“吱呀”被推开，楚怀丹端着两碗热腾腾的细面正要进门，一抬头便见两人紧抱在一起。


玉娘唰地转过头来，直勾勾的目光明显不怀好意。


楚怀丹一愣神，抬手将门合上，“打扰了，抱歉。”


楚怀丹盯着木门上不算精美的雕花，下一刻一把将门推开，快步走到桌边把面放下，直接拎起了直往卢筱第身上凑的玉娘丢出门，咬牙道：“你们俩在干什么？！”


到嘴的鸭子也能飞了，玉娘气不打一处来，挥着手朝楚怀丹一通乱打，“干你什么事？我们想做什么做什么，你管的未免也太宽了！”


楚怀丹也不理她，任由玉娘手脚并用地身上乱踢乱打，沉着脸默不作声地将门“啪”的拍上。


“你你你！”玉娘一把抹去嘴上的唇红，狠狠在门框上踹了一脚，反倒把自己给踢疼了，悻悻地蹲下身来揉了两把，又咒骂两句，见无人回应，这才不甘心地离开。


卢筱第理了理被玉娘弄乱的衣服，一碗面汤就顺着桌面推到了眼前。


卢筱第抬起眼，楚怀丹正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看着他，随即拿了筷子道：“是她过来找我的。”


楚怀丹自然清楚两人什么事也没发生，头疼地揉了揉眉头，“我才把她赶走，没想到就过来缠你了。”一边说着坐下身道，“也不知你喜欢什么，随便做了一些。”


卢筱第潦潦动了两口，随即放下筷子。


楚怀丹看了他一眼，也跟着停了下来，“怎么了？不合胃口？”


卢筱第摇摇头，“楚兄，你既然赢了比武招亲，准备什么时候回去和我大姐成亲？”


楚怀丹嘴角一抽，沉默了半晌，放下筷子看着他，“比武招亲的事，只是我与你大姐素不相识，也不想和她成婚。”楚怀丹顿了顿，又继续道，“更何况我喜欢的并不是她。”


卢筱第只觉得一阵恶寒涌上来，胃里翻腾得闹得人越发难受，冷笑道：“我与你也是素不相识。”


楚怀丹垂了垂眼，道：“天下之大，你只当有个伴儿，不愿与我一起走走吗？”


卢筱第不答话，起身离席，径自走向里屋而去。


楚怀丹叹了口气，收拾了东西，“你好好休息。”说罢走出门去，顺着原路返回了灶房。


灶台上两盏烛灯在他走时给熄了，也懒得再点上，随手把剩余的汤面倒进泔水桶里，也不知想起了什么，忽然浑身轻轻一抖，摇头遣散了满脑子念想，从布袋里拿出颗山果叼在嘴里，一边收拾起厨房来。

卢筱第合上窗户，捂着才消停下来的肚子躺回床上，毒药防不胜防，只不过借之前吞下的几颗果子将吃下的东西吐出来罢了，此处荒山野岭，想走也无处可去，只能先撑过今夜，等明日到了镇中再做打算。


卢筱第抱着被子滚进床中央，一安顿下来眼皮就开始打颤，转头看了眼桌面上点着的烛灯，略微犹豫，任凭它亮在那里，随即理了理一旁枕头，正闭上眼，只闻一股奇怪的霉味钻进鼻子里，立即脸色难看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早先就已经闻到了这股奇怪的味道，本以为是屋中何处受了潮，再加上熏香盖去了大部分味道，一时未曾细察，躺在床上才发觉这分明就是一股血腥味，也不知这屋中死了多少人，才会使这味道如此经久不散。


卢筱第正要披起衣裳，忽然抬了抬眼，屋外有人正向此靠近，连忙转头吹熄了蜡烛，慢慢摸索着往门口靠去。


屋外的人冷笑一声，下一刻就听“哗啦”一声巨响，木门应声裂开，夜幕中一道寒光一闪而过，凛冽的刀气夹杂着无数木屑已经迎面劈来。


卢筱第脚下接连几步急退到屋子中央，伸脚勾住一旁的矮凳一下踢了出去，正打中迎面劈来的利刃，矮凳“咔嚓”一下便被劈成了两半，掉在地上碎得四分五裂。


“反应不错。”略带沙哑的声音从暗处传来，老者缓步走进屋里，阴冷的眼中跳动着古怪的神色。


“牧前辈过誉了。”卢筱第垂眸看了眼他手中的那柄长刀，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小半步，警惕地盯着牧无疚。


牧无疚轻笑道：“你认识我？”


卢筱第摇头，“前辈名扬江湖的时候我还不曾记事，只是听家父提过几次。”随即顿了顿，慢慢道，“前辈出身定杨郡殷山，早年曾拜在术秦真人门下，使得一手出神入化的百松刀法。后来却弑师叛门，落草为寇，被天下人所不齿。”


牧无疚笑了笑，也不在意卢筱第有意拖延时间，听他慢慢说道：“后来你与白鹿派王真人一战，被刺瞎左眼跌落悬崖，不想是躲在这里苟且偷生。”


牧无疚哈哈笑道：“你还真敢说！”


卢筱第看着他道：“玉娘并非是你的女儿，那领我们前来的柳里正也帮衬着你做谋财害命的勾当，你横竖是要将我们也留下了。”


牧无疚道：“说得不错。”话音未落，一刀便已经劈了过来。


卢筱第早有防备，只是身旁没有兵器，不敢硬接锋芒，连忙侧身躲过了一击，伸手便扯住了内门上的帘布，“呲啦”一下扯了下来一头罩上了牧无疚的脑袋，转身推开窗跳了出去。


牧无疚手腕一翻，护体内力震得帘布片片飘落，提着刀不疾不徐地踏出门去。


卢筱第站在庭院里，手里捏着一只细长的树枝，身后枝叶茂密的槐树被夜风搅动沙沙作响。见人出门，随手便将树枝往地上一扫，一阵尘土溅起，数颗石子顷刻间从地上崩出，直向牧无疚击去。


牧无疚站在原地不闪不避，石子离他半尺远的地方却再也无法寸进，尽数被内力震落下来。


还未等牧无疚再举起刀，卢筱第轻功一点，眨眼就已逼到牧无疚身前。


牧无疚轻笑一声，举刀迎来，锋刃未至，刀气“呲”的刺破了卢筱第的衣袍，一道血痕瞬间出现在腰腹之上。


卢筱第眼神微凛，轻飘飘往左踏开一步，就见原地的残影立即被风吹散，手腕一翻，树枝自斜下里直刺牧无疚的胸口。


牧无疚略微讶异，却是轻身跳起，自上而下又是一刀斩落下来。


一击未中，已经错失良机，卢筱第脚下一顿，只得举手挡去这来势汹汹的一刀。只听“咚”的一声闷响，被拦腰斩下的树枝顷刻间就已经弯到了极限，下一刻“咔嚓”一声断成了两截。


卢筱第脸色煞白，连忙借力往后连退数步，还未站稳，鲜血就顺着嘴角滴落下来。刀气破了护体内力，从肩膀到胸口深深的伤口汩汩往外淌着鲜血，用力咬了一下舌尖维持眼前清明，一甩手便将手上的半截残枝打向牧无疚而去。


牧无疚手臂一抖，轻而易举地就将这火候不到家的暗器打落下来，刀尖一晃，万千刀影向卢筱第扑面而来。


卢筱第沉着眼将轻功施展到极限，衣袂飘飞，接连躲过了数刀，抓住一丝破绽侧身贴近牧无疚的身体一掌对了上去。


牧无疚勾了勾嘴角，左掌忽然握拳击出，“砰”的一声掀起一阵劲风，飞沙走石，重重捶在了卢筱第胸口之上。


卢筱第顿时整个人倒飞出去摔在地上，喉咙间涌上一片腥咸，又抿紧嘴巴咽了下去。


牧无疚上前一步抬脚踩在了卢筱第胸口上，把正要爬起来的人又结结实实给踩了回去，似笑非笑地道：“功夫不错，若不是故意卖个破绽还真抓不住你，可惜了是个好苗子。”


卢筱第抬眼看着他，也不答话，下一刻一颗带血的石子“噗”地从他嘴里射了出来。


牧无疚一惊，两人离得太近却是来不及闪避，一阵钻心的剧痛瞬间就从右眼中炸开，低吼一声，捂着眼睛一步步退开，鲜红的血迹透过指缝滴滴答答落了下来。


卢筱第借机翻身而起，摸中了掉在地上的半截树枝，站起身抹去了嘴角的血迹，胸口伤势积滞，疼得几乎喘不上气来，压低了声音轻轻咳了两声。


牧无疚竖着耳朵，朝着卢筱第站立的方向一刀劈了下去。


卢筱第只轻轻踏开一步，落在原地的残影被拦腰斩断，转眼消失在了空中。


卢筱第蹲下身捡起了一把石子，“答”的一声响在夜幕里炸开，一颗石子打中了北面的瓦房。


牧无疚耳朵微颤，紧握着手中的长刀。


紧接着数道如雨点般密集的“嗒嗒”声接连在四周响起，早已辨不清东南西北，落入了草木皆敌的阵中。


牧无疚神色越发沉凝，额头上的冷汗不断滚落下来，只听右侧“嗖”的一声怪异的轻响，猛然回身一刀斩来，招式落尽，却扑了个空，整颗心如大石沉水般落了下去。


下一刻卢筱第已举着断枝一下刺进了挥舞而来的手腕之中，柔韧的树枝“噗呲”一下扎了个通通透透。


牧无疚手腕吃痛，整只右手已经废了，再提不起一丝力气，长刀“啪嗒”落在了地上。


“老牧！”慌张跑出房门的玉娘靠在梁柱旁，掩着嘴巴失声大喊。


卢筱第抬起手，整个人已经撞进了牧无疚怀中，右手里另一截断枝狠狠刺向了他的心口。


牧无疚紧闭着眼睛，疯狂调起全身内力，一拳打中了卢筱第的腹部。


卢筱第一张嘴，鲜血顿时吐了满襟，只觉得浑身力气被抽走了大半，一枚银针在此时悄然刺入了他的腰间，浑身一颤，手中的树枝狠狠又扎进半寸，几步将人推到了院墙上，树枝彻底穿透了心口，。


卢筱第转过头，就见玉娘伸着手保持着投掷暗器的姿势，晚一步赶到的楚怀丹抽出了腰间的软剑，一剑抹上了玉娘的脖子，血花飞溅，染红了楚怀丹的白袍。


“筱第！”楚怀丹慌张地朝他喊道。


卢筱第眨了一下眼睛，终于支撑不住，倒在地上。

老是被抽楼，我明天再试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