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听“呲啦”一声，知道火已熄灭，起身脱下棉袄，此时一股焦糊味也扑鼻而来。

看到近新的棉袄下半部分布料已被烧光，露出里面被烧得焦黑棉絮，浸了泥水后皱皱巴巴，上面还沾了些草叶和泥巴，简直如一团烂抹布了。

此时上课铃响了，赶紧将棉衣拧干，然后裹成一团，穿着单衣就急匆匆奔回教室，那一刻内心充满了恐惧和后悔。

回家后自然挨了一顿狠揍，日后也就学乖了，再也不敢和火靠得太近。

教室门口是一条水泥过道，经过过道下几级台阶是个大操场，穿过操场跨过马路是一大片农田，冬天种满了油菜。

到了春天油菜花开时，满眼是黄色的花海，其间夹杂着嗡嗡嘤嘤的蜜蜂??。

初上小学，有一日我正在花丛中玩耍，不小心被一蜜蜂叮到手指，火辣辣的疼痛感一波一波从手指处传过来，让我不停地甩手，钻心的疼痛令我眼泪汪汪，涕泪横流。

那种疼痛感至今仍记忆犹新，于是日后再也不敢随意逗弄蜜蜂玩耍了。

班上有位女同学姓郑，很是漂亮可爱，怎么说呢？长得明眸皓齿、俏丽甜美、细肌嫩肤、玉质天成，让我心生喜欢。

不过只是小男孩的喜欢，而且是个自卑内向、性格羞怯的小男孩。

那时的我头发黄黄，长得也不帅气，个子一般，成绩也一般。

所以喜欢只能埋藏在心里，课间有时会偷偷瞄一眼，然后赶紧调转脑袋，生怕被人发现。

有一日课后，从教室外隔窗看见一群女同学围观郑同学跳舞，跳得是新疆舞，婀娜多姿、舞姿优美，更添喜欢，但从未说过一句话。

后来，郑同学转校了，便再未见过面。

一年级下学期，我被批准加入少先队，入队仪式要在茅家岭烈士陵园举行，班主任孔老师还让我代表新入队的学生发言，我很诧异，也很开心。

出发那日，老师让我早早去她位于生活区子校后的宿舍楼找她，为发言做准备。

到了宿舍楼，在门口轻轻敲门，老师将怯生生的我迎入室内。

老师坐于桌前，我站立一旁朗读了两遍发言，老师并不满意。

她让我坐下休息，然后打开桌上的饼干盒，取出几块饼干让我吃，我羞涩推却，嘟囔着不饿，她有些发火，对我说：让你吃你就吃，啰嗦什么！

嘴里嚼着饼干，感觉很甜。

也许自小感受温暖太少，那一幕四十年后仍难忘却。

不久后，孔老师没教我们了，后来我去生活区上学，自此再无缘见面。

乘坐矿里派出的公车去了茅家岭，给烈士陵墓敬献了花圈，参观了牢房，看到了老虎凳、铁丝笼，举行了入队仪式，戴上了簇新鲜艳的红领巾。

回程路上，我晕车，吐得一踏糊涂，连红领巾上也沾满了呕吐物，很狼狈。

那时好像矿区周围驻有解放军，记得有次上学路上碰上演习，一些解放军在路上奔跑，远处山上还有信号弹升上半空。

身旁跑动的战士穿着绿军装，衣袖卷到了胳膊肘，军帽上的红五星闪闪发光，领章也红的耀眼，看着实在威武神气。

儿子的教室

还有一件与解放军有关的事，发生在我家搬到生活区后。

生活区车库门前是个广场，有一年春节，有两位解放军牵着两匹高头大马来到广场。

把缰绳拴在车库旁的电线杆上，他们打算走开办事。

那时我顽皮，在电线杆附近的墙后点了个炮仗，听得“砰”的一声，两马受惊了，挣脱缰绳朝广场跑去，周围的人们顿时炸了锅，四散奔逃。

还好两战士未走远，拼命冲上前勒停惊马，马渐渐停下，幸未伤人。

我偷偷溜走，心中后怕不已，也懊悔不已。

一张旧照

拍照日期是1994年8月26日，地点是深圳世界之窗。

那时我在东莞某镇中学当老师，同时负责学校文学社团，正值暑假，学校组织教职工去深圳游玩。

我刚23岁，年轻、瘦弱、腼腆，在学生面前常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走出校门湮没于众人之中，面对陌生人却笨口拙舌、寡言少语。

许多学生看着比我还大，还要成熟，他们称我为小老师。

衣着仍旧是大学时装束，工资都被我存了起来，一直在学校吃食堂。

一年后，我离开小镇，怀揣积存下来的工资回到西安原单位，交纳所有存款的一半换回了自由身，开出了一张考研证明。

其后考研失败，继续踏上漫漫求生之路。

往事回忆

初到西安工作时，住在集体宿舍里，比大学稍好点，一间宿舍只住了四人。

同宿舍的小杜是我的兰大校友，数学系毕业的他和我一同在子校教书。也许是家乡位于陕南的山沟沟里，他很安于成为一名老师，对能够在西安城内拥有一席之地颇为满足。

他的父亲曾来宿舍看望他，嘱他安心工作。

记得那晚父子同睡一床，窗外月亮正圆，长夜漫漫，大家忍不住闲聊起来。

他父亲一时兴起，在夜色中披衣坐于床头，一边抽烟一边给我们说起了几年前发生在他们商洛县的一件事。

时隔二十余年，小杜父亲所讲的那件事一直刻记在我的脑海里，让我难以忘记。

话说商洛当地有位叫龙治民的农民，身材矮小，长得像十余岁未发育完全的小孩，和精神有问题的老婆住在位于村口的老屋内，独门独院，与其他村民的房屋有些距离。

老屋临近公路，从公路去县城不远，龙治民除了种自家地里的庄稼，时常到县城各处闲逛。

他逛的主要是长途汽车站、农贸市场这类地方，碰见外地人，或者孤身一人找活干的农民，都会很热情地上前攀谈。

攀谈之余，了解到对方是来找工的，他会告诉对方自己家里有活干，谈好条件后，就将人领回家去。

如果对方来此地办事，或者是投亲靠友，他也热情相邀到家里歇宿一晚。

对方看他个头矮小瘦弱，长得也很善良，都不太提防，也就随他回家。

到了家里，如果是白天，他会给来人找些地里的轻松活儿干，到了饭点就做些好饭菜请人吃喝，热情招待，直至夜晚。

吃完晚饭后，他吩咐老婆早早将床铺铺好。

晚上农村人都很早睡，待到来人睡下后，夜深人静、四野无声时，他悄悄起床，拎起锄地的镢头，朝着床上睡着的客人脑壳上一敲，那人就一命归西了。

杀死来人后，他会将那人的头发剃去，将身上沾满鲜血的衣服全部扒下来。

将尸首或者装在门后的化肥袋内，或者塞在厨房的柴草堆里，或者堆在屋内的阁楼上。

有时放在阁楼上尸体脑壳的鲜血滴落下来，会在地上集起厚厚的一滩。

到了白天，他会让老婆把地上的血清理干净，把从尸体上剥下的血衣都洗了，晒干后留在家里自己穿，很多时候，他老婆洗过衣服的那盆水都是红红的血水。

当家里的尸体堆得多了，开始散发出味道时，他就在院里子掘一个大坑。

到了深夜，他把尸体一具具背到坑旁，将尸体像码柴垛一样，头脚交叉，整整齐齐地码垛在坑内，然后在尸体堆上铺一层高粱秸秆，再用土填埋。

当一处尸坑填满后，他又会再挖一坑，继续放置尸体。

这样的尸坑，他在自家的院子里一共挖了三个，总共埋下了四十余具尸体。

看来他是杀人上瘾了，每隔一段时间，如果没能往家里领一个人杀掉，他就会坐卧无心、寝食难安、心痒难熬，干任何事都提不起劲来。

在他杀人的几年里，因家里放置的尸体时常散发出臭味儿，村里人都不愿上他家里去，即使路过门口也往往掩鼻而行，但却无一人想过这是尸体的臭味，也无一人想过这是杀人的魔窟。

事情的暴露源于一张小小的收条，他从被杀的人身上获得，凭借收条去冒领了一块八毛五分钱。

没想到被杀者家人正四处寻访，凭着收条找到了冒领的他，然后公安上门搜查，在柴草堆后找到两具放在一起的男尸。

之后仔细搜查，发现了更多尸体，直至掘出院子里的尸坑，最后计算，共有48人命丧这对夫妻之手。

小杜父亲描述得很详细，在那个夜晚，窗外即使有明亮的月光，宿舍内每一个听的人也都周身泛着寒意。

我裹紧被子缩在被窝内，连脑袋都不敢伸出被窝，眼睛更是不敢朝黑暗处看。

闭上眼睛，眼前似乎就会出现被敲烂脑袋的尸体，以及尸坑里码得整整齐齐的具具死人，每个人都睁着暗淡无神的眼睛看着我。

一直过去了二十多年，一想起小杜，就会想起他父亲讲述的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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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日开始翻看《李敖回忆录》。

初看便被他的文笔所吸引，我喜欢看人回忆民国往事，如果是真实的，总能引起我极大的兴趣。

看他叙述家族从山东来到东北的经历，他在北京和太原的童年记忆、小学生活，他在上海不到一年的初中生活，以及他一家刚到台湾时的穷困艰辛。

再往下，仍然吸引着我，他读大学时的风光，因不愿学习法律而从台大退学，继而重考进入历史系就读，他与钱穆和胡适等人的交往。

毕业后当兵时自己和身边人的诸多趣事，退役后考入研究所，依然难以维持生计。

翻看过程中，对他的坦率有些惊讶，对他的才华也心生佩服。

看来，在这个世界上，可以傲视他人、口出狂言，可以为人张狂、自命不凡，但是，前提是真得需要有点资本垫底：或者有钱有权有势，或者有常人难以企及的才华。

也许李敖是后一种人，只是我还需要多读他的几本书，才能有所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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