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手机响起时，林海正窝在沙发上睡觉。

“林总，您现在方便吗？”助理郑浩小心翼翼地问。

“有事吗？”

“人力资源的王部长正到处找您。”

“她怎么不打我电话？”

“她打您手机，您未接听。”

林海看了下手机，果然有几个未接电话。

“刚才睡着了，我一会打给她。”

林海放下电话，先伸展了一下腰，然后起身倒了杯茶。

喝到嘴里，林海才发现茶已凉透，只好走到卫生间吐掉。

茶竟然凉了，林海看了看墙上的壁钟，竟然睡了两个小时。这是近一个月来，林海睡眠最长的一次，竟然是在沙发上。

林海续上热水，重新倒了杯茶。

老王做招聘工作多年，工作能力毋容置疑。虽然遇事谨小慎微，但小事一般不会打扰自己。今天难道有重要的事？

林海正想着，电话铃响了，是王心平打来的，就是郑浩刚才提到的王部长。

“老林，你能回公司一趟吗？”王心平和林海是大学同学，两人之间的称呼很随意。

“有重要的事？”林海开门见山。

“是呀，我的心脏现在还咚咚乱跳呢！”王心平做了一个深呼吸。

“前几天，我收到一份求职简历，一看求职者的照片，吓我一跳，这女孩太像一个人了！”

林海脑子里立刻跳出一个人：李舒！

“大眼睛，双眼皮，高鼻梁，樱桃小嘴，特别是那对梨涡，和大学时的李舒很像，所以我约了她今天面试。结果，她本人和李舒更像，俩人相似度至少90%以上。”

“女孩什么背景？”林海屏住了呼吸。

“她家就在曹县，父母都是当地中学的老师。她是独生女，农大植物保护专业，今年刚毕业。我想让你回公司见一下。”

“曹县？好的，我马上回公司。”

（二）
“又要出去？”李佳渝有点不悦。

“刚才老王来电话，有几个新员工需要面试一下！”

“这种小事让王姐做主好了，你没必要亲力亲为！”

“这一批员工比较重要，是将来玉灵山的储备干部。”林海解释。

“林泽已经一个星期没见着你了，早上一直念叨呢！”

“这段时间，又签开发合同，又办银行贷款，事情比较集中，等上了轨道就好了！”林海抱了抱妻子。

“我理解，不是心疼你吗？要不，我再回公司帮你吧？”

“说实话，我也希望你能回公司帮我，你一个人能顶她们三个！可是，林泽怎么办？见不到爸爸，也见不到妈妈？孩子的成长若留下了遗憾，我这么辛苦还有什么意义？”

“好了好了，我明白，快去吧，路上开车慢点！”

李佳渝在林海身边做了五年助理，经过同甘共苦的创业期，两人是工作上的最佳搭档。

李佳渝先对林海动了心，可林海却不敢接受，因为李佳渝比他小十二岁。

李佳渝不计后果的坚持和追随，让林海渐渐放下顾虑，俩人才喜结良缘。

婚后一年多，儿子出生，李佳渝彻底回归家庭，如今儿子已十岁。

“晚上回来吃饭吗？”李佳渝又追出门问。

“尽量，你们不用等我！”

李佳渝望着林海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儿子回家怎么跟他解释？早上他再三要求和爸爸吃晚饭的。要不，周末带他去苗圃看爸爸……



林海到公司后，在办公室稳定了情绪，才给王心平电话，王心平告诉他，面试的女孩已在会议室等他。

林海一进会议室，女孩便礼貌地站起来问好。

女孩甜甜的笑容，浅浅的梨窝，顿时恍了林海一下。

（三）
虽然早有思想准备，但林海还是被惊到了。女孩齐耳短发，与当年李舒的马尾辫截然不同，但身形，眉眼，举手投足间，宛如当年的李舒。

王心平把女孩的简历放到林海面前就出去了。

林海低头看了看女孩的简历。

“李艾米？这名字很好听啊！”林海抬头看着女孩笑了。

“我爸姓李，我妈姓米！”女孩开心地说。

“原来如此，爸爸一定很爱妈妈吧！”

“是的，我爸和我妈在同一学校当老师，他俩的故事在我们那个区域家喻户晓。”

“怎么会考农大？还选了植物保护专业？”

“这是个意外，我本来想学园艺的，因为那年报园艺专业的人太多，就被调剂到植物保护专业了。”

“为什么喜欢园艺？按理说你应该子承父业当老师才对呀？”

“很多人都有这个疑问，问我爸妈怎么肯让我读农大，而不是师大？”李艾米乐不可支。

“我爸妈特别民主，很尊重我的爱好，我自小就喜欢在院子里种花花草草，出去旅游的时候，看到各种造型的绿植，就挪不动腿，所以一直梦想当个园艺师。”

“为什么选择我们公司？”

“其实我投了几十份简历，你们公司是第一个约我面试的。”李艾米实话实说。

（四）
“你了解我们公司吗？”

“投简历前，我在网上了解了一些，有本市规模最大的花卉基地，2000多亩，主要培育的花有熏衣草，郁金香、月季、菊花……公司除了出售鲜花，还出租，还对外提供园林设计什么的。”

“这些是公司网站目前公布的信息，其实我们还有些进行中的项目没对外公布。例如公司将在玉灵山兴建一个集花卉养值，参观旅游，餐饮休闲于一体的综合体。近期招聘的这批员工，将来是那里的骨干！”

李艾米惊讶地睁大了眼晴，公司的发展和规模是她完全没料到的。

“如果你被录用，你未来发展的规划是什么？你觉得公司能满足你个人的发展吗？”

李艾米陷入了沉思。

“如果被录用，我觉得应该先发挥我所学的专业知识，参与花卉的培育和养殖，空余时间，充电学习园艺知识，有机会的话，我还是想向园艺师发展。”

“公司发展的方向，我比较感兴趣。我感觉公司提供的机会比较多，可以满足我个人的发展要求。”

“你对薪资有什么要求？”

“薪资没什么要求，按公司标准发就行，就是希望公司能提供住宿，我爸妈最担心我的就是安全，他们觉得住公司宿舍更安全些！”

“这个你放心，苗圃那边有员工宿舍，四人一房间，吃饭有食堂。将来玉灵山那边的员工宿舍会好很多，里面会装中央空调，每个员工都有独立的房间和卫生间。”

“太好了！”李艾米开心地笑了，公司提供的福利也大大超出了她的预想。

“好，欢迎你加入本公司！”林海起身向李艾米伸出了手。

“谢谢林总！”李艾米连忙起身，握着林海的手并弯腰致谢。

“林总，还有件事……”李艾米闪烁着大眼睛，欲说还羞。

（五）
“有什么疑问和要求尽管说！”

“我有个高中同学，大学学的计算机，他能来应聘吗？”李艾米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她觉得自己的要求有点过分。

“当然可以啊，玉灵山将来会引进很多智能系统，需要不同专业的人才。即使专业不对口也没关系，只要愿意和公司共同发展，肯学习，机会有的是！”

“好的，谢谢林总，我让他们尽快发简历过来！”

李艾米开开心心地拿着录用通知书离开了。

王心平跟着林海进了办公室。

王心平左手拿着一个信封，里面有几根头发；右手拿着一个插着吸管的奶茶纸杯。

林海疑惑地盯着王心平。

“老林，我有个亲戚在DNA签定中心工作。我咨询了他，所以提前做了些准备，这两样东西都可以做亲子鉴定。”

“你，有几分把握？”王心平迅速而周全的做法，令林海大吃一惊。

“我记得你说过，李舒当年是在曹县三院生的孩子。这孩子也在曹县，出生日期也差不了几天，和李舒又那么像。所以，我的预感很强烈，我觉得艾米就是你朝思暮想的女儿。所以，我迫不及待地想知道结果!”王心平晃晃手里的东西。

“即使，即使空欢喜一场也必须马上、立刻去做！”王心平的态度异常坚定。

“谢谢你老王，这么多年，还是你最了解我！”

“先不谢，等结果出来再谢，快借我几根头发！”王心平比林海还着急。

“要不，我跟你一块去吧！”林海也有点按耐不住。

“林老板，你现在是咱们市里的纳税大户，这种事不宜直接出面！”王心平立刻反对。

“虽然不是见不得人的事，但水落石出之前，还是低调点好。”

林海重重地点了点头，王心平做事一向细致，他实在无可挑剔。

第二天傍晚，王心平传来好消息：林海和李艾米DNA检测结果概率为99.99%。

（六）
虽然早有思想准备，但林海对这个结果还是不敢相信，这幸福来的太突然了。

“要不，抽血再验一次，新员工入职也需要体检的！”王心平也觉得事关重大，应该慎重。

林海欣然接受。



一周后，盖着签定中心红章的签定报告放在了林海面前，概率仍为99.99%。

“老王，下一步……”林海的失眼近期更严重了，内心的喜悦依然难掩倦意。

“我是这样想的：先去了解一下艾米的养父母，然后从他们身上追根溯源……”

“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是，如果他们不配合怎么办？艾米这孩子这么可爱，说明他们也花费了很多心血。”

“我也担心这个，但是车到山前必有路，咱们见机行事吧！”

“好，这件事不能操之过急。这么大的事，对艾米来说过于沉重，咱们要把伤害降到最低。”林海找到了女儿，自然开心，但内心深处又不想打扰女儿现有的幸福。

王心平点点头，表示认同。



经过多方了解，李艾米的养父母在当地口碑很好，是学生眼里德高望重的好老师，同事眼里鸾凤和鸣的好伴侣。

林海和王心平觉得可以正面接触一下李艾米养父母，于是两人驱车去了曹县。

曹县是省内最西边的一个小县城，三面环山，绿水轻绕。

（七）
一路上山清水秀，蜂飞蝶舞的美景，林海无心欣赏，二十多年前的往事又涌上了心头。

那天，正在批发市场忙的不可开交的林海，突然发现李舒挺着大肚子来了，连忙把李舒扶进自家的店面。

“马上到预产期了，你就别来这里了，这里车多人也多！”林海心疼地替李舒理了理凌乱的刘海。

“我想跟你商量一下……”李舒用手背擦了一下额头的汗珠，神色有些为难。

“怎么啦？”

“我妈她，想带我去大姨那边生孩子。”李舒嚅嚅地说。

“大姨那边？为什么？”林海有点急，因为李舒的大姨在曹县，离市区300多公里呢。

“你先别急，妈这样安排是有原因的，”李舒拉着林海的胳膊说：“大姨在三院是护士长，有她帮忙接生，我和孩子少受点罪。再说，大表姐带过孩子，有经验，可以教教我。”

“可曹县那么远，这里的生意暂时也离不开……”林海眉头紧锁。

“我们今天先过去，孩子生了，给你电话你再去。我出了院，你就回来开门做生意，我和孩子满月再回来。”李舒把母亲的安排一一说出来。

“不，我不想让你去，我想在产房外陪你！我要亲自照顾你！”林海坚持自己的想法。

“说实话，我也不想去！”李舒眼含泪水。

“咱们租的那间小屋，实在不方便你妈来照顾月子。你的生意正是旺季，我也不想让你那么辛苦。我爸生意也忙，我妈一个人没信心能照顾好我，所以才想到去大姨那里。”

林海沉默不语。

“咱俩偷偷领结婚证，我爸妈气的一个星期没吃饭。我又偷偷怀了孩子，爸妈差点和我断绝关系。这次再不依着我妈，我怕她以后会继续为难你！”

林海心里纵然千万个不愿意，也只能让步，李舒的眼泪是他的软肋。

李舒抹着眼泪上了父亲的汽车。目送岳父开着车绝尘而去，林海蹲在路边嚎啕大哭。

（八）
大三和李舒恋爱时，林海不知道这个单纯朴素的女孩有一个做家电生意的父亲，更不知道李舒的父母已认定农村出身的他是个骗子。

李舒和林海的恋情毫不意外地受到父母的反对。

李舒不肯向父母妥协，因为林海是李舒春心萌动的初恋。林海虽然来自农村，但学习成绩优秀，为人友善，长得也清新俊逸。而林海对李舒也爱的不能自拔，李舒不但秀外慧中，性格也活泼开朗，哪怕是偶尔的任性，在林海看来都是闪闪发光的优点。

大学毕业前，父母就计划让李舒去英国继续学习，因为那边有亲戚照顾。李舒一直推三堵四往后拖。

大学毕业后，李舒却把户口本偷出来和林海领了结婚证，而且为了表示自己非林海不嫁的决心，还很快怀了孩子。

李舒父母见木已成舟，只好做出让步，但对林海提出了一个条件：三年挣到十万块钱，否则永远不承认他俩的婚姻。

（九）
那时，大学毕业的林海已分配到钢铁厂上班，正作为工艺技术骨干接受再学习。岳父提出的条件，让林海无路可退，因为九十年代初期，普通人的工资只有一两百，技术人员或干部也不过三五百。

十万，依林海的发展前景，即使省吃俭用，也要20多年才能凑够。

林海不得不辞职，开始跟着别人跑广州下上海做服装批发。

开始，因启动资金少，经验不足，林海没挣到多少钱。

好在林海不怕吃苦，头脑也灵活，生意才慢慢起色。

那时，李舒也到了预产期。

李舒去曹县五天后，林海接到岳母打来的电话。岳母说李舒生了个女儿，因孩子头围大，生产时出了意外，李舒大出血，孩子则进了抢救室。

林海听到这个消息，立刻关了店门赶往曹县。

一路上，林海后悔不迭。曹县毕竟是个小县城，医疗条件怎么能和省会城市比。李舒不去曹县，可能不会发生这样的意外……

林海狂奔到医院时，发现岳母和大姨正在病房外面谈笑风生。

这一幕让林海非常寒心，自己的女儿和外孙女正经历生死考验，当母亲的怎么还能笑出声？

病床上的李舒还在昏睡，吊瓶里正输着血。

“大姨，李舒情况怎样？”林海几乎哭出声。

“那个，那个现在好多了！”大姨的神色有点紧张，但好像不是因为李舒。

“医院里血浆够不够？我和李舒同一血型，可以抽我的！”林海立刻卷起袖子。

“够，够了！”大姨下意识地拍了拍林海的肩膀，眼睛却一直望着岳母。

“孩子呢？孩子怎样了？”林海又四处找孩子。

（十）
“孩子，孩子……”岳母忽然放声大哭，“孩子没留住！”

林海一屁股坐到地上，最可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林海忍不住抽了自己几个嘴巴，为什么不坚持把李舒留在省城，为什么？为什么？

尽管对岳母和大姨的行为有些疑惑，但林海也没深想，因为李舒也从鬼门关走了一遭，他不敢掉以轻心。

李舒醒来后知道女儿出了意外，也是悲痛欲绝。

林海和李舒抱着头痛哭一场。

李舒出院时，林海打算接她回出租的房子。

岳母却说：孩子虽然没了，但李舒也是在月子里，我要接回家照顾月子。

林海没理由反驳，只好随了岳母的安排。

满了100天，母亲才同意李舒回到林海的出租屋。

那时，冷静下来的林海想到了诸多疑点，忍不住和李舒提起。

谁料，李舒却说林海在挑拨她们母女的关系。

每次谈话，俩人都不欢而散。

（十一）
林海早出晚归的忙生意，李舒在母亲的安排下，在银行做了一名柜员。

结婚伊始，狭小的住房，节衣缩食的生活，让还在新鲜期的李舒以苦为乐。可时间一长，李舒渐渐有些抵触。她觉得林海也挣到了钱，可以提高一下生活质量。

可林海觉得，既然向岳父承诺了三年挣到十万，就应该遵守承诺，这才是一个男人的担当。所以林海依然坚持省吃俭用，节衣缩食的生活。

下了班，同事们有的和爱人去看电影，有的和男朋友四处寻觅美食，而李舒只能回到狭小的出租屋跟着林海吃粗茶淡饭。

李舒渐渐有了微词。

李舒每每在母亲面前抱怨，母亲便劝她和林海离婚。

于是，李舒和林海的小摩擦越来越多。

最终，在一次争吵过后，李舒提出了离婚。

那时的林海，在婚姻里也异常疲惫，挽留的话都没说，俩人就去办了离婚证。

曾经相爱的两个人从此一别两宽，各奔东西。

离婚后，不甘心的林海曾多次到曹县三院暗地打探，希望能找到一些线索，可是每次都是乘兴而去败兴而归。在林海的心里，他一直坚信那个没见过面的女儿被藏在了某个角落。

二十多年来，这一直是林海难以解开的心结。

（十二）
王心平出面约李艾米的养父母在宾馆见面。

当王心平把亲子鉴定报告放在李学文、米惠兰夫妇前面时，夫妻二人对视了一下，神情并没多大变化。

“冒昧前来打扰两位，实在报歉！事发虽然突然，但也说明是天意，我就开门见山了……”王心平先开了口。

“艾米去我们公司面试，老板林海面试时发现她和前妻非常像，就做了个亲子鉴定，这是鉴定结果！”王心平说着把报告翻开给夫妻俩看。

“当年，林海前妻在曹县三院生下一个女孩，当林海赶到医院时，却被告知孩子夭折了。”

“林海并不相信这个说法，可是调查了很久，也没有结果。为此，林海和前妻结下了心结，最终鲽离鹣背。”

“这么多年，林海并没放弃调查真相。疑团未解，导致他多年没勇气再婚。后来实在无望，近四十岁才再婚生子……”

夫妻两人依然默默无语。

（十三）
“艾米被你们教育的很好，活泼开朗，知书达礼，有思想，有个性，非常招人喜欢！”王心平调转话题，“公司非常重视人才，准备重点培养一下艾米。目前安排她在苗圃学习养花护花，春节过后，准备送她出国交流学习，她想向园艺师发展，我们会尽力让孩子梦想成真！”

“这次偶遇，看似偶然，其实是天意。即使艾米不投简历到我们公司，她只要留在这个城市，在这个行业发展，还会有机会相遇的，只是早晚而已……”

“林海就在隔壁，他想当面向你们表达一下谢意！可以见见吗？”

夫妻俩人对视一下，不约而同点了点头。

林海见了李艾米养父母，先弯腰鞠躬表示谢意。

夫妻二人连忙起身相扶。

“谢谢，谢谢两位！”林海双目含泪的样子，也感染了夫妻二人，他们也忍不住擦起了眼泪。

“我今天来，主要是表达谢意，感谢你们把艾米养育的这么美好。同时，也想告诉你们，我并不打算与艾米相认，艾米还是你们的宝贝，我只要看到她幸福快乐的样子就好！”

林海发自肺腑的话，出乎夫妻二人的意料。米惠兰刚刚止住的眼泪又流了下来。

“这么多年的疑团解开了，我已别无所求，只求余生配合你们，尽力照顾好艾米……”

“二十二年来，这个秘密在我们心里也越来越沉重，我们知道这一天迟早要来的！”李学文摘下眼镜，擦了擦眼角的泪。

（十四）
“艾米外婆偷偷把艾米交给我们时，并没说这是婚内出生的孩子。她说艾米的妈妈遇到了骗子，未婚生下了这个孩子。那时，我们结婚数年，因身体缺陷，无法生育自己的孩子，便四处求人打听可以收养的孩子。就这样，艾米来到了我们家。”

“当年，我也有错，不该依着艾米妈妈偷偷领了结婚证，还尽快怀了孩子。艾米外公外婆对此非常生气，一直认为我是骗子。”

“我也误会了艾米妈妈，以为她跟我结婚后反悔了，和父母联手送走了我们的女儿。后来，还有一些三观不合的小事发生，我们渐渐心生罅隙，最终……”林海不由叹了口气。

“艾米妈妈现在？”米慧兰很想知道艾米亲妈对此事的态度。

“我们离婚后，几乎没联系，听同学说她移民去了英国，后来音信全无。”

“艾米幸福快乐的活着，这是我们最大的安慰。我相信艾米妈妈知道后，应该和我的心情一样，只有感恩不尽……”

夫妻二人终于松了一口气。

林海请求夫妻二人给自己一些艾米小时候的照片，米惠兰答应回家后会翻拍艾米不同时期的照片发给林海。

双方还约定，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告知艾米真相。林海可以在时机成熟时认艾米做干女儿。

（十五）
心里纠缠了二十多年的谜团终于解开了，林海的心情明亮了很多，多年的失眠也有所改善。另一个问题却又纠结于心：李舒现在什么情况？女儿被母亲送人的事她到底知不知道？

王心平最了解林海，她知道林海肯定想知道李舒的近况，于是联系了所有大学的同学，终于得知一些信息：李舒离婚后的确去了英国，几年后，李舒的父母结束了国内的生意，也一起移民去了英国。此后，李舒和同学彻底失去了联系。

王心平把收集到的信息告诉了林海。

王心平还对林海说：“我有几个朋友的孩子在英国留学，他们大多寄居在华裔家庭，我已经委托他们帮忙寻找李舒，毕竟华人的圈子就那么大，想找应该也不难。”

“找到后怎么办？告诉她艾米的存在？她知道了真相，会不会影响她和父母的关系？会不会影响她现在的婚姻？” 林海心里还有些顾虑。

“老林，先别想那么多，因为李舒的近况咱们都不清楚，猜来想去的没有任何意义。”

林海表示认同。

（十六）
“毕竟，李舒也是受害者，她有权利知道事情的真相。我想，这件事在她心里也是难言的痛。她若知道艾米现在生活的幸福快乐，也算了了她一桩心事！”

“谢谢你老王，这件事，突如其来，我至今还像在做梦，多亏有你！”

“你是当局者迷，换我，说不定更迷糊！”

“咱们同窗6载，你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咱俩以后，别说什么谢不谢的。要说谢，我也应该先谢谢你。当年我下岗后，你立刻安排我到你这里上班；我家老李需要做手术，你立刻花钱请北京的专家来……”

“再说了，当年你和李舒郎才女貌，承载了全班人对爱情的幻想，大家都希望你们白头到老！”

“现在做了父母，觉得你们当年私自领结婚证有些不妥。可在当年，你们俩可是咱们班的精神领袖。你俩的爱情，我们可望而不可及，唯有祝福你们长长久久，恩爱到老！”

“往事不堪回首啊，当年留下太多遗憾了！”

“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遇山爬山遇水涉水，这不是你常说的话吗？”

“话是这么说，可我心里确实后悔，如果重来一次，绝对不是这个结果。”

“如果没有贫富悬殊的教训，你不可能咬着牙坚持到现在，公司也不会有如此规模；如果没有痛彻心扉的爱过，你不可能把工作和家庭协调的那么好，佳渝也不会全力支持你。得失之间，说白了，也是宿命。好在，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王心平安慰了林海一番，继续忙工作了。

（十七）
英国那边并没传来好消息。

有同学提醒王心平：可以在网络平台发布寻人启事。于是，王心平又以同学聚会为名请人帮忙在国际网站上连续发布了寻找李舒的信息。

李舒依然音信全无。

林海也派人去曹县寻找李舒大姨一家，得到的信息是：李舒大姨退休多年，如今已离世，她的儿女因城市改造，搬迁，也不知身居何地。

寻找李舒的事情一时陷于僵局。



银行贷款下来后，玉灵山的开发工作全面铺开，林海的工作重心挪到了玉灵山，并在临时搭建的简易房布置了一个办公和休息地方。

一天，因为约的施工设计师临时有事，见面延期到晚上，林海就给李佳渝电话，告诉她晚上商谈的事情比较多，肯定会很晚，自己就不回家了。

李佳渝电话里聊了一会儿子，又交待林海注意安全，就挂了电话。

因为天色尚早，林海走出办公室打算附近走走。

林海之所以选择开发玉灵山，是因为主峰只有一千多米，适合徒步登山。山间有一处断崖，雨季的瀑布非常壮美。瀑布下方的峡谷，巨石怪石林立，景色清幽，也是观赏和游玩的好去处。

山脚下30多亩的空地，适合建宾馆和游乐场所。其他几处小的空地，林海打算依着山势建几个花卉大棚，这里的花草主要用于科普和观赏……

林海边走边想，不觉走到一高处。

林海站定，昂首远眺，进山拐角处的那片薰衣草又尽收眼底。

薰衣草附近零星住着几十户人家，夕阳西下，树影斑驳，小村落显得静谧而安适。

第一次来玉灵山，林海就发现了这片薰衣草，不仅是种在路边引人注目，而是薰衣草的品种。这片薰衣草比公司苗圃里的矮很多，夏末时节，苗圃里的薰衣草花季已过，这片薰衣草却依然花团锦簇。

林海突然决定走过去看看。

薰衣草一般是旅游景点或花卉公司常种的观赏性花卉，偶见私家小院有种，但田间地头非常少见。

（十八）
当林海气喘吁吁地走到薰衣草花丛前时，天色渐暗，林海发现这片薰衣草比估计的面积大很多，足有五六十平方。林海被浓郁的花香吸引，不由蹲下来仔细端详。

林海用手机查到这个品种是“蓝垫子”薰衣草，花期能持续整个夏天。公司虽然也培育薰衣草，但林海本人对这个花并不熟悉。

“这个品种，花期这么长？” 林海不由惊叹。

“是的，这个品种适合在贫瘠的土地里种植！”忽然别处传来一个女声。

林海连忙起身寻找，发现花丛一侧有个穿着蓝紫衣服的女人正拿着水龙头浇花。

“这是你种的？”林海决定跟女人聊一聊，玉灵山的花棚可以留一个种这种薰衣草。

“是的！”女人低头忙碌着，头发随意地盘在脑后。

“这个品种我没见过!”

“这个种子是我从英国带回来的，种了多年，现在才慢慢摸清它的习性。”

英国？林海心里一惊，快步走近女人。

“李舒！”林海失声喊道。

女人挺身望向林海，顿时也呆住了。

（十九）
“林海……”李舒慌忙关了水龙头，手无足措地整理了一下衣服。

林海跟着李舒走进附近一个农家小院。

院中的桂花树下，坐着一个神情呆滞的老人。

“妈，茶快凉了！”李舒放下手里的水管，把母亲手里的水杯扶正，把吸管放进她嘴里。

“妈怎么……”妈字一出口，林海和李舒都怔了一下。

“屋里说吧！”李舒推着母亲进了屋，林海紧跟其后。

李舒给林海泡了杯薰衣草花茶，又煮了一锅牛肉面。

李舒告诉林海：这里是外公外婆留下的祖屋，我每个周六都会带母亲来这里住。母亲前年得了老年痴呆，上个月又摔伤了腿。

煮好面，俩人在餐桌前坐下。

“那时，你最喜欢吃我煮的牛肉面，正巧，家里有卤好的牛肉。”李舒把自己碗里的牛肉习惯性地挑到林海碗里。

林海看着李舒鬓角的白发，眼圈红了。

“先吃饭吧！”李舒抽了几张纸巾塞到林海手里，自己也擦了擦眼角的泪。

林海强忍着眼泪，端起了碗。

牛肉面还是那个味，眼前的人却是“朱颜辞镜”。

林海心里百般滋味。

（二十）
李舒喂好母亲，收拾停当，才重新坐到林海面前。

“那年，离婚二字一出口，我就后悔了。我以为你会像以前一样哄哄我，这次争吵就过去了。谁料，你却说随我。”

“堵着气离了婚，堵着气去了英国，却发现书再也念不下去了，我不知道努力的意义是什么，我不知道我的优秀谁会在意……”

“英国的亲戚只是远亲，我无法亲近。情绪低落，我也无心结交新朋友。我的心情和英国的天气一样阴晴不定，说变就变……”

“我得了抑郁症，父母知道后，先后去了英国。为了全心全意照顾我，父亲结束了国内的生意，和母亲一起办理了移民。”

“我在英国混混沌沌生活了七八年，中间也试着交了一个华裔男朋友。后来，他知道我有抑郁症，就不知所踪。”

“因为我的颓废，父母不知吵了多少次。一次吵架，父亲提到了我生的孩子，我才知道生女儿时我并没有大出血，我只是被打了镇静药物睡着了，母亲趁机把女儿送了人。”

“那时的我突然清醒了，我想回国找女儿，我想向你道歉，可是母亲却极力反对回国。因为母亲觉得我在英国一事无成，还得了抑郁症，回国会被亲友取笑。”

“父亲支持我回国。我开始思考回国后怎么挣钱生活，因为父亲早年的积蓄所剩无几。”

“我去不同的行业打工：饭店，咖啡店，烘焙店，花店……我希望多学些经验，回国开家小店。”

“父亲提前回了国，他用仅有的积蓄在开发区买了套房子。一年后，我和母亲也回了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