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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异科幻 . 小说 . 《灵魂实验》

楼主:荀鹿  时间:2019-06-07 10:01:55
这是一个既有科幻,又有灵异的故事。

这个故事名字叫《灵魂实验》。

它的有意思之处在于,给鬼魂之说找到一个科学的解释,也许不是完美符合科学逻辑,但是一定很有趣。

一楼先给涯叔审核。二楼正文见!

同时在舞文弄墨和莲蓬鬼话连载。 谢谢捧场!



顺便打个广告——本人的另一部小说,谍战悬疑小说《命运之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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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荀鹿  时间:2019-06-07 10:01:55
第二章 . 活见鬼

我活像一条丧家狗一样夹着尾巴逃离心理咨询的办公室。来到大街上,我还
心惊肉跳。在5月末的温热天气中竟然瑟瑟发抖。
我是个很木讷的家伙,从小就跟女生绝缘,同学和邻居封我为“神棍”。
这个绰号有两层含义:
一是,我小时候总是有些神神叨叨的举动,小时候在我们那个小镇上是出了名的“神童”,长大一点之后,就变成了“神棍”。
二是,我就是一根木头。我见到女生就脸红,心跳,害怕。长大之后,随着在人群里生活的经验积累,我平时还算能正常面对女人,但是进一步的接触就无法进行。所以我已经三十多岁了还没有女朋友,以前曾经抖着胆子试探过两个,每次都无疾而终,享时一周左右。
所以,当那个女心理咨询师在我面前狂飙高音的时候,我无比恐惧。
走了一段路,我总算稍稍安稳了一点。琢磨着我是找个地方先吃点东西随便逛一逛,还是回到我那个狗窝里把剩下的设计图做完再出来吃宵夜。
我是在H省师范大学艺术学院毕业的,平面设计专业。毕业之后在省城H市的广告公司打了几年工,攒了点小钱,于是便脱身出来,自己开了一家小小的广告制作工作室,赚一点小钱,吃不饱也饿不死。
一路溜达着,我还在纠结到底是先吃晚饭还是贤惠工作室干活,这会儿已经接近下午五点钟了,饥肠辘辘提醒我还是先吃饭要紧。
恰好附近的一条小胡同就是一条小吃街,各地特色美食汇聚,花样翻新,我便走了进去,找了一家台湾卤肉饭的店,在店门外找了一张露天的桌子坐下,点了一碗卤肉饭,一瓶汽水,结账的时候,我在兜里掏钱时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我丢了一样东西。
我把那张画着无数神秘小飞船的纸片丢在心理咨询室了。
那东西不值钱,但却是我珍存的唯一童年记忆的实物,我必须把它拿回来。
但是现在去肯定不行,那个女咨询师肯定已经出去约会了。她的办公室锁门了,我现在回去找,没准会被门卫或保安当成溜门撬锁的小偷。
那就只好明天早上再去打搅一下吧。
我顿时觉得有些内疚,仿佛很对不起自己的童年,我必须给童年道个歉。
我潦草地吃完了卤肉饭,上了一辆公交车,晃晃悠悠地回到我的小工作室。
我租用的是一个老旧的居民楼的底商,门上挂着招牌“灵翼广告工作室”。下面缀着一行小字:打字复印装订名片画册印刷喷绘招牌制作墙体手绘。这些就是我的全部业务。
门已经上锁了,很显然我雇用的那两个小伙计已经准时下班了。
我开门,进屋,坐到我那台破电脑前,同时打开PS和AI两个软件,开始设计“东岗区国税局税法宣传月活动展板”。
这是一个很无聊,很单调,完全没有任何创意设计的任务,政府部门的展板内容,要求就是“红光亮高大全”,四平八稳,无限平庸。一共八幅展板,我很快就搞定了。
百无聊赖,我看看时间,才晚上八点左右,天色尚早,外面街道上一百多位社区大妈开足了音响功率开始跳广场舞。
“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爱,爱,爱!连绵的青山脚下花正开,哎,哎,哎……”
我索性戴上了大耳包的耳机,打开了一部美剧,无聊地看着,很快就昏睡过去了。
我是被渴醒的。
嗓子眼里有些痒痒,我迷瞪着醒过来,摘下耳机,耳廓周边都被闷出了汗珠,抽了张纸巾擦了擦,想再去找水喝,却发现我的饮水机已经空了。
去他妈的,那连个小王八蛋,没水了也不知道换一桶。
我心里暗骂着,挣扎着趔趄地从破站起来,推开门,想出去到对面的便利店买瓶水。
推开门的时候,我有点懵了。
外面一片漆黑,没有路灯。这一片地区虽然属于旧城区,不像新城区那么繁荣,但是市政设施一向还是保养的不错的,街道边上的路灯虽然不是很闪耀,但是至少每天晚上昏黄地亮着,让人看着觉得心里有点儿暖暖内含光的幸福感。
但是今天晚上,没有一盏路灯是亮着的,就连居民楼,也没有任何一个窗口是亮着的。整条街路和两侧的小区楼房都陷入了一种莫名其妙的黑暗之中。
甚至是恐惧,我一下子想到了我小时做过的那些梦境。
难道他们都睡了?都拉紧了窗帘?都在漆黑的夜色掩护下在床上翻来覆去男欢女爱?
现在几点了?我退回到电脑前扫了一眼显示器右下角的时间,两点十三分。已经凌晨了。
忽然,门口发出了一声“喀喇”的声响,好像有人在拉门,我蓦然吓了一跳,回头一看,一个人刚好拉开门,站在门槛外。
是个女人。我稍稍松了一口气。
一般情况下,女人不太会是入室抢劫的匪徒。
“你好,李先生!”那个女人竟然有点羞涩地对我说。
“啊,是你……”我失声叫了出来。这个女人竟然就是心理咨询师。
她站在门外的台阶上没动,只是伸手递给我一张纸片,正是我丢掉的那张画着各种小飞船的纸片。
“今天你离开的时候,把这张画落在我那儿了。”她说:“我正好路过,顺便给你送回来。”
我有点慌,胡乱地地接过画纸放在桌子上,局促地问:“那个,你怎么知道我这儿来了?”
“你的咨询登记上留下了地址。”她笑笑,说:“我正好今晚在这附近跟朋友吃饭,结束之后就给你送过来。”
“啊,那太感谢你了。”我由衷地说,她那时的怒吼和驱逐对我造成的伤害立刻被修复了。
“这个东西不值钱,但是对我来说很重要……那个,您请进来坐吧。”我说:“休息一下。”
她看了看工作室里的邋遢样子,轻轻笑了一下:“不了,不方便。再说也太晚了,我要回去了。”
“也是,孤男寡女的确实不太好。”我说:“那我送送您吧,今天晚上路灯没电了,太黑,恐怕不安全。”
“不用了,我出了街口,叫一辆网约车,很方便的。”她说。
“这样不好吧,万一……”我执拗地说。
“我说了,不用!听不懂吗?”她勃然变了脸色,尖利地嘶吼一声。
这一刹那,她好像又恢复了那个尖酸刻薄的臭三八的样子,我再次吓了一跳。
她消失了,走了。
我觉浑身密密麻麻地冷汗,这个女人太可怕了,难道是月经失调综合症?
我顿时失去了喝水的欲望,重新回到破沙发椅上倒下,没一会儿就呼呼大睡。
没过一会儿,我就被老猫摇醒了。
老猫就是我雇用的一个小伙计,小设计师,兼负责喷绘机和快印装订什么的。
“醒醒,嘿,醒醒!”老猫抓着的肩膀拼命晃悠,把我悠得七荤八素。
“翼哥,翼哥,快醒醒。”老猫趴到我耳朵边上,大喊:“有人找你!”
我一下惊醒:“谁找我?”
“警察!”老猫有点心虚地说:“刑警队的,找你。”
“刑警队找我干嘛?”我迷瞪瞪地扫了一眼,敢情我的小屋子里已经站着好几个人,把逼仄的空间挤满了。
一个穿着松松垮垮的套头衫的黑魆魆地中年汉子,一个穿着红色半袖运动装的姑娘,还有一个穿着整齐的警服的警察,这个人我认识,是我们管片的片警小刘。另外那一男一女,莫非就是刑警队的?
小刘走道我身边,说:“李翼,我们找你了解点情况,,希望你配合。”
我完全懵了,木然点头。
小刘指着那个套头衫黑脸汉子:“这位是咱们区分局刑警队的副队长,老罗,另一位……”他指着那个穿红衣的姑娘:“咱们区分局刑警队的小佳。”
我茫然地站起来,不知道是该伸出一只手握一下,还是应该伸出两只手让他们戴上手铐。
那个老罗咧嘴笑了一下,喷出一股十块钱一包的香烟味。
“别紧张,千万别紧张。”老罗悠哉游哉地自己拉过一把椅子坐下,慢悠悠地说:“我们就是随便了解点情况,问你什么,你回答什么,有啥说啥,别撒谎,别隐瞒,明白吗?”
我紧张点点点头:“明白。”
女警小佳从背包里掏出一个笔记本,看样子是准备做记录。
“嗯,叶萍,这个人你认识吗?”老罗漫不经心地问。
“叶萍……这个,好像有点印象。”我开足马力在脑子里思索着。
没办法,刚从睡梦中惊醒,还没缓过来。
“我给你提示一下,她是个女的。”老罗又说。
“对,女的。”我恍然大悟:“叶萍嘛,一听名字就是女的。”
“哦,想起来了?”老罗说。
“没有。”我说。
老罗苦笑了一下:“那我再提醒你一下,她是个心理咨询师。”
“啊!我想起来了!”我大叫一声:“就是她。”
“对对,就是她。”老罗饶有兴趣地看着我:“怎么了?”
“她怎么了?”我反问:“难道她上公安局告我了?我操,我没干啥,她这人太小心眼了吧!”
“没有,她没告你。”老罗很狡猾地地看着我:“说说,你俩还有什么别的事儿?”
“别的事儿……”我飞快地思忖着:“没啥事啊!啊,难道是他昨晚叫网约车被人那个了。”
我自己都吓了一跳,最近这网约车厨师的太多了,虽然这个女人有点可恶,但是毕竟还是罪不至于那个。
“网约车,怎么讲?”老罗说。
我快速地整理了一下思路,把昨天下午到凌晨发生的事儿毫不隐瞒毫不夸张地复述了一遍,包括我去她的心理咨询,被他驱赶,然后他给我送回来画片。叙述得详略得当,不增不减。
老罗耐心地听完,回头看了那个穿红衣服的小佳一眼,两人明显有眼神交换。
老罗又转过来对着我:“你说,他给你送来画片,自己叫网约车走了,那时候是几点钟?”
我想了想:“大概是两点十五左右吧。”
“你确定?”
“我确定。”我说:“她开门之前我刚好看了时间,是两点十三分。”我指了指电脑显示器上的时间。
老罗眯着眼睛,盯着我看了一会儿,慢悠悠地说:“两点十五分?到底是你在耍狗坨子?还是我们的法医在胡说八道?”
“小佳,你怎么看?”老罗问。
那个叫小佳的女警啪地一下合上笔记本,冷冷地说:“我当然是相信法医的话。死者在昨晚十二点之前就已经死亡了。他在撒谎,非常可疑。”
“谁?谁死了?”我仓皇地喊道。
楼主:荀鹿  时间:2019-06-07 10:01:55
第三章 . 他是谁

“谁死了?”那个叫老罗的家伙“噗”啐了一口痰,懒洋洋地说:“叶萍死了。”
“死了?”我完全懵圈了。一层细细密密的冷汗从我的头顶,太阳穴,后脑勺,脖颈子,脊背上,酥酥麻麻地渗出来。
“对,她死了。”老罗说:“我们在她的咨询记录上查到,你是她昨天接待
的最后一个对象。从案件的角度来说,你很可能是除了凶手之外,最后一个见到她活着的人,所以我们来询问一些情况,但是没想到……啧。”
这个家伙竟然毫不掩饰地“啧”了一声。那种表情,就好像他去上厕所,一打开马桶盖却发现马桶里有八万块捆绑成迭的钞票那么幸运又惊奇。
“请问这位警察同志,啧,是什么意思?”那一刹那我忽然觉得自己非常有胆色,敢于质问。
老罗又呲出一口黑黄的大板牙冷笑了一下:“啧,的意思就是。我们原本以为你是死者死前最后见过的人。没想到,你他妈的还是她死后第一个见过的人,你挺尿性啊!”
“你不能那么说!”我说:“没准儿,她来到我这儿的时候还没死呢,她是从我这儿离开之后死的。”
“那就不对了。”老罗像一只老狐狸似地冷笑:“你不是说她从你这儿离开的时候,是两点十五左右吗?”
“对。”
“刚才我们小佳的话你没听见吗?”老罗说:“我们的法医判定。叶萍是昨天晚上十一点二十三分左右的时候死的,时间非常精确。也就是说,你凌晨见到她的时候,她已经死了至少三个小时了。”
他心满意足地看看女刑警小佳和片警小刘:“哎呀妈呀,挺恐怖啊!鬼片啊!”
我忽然意识到,他们在怀疑我。这是赤裸裸地讽刺和怀疑,我无法容忍。
但是我也没办法反驳,我不敢。
老罗从我的椅子上站了起来,很和蔼地拍拍我的肩膀:“白害怕,小伙子,逗你玩呢。”
我不明白。
“在来找你之前,我们已经到你对面的便利店查看了他们的监控录像。”老罗挥手向外面比划了一下,从我的门里音乐可以看到隔着街道对面的“爱思卖连锁便利店”。
“连锁便利店,他们家有好几个监控摄像头,其中一个是照着门前的,恰好能扫到你这店面的下半截。”老罗说:“我们已经看过了,你昨晚上六点多回到这儿,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出来过。”
我愣住了。
不仅是愣住了,我能感觉到浑身的冷汗都凝固了。
“你应该感谢高科技啊。”老罗笑嘻嘻地说:“对门的监控录像给你证明了。否则,你的嫌疑很大啊!”
“我,我能有什么嫌疑……”我嗫嚅着说。
“什么嫌疑?”老罗又嘲笑了一声:“我们了解到,你昨天下午在心理咨询室,离开之前,曾经跟死者发生过争吵,声音很大。”
我浑身的冷汗又开始慢慢地爬行了,黏腻,燥热,难受。
“行了,没事了。我们走了。”老罗回头看看片警小刘:“要是有什么其他都问题,我们再来。”
我明白,这是一句明显的暗示,是叫小刘看着我。
“好的,罗队。”小刘殷勤地说:“再有什么事儿你随时呼我。”
“走了,丫头!”老罗招呼小佳。
小佳阴森地看着我,说:“罗队,我还是觉得这个家伙有嫌疑。他为什么……”
老罗一把扯着她胳膊往外走,小佳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了出去。
“老罗,你干嘛?你不觉得他有疑点吗?”他俩走出了门外,我听见小佳再小声地抱怨。
“扯什么犊子?”老骆压低了声音说:“那家伙脑子有病,你没看出来吗?神经病?他要是没病,他上心理咨询干嘛?还能见鬼?他要是真有嫌疑,为什么要扯这种事儿,这不明摆着给自己找麻烦吗?他只要说没见过死者就行了,何必呢?”
“嗯,那倒也是!”小佳咕哝了一句。
他俩上了一辆灰突突的小轿车,开走了。
我回头看看,片警小刘还站在我身后。
“李翼,没什么事我也走了。”小刘客气地说:“这几天你最好别去外地,万一案件上有事儿,我们再来找你核实。”
“核实?还有什么事儿需要核实?”我问。
“那谁知道呢。”小刘说:“刑事案件这事儿,谁都说不准。”
我默默地点点头,他说得对。
“那我真走了啊。”小刘说:“哦,对了。你呀,有时间还得去检查一下,你的状态不是很好。”
“嗯。”我默默地答应了一声。
小刘的话已经很客气了,他也觉得我是个神经病。
小刘推门走了。
屋子里一下安静下来,忽然显得非常阴沉,压抑。
老猫那家伙不知道死哪儿去了?
“老猫,老猫!”我吼了两声。
“翼哥翼哥,这儿呢!”老猫喊了两声,从门外跑了进来。
“死哪儿去了?”
“妈呀,人家警察问话,我们也不敢听啊。那女警察给我一个眼神,我秒懂,立码躲门外去了。”老猫鬼鬼祟祟地说。
“没事,警察就是随便问问。”我好像是给老猫解释,其实是在给自己吃个定心丸。
“我知道,没事,不是你干的。”老猫说。
“什么不是我干的?”我惊诧地问。
“案子啊!杀人案,碎尸案!”老猫说:“你还不知道呢,贴吧上都闹翻天了,朋友圈都传开了,贴吧管理员已经删了无数贴了,根本删不过来。”
说着,老猫吧手里的手机递到我眼前,我看了一眼。
H市BAIDU贴吧:
——东岗区突发恐怖碎尸案!一美女被奸杀碎尸,求吧主高抬贵手勿删!
——离奇恐怖,惨不忍睹,徐娘半老风韵犹存女心理医生被碎尸!
——喜欢实案推理的大神们进来聊聊,变态碎尸杀手!
——好可怕,我前一阵子还去过死者的心理咨询室,是个美女,可惜了。
一眼过去,整个贴吧的页面上几乎全都是这样的标题。
“还有朋友圈呢……”老猫说。
我把手伸进裤兜里,想掏出我的手机看看,但是我一瞬间呆住了。
我的手机没在裤兜里,不见了。
怎么会不见了?我把它丢在哪儿了?
我胡乱地在桌面上,椅子上,饮水机旁,门槛边翻找着,但是什么都没有。
我把手机也丢了?
奇怪,我为什么要说“也”呢?
哦,对了,是因为我还丢了另一样东西,那张画满神秘小飞船的画片。
画片,不是给我送回来了吗?
不,没有。
我记得那个叫叶萍的心理咨询师把画片递给我之后,我随手放在电脑桌面上,但是,现在那桌面上除了一堆广告杂志,水杯,鼠标之外,什么都没有。
于是我再一次愣住了。
这是不是意味着,今天凌晨发生的一切,都是幻觉?或者是梦境?叶萍根本没有来过我这里,也没有给还回来画片。
所以,老罗和小刘他们的怀疑是正确的,我的的确确是个神经病。
就像叶萍对我说的那样——你的大脑和神经欺骗了你!
我他妈的竟然能笑了。我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我同时丢了三样东西——画片,手机,和我自己。
“翼哥,你没事吧?”老猫小心翼翼的问:“你笑得太吓人了。”
“没事,没事,我就是手机找不到了。”我整理了一下情绪。
“你好好想想,丢在哪儿了,说不定还能找回来。”
是啊,丢在哪了呢?
我依稀记得,我自从回到工作室之后,就开始做设计,然后看美剧,睡着,然后渴醒,接着见到了叶萍……或者是见鬼。然后一觉睡着,直到被警察惊醒。
也就是这一整个晚上,我都没用过手机。那么,我把手机丢在哪里了?
公交车上?还是台湾卤肉饭馆?或者是心理咨询室?
完全不记得了。
“要不我给你打个电话吧。”老猫出了个主意:“没准被谁捡到了,也许是个拾金不昧的好孩子呢。”
“也行,试试吧。”我说。
老猫打开免提,拨通了我的电话。
提示音响了两声,传出我的手机音乐:为何不是你,陪我到最后……
这是多么令人伤感的一首歌啊。
“喂……”
忽然间,铃声断了,电话里面穿出来一个声音。
“喂,喂,那个,哥们儿!你是不是捡到了我哥的手机。”老猫开心地问。
沉默几秒钟。
“是啊,我捡到的。”对方慢悠悠地说。
“那就好。哥们儿你是个好人,麻烦你把手机还给我们呗。”老猫说:“你说个地点,我们去取也行。”
又沉默了几秒钟。
“呵呵……”那个人好像嘲笑似地反问:“我是个好人?”
“对,哥,你是个妥妥地好人。”老猫朝我挤挤眼睛,眉飞色舞地说:“我哥的手机很重要,里面有很多客户资料啥的。我们给你点儿报酬也行,你说你在哪儿呢?”
王八蛋,你这么说不等于明白叫人狮子大开口讹你么。
我一把抢过老猫的手机:“喂,你好!我是机主,这样,你把手机还给我。我给你们单位送个拾金不昧的锦旗,你脸上倍儿有面子。”
又是一阵长时间的沉默,足有十几秒钟,足以让我错觉到他已经挂断了电话,脸上漾着洋洋得意的笑容,骂一声“傻逼”。
但是并没有。
“我不要你的锦旗,我没有单位……”对方说:“你想要拿回你对手机,没问题,很简单,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你要是回答对了,我就还给你。”
“什么问题?”我忽然很诧异,也很好奇。
“我的问题就是,你回忆一下,我是在哪里捡到你的手机的?”那个人慢悠悠地说:“我数十个数,数完之前,你告诉我正确答案,我就把手机还给你。”
我愣住了。
“现在开始,十,九,八,七……”
我顿时窒息了。
不是因为我不知道答案,而是恰恰相反,在这一瞬间,我就想到了。
昨天下午,在叶萍的心理咨询室,我掏出那张那张小画片的时候,顺手把手机也掏了出来。
我拿那张画片拿给叶萍看,随手把手机放在了沙发扶手上。
然后叶萍开始讽刺咒骂,我逃跑了。我的手机落在了心理咨询室的沙发扶手上。
这个人是在叶萍咨询室的沙发上捡到我的手机的。
警察说,叶萍死了。
贴吧说,美女心理咨询师被奸杀碎尸。
而这个人却捡到了我的手机。
那么,他是谁?
“四,三,二,一……”那个人悠长地说:“再……见!”
电话挂断了,一片无边无际的死寂。
楼主:荀鹿  时间:2019-06-07 10:01:55
第四章 . 请假

他是谁?他是谁?他是谁?
我想那一刻,我大脑里的温度应该迅速下降到零下三十八度左右,因为我明显听到了血液咔嚓咔嚓结冰的声音。
一个无比惊悚的想法,像一根尖利的钢钎子,穿透我血管中结为寒冰血液,破冰而出——他就是那个杀手!
只有那个杀手才会在心理咨询室捡到我的手机。
不会是别人。绝对不会。
我在心理咨询室的时候,那个死者叶萍一直显得心不在焉,我猜到她有个约会,在那种情况下,我想当然的认为她是要出去会见一个男人,对,换做任何人都会这么认为。因为她涂了口红,描了眼眉,修了指甲,这绝对是要出去约会的样子。
但是,我想错了。或者说,大多数人在那种情况都会错误地认为她是要出去与某个男人见面。
不,她不是要出去。她是在等待,她在等那个男人到来。
她们约会的地点就是在心理咨询室。
我茫然地双手抱头,蹲在地上煎熬思索——有点乱,我再重新捋一下。
假设这样一种情形:
叶萍骂了我,我跑了。
叶萍在咨询室里气鼓鼓地呆了一会儿,平静了一下。
这时候,她约会的时间快到了,她要收拾一下屋子。所以她发现了我落下的手机。
叶萍这个女人,虽然有点刻薄,但是还不至于贪图我的一部破手机。这对于她的职业形象很不利,所以,按照常理来说,她应该会把手机还给我。
这时候距离我离开没多久,如果她出来追我,应该还赶得上,但是她没有。
也就是说,这个时候,那个男人马上就要到了,叶萍不想因为追我而耽搁时间,她没有出来。
这个时候,那个男人来了。
或者说,那个杀手来了。
好吧,所有的思路到此中断,因为我对叶萍被害的细节一无所知。
“翼哥,你他妈的真没事吧?”老猫凄凄惶惶地看着我,有点儿鸡贼,又有点儿心虚。
“没事,没事。妈的,手机要不回来了。”我掩饰说。
“要不,再打一回,说不定还有商量……”老猫说。
为了验证一下,我用老猫的手机再次拨通了我的号码。果然:你所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你所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我麻木地挂断了电话。
“日他老奶妈的,王八犊子!”老猫说:“没事,翼哥。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再买个新款的,现在就去,我陪你去。”
“买个屁!”我狠狠地骂了一声,估计是把老猫吓了一跳。
我把手机还给老猫,扯过椅子在电脑前坐下,打开贴吧,翻看着那些关于“碎尸案”的各种流言蜚语。
没办法,我必须这么做。
万一我的推测是正确的,我的手机被一个变态碎尸杀手拿走了,手机里有我工作室的资料,有各家客户的资料,有我父母在老家的淘宝收货地址和电话,有我和同学朋友往来短信,有我朋友圈的里各种显摆和吐槽,我的手机没设密码,没有指纹锁,随便一开机就什么都看到了,我怎么能不恐惧?
他是个变态杀手啊,谁知道他会对那个人忽然产生兴趣?
就在我和老猫打电话的这点时间里,已经有不少帖子都被删掉了,但是随即又有新的帖子出现,除了绘声绘影地描述这起恐怖的案件,还有对贴吧管理员的恶毒诅咒。
我尽量大口地呼吸,让自己的心跳慢慢恢复到正常水平,然后小心翼翼地翻看那些帖子——
看了一会儿,我大致总结出网友们对这个案件的描述:
首先,是叶萍这个死者,还是一个比较有来头的人。
有几个网友的帖子对叶萍这个人描述的比较详细。叶萍今年三十八岁,毕业于本省中医药大学,后来进修了首都医科大学的心理学专业,最初是在省城H市第一医院心理咨询门诊上班,后来辞职,自己开办了以自己名字命名的“叶萍心理咨询室”。
这些描述上,有一点引起了我的好奇,那就是她在H市第一医院的工作经历。市一院是一家老资格的公立医院,实际上这是一所精神病专科医院,普通市民对它的称呼就是“精神病院”。
也就是说,死者叶萍曾经在精神病院做过一段时间的心理咨询门诊。但具体是多久,那几个贴也没说清楚。
但这些都不是重点,真正的重点在于,叶萍是H市交通广播电台的一档午夜情感栏目《静夜思》的常驻嘉宾。就是那种跟主持人一唱一和,给老百姓一个倾诉的平台的打电话栏目。
那个节目的主持人是个四十来岁的男人,声音低沉,磁性沙哑,在午夜时分伴随着令人昏昏欲睡的背景音乐娓娓道来,很能迷惑那些独守空房辗转反侧夜不能寐的大妈和少妇们,所以广受欢迎。
而叶萍则是这是这档节目的常驻嘉宾,每周大概有两三次大到节目“坐台”。每当有那些失恋的情人,单身的怨妇,出轨的老公们大劲节目电话倾诉,主持人的职责是温言相劝,而叶萍的职责就是破口大骂,一个红脸一个白脸,相得益彰,把这个节目搞得风生水起无比热闹。
因此,叶萍也在我们这个城市小有名气,人称绰号“毒舌美少妇”。
也正因如此,有网友猜测说,杀害叶萍的凶手很可能就是夜思。
夜思,就是《静夜思》栏目的中年暖男主持人,夜思是他的艺名。
那些网友推测说,夜思和叶萍长期相对,日久生情,俩人发生的暧昧关系,但是近期以来感情破裂,夜思遂痛下杀手。
但是这种质疑很快遭到了叶思先生的粉丝们的反击,他们给出了最有力的证据来打脸——昨天晚上,夜思先生本人一直在直播主持节目,按照这种节目的时长和电台的制度来分析,夜思应该忙到今天凌晨才结束,所以他根本没事有时间去杀人,更别说还要碎尸了。
其次,还有一点引起我好奇的地方,那就是很多网友的帖子里都提到,叶萍是个独身女人,她一直没有结婚。
第三点,关于案发时间和现场。这一点就很离奇恐怖了。
有几个帖子都提到,随时被发现的地点是连江街。看到这个地点我差点儿跳起来。
连江街,就是那条小吃街,也就是我离开心理咨询室之后顺便拐进去吃台湾卤肉饭的那条街。
帖子里说:由于近日以来天气渐渐炎热,连江小吃街的很多商户把餐桌摆到了户外,其中有一个位于连江街南口的烧烤店,营业到后半夜,老板实在没心思收拾最后一桌客人的桌子了,就在店里睡着了,心想着早上起来再打扫。
早上六点半左右,老板起床准备去收拾桌子,却发现桌子上多出了一个大号的纸板箱,老板恍惚之间不记得昨天那桌客人曾经遗落过东西,便好奇的拆开看了一眼,然后就嚎叫一声吓瘫了。
左邻右舍的商户见状不对,都过来看热闹,几个人壮着胆子再次打开纸板箱,发现里面整整齐齐地码放着一堆尸块,头颅,躯干,两条腿,两条胳膊。
据帖子描述,那颗人头的眼睛还是睁着的,直勾勾地盯着打开箱子的那个人,不怀好意地看着他。
对于这种描述的绘声绘影的帖子,我深感钦佩。
但是这些描述里都有很大程度的想象臆造成分,因为没有任何一个帖子里明确地提到,纸板箱里有没有晕染的血迹,那张餐桌上有没有纸板箱里渗出的血迹。
血迹是很重要的,我想。
连江街距离叶萍的心理咨询室所在的写字楼距离不远,这也许意味着,叶萍被害的第一现场就在距离写字楼和小吃街两个地方都不远的某个地方。
除了这些可以总结的疑点之外,其他的很多帖子干脆就是胡说八道了,有的帖子说,警方束手无策,准备请极乐寺的和尚做法请死者的魂魄了。有的说,这是美帝国主义的阴谋,是潜伏间谍干的,目的是恐吓H市人民,为我们解放台湾制造无形的压力。还有的说,其实这个案子已经破获了,但是凶手某个大领导干部的儿子,警方迫于压力不敢再查了,就此了结吧。
纯属他妈的扯蛋!
我还是关心关心的我的手机吧。
“我出去一下,你看着家!”我对老猫说:“我去找配出所一趟,很快回来。”
老猫胡乱地应了一声,我推开门走出来。
天气燥热,太阳麻辣地照着大地,我走下台阶,茫然地看了一眼对面的“爱思卖便利店”,我是不是得谢谢他家?
但是不对,我忽然想到,那个老罗对我说的话,有些地方很诡异。
他说,便利店的监控摄像恰好能扫到我的工作室的下半截,他们看到我昨天晚上回来之后,一直没有出去过。
当然,如果是这样的话,也就证明了我确实没出来过,当然,也就证明了叶萍却是没出现过。也许,我经历的一切都是幻觉,或者梦境。
但是,老罗却没提到,他有没有在监控中看到我曾经开过门。
这个道里很简单,今天早上,老猫带着警察是直接冲进我店里的。他是直接摇着我的肩膀脑袋把我晃醒的。
而我则明明记得,我昨天晚上把门反锁了。
只有我一个人,我当然要把门在屋里反锁了。
我工作室门上那把锁,如果在里面反锁了,在外面是打不开的。可是刚才老猫却带着警察直接进了屋,那就只能说明一件事——昨天晚上,我确实曾经把门打开过。而且打开之后,就没有再锁死。
对,我打开了门,但是没有推开,也没有走出来,所以老罗他们在监控录像看出不来。
但是,如果我不想出来,又确实没出来过,那么我把反锁的门打开是为什么呢?
我苦笑了一下,那就只有一个解释——我梦游了!
现在看来,我不但是个神经病,还是个梦游者。
不对,还有一件事很不对。
我猛地转身,冲回到屋里。老猫吓了一大跳,几乎要跳起来:“我操!”
他好像刚刚打开了一个日本爱情动作片,正想安静地欣赏,却不料我突然杀回来了。
我压根没有心情跟他计较,厉声问道:“小妞呢?小妞怎么没上班?”
小妞,是我雇用的另一个小伙计,是个女生,今年刚刚大专毕业,在我这儿负责打字复印名片排版做画册设计什么什么的,是蔫巴安静的小姑娘。
老猫很早就来上班了,但是小妞怎么没来?
这一早上太乱了,我把这事儿忽略了。
“小妞啊,她昨天晚上下班的时候说,今天可能有点事,好像家里有个亲戚要来。”老猫期期艾艾地说:“她跟我说,要是亲戚不来,她就来上班。要是亲戚来了,她就给你打电话请个假。”
她会给我打电话请个假?
给我打电话?
给谁,打电话?
“去你妈的!”我狂吼一声。
“别这样,翼哥,我就趁着这会儿没事,看个A片而已,至于的么?”老猫心虚地说。
楼主:荀鹿  时间:2019-06-07 10:01:55
第五章 . 亲戚

我没好颜色地登了老猫一眼:“没说你……”
老猫咕哝了一句:“我不信。”
“我他妈才不管你信不信。”我说:“对了,你知道小妞住哪儿吗?”
小妞是今年的应届毕业生,严格地来说,还没到正式毕业的时候,我猜可能还住在学校宿舍。
老猫眯着眼睛想了想:“我记得她好像住在师大西侧门的一个小区里,上次加班做喷绘,回去太晚了,我打车送她回去的。”
“带我去!”我命令道,转身就走。
情况不明,我得先找到小妞。如果小妞今早上给我打电话请假,那么她很有可能把电话打给了“那个人”。
如果我推测正确,“那个人”真的是变态杀手。那么小妞会不会有危险?
虽然她长得不好看,但是毕竟也算是个青春小女生,谁知道变态杀手会不会对这样的女生突然产生兴趣呢?
从逻辑上来说,这种可能性很大。因为如果小妞给我打电话,而且没打通的话,她应该给老猫打一个电话,询问我是不是跟老猫在店里,然后再跟我请假。
但是这一个早上,她并没有给老猫打过电话,这在很大程度上意味着,她给我打过电话了,而且被接通了。甚至是,她们之间有过很深入的交流。
如果不是这样,那小妞发现接电话的人不是我,她怎么没有给老猫打电话求证呢?
那么,“那个人”跟她说了什么呢?也许小妞暂时没有危险,但是她和那个人通话的内容,很可能会成为非常重要的证据。
如果有这样的证据,我得把它提供给警方。这并不是因为我心存正义,而是因为我觉得,我画满小飞船的那张画片很可能也被那个人拿走了,我得抓住那个人,然后把我的画片找回来。
在这一点上,我觉得小刘,老罗甚至老猫对我的怀疑都是正确的——我他妈的就是个神经病!

“干啥呀这是!”老猫慌忙地跟我出来,扭头锁门,一边说:“你俩有一腿咋地?这么上心呢?”
“腿倒是没有。”我气哼哼地说:“我是怕他被变态杀手先奸后杀。”
“不至于,翼哥,你想多了。”老猫一边挥手招呼着出租车,一边说:“小妞那长相,不要说杀手,连我都没兴趣。”
“滚!”
一辆出租车停下来,我跟老猫钻进车里。
“去师大西侧门。”老猫人模狗样地吩咐一声。
从工作室到师范大学距离不远不近,行车大概二十分钟左右。这一路上,那个一身肥腻的出租车司机一直在喋喋不休地叨逼今天早上“震惊全球”的杀人碎尸案,他讲得口吐白沫,我都明显看见有几点唾沫星子飞到了我的胸口上,我清晰地闻到了酸臭的口水味。老猫坐在后排幸灾乐祸,还他么时不时地差两句话。
那个司机居然还知道开膛手杰克和十二宫杀手,还知道1996年的南大碎尸案和甘肃白银连环杀人案,更难得的是,他竟然深入浅出地把叶萍遇害的案件跟南大碎尸案进行了十大要点分项对比,最终得出结论是:杀害叶萍的凶手是著名的呼兰大侠,这起案件是呼兰大侠退隐江湖二十年后的出山之作。
“你就等着看吧,呼兰大侠还会出手的,还得杀,还得死。”肥腻的司机大哥最后总结陈词:“二十三块,扫微信还是给现钱?”
我掏出一张五十的钞票,付钱下车。
这是一片半新不旧的小区,大约是十几年前开发的,那时候我还是师大的学生,盖起这片小区的时候我们都很兴奋,幻想着毕业之后找个好工作,挣大钱,然后就在这里买套房子。
十几年过去了,我跟这片房子都老了。但是房价依然遥遥无期的向上攀爬着。
“小妞住哪儿?”
“我记得,上次我送她道单元门口……”老猫带着我在小区转了两圈,锁定了一栋楼,楼体上镶着两个黄铜大字:4栋。
老猫站在4栋2单元门前:“就这儿。”
“几楼?几门?”我问。
“那我就不知道了,我又没跟她上去。”老猫说。
我抬头看了看,这是一栋八层的住宅楼,应该是三户的格局,也就是二十四家住户。这要是挨家挨户的敲门,很可能会被小区保安轰出去。
“喊吧!”我说:“天气都热了,都开着窗户呢,喊一嗓子试试!”
我的话还没说完,老猫就扯开他那破锣嗓子喊了起来:“小妞!小妞!嘿……小妞!”
幸好今天不是周末,应该是住户们大多去上班了,老猫喊了十来声,并没有人出现在阳台上泼一盆开水下来,我很庆幸。
老猫有点泄气了:“妈的,难不成我记错了,我记忆力没这么差劲啊!”
“不一定。”我说:“他这一门三户,中间夹着的那一户的阳台是在对面的,咱们绕过去再喊两声。”
我俩刚要绕过去,忽然三楼东侧的阳台上探出半个小脑袋,怯生生地说:“翼哥,猫哥,你俩咋来了?”
正是小妞。
我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
“翼哥关心你呗!”老猫抢着说:“看你没上班,怕你有事,特意来看看你。”
“我没事,我就是……家里来了亲戚。”小妞蔫巴地说。
“那你得给我打个电话请假啊?”我说:“你打了么?”
“对不起,翼哥!”小妞说:“我电话没电了,刚充电,正想给你打电话呢,你就喊我了。”
“那好吧。”我说:“没事就好,我们走了。”
“翼哥,猫哥,再见。”小妞说。
这一刹那,我恍惚看到一个男人在她身后闪了一下,似乎是伸手搂住了小妞的腰,把她拉回了房间里。
“翼哥,翼哥,看见没?”老猫满脸淫笑:“还亲戚?什么他妈亲戚,纯属炮友,为了滚床单连班都不上了。”
“滚!”我没好气地说,转身走出小区。
站在路边上,看着满街花枝招展的女生,我恍惚又回到难忘的学生时代。
那时候,我们最大的乐趣就是在寝室用望远镜偷窥对面的女生宿舍。
当然,那都是寝室里那几个坏蛋干的,我从来不参与这种事。不要以为我是给自己脸上贴近,我说的是事实——你们别忘了,我是个“神棍”,我对女人过敏。
记得有一次,在深沉的夜色掩护下,寝室的那几个王八蛋熄了灯,搬出望远镜,屏心静气地观察着对面的女生宿舍,忽然间,爆发出一阵恬不知耻的淫荡笑声。
那时我正闷在床上神游,被吓了一跳。
“咋了?”我问。
“哈哈哈哈,我操,被发现了!”那几个家伙说:“对面五楼中间那个寝室的女生,刚才把一张带血的卫生巾朝我们甩来,在望远镜里吓我一跳,好像真要甩到我脸上了似的。”
“你们这帮反革命口淫犯!”我说:“活该枪毙!”
“滚!”老六说:“你个神棍,你连女人的手都没摸过。”
“靠!岂止啊!”老三说:“他连什么是大姨妈都不知道。”
“什么是大姨妈?”我好奇地问。真的,那时候我确实不知道,当然,我现在总该知道了。
“大姨妈,就是你妈的大姐。”老六一脸坏笑地解释:“就是你家亲戚,实在亲戚。”
你家亲戚?
我猛地扭头盯着老猫,又把他吓了一跳。
“亲戚是什么意思?”我厉声问道
“亲戚,就是七大姑八大姨二舅妈大表哥什么的。”老猫说:“翼哥,你到底咋啦?这么发神经呢?”
我没时间给他解释,拔腿就跑。
我犯了个错误,我误解了老猫给我复述的小妞的话。
小妞说的,不是“她家里要来个亲戚”,而是说,她的女性生理期要到了。
如果今天生理期到了,她舅给我打电话请假。如果生理期还没到,她就可以再坚持上一天或两天班。
这个亲戚,指的是生理期,而不是某个人。
逻辑很简单,如果它指的确定是某个家里人,那么这个人今天来或不来,昨天晚上早就应该确认了,不存在可能来,或者可能不来的问题。
如果是这样,那么。刚在在小妞身后闪出的那个男人又是谁呢?
据我所知,小妞是没有男朋友的。以她的性格,也不像未婚同居的那种女生。
我忽然意识到,操蛋了!
我一路冲到小妞的单元门口,但是我忽然意识到,单元门是锁着的,要想开门,得按住户的门牌号码,叫小妞在房间里开门。
但是,如果小妞屋子里那个人就是变态杀手怎么办?
我犹豫了一下。
感谢上帝,正是我犹豫的这两秒钟,救了小妞的命。
我一瞬间听到头上传来一声惊呼,一阵激烈碰撞和玻璃碎裂的声音,我几乎没有任何思索,下意识地向左侧的方向扑了过去。
小妞赤身裸体地从三楼的阳台上坠落,我扑过来的时机真是妙到毫巅,正正好好用肩膀扛住了她。
我们俩都沉重地摔倒在地上。
万幸的是,三楼的高度还不算很高,我虽然被砸的七荤八素,但是还能勉强承受,但是小妞明显已经昏厥了。
而且,她虽然光着身子,但是,很难看,一点都没有美感。
我的脑子晕晕乎乎的,似然没死,但是身体被小妞压着,无法动弹,我竭尽全力想把她推开,但是根本使不出半分力气,我只好在地面上磨蹭,一点一点地像挤牙膏一样钻出来,我一下一下地磨蹭着,我想喊,但是却发不出声音。
这个小区安静极了,就好像跟没人居住一样。
等一等!我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这时候怎么可能没有人?
老猫呢?老猫应该就跟在我身后才对。就算他的速度慢一点,这会儿也早该来到了。
他人呢?
“别想了,在想也没用。”忽然,一个女人的声音隐约传来。、
“还是想想你自己吧!”那个女人说。
我猛地一扭头,一颗血淋林的人头就贴在我眼前不足二十厘米的位置,不怀好意地看着我。
楼主:荀鹿  时间:2019-06-07 10:01:55
第六章 . 鬼迷心窍

人头死盯着我,我也死盯着她。如果距离再近一点点,我俩就可以接吻了。
我竟然丝毫没有恐惧的感觉,因为恐惧都已经变成了愤怒。
“二十七……”人头的嘴唇诡异地开翕着,发出几个我无法理解的音节:“二十七。”
“你要干嘛?”我感觉我怒吼了一声。
人头翻了翻血淋林的眼珠,诧异地说:“二十七啊!”
“什么二十七?到底是什么意思?”我已经癫狂了。
“还什么意思?”人头裂开嘴,嘴角一直拉到耳根之后,鲜血从的牙龈之中汩汩流出,她就是日本恐怖片里的“裂口女”。
“二十七的意思就是,车费是二十三块,你给我一张五十的大票,我找给你二十七。”人头阴森怨毒地说。
“什么他妈玩意儿?”我一把推开压在身上的小妞,一纵身竟然腾跃起来,然后,我的头硬梆梆地撞在了出租车的窗框上。
车门一下子闪开了,我甩了出去,四仰八叉,脑袋搥在老猫的肚皮上,老猫拽了一把,没抓住,我直挺挺的掉下去,后脑勺结实地磕在马路牙子上。而我的腿还卡在车座上。
“我说老弟,坐车给钱,天经地义。”肥腻的司机大哥一把把我的两只脚拔出来,愤愤地摔在地上,“砰”地关上了车门。又顺手一把零钱甩出来,砸到我的脸上。
“不是我吹牛逼,你哥我年轻的时候跟乔四哥混的刀枪炮子,你这样的,我一个打八个。”肥司机啐了一口:“呸!搁我这儿碰瓷,不好使!”
出租车喷着骄傲的尾气,扬长而去。
我踉踉跄跄站起来,把二十七零钱攥在手里,默默无语地向小区里走。老猫在我身后远远地跟着。
他有点心虚,他以为我生气了。
刚才他是在后排先下了车,本来想给我开个车门拍个马屁,却不料我忽忽悠悠竟然掉出来了。
可笑,我怎么会跟他生气呢?
我是跟那颗人头生气。
很明显,那颗人头就是叶萍,就算她脸上沾满了污血,我也能看得出来。
这个幻觉太诡异了。
老猫快跑俩不追了上来:“翼哥,我送小妞就到这儿,我不知道她住哪栋楼?”
“4栋。”我下意识地说。
老猫又吓了一跳,我能感觉到。
“翼哥,你要说你跟小妞没有一腿,鬼都不信!”老猫一脸淫荡地坏笑:“咋地?长那么寒碜都能下得去手?”
“滚!”我说:“到了。”
我们站在4栋2单元的门口。单元门果然是锁着的,跟我刚才的幻觉里一模一样。
我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看三楼那座阳台,阳台窗户是打开的,也跟我刚才的幻觉里一模一样,但是没有人影。
“几楼?几门?”老猫小心翼翼地问。
“应该是……”我看了看单元门上密密麻麻的门禁按键:“3楼,301。”
“你肯定上她这儿来过!”老猫吃吃地奸笑:“当个小老板就能潜规则啊,我也想当。”
“去你妈的。”我没好气地说。
老猫并不在意,他掏出了手机:“我给小妞打个电话,叫她给咱开门。”
“别打!”我冷不丁的喊了一声。
这时候我忽然愣住了,一阵无比诡异地酥麻痛痒绝望混合在一起,好像变成了一种有形有质的实体,捶在我的心脏上,我的心脏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几乎窒息。
对,这就是关键!我早就应该发现,但是却一直在忽略。
在刚才的那个幻觉里,我就隐隐觉得有一点不对,但是却一直想不来到底是哪里不对。
现在我知道了。
我为什么要朝着居民楼大喊呢?我虽然丢了手机,但是老猫有手机啊。我只要让老猫给小妞打个手机就可以了。
不,也可能不是这样。我把自己想法推翻,重新理顺——也许,我是怕那个人真的在小妞的租房里,如果一旦打了电话,会惊动了那个人?
不,也不对!
如果打电话会惊动他,那么,两个大男人七嘴八舌的乱喊,就不会惊动他了吗?
在幻觉里,这是一个无法合理解释的BUG。
后来,小妞赤身裸体从阳台坠落,难道不是我们惊动了他的后果吗?
当然,这可以解释为纯属幻觉,不能用普通人的正常行为逻辑揣测。
但是,难道我今天从凌晨的开始的一切都是幻觉吗?
两点十三分,叶萍出现在工作室门口是幻觉吗?
那两个刑警是幻觉吗?
那个接通我电话的神秘人是幻觉吗?
在我意识到小妞可能有危险的时候,我是不是应该直接叫老猫给她先打个电话呢?
或者,我们来之前,我是不是应该向片警小刘报告一下呢?
好像这些都是正常应该做的,但是都被我忽略了。
我只是自顾自地要来这里,非来不可。好像是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牵引着我一定要来,这种力量蒙蔽了我,让我无法思考,它让我按照它的意志行事,甚至在整整一路上,就连老猫都没想打要给小妞先打个电话。
是谁呢?
是叶萍吗?
老实说,我并不是一个纯粹的唯物主义者,我承认这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是解释不了的。但这不代表永远无法解释。我强烈地坚信一切事物最终都会有一个科学合理的解释,迄今为止的所有神秘与未知事件,只是我们暂时还没找到正确答案而已。
所以,我也不是一个查黄历看星座配血型到处烧香卷款放生的迷信主义者。
但是今天以来,发生的所有的事,让我茫然了。
是叶萍的干的吗?是她的鬼魂干的吗?
她死了,然后她的怨念或者念力蒙蔽了我,让我不顾一切的意识到某个问题出可差错,然后不顾一切赶到这个小区。还让我经历了一场荒诞而恐怖的幻觉,在幻觉中,她告诉了我小妞的租房地址。
不对,所有一切都不对。
我忽然想起一个绝对被我忽略了的问题——昨天下午,我为什么要去叶萍的心理咨询室?
没错,现在想起来,我甚至不记得我到底是怎么去的,在我的记忆里,好像这个过程一开始,就是我坐在叶萍面前。再往前的回溯,能够与这一幕连接起来的记忆点,就是我在工作室跟一个买卖二手车的中介打电话。工作室的生意最近有增长,赚了点钱。我想买辆二手的金杯面包车,拉人拉货都方便。
但是,我为什么突然就去了心理咨询呢?我完全不记得了。
但那时候,叶萍还没死呢,就算真的有亡灵怨念蒙蔽了我,也不是她啊。
我虽然看不见自己,但是我知道我的脸色一定非常难看,也许像个死人。
现在,我有好几样身份了——神经病,梦游者,失忆症,鬼附身。
“翼哥,打,还是不打啊?”老猫举着手机怔怔地看着我。
我慌慌地看了看单元门,又看看阳台。伸手指了指阳台正下方的位置:“打吧,就站这儿打!”
没错,在幻觉里,小妞就是指从这里摔下来的。
如果需要再来一次,我举得这次应该由老猫来承受。
老猫不明究竟,但是听话走了过去,精准地站在阳台的下方,拨通了电话。
“喂!小妞,你在家吗?哦,在呐。你家是4栋2单元301吗?”老猫扭头看了看我,眯眯眼睛,那意思是:你肯定来过。
“翼哥关心你呗!”老猫接着说:“看你没上班,怕你有事,特意来看看你。”
这句话,和刚才的幻觉里说的话一模一样,连语气,重音都毫无差别。
我觉得我身上又有冷汗涔涔流出,但是我尽量忍者不动声色。
我听到单元门锁“咔哒”响了一声。
老猫收起电话:“翼哥,咱上去吧。小妞说,赶上中午了,请咱们吃个饭。”
老猫拉开单元门走了进去,我强忍住不动声色,私下扫了一眼,从单元门和一楼阳台的夹缝里抠起一块板砖,紧紧抓在手里。
我不能掉以轻心啊,万一那个人真的在小妞屋里呢?万一小妞的话是被他胁迫所说的呢?万一他是引诱我们上去再瓮中捉鳖的呢?我必须手里有武器。
老猫看了看我:“哥,你整一块板砖干啥?”
“这是我送给小妞的礼物。”我严肃地说:“你走前头,上去敲门。”
好吧,我承认,我在神经病,梦游者,失忆症,鬼附身四样身份之外,又多加了一样:老鸡贼!
一前一后我俩上了三楼,老猫很无奈地看看我,说:“哥,我求求你,把那玩意扔了好吧。”
“你别管我。”我说:“敲门,万一发现有什么不对,立刻闪开。”
老猫死去活来地叹口气,抬手敲了敲门。
们一下子就打开了,门口只有小妞,没有别人。
看起来,幻觉终究是幻觉。我憋住的呼吸终于放松下来,趁着这功夫,我悄悄地弯下腰把手里板砖放在了楼梯拐角的地面上。
平心而论,小妞确实不好看,身材瘦小,皮肤干涸,大近视眼,戴着一副黑框眼镜,既没有胸,也没有屁股,只有一颗小圆头鼻子和脸上星星点点的雀斑。
但这会儿她好像刚洗完澡,穿着一件宽松肥大的T恤,头发湿漉漉的,散发着喷喷的热气,看起来好看多了。
“翼哥,猫哥。快快请进!”小妞热情地招呼着,闪开身子让出门路。
老猫大摇大摆地走进门去,扯着嗓子说:“妞,你面子大,翼哥特意给你带了礼物。”
这他妈就是存心毁我啊!
“那多不好意思啊,翼哥!”小妞兴奋地说。
我恶狠狠地瞪了老猫一眼,顺手掏出了我的钱夹,抽出了三张票子。
“其实,也不是什么礼物。”我顺水推舟:“你来我这儿工作这么长时间了,挺上心的,也挺累的,翼哥很满意。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这三百块钱就当是奖金了,你拿着,买点儿东西调养调养身体。”
小妞看看我真诚的样子,十分感动,顺手就接过了钞票:“谢谢翼哥,我爱死你了!”
老猫回头悻悻地瞅着我,趁着小妞不注意,狠狠地伸出中指挺了一下。
“正好,赶上中午了,就在我这儿一起吃个饭吧。”小妞说:“我们刚好准备做饭呢。”
我正想推辞,老猫大大咧咧地说:“那敢情好,我就不跟你客气了。”
我想了想,也好。正好顺便可以问问小妞打电话请假的事儿。
“哦,对了。得给你你们介绍一下。”小妞喊道:“姐,姐,你换好衣服没?我领导来了。”
一个非常甜美的女孩的声音从里间的屋子里传出来:“好啦,马上就出来。”
“是谁?”我诧异地问。
“我家亲戚啊。我表姐。”小妞有点茫然地说:“怎么了?猫哥没跟你说吗?我昨晚下班前跟他说了啊,我家里有亲戚要来。”
我苦笑了一下,原来真的是亲戚,实在亲戚。
“这个房子是两室的。我跟一个室友一人一间。”小妞说:“马上毕业了,我那个室友不租了,正好我表姐要来找工作,我就想让她一起过来住,分担一下房租。”
“嗯,挺好,挺好。”我敷衍着说。
那个幻觉里所有的情节都错了。
什么杀人狂魔,什么裸体坠楼,都是瞎扯蛋。死去的叶萍说的很对,我的大脑神经欺骗了我,还他妈不止一次。
里间屋子的门开了,小妞的表姐开门走了出来。
她跟小妞一样,穿着一件宽大的T恤,蓬松的长发散发着水汽,微微摇曳,梦幻生姿。
她的眉眼并不十分漂亮精致,但是就是看起来那么明媚鲜艳,就像一块刚出锅的,撒着糖霜的小蛋糕。
我不能违背的我的良心,我承认,那一刻,是我人生三十多年以来,第一次对一个女生产生了不可描述的想法。
“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表姐,连欢。”小妞指了指我和老猫:“这是翼哥和猫哥。”
连欢抬起胳膊撑着墙面,一瘸一拐地走过来,笑语如花:“不好意思,两位帅哥,初次见面,让你们看到我这么糗。”
“这是怎么了?”我由衷地关切。
连欢用手拢了一下长发,这一瞬间,我从宽松T恤的袖口里看到了白嫩如凝脂的肉体,半只活蹦乱跳的小白兔。
“没什么,摔了一跤。”连欢满脸绯红,羞涩地说:“刚才在浴室里洗澡,不小心摔了一跤,摔得四脚朝天,我躺了半天才爬起来,这会儿还浑身疼呢。”
楼主:荀鹿  时间:2019-06-07 10:01:55
第七章 . 凶案又突发

她刚才在洗澡的时候摔倒了,在地上躺了半天才爬起来。
而我,则在幻觉里经历了小妞裸体坠楼的一幕。
我忽然意识到,是不是我的幻觉与现实发生一点直接关联?
“那你呢?”我漫不经心地转向小妞,问:“你也摔倒了吧?”
小妞的脸一下子烧得通红,扭捏地说:“你怎么知道我俩一起在洗澡?”
我忽然有点后悔,这句话问得,好像我是个心怀不轨的臭流氓似的。
“我看你们俩头发都是湿漉漉的。”我说:“应该差不多是一起洗的。”
“我摔倒了。”小妞坦白:“其实是我先摔的,我姐扛了我一把,没扛住,我整个儿压在她身上了。”
“哇!”老猫才真正像个臭流氓,眼里闪烁着淫荡的光芒:“俩个妞一起洗澡,还摔跤,太刺激了。”
我很了解老猫这家伙,他就是嘴上占占便宜,其实是个胆小又心软的家伙。
但现在,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可以明确地判定,在刚刚经历的幻觉中,有一部分与正在发生的现实产生了关联。
小妞赤身裸体的摔倒了,有人用身体扛住了她。
在幻觉里,那个人是我。
在现实里,那个人是连欢。
“来,坐吧坐吧。”小妞招呼着,从冰箱里找出几罐可乐,摆在餐桌上,我们几个围着坐下。
“初次见面,大家一起吃个饭。”连欢说:“谢谢你们对我妹的帮助和照顾。”
“美女你太客气了,照顾你妹是我们老板的责任和义务。”老猫恬不知耻地说。
这个家伙就是故意在损我,我决定下个月找个借口扣他工资。
我喝了一口可乐,装作不经意地问小妞:“你今儿早上给我打电话了吗?”
小妞楞了一下:“对不起,翼哥……”
接下来的话,我们俩异口同声地说出来:“我电话没电了,刚充电。正想给你打电话呢……”
说完,我们都愣住了。
小妞是震惊于我怎们会如此严丝合缝地接上她的话。
连欢则是一片茫然。
老猫却一脸坏笑,他的意思是:心有灵犀,你俩肯定有猫腻。
但是对于我,脑子里早已经惊涛骇浪乱石崩空了——刚才的幻觉里,在阳台上小妞就是这么说的,分毫不差。
但是有一件事是值得庆幸的,小妞并没有跟那个人通过电话。
“对了,咱们吃什么啊?”我慌乱地掩饰:“你们打算做什么菜?”
“等我妈回来。”连欢说:“我妈买菜去了,快回来了。”
“你妈?”我疑问。
“他妈就是我三姑。”小妞解释:“正好这次跟我姐到H市,顺便检查一下。”
“看病啊。”我盯着连欢,看着她明媚鲜艳的脸庞,问:“阿姨是什么病?”
连欢忽然沉默了小妞也有些尴尬的神色。我意识到,这位三姑的病情可能不太好。
小妞看了看我,犹豫了一下,说:“没什么大问题,就是看看市一院的专家门诊。”
市一院,就是精神病专科医院,这一点我今天早上刚刚看过资料。
所以,这个三姑得的是精神疾病。
“没事,没事。”我说:“还可以上街买菜,病情应该不严重。”
刚说完这句话,我就后悔了。
连欢和小妞姐妹俩的脸色霎时变得非常难看,老猫憋了一口可乐在喉咙里,咽不下去吐不出来,这样也好,憋死他。
这一刹那,我恍惚听到老猫在说:人艰不拆啊大哥,就你这情商,怪不得找不到炮友,连小妞这种长相都下得去手……
但是老猫很明显呛了一口可乐,憋得说不出话来。
连鬼都见过,这种小小的幻听我已经不在乎了。
老猫终于把那口可乐吞了下去,脸胀得通红。他瞧瞧那尴尬的两姐妹,嘿嘿笑着说:“对了,今早上有惊天的大新闻,你们看了吗?”
小妞和连欢面面相觑,小妞说:“我们姐俩昨天睡得晚,这会儿刚起床不久。”
“发生了杀人案!”老猫无比夸张地说:“强奸,杀人,碎尸。大卸八块。”
“哎呀,快别说了,吓死人!”小妞说:“我胆子小,刚才洗澡的时候,就是我姐非要给我讲裂口女的故事,我才摔倒的。”
裂口女?
我的脑子里再次浮现出那个幻觉里,叶萍头颅的样子,不就是裂口女吗?
太诡异了。
我的幻觉不但和连欢的现实行动产生了联系,甚至和她的语言描述也产生了联系。
我下意识地看了连欢一眼,没想到她居然也在看着我。但是接触到我的眼神,她一瞬间又扭过头去。
这时传来了钥匙开门的声音。
连欢起身,说:“我妈回来了。”
我们几个人都慌忙站起来恭候,门开了,一个五十多岁,白胖的小老太太,提着个无纺布购物袋走进来。
小妞急忙介绍:“三姑,这是我现在打工的单位领导,这是我同事。”
我想,这就是那位疑似精神病患者了,但是从相貌到着装,到行为举止,完全看不出来有什么异样啊。
老太太把手里的袋子顺手交给连欢接过去,朝我和老猫笑笑,然后却说出了一句让我毛骨悚然的话。
他的眼神越过我,盯着我身后的位置,腼腆地笑着说:“那这个姑娘也是你们领导吧?”
我当时就傻了。
她说的是谁?姑娘?
他们几个人也都愣住了。
三姑好像立刻发现了自己说错了话,连连说道:“嗨,眼神不好,看差了。我还以为我们家小欢呢。”
这老太太不会撒谎,越描越黑。但是我却越听越惊。
她似乎能看到我看不到的东西,比如,一个姑娘。我惊惧地回头,身后空空如也。
“咱们做饭吧。”小妞急于打破这连续出现的尴尬场面,热情地招呼着:“一起来,热闹。”
“算了,你们一家人,我们俩在这儿,不方便。”我说:“我就是来看看你,没事我俩就回去了。”
说完,没等小妞和连欢有什么表示,我就扯着老猫走了出去。
一直下了三楼,走出单元门,小妞和连欢在阳台上向我俩着手。
我想了想,喊道:“今天不凑巧,改天再一起吃饭吧。”
连欢却有些羞涩地说:“我不是想跟你说吃饭的事儿,我是想问你,你们公司还招人吗?”
“招!”只说了一个字,我扭头就走。
我心跳得厉害。
我急于离开那里,不是以为内我不想和连欢一起吃饭,也不是因为三姑说了一句诡异的话,而是我觉得,如果真的有一个鬼魂跟在我身边,我不能让她吓着连欢。
这一刹那,我恍惚间意识到,我喜欢上了一个姑娘。这是我三十多年人生中第一次发自内心地体会到那种若隐若现的欢喜。
老猫紧紧跟着我,走出小区。他说:“你牛逼,厉害!看样子你是想把大美妞也弄到手呗?”
“放什么屁!”我说:“人家找工作,我确认,给个机会而已。”
“那你给人家开多少钱啊?”老猫说:“我先跟你挑明了,你要是为了泡马子给她开高薪,那我可不乐意。”
“你放心,绝对不会比你这首席设计师的工资高。”
“那还差不多。不过……”老猫担忧地说:“以你现在的财力,能多养的起一个人吗?”
“大不了,二手金杯不买了。”我恨恨地说:“再艰苦奋斗一年半。”
“你行!”老猫冲我一挑大拇指:“我就喜欢你这种为了妞不要命的勇气。”
我俩边走边说,这时候忽然天气一下子阴沉了下来,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噼啪的雨滴已经漫天洒落下来。
我跟老猫狼狈地跑到街边的一个朝鲜冷面小摊子,躲在遮阳伞下避雨。
“也该吃饭了。”我看了看无边无际的大雨,说:“咱俩就这儿对付一口得了。”
只要有白吃白喝,老猫绝不推辞。我俩就在这张遮阳伞下的桌子坐下,交了两碗冷面和一些烤串,两瓶啤酒,欣赏着们天飞雨的景色,有吃有喝,感觉颇有江湖侠客的豪迈。
快吃完的时候,忽然街边窜过来一辆出租车,紧贴着我们所坐的位置疾驰而过,速度不减,忽剌剌溅起了一大片积水,泼得我俩浑身上下一个精透,连面碗里都是脏水。
“我日,老鳖犊子!”老毛站起来就要窜出去。我急忙拉住了他。
“你能追上汽车啊?”我说。
“追不上我也能找着他。”老猫恨恨地说:“我知道是谁。”
“谁?”
“就是咱们来的时候打车的那个死胖子。”老猫说:“你这样的,一个打八个那家伙。让我再遇见,我弄死他。”

接下来的事情乏善可陈,我和老毛浑身又湿又臭,又打了一辆出租车回到工作室。
老猫跟我说,没有换洗的衣服,他要回家去换衣服,反正也是下雨,下午就不来了。
我也没什么事,便放他回去了。
接下来我无事可做,就在电脑上翻看着购物网站,想再买一部手机,还得去补办电话卡什么的。
对于丢了的那部手机,我现在反倒有一点疑惑了。那个人接起我电话的人,真的就是杀手吗?我好像也没什么铁证,也许他只是一个恶作剧的小王八蛋?或者是我疑心生暗鬼了呢?
恍惚之间,我又倒在沙发上睡着了。这一觉睡得十分酣畅,既没有做梦,也没有幻觉。等我醒来时,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
雨已经停了,我肚子有点饿,正想起身出去弄点吃的,用手撑着电脑桌面站起来,手指无意的触动了鼠标,鼠标碰巧点开了白天浏览过的BAIDU贴吧页面。
一连串帖子标题猝不及防地跳了出来,我看了一眼,就直接懵逼了。
——凶案再突发!出租车司机惨死,尸体被肢解!
——一天两起命案,警方鸭梨山大啊。
——推理迷请进,大家说说毒蛇美少妇碎尸案和出租车司机案是否同一凶手所为?
出租车?
我脑子里忽然跳出一个念头:这他么不会是老猫干的吧?
我忽然来了兴趣,拖动鼠标点开了那个“推理迷请进”的帖子。
回复的网友们七嘴八舌,胡说八道,个个都是键盘上的好侦探,我一条条看下去,忽然愣住了。
那一条回复是这么写的:
我还坐过那辆出租车呢,司机是个猥琐的死胖子,老想借着挂档的机会摸我大腿,还老说自己以前混过黑社会,怕怕!是个坏人,杀了他的人算是为民除害,最起码是为我了报仇了。谢谢他!
我一片茫然,心中只想:我操,老猫,这不会真的是你干的吧?
我很想给老猫打个电话,但是摸摸裤兜,我才再次想起我的手机丢了。
楼主:荀鹿  时间:2019-06-07 10:01:55
第九章 噩梦

很小很小的年纪,已经记不清究竟是几岁了,我就开始做这个梦,频繁轮回,无休无止。
那时候,我跟爷爷奶奶住在小兴安岭林区的一个穷乡僻壤的林区小镇上,物资匮乏,精神贫瘠。唯一的娱乐活动,只有守着一部半导体收音机,每天晚上七点钟准时收听评书联播,那时候,我听过刘兰芳的《岳飞传》,连丽如的《杨家将》,袁阔成的《三国演义》,还有王刚那播音员风格浓郁的《夜幕下的哈尔滨》,以及一个不知名的山东口音的评书家播讲的《智擒燕子李三》……太多了,都记不清了。
一段评书时长三十分钟,讲完之后正好晚上七点半,撒尿,熄灯,盖被,睡觉……做梦。
闭上眼睛,无边无际的梦魇便倾泻而来。无限的宇宙在我的脑子里剪成一副狭窄而又深邃的剪影,就像是如今的3D电影屏幕,但那时候,在我们那个偏僻的小镇上,还没有人知道什么是3D电影——无数颗远远近近大大小小的星球积压在一个平面上,密密匝匝令我无比压抑,无法呼吸,但是我却能看出他们之间远隔千万光年的距离,从无限拥挤的平面到无穷深远的空间,我的感觉无比茫然。
但这一部分梦境仅仅是震惊,远远不是令人恐怖的部分,接下来才是——
忽然之间,在屏幕的天际线之外,出现了第一艘飞船,我记得异常清晰,那是一艘形状非常古怪的飞船,浑身上下都是糟烂的木板,我甚至能闻到船舷上散发的潮湿腥臭的气息,有三根高耸的桅杆,每根桅杆上都悬挂着上下两块残破的风帆。那艘船上一个人都没有,它就那么沉默的飞行着,风帆鼓荡着,但是很明显在那个梦境里,整个宇宙之中根本没有一丝微风,但这丝毫不能耽误这艘飞船御风飞行。
一直到很多很多很多年之后,我在一部胡编乱造的好莱坞电影《加勒比海盗》中再一次看到了这艘船,那时候我正躺在租住的狗窝里的破沙发上,在电脑光驱里看着租来的盗版光碟,我一眼就认出了那艘船——没错,绝对是它。杰克斯派罗船长的黑珍珠号,我绝不会认错,因为那艘船有三根桅杆,张开六块风帆。
我当时就从沙发上跳了起来,大汗淋漓,浑身鸡皮疙瘩此起彼伏。那是一种你们无法想象的恐惧感——我在这部电影上映的二十多年前就已经见过这艘船,我比强尼德普更早见过它,只不过,那时候它是在宇宙的背景上静默的,缓慢的,飞翔着。
但飞行的黑珍珠号才仅仅是个开始。
就在黑珍珠号无声而诡异地出现在宇宙背景板上之后的几秒钟之内,在3D屏幕的宇宙深处,一瞬间,就密密麻麻地布满了各种各样的飞船。
有课本上的人民海军的军舰,有小人书上的郑和下西洋的大宝船,有年画上大头娃娃钓金鱼的小花船……除了我能认出的各种船之外,还有飞机,新闻联播里出现过的美国航天飞机,跟我的玩具一模一样的喷气式战斗机,我四叔的旅行皮包上的民航飞机,甚至还有纸飞机和风筝……
除了这些船和飞机之外,其它的所有飞船我都不认得,那些无边无际无始无终的飞行器,层层叠叠地就像菜园子里蚂蚁包上蚂蚁,布满了我梦里的整个宇宙,无声无息,无比压抑。
我在梦中都能清楚地理解那种感觉,不是恐惧,甚至不是震惊,而是压抑。
有一种力量游离于我的梦境之外,它就像是从我身上复制下来的一个完全相等比例的模型人偶,覆盖我的身躯上,压抑着我。
这不是梦魇,我能清晰地意识到这不是梦魇,因为我可以活动,我伸伸手,压在我身上的那个人偶也跟着一样伸伸手,我蹬蹬腿,压在我身上的那个人偶也一样蹬蹬腿,如影随形,毫无二致。
而且,我渐渐能感受到它的重量,它的重量,甚至,它的呼吸,跟我一样急促的呼吸……
那些飞船依然在无声飞行着,它们似乎能感觉到我在盯着它们,于是它们不怀好意地减缓了速度,让我看得更清楚、它们以这种方式提示我,这不是梦,这就是现实。
可惜,那时候我太小了,坐在一年级的教室里,我都忍受不了四十五分钟的课堂,更何况在一个骇人的梦境里,我怎么能分辨现实。
我不知道盯着那些飞船看了多久,终于由震惊,压抑转变为枯燥无聊。我闷闷地转回头去,蓦然看到自己正蹲在我爷爷的菜园子边上,露出一截肥嘟嘟的屁股,脸蛋憋得通红,正在准备拉粑粑……
“不,有点儿不对……”我对面的女心理咨询师微笑着说:“这一段,跟你刚才跟我说的有些不一样,你意识到了吗?”
“哪里不一样?”我思索了一下,没有意识到。
“你刚才说的这一段,缺少‘死星’的那一部分。”她甜美地笑了笑:“你想起来了吗?”
“死星?什么死星?”我茫然了。
“死星……”女心理咨询室沉吟了一下,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窗户边上,猛地伸手拉开我的窗帘。
“看,就是这颗死星。”他凄厉地吼了一声。
一片跳跃闪烁的紫色的光芒一瞬间从我的窗外投射进来,我下意识地闭紧了眼睛。
“看啊,快看啊!”女心理咨询师大声喊着:“死星。”
我紧闭着眼睛,拼命摇头。
“我叫你睁开眼睛,看着它!”她愤怒了,我能感觉到她扑到我的身边,伸手抠住我的眼皮,尖利的指甲划伤了我的额头,一丝火辣地疼痛。
“不,我不看。”我大叫一声:“我害怕!”
周遭一下子安静了,我终于意识到,我睡着了,我在做梦。
我思索了很久,努力地倾听着,终于排除了我的房子里隐藏着什么人的可能性。
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外面的路灯弥漫着淡黄色的柔和光芒,楼下的烧烤摊子上隐约传来了手机音乐和几个男男女女荒腔走板的歌声,还有一丝丝大腰子和板筋的香味。
我长长吁了一口气,这才是现实的世界。
我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感觉腿有点软,肚子也有点饿了——那就不如去楼下撸两只烤串,到一个人多嘴杂的地方,还可以壮壮胆子。
捏了捏裤兜里还几张零钱,揣好我新买的手机,打开房门的一瞬间,楼道里的声控灯亮了。
我转身把钥匙插进锁眼里,反锁了两下,正要拔出钥匙的时候,楼体上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人从楼上扑通扑通地走了下来,经过我身边的时候,蹭了一下。
“对不起啊,有点急事。”那个年轻人头也不回,挥了挥手急匆匆走了下去。
“没事,哥们儿!”我很宽宏大度地喊了一声,拔出了钥匙,转身下楼。
迈出一步,踩在楼梯上的,我的脚忽然被拌了一下。
“什么他妈玩意儿!”我恨恨地地骂了一句,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眼——台阶上放着一块砖头。
嗯,一块砖头。
只是一块砖头而已。
这个楼里居住的大多数是原国有大厂的工人们,下岗自谋职业,缺乏公德心是很正常的,随手扔了一块砖头,一点都不奇怪,很合理也很合逻辑。
往楼下走了两步,我想了想,苦笑了一下,转身又回去,把那块砖头捡了起来——顺手扔了吧,我是个讲究人好公民。
但是,就在我抓到砖头的一刹那,一种奇怪的感觉,就像是一丝电流麻酥酥地从砖头上发出,沿着我的手指,手掌,手腕,传到我的静脉里,随着血液回流流经我的心脏。
它带给我一个信息——我认识你!
对,我认识你,我也认识你。
我都脑子里毫无道理地跳出这么一句话——我慢慢地把那块砖头举到眼前,仔细地看了一眼。
就在这个时候,声控灯熄灭了,楼道里陷入一片黑暗。
也就在这个时候,我的记忆复活了——没错,我认识你,砖头先生。
今天中午,在小妞租房的单元门口,我捡起了它。
进屋的时候,我把它放在了小妞家的楼梯口。
晚上回到工作室的时候,它在门口的台阶上绊了我一下,我一脚把它踢到了台阶下面,落在了泥坑里。
现在,它居然又出现在我的门口。
一瞬间,我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那些绒毛争先恐后地想要脱离我的皮肤,它们情愿在空气中漂浮,坠落,腐烂,也不愿意继续生长在我身上,只求能逃走就好,所以,我的每个毛孔都在撕心裂肺地疼痛。
接下来的一瞬间,一个更震惊的念头猝不及防地钻进了我的脑子,一个招呼都没打,像一把尖锥直挺挺地刺了进来,在我的我脑门上船出一个血淋林的窟窿——那个人!刚才的那个人!刚才那个从楼上跑下来撞了我跟我说不起的那个人!
我见过他。
我绝对见过他。
我依稀能回忆起他的身形,甚至他的声音。
但是我就是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他。
但是,他刚刚从楼道走出去,他应该还没走远。
我抓着那块砖头,怕腿就跑,我要追上他,看看他到底是谁。
我必须承认,你们所有人都要承认,在这一刻,我并不怯懦。
跑出单元门,那个人理所当然的已经不见了踪影。
但是好在烧烤摊子就在单元门外不远的地方,烤串的师傅甚至喊了一声:“老李,来撸两串啊!”
“不撸!”我嘶哑地喊了一声:“刚才出去那人,你看见他往哪边去了没?”
烤串师傅瞄了我一眼,看看我手里的砖头:“没看见。”
“你说实话,我有重要的事儿。”我看了一眼手里的砖头,只能解释:“不是我要削他,我就问问点事儿。”
“你不削他我也没看见。刚才没人出来,就你一个。”烤串师傅麻利地撒着孜然和辣椒面,香喷喷地回答我。
我愣住了。
“撸不撸两串?”
“撸!”我说:“给我烤三十串,俩腰子,俩烤饼一碗疙瘩汤,我先去办点事儿,一会儿回来撸。”
没等烤串师傅答话,我转身就走。
我几乎是一路小跑,三分钟就跑到我的工作室门前。
很显然,跳广场舞的大妈们已经散了,街路上寂寥冷清,灯光昏黑,只有对面的24小时便利店的门窗里通透闪亮,让我有了一点安全感。
我慢慢走到台阶边上,我的嘴唇有些干燥,舌苔有点苦涩,但这些都不是重点,我依然还是很勇敢的。
我慢慢的弯腰,蹲下,盯着台阶边上的那一片空地,雨停已经很久了,泥巴正在慢慢烘干,但这时候还是湿润泥泞的。
那块砖头果然不见了,但是地面上还保留着一个奇形怪状的泥坑。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拿起我手里的那块砖头,比划了一下,放了进去——严丝合缝,分毫不差。
我脑子里轰然一声巨响,这一瞬间,我害怕了。
楼主:荀鹿  时间:2019-06-07 10:01:55
码字不容易,回帖是动力!
楼主:荀鹿  时间:2019-06-07 10:01:55
第十一章 . 怎么又是你

接下来的一瞬间,恐惧,变成了愤怒。
是的,愤怒。
很多年以前,我曾经很喜欢一个国内著名的恐怖文学作家,看过他所有的作品。那个作家曾经说过一句很精辟的话——所有恐惧的尽头,都是愤怒。
现在,我终于领悟了这句话。
作为一个变态杀手,你这么接二连三的耍我,真的好吗?难道你就是为了看我一惊一乍的脸色吗?你还能有点别的追求不?你还能要点脸不?
我想我的脸色一定非常难看,因为烤串老板悻悻地看了我一眼,问了一句:“咋了兄弟?你那块砖头子……是古董文物啊?”
我没答话,转身离开。
我听见他在我身后轻轻地喷了一个字:“操……”
我没有回我的租住的房子,确切地说,我不想回去。美春还在,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我不知道这是一场艳遇,还是一局有预谋的仙人跳?没准儿,万一我回到屋子里,保持不住自己内心的兽性一面而做出什么不可描述的马赛克情节的时候,就会从外面破门而入几个彪形大汉。
拉倒吧,你想多了……我脑子另外一个声音又跳动了一下。
我沿着街路逆向行走,距离我的租房越来越远。这时已经是深夜了,街路上空旷无人,偶尔有夜班的出租车驶过,在我身边减缓了速度,司机探头探脑地看着我,我摆摆手,他们又气急败坏地开走了。
我站在街头茫然四顾,在记忆里艰难地回忆着那群狗男女逃窜的方向,每个人。
我眯起眼睛,强迫自己回到不久之前的情境之中——我在桌子边上坐下,美春坐在我右手边。我的对面是一张空桌子,再过去就是那群男女的桌子。
他们一共有六个人,四个男人,两个女人。男的穿着紧绷绷的小衬衣,女的穿着不合时令的风骚小短裙,在这个初夏雨后的低温夜晚,冻得嘶嘶呵呵嘴唇青紫。
女人可以忽略,重点是男人。
第一个男人是一个胳膊上还有纹身的家伙,按照说相声的形容,纹着精致的带鱼和皮皮虾的图案。
不,他不是跟我呛火的那个人。他距离我太近了。
第二个男人是个瘦子,非常瘦,比筷子还瘦,跟烤串的钎子差不多那么瘦——他太瘦了,不是他。
第三个男人,确实有点记不清了。
我努力闭紧眼睛,隔着眼皮嫩更感觉到路灯昏黄的光芒,起到了一点镇静安神,甚至催眠的作用,可以帮助我努力回忆那个男人——他身材很壮,头发乱糟糟的,染着黄毛儿,胸口挂着二尺半的大金链子,就是他手里拿着一部音乐手机,叮叮咣咣地放着嗨曲儿,他情不自禁跟着摇头晃脑前仰后合,就像是嗑药嗑嗨了似的。
我笑了笑,这个家伙身上具备所有假装社会人的特征,但不是他。
一个疑似变态杀手的人,不会这么肤浅,哪怕仅仅是外表和形式上的肤浅。
那就只剩下最后一个男人了。
我把目光投向坐在最远的位置上的那个男人,那个位置,距离我租住的单元门口只有三步之遥。
从位置角度来说,他就坐在我的对面。但是那个位置有点暗,我完全想不起他的样子。
他带着浓重的酒意问我:“哥们儿,你瞅啥呢?”
此前在楼道里,他还对我说过一句话:“对不起啊,有点急事。”
这两句话,有明显的北方口音,更准确地说,有本地口音。这一点很重要,如果他不是非常刻意模仿口音掩饰身份的话,那就证明他是个土生土长的本地人。
他和另外几个男女聚堆在一起,这证明了他们是认识的。另外那几个男女大概都在二十多岁到三十岁左右的年龄,这也就意味着,这个人很可能也就在这个年龄段上下。
我慢慢地张开眼睛,有些酸痛,昏黄暗淡的路灯,竟然有些许的刺眼。
对于这个人,我的全部记忆也只有这么多——声音和年龄。
但是,这已经很不错了。
我扭头四下里看了看,这条路是个三岔口,那几个男女不知道从哪个方向的路口跑掉的,但是这并不重要——我觉得我很有推理的天赋。
三岔口路段的东侧是一家连锁药店,店门口有一个很明显的监控摄像头。西侧路段稍微远一点的位置,是一家银行的AIM,肯定也会有监控摄像。所以,无论那伙人从哪个方向逃窜,都必然会经过这两个监控录像的区域。
我只要跟派出所的小刘警官汇报一声,他可以申请调阅这两家的监控录像——哪怕没有排到那个男人,但是只要能拍到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个男女,警方就可以顺藤摸瓜,找出这个人。
如果想更准确的话,他们还可以调出我工作室对面的便利店的监控录像。
今天早上,那个刑警老罗曾经对我说过,便利店的监控恰好照到了我工作室门口的下半截,我想,那个区域足够显示出砖头落地的位置。也就意味着可以看到今天晚上七点半到九点半之间,到底是谁在我门前撬走了那块砖头。
最好的结果是,两处不同位置的监控都拍到了同一个人,那么基本上就可以认定了。
想到这里,我心中不禁一阵畅快淋漓的激动——我是不是找到了一个变态杀手的蛛丝马迹?
我既惶恐又激动,我想,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这一刻,江户川柯南和金田一灵魂附体。
我简直绷不住了,迫不及待想给民警小刘打电话。
我掏出了手机,这才意识到,我没有刘警官的电话号码。
没关系,这点小事难不倒我这样充满了推理正能量的隐世高手——我琢磨了一下,派出所距离我的位置大约有二十分钟的脚程,我步行就可以过去,直接找到警官报案,要是有一辆出租车就更快了。
想到出租车,真的就来了一辆出租车,无声无息地擦着我身边停下了。
“嘿,兄弟,上哪儿?坐车不?”司机探出半个脑袋大大咧咧地喊了我一声。
我低头看了一眼,一刹那,我们俩异口同声地喊出了一句话:“怎么又是你?”
这个出租车司机,居然又是那个马疯子,非著名灵魂学大师。
“跟你还真是有缘分啊!”我苦笑了一下,拉开车门钻了进去。
马疯子也笑笑:“还真是,我这一晚上都没拉上几趟活儿,你自个儿就包了两趟……去哪儿?”
“白山街。”我懒洋洋地说,我不想多跟他废话,一个神棍而已。
马疯子启动油门,发出一串嘶哑地呻吟声,晃晃悠悠地起步。看起来这辆车已经年久失修,恐怕是奄奄一息了。
但是马疯子却丝毫不体谅这辆老迈的破车,一脚油门踩到底,在深夜空旷的大街上飞驰起来,这一刻,他是头文字D和飞驰人生灵魂附体,他呲牙咧嘴地笑着,就像是无所畏惧的95号闪电麦昆。
我死死地搂住车窗上方的抓手,无比惊悚:“慢点,慢点,当心有车。”
“没事!”马疯子说:“我习惯了。”
“我不习惯!”我吼道。
他看了我一眼,总算吧速度减缓了一些,但是表情里却暴露了他的愤怒和对我的蔑视。
“你这兄弟,岁数不大,胆子挺怂的。”他有点鄙夷地说。
我没接茬,不想跟他说话,扭过头去盯着车窗外,看着大雨之后稀稀落落黏黏糊糊的风景。
“听会儿广播不?”马疯子没话找话似的说:“《静夜思》,我可喜欢听了,天天都是找小三搞破鞋的,还他么不嫌害臊上广播里跟人说去。”
他点开了收音机,调整着频道,传出来一声一声撕心裂肺的噪音。
提到了《静夜思》,我蓦然想起了叶萍,随即感觉到心里的一阵惊悚。
“把收音机关了吧,我不想听。”我没好气地说。
“行,你是乘客,你说了算。”马疯子悻悻地说。我觉得他开始痛恨我了,但是我不在乎。
他冷笑了一下,用力旋转,关掉了收音机。
但是,就在旋钮最后“咔哒”一声关掉的一瞬间,我发誓我清晰地听到从破旧的车载收音机里传出一个声音。
一个女人异常尖利地叫喊:你他妈是个神经病!给我滚出去!
叶萍!
死了的叶萍,被碎尸的叶萍。她的声音从一架破旧的车载收音机里传了出来。
“停车!”我无比恐惧地大叫一声。
马疯子几乎是下意识地踩了刹车,破车猛地向前耸了一下,顿住,轮胎摩擦出一声凄厉地尖叫,有点像收音机里叶萍的那一声鬼叫。
然后,真个世界都安静了。我茫然看看窗外,黑漆漆的,不知道车停在了什么地方。车子里也黑漆漆的,只有仪表盘上有几点微光闪烁,像鬼火一样。
“怎么了?”我隐约能看见马疯子的脸色也很不自然,壮着胆子问我。
“你听见了吗?”我战战兢兢地反问。
“什么?听见什么?”马疯子哆嗦着说:“我啥都没听见啊。”
我强硬地镇定下来,自主呼吸了几下,嘲笑:“你不是灵魂学大师吗?害怕啦?”
“学术归学术,害怕归害怕。”马疯子大言不惭地说:“没有谁规定,研究灵魂学的你就必须胆子够大,这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不可混为一谈。”
我很复杂地思索了一会儿,试探着问了一句:“老马,我问你个事儿……你真的相信世界上有鬼吗?”
“有,绝对有,必须有。”马疯子信誓旦旦地说:“不但有鬼,而且我还能给你言简意赅深入浅出地解释清楚其中的原理。”
“那好吧,马老师……”我心甘情愿地放低身段,情深意切地恳求:“你能不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你现在就想听吗?”马疯子看着我说:“你不去报案啦?”
“你怎么知道我要去报案?”我身上的鸡皮疙瘩倏尔再一次浮现,惊悚如影随形。
马疯子深邃的冷笑:“我要说,是一个刚刚从咱车边上路过的鬼魂告诉我的,你信吗?”
楼主:荀鹿  时间:2019-06-07 10:01:55
第十二章 . 灵魂纠缠理论

时近午夜,我所在的这个准二线城市的边缘地区已经万籁俱寂,我看着车窗外,一片深远的昏暗,我不知道这是哪里,冷飕飕的夜风轻轻呼啸,一些雨丝扑打在车窗和风挡玻璃上,氛围很诡异,凝重。我的脑子里一瞬间想起了林正英,罗兰,午马,《阴阳路》和《凌晨三点钟》……在这么应时应景的情境里,偶尔有一个多嘴哔哔的鬼魂路过,似乎也不是不可能的。
“我要说,是一个刚刚从咱车边上路过的鬼魂告诉我的,你信吗?”
“这个事儿,可以信……”我有点心虚了。
“擦!什么叫可以信?”马疯子猛地摇开车窗,一阵冷风鼓荡进来,我浑身冰冷。
是的,在这一刻,我很害怕那个打小报告的鬼从车窗里爬进来。
马疯子抠抠搜搜地从裤兜里掏出半包烟,抽出一根叼在嘴里,再从仪表盘上摸起一枚打火机,啪地一声打开,火苗呼啦啦窜起来,他却停住了,并没有点燃,火光映衬着他一张沧桑的肥脸,晦暗摇曳,阴晴不定。
“你这是……”我盯着扑扑跳跃的火苗,说:“驱鬼么?”
“驱你个屁老鸭!”马胖子版式无奈半是讽刺地苦笑:“特么出租车公司有规定,不能当着乘客抽烟,投诉就罚款。”
“你抽吧,抽吧,没事。我不投诉你。”我说。
马疯子颤颤巍巍地把烟卷点上了,香烟缭绕,很好闻的味道。
我忽然明白过来,他真的是有些惊慌害怕,所以才抽烟压惊的,我那一声尖叫吓到了他。
他憋足劲喷了个烟圈,又大又圆,飘了很远才被吹散。
“那个,鬼说报案,纯属扯犊子。”马疯子有点歉疚地说:“我就是顺嘴那么一说。”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我还是很狐疑。
“猜的。”他稍微恢复了一点牛逼哄哄的架势,说:“在逻辑学上,这叫推理。”
“我知道什么是推理……福尔摩斯探案集我看过好几遍,名侦探柯南,金田一少年事件簿,人形傀儡师左近,阿加莎克里斯蒂,我都熟。”我悻悻地说。
“那就好办了,解释起来就容易了。”马疯子又吐了一个烟圈,慢慢地说:“这会儿是晚上十一点多了,你站在路边打车,一般这个时候打车的单身男青年,如果不是去烧烤,就是去洗澡,要么是就是夜店。总之就是去吃喝玩乐纸醉金迷,但是你去的地方是白山街,那条街上没什么夜店,也没有洗浴……”
他扭头看着我,显摆地说:“白山街是酒店用品一条街,整条街上除了卖桌椅板凳玻璃杯窗帘的,就只有派出所了。但是这么晚了,你肯定不是去买酒店用品的。所以,只剩下一种可能,去派出所……但是,三更半夜的去派出所还能干什么呢?就只能是报案了。”
“嗯,推理精辟,合情合理。”我由衷地赞叹了一句。
马疯子狠狠地嘬了两口烟卷,沉默了一下,忽然说:“兄弟,老哥问你一个事儿,你能不能给句实话。”
“嗯,啥事?你问吧。”
其实这一瞬间,我已经隐约意识到他要问的是什么,心底突突地跳动着没来由的恐慌。
马疯子的眼珠子咕噜咕噜转动着上下左右打量着我,阴沉地问道:“你是不是撞鬼了?”
我沉默了,我不知道该回答是或不是。
马疯子轻轻的叹气,说:“如果你不是心里有鬼,你就不会大半夜的跑到派出所去报案,也不会刚才不会喊我停车,更不会问我,听到了没有。”
好吧,他是专研灵魂学的大师,掩饰是徒劳的。我只好点点头,算是默认。
“其实吧,鬼,这种玩意儿很常见,很普通,到处都有。”马疯子拼命地吸溜着烟卷,一口嘬到烟屁股,意犹未尽地把烟头弹出车窗外,喘了两口气,沉思了一会儿。
“你刚才不是想让给我给你解释一下鬼魂吗?我可以给你讲讲……”
我尽量装作震惊,不说话,等着他开口。
“我猜,你起码也是大专学历吧,基本的常识还是有的吧?”马疯子试探着说。这不禁让我有点怀疑他是不是要忽悠我。
我点点头:“还可以,小时候也看过不少《奥秘画报》《十万个为什么》之类的。”
“那就好,那就好,容易理解了。”他咂摸了一下,问道:“知道宇宙大爆炸理论么?”
“知道,小时候在《奥秘画报》上看过。”我努力回忆着:“好像是一百四十万年之前,宇宙只是一个原子核,然后不知道为什么,就发生大爆炸,砰,所有的物质都从这个原子核里分裂出来,形成了宇宙里所有的物质……是不是这个意思?”
“两个错误。首先,是一百四十亿年之前,不是一百四十万年。”马疯子说:“其次,那个不叫原子核,我们科学界通常说法叫做,奇点。”
我注意到,他把“我们科学界”这五个字咬得很重,显然有一种优越感。
“你们科学界研究的这玩意儿,跟鬼魂有屁关系?”我有些戏谑的回敬:“这好像是天体物理学的范畴吧?”
我都潜台词是,不要懵我,哥们儿不是好忽悠的。
“有关系,而且很紧密。你听我接着说……宇宙大爆炸那一刻,所有的物质都从一个奇点爆发出来,星系,星云,星球,对,所有的恒星,行星,彗星,都是从一个奇点里飞出来的,对吧?”
我点点头:“嗯,是这个意思。”
“然后,在一百多亿年的时间里,这些物质不断的变化,组合,解构,形成了新的星系,恒星和行星,形成了太阳,地球和月亮,在地球上产生了碳基生命,出现了草履虫,三叶虫,出现了恐龙,出现灵长类,出现了原始人,尼安德特人……”
我木讷地点头,似懂非懂,却不明白他到底想说什么。这些《十万个为什么》书里翻烂了的科普文章,跟他么鬼魂之说到底是有什么关系?
马疯子可以停顿了一下,盯着我迷糊的表情,慢慢地说:“那你有没有想过,从最原始的宇宙大爆炸那一刻,到此时此刻你跟我在一起的漫长岁月里,这个宇宙中的万事万物,所有事物,都是由同一种最基础的物质构成的。”
我不由自主地“啊”了一声,脑子里模糊地出现了一个想法,却依然晦涩不明,但是我觉得我依稀靠近了马疯子的思路。
“对,就是这样……”马疯子慢慢地思忖着说:“比如说,水分子,一个氢原子和两个氧原子构成的。而原子继续细分,质子,中子,电子,光子……等等等等,无限细分,无限无限,到了最后,一定会达到一个极致,就是不可再分割的极致。在传统物理学上,被称为基本粒子。”
我怔了一下,说:“我知道,但是书上说,随着夸克理论的出现,科学家们意识到既使基本粒子也有复杂结构,所以,基本粒子这个概念已经不流行了。”
“蠢货!”马疯子愕然骂了一声:“当代物理学家都是些闭门造车的书呆子,蠢透腔的王八蛋。”
我被他吓了一跳。
“如果他们所谓的基本粒子还有复杂结构,那就不叫基本粒子。”马疯子恶狠狠地说:“我所说的是,把夸克的复杂架构更加细分分割,最后到无可分割的地步,才称得上是真正的基本粒子。”
他恼羞成怒的看了我一眼,骂骂咧咧地说:“当代物理学界最大的悲哀,就是总是陷入自欺欺人的名词之争。”
“那又怎么样?”我说:“这些老子孙子什么的,跟鬼魂之说有半毛钱关系?你好像越扯越远了。”
“越扯越远?”他不动声色地冷笑了一下:“你设想一下,这种基本粒子,就是最初宇宙大爆炸时,从奇点里崩裂出来的最原始物质,一杯水,是由它构成了,一堆狗屎,也是由它构成的,一个人,也是由它构成的……全宇宙,都是由它构成的。”
“那又怎么样?”我深深地写了一口冷气,我意识到他所说的重点,一股巨大的恐惧袭上我的心头。
“那就意味着,从本质上来说,这宇宙之中的所有物质,都是同一个东西。”马疯子深沉地,亢奋地,盯着我的眼睛,他的眼神里爆发出一种炽烈的光芒:“也就意味着,从本质上来说,世界上的所有的人,都是同一个人。
“你和我,是同一个人。因为构成我们的基本粒子是同一个奇点。你,和三百万光年之外的一个外星人,也是同一个人,你们都是有同一个奇点爆发出来的基本粒子构成的。你和田地里的一棵苞米,是同一个人。你和猪圈里的一头肥猪,也是同一个人。你和教室里的一根粉笔,也是同一个人。你和商场里一把椅子,也是同一个人。天地间,世界上,宇宙中,所有的所有,一切的一切,都是同一个人。”
我不得不承认,我被他震撼到了,尤其是最后一段一连串的排比句,大气磅礴,气势恢宏,睥睨天地,气吞宇宙,充满了郭沫若诗集似的浪漫主义气概。令我热血沸腾,恨不得立刻跳出去找一根苞米棒子或者一头肥猪去称兄道弟认祖归宗。
还好我总算忍住了。
“那么,结论呢?”我强忍着悸动的心情,问道。
“结论就是,你和世界上的某个鬼魂,也是同一个人。”他似乎发泄光了最悲壮最浪漫的那一部分表演,有些疲惫地说。
但是,我懂了——我居然懂了。
“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人死了,没有呼吸了,火化了,烧光了,埋了,但是,构成那个人的基本粒子还存在,而他的基本粒子和世界上每个人的基本粒子都是一样的,如果一旦活人体内的基本粒子和死人的基本粒子产生了联系,就……”
“对,就是这个意思。”马疯子兴奋地说:“你很有理解力,孺子可教。”
“那怎么会联系呢?”
“你问到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马疯子好像对我的理解能力很满意,再次恢复了亢奋状态,他说:“你要知道,基本粒子,是具备记忆能力和通讯能力的。”
“记忆能力?”我有些狐疑:“和通讯能力?”
“对,首先是记忆!”马疯子说:“他们毕竟是宇宙爆炸之前的寄存在的原初物质,他们本身就具有记忆能力,原则上来说,你应该可以回忆起从宇宙大爆炸一瞬间开始一直到此时此刻宇宙中发生的所有事件。”
“那我为什么回忆不起来呢?”
“那是因为作为人类的大脑,承载不了那么庞大的信息量。”马疯子说:“所以,每个人身体里的基本粒子选择了自我屏蔽记忆。”
“那么通讯能力呢?”我好像越来越开窍了。
“通讯能力,就是每个分散游离的基本粒子,可以读取另外的基本粒子的单独记忆。”马疯子说:“给你举个例子,有人给你介绍一个对象,你去相亲见面。尽管你们俩是第一次见面,那姑娘就安静地坐在那里,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表态,但是你就一下子能感觉到他对你不满意,他觉得你配不上她,这是什么道理?”
“这是人类的直觉!”我脱口而出。
“直觉!是啊,直觉。”马疯子凑到我的面前,意味深长地反问:“那你说,什么是直觉?”
我顿时茫然了,是啊,什么是直觉?
“直觉,本质上来说,就是你身体里的基本粒子和那个姑娘身体里的基本粒子交换记忆的过程。”
马疯子像个真正的神圣的科学家一样喃喃自语:“你明白了这个道理,你就明白了为什么有些人会见鬼了。”
“这听起来,有点像……”我拼命回忆了一下:“爱因斯坦说的,量子纠缠理论?”
“对,没错。量子纠缠。”马疯子亢奋地说:“在我这里,我把她称为‘基本粒子纠缠理论’。或者更直白一点……灵魂纠缠理论。”
马疯子,你真他妈的是个疯子。我在心里怒吼着。
但是我的嘴上却谦虚谨慎地请教说:“那,为什么有些人经常会见鬼,而有些人则什么都看不见。”
“那是因为,宇宙大爆炸的那一刻,物质的溢出并不是均匀散布的。”马疯子再次盯着我的表情,说:“有些区域的基本粒子覆盖比例高一点,有些区域低一点儿,一百四十亿年的漫长演化过程中,具体到地球生命的个体中,就导致了有些人体内的基本粒子含量比较高,有些人的基本粒子含量比较低……”
“而你,也许就属于基本粒子含量比较高的哪种人。”马疯子意犹未尽地说:“基本粒子过高,拥有远古记忆的程度就越高,提取别人体内的基本粒子的记忆的能力也就越高。所以,历史上很多这样的人,还要么成为孤绝一时的艺术家,要么成为不可理喻的怪胎,要么成为狂人,要么成为灵媒……”
我什么都没说,那一刹那,我觉得我疯了。
我不能抑制自己会想起从小到大循环经历的那些诡异梦境——我想,这个马疯子说的,可能是真的。
很有可能。
楼主:荀鹿  时间:2019-06-07 10:01:55
第十三章 . 实验对象

我小心翼翼地沉默着,无声且惶恐。
对于我来说,马疯子的灵魂纠缠理论过于震惊,但是我居然能大致上理解——这一刻我想,也许是我体内的基本粒子与马疯子的基本粒子交换了记忆了吧。
“怎么样?是不是很神奇?但是充满了科学逻辑?”马疯子笑着问我,看得出他很得意。
“听起来,好像是那么回事。但是,这都是假设,都是猜想。没有验证。”我思忖着说:“就跟哥德巴赫猜想一样,你没有证明。”
“有,我有证明。”马疯子说:“古往今来,古今中外的很多名人,都可以证实为EP人。”
“EP人?”我狐疑道:“这是什么鬼?”
“没文化啊……”马疯子长叹一声:“EP,是英文电磁缩写,Elementary Particle,就是基本粒子。”
“EP人,是马氏灵魂学理论的专有名词,特指那些体内基本粒子含量明显高于普通人,感觉异于常人的人类。”
这句话勾引起我的好奇:“哦,历史上有哪些EP人?举几个例子说说……”
马疯子冷笑着白了我一眼:“考我是吧?先给你举一个所有人都知道,但却没有注意到的著名案例。”
“谁?”
“庄子。”
“庄子?”我有点懵。
“对,庄子!”马疯子高深莫测地说:“知道庄子吗?读过庄子吗?”
“庄子,当然读过。”我特别不屑地说:“上高中的那会,我也是正经装逼文学少年,当过我们地区三所初高中联合文学社的副社长呢,博览群书,不是吹的。”
马疯子明显鄙夷地瞥了我一眼:“那你说,庄子最有哲理的文章,是哪一篇?”
我略略思索了一下:“哲理?那还用问。得算是《齐物论》的梦蝶啊……”
“昔者庄周梦为蝴蝶,栩栩然蝴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嗯,乱七八糟地差不多了。”我大略背诵了一段,对于高中毕业接近二十年之后还能记得起大段的文言文,还是有点小小得意忘形的。
其实后面的原文我还记得还请很清楚,只是不想继续背诵了,我怕刺激了马疯子。
马疯子点点头头:“嗯,差不多,还有吗?”
“还有……没啥了吧?”
实话实说,对于庄子这种两千年前的绝世人物,我是无比钦佩的。试想啊,两千多年之前连纸和笔都还没被发明出来的时代,庄子就能阐发出不知道我是蝴蝶或者蝴蝶是我的超然的想象力,又浪漫,又孤绝,他不装逼,谁可装之?
等一下,我怎么忽然意识到,这件事跟马疯子所说的观点确实有点不谋而合。
一个庄子和一只蝴蝶,通过基本粒子交换了记忆?
“还有呢。”马疯子说:“《至乐》骷髅篇。庄子之楚,见空髑髅,髐然有形,檄以马捶,因而问之……”
他也背诵了一小段,挑衅似的瞄着我,意思好像是:哥的记忆力不比你差。
《庄子.至乐.骷髅》着一段,讲述的是庄子到出国去,在路上遇见了一具死人的骷髅,庄子和骷髅进行一段绕有意味的对话,咏叹生死无常。
在文学解读上,一般来说,都认为这是一篇充满瑰丽的想象力和辛辣讽喻笔法的文学作品,但仅仅是文学而已。
可是很不幸的,马疯子赋予了它崭新的涵义。
“你说,庄子为什么能和一具骷髅对话?”
“这只是……一种文学创作手法。”我只能这么说。
“文学手法?”他嗤笑了一下:“先秦年代,诸子百家,哪一家不是辩才无二,喻物喻人的大文学家。那么请问,除了庄子,你还能找出第二个跟骷髅对话的文学作品么?你还能找出第二个不知我是蝴蝶的文学作品么?如果仅仅是文学手法,为什么只有庄子这么玩儿?其他的诸子百家都没有人能写出这个调调儿?”
马疯子的质问非常深刻,我不得不默认。
确实是,古往今来,两千多年的文学史中,有且只有一个庄子能够抒发这样的情怀和想象,再也没有第二个。
“庄子,是有据可查的历史上第一个明显表现出EP人特征的名人。”马疯子说:“他的作品,表达的都是他的基本粒子交换的记忆信息。”
“所以,这两篇就是庄子最有哲理的作品了?”我问:“这也是他作为EP人的证据?”
“不,这两篇既不是他最有哲理的作品,也不是最直接的证据。”马疯子平静地说:“另外一篇,才是。”
“另外一篇?是哪一篇?”
“就是,他老婆死了的那一篇!”马疯子说。
我脑子里轰然爆裂,明白了马疯子的意思。
《至乐》的一篇:庄子的老婆死了,他却毫无悲伤,“方箕踞鼓盆而歌”,人们问他为何不悲伤,庄子说:察其始而本无生,非徒无生而本无形,非徒无形而本无气。杂乎芒忽之间,变而有气,气变而有形,形变而有生,今又变而之死,是相与为春秋冬夏四时行也。人且偃然寝于巨室,而我嗷嗷然随而哭之,自以为不通乎命,故止也。
这段话解释起来很冗长复杂,但归根结底就一个意思:生死如一。
在两千多年之前,庄子就已经把生死轮回的问题阐述得如此透彻,这甚至是两千多年之后的人们都无法想象的。
也许按照马疯子的理论,换一个说法就更透彻了——庄子是超级强大的EP人,他可以无障碍地跟世间万物所有人进行记忆交换。所以,对于庄子来说,无所谓前生后世,无所谓生离死别,无所谓路边枯骨,无所谓梦境蝴蝶,所有梦见的都是真实的,所有死去的都还活着,就这么简单,仅此而已。
“明白了吗?”马疯子问。
“明白了。”我说。
沉默了片刻,我问:“还有谁?”
“还有谁?”马疯子说:“不多,也不少呢……释迦摩尼算一个。”
“哦,佛祖。”
“还有,基督耶稣算一个。”
“还有吗?”
“嗯,诺查丹玛斯算一个,达芬奇也是。”马疯子说:“这些人的程度有高有低,但大体都是EP人。其他的,很多知名的作家画家音乐家,多都少少都有一些EP人的特征。还有,很多邪教头子,神棍……”
“我明白。”我说:“那希特勒算不算?”
“算!”马疯子斩钉截铁的说:“如果希特勒不是EP人,你能相信一个出生在奥地利的平民大头兵能够在二十年间崛起为帝国元首?以一个没有任何名号的小白人的身家背景统治那么多几百年家世的贵族将军,那些将军头衔都是带‘冯’字的……”
我点点头,承认马疯子说的有道理。希特勒当年最大的梦想就是考上美术学院当一个画家,这一点,跟我很像。
“怎么样?解释得请不清晰,合不合理?”马疯子问我。
“清晰,合理,符合逻辑。”我说:“听君一顿扯,胜看十年片儿。”
马疯子叹了口气,默默地发动了汽车。他的表情有些无奈何落寞,我能理解的他的想法,那就是——都特么扯蛋,没有实证。
我相信,曾几何时马疯子作为某个高校的专业教师,提出了惊世骇俗的灵魂纠缠理论和EP人理论,但是被他的领导嗤笑,讽刺。
科学不是玄学,理论不是小说。你有实验数据吗?你的验证是怎么进行的?脑部核磁共振?还是DNA人工编辑?你的结论报告呢?要有论文的,马老师!
出租车凄惶的行进着,速度很慢。小雨飘散,从车窗透进来,清冷凛冽。前面的路段有几盏路灯亮了,我才隐约分辨出这里距离白山路派出所已经不远了。
“小兄弟做什么工作的?”沉默了很久之后,马疯子忽然换了个话题问我。
“自己干个小买卖,广告工作室。”我觉得没必要隐瞒,坦白说了实话。
“挺好的,自己当老板。”马疯子说:“挺赚钱吧?”
“赚什么呀?一年干下来能收个二十来万,刨去人吃马喂物料成本,我自己能攒下六七万就不错,还有欠钱要不回来的坏账,还不如普通小白领上班拿工资呢,还不操心。”
马疯子忽然踩了一脚刹车,车子就停在派出所面前不足三十米的位置上,我看着派出所大门上的灯光,内心忽然感觉到马疯子的悸动。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说:“兄弟,你那买卖也不是很挣钱,你还得谈恋爱结婚吧?正是急着用钱的阶段吧?”
我有点莫名其妙:“你想说啥?”
“我想说,你想不想发一笔小财?”马疯子直勾勾地看着我:“老哥我积攒了二十多年,手里有点钱,你想不想要?”
“我为什么要你的钱?”我懵了。
“我要进行一个灵魂实验。”马疯子终于鼓足勇气说出了他的终极目的:“我想让你当我的实验对象。”
足足愣了有三十秒,甚至更长的时间,我不确定。
“我一直在寻找现实中真实存在的EP人。”马疯子喃喃地说:“只有找到真实的EP人,才能验证灵魂纠缠理论的正确性,普通人是无法验证的,他们的EP含量太低了。”
“我……是个EP人?”
“对,你就是。”
“多少钱?”一刹那,我没羞没臊地脱口而出。
其实我内心原本想说的是——滚你妈蛋!但是不知为什么,话到了嘴边,就变成了“多少钱?”
“我全部的积蓄有三十万左右……我要留下十万左右购买实验器材和租场子,剩下的二十万,都给你,成么?”
马疯子满心欢喜,眼神中透着狂热,期待着看着我。
“你要怎么实验?”我假装镇静地反问:“钱不是问题,我怕有命赚钱没命花。”
“嘿嘿嘿……”马疯子忽然很猥琐地奸笑起来:“兄弟你放心,实验过程很简单,不动皮肉,不伤筋骨,纯精神实验,周期短,见效快。”
钱,是个好东西啊!
我纠结地咂摸着——我要买一辆二手面包车,如果小妞的表姐连欢来上班,我还得多开一个人的工资。万一,要是有个约会什么的,吃饭看电影买点小礼物什么的,都是一笔开销。
至于什么狗屁实验嘛,没实验之前都撞鬼了,实验的过程再怎么着,也不会比看见一个血淋林的人头更恐怖了吧?
我下定了决心:“先给钱,钱到手,我给你小白鼠。”
“成交!”马疯子欣喜若狂:“先打一半预付款,剩下的一半,试验成功后三日内支付。”
这一刻,我很想说——滚你妈的。
但是转念一想,预付一半也有十万块呢,孙子才不干呢。
于是我笑眯眯地伸出手,我们俩像万里长征大会师一样激动地握手。
“这将是人类科学史上最伟大的一个实验,跨越并涵盖所有学科,物理,化学,医学,文学,心理学,历史,天文,人类学,全部囊括其中。一旦试验成功,将推翻并改写当今世界所有的科学法则以及人类有史以来所有的历史……”
马疯子死死握着我的手拼命摇晃:“我简直特么一秒钟都等不了了,咱们马上开始吧!”
楼主:荀鹿  时间:2019-06-07 10:01:55

第十四章 . 考验

此时此刻,马疯子就是一掷千金拍下初夜权的嫖客,而我就是那个被卖进青楼孤苦伶仃的黄花姑娘。
不管我有多么屈辱和悲愤,我是他的人了。
就算他想霸王硬上弓,都是合情合理的——我忽然感觉到一种被撕裂的痛。
好吧,既然已经破罐子破摔了,尊严这玩意儿就不提也罢。
“嗯,这位客官……不要这么猴急嘛!”我扭捏地说:“我的宗旨是卖肉不卖身,不见兔子不撒鹰。”
马疯子盯着我,拼命地吞了两次口水:“了解,了解,先签协议,打预付款……白纸黑字有凭有据,你就是我的人啦,哈哈!”
最后“哈哈”这俩字让我心惊肉跳。
我定定神,心想这个家伙还知道签协议打预付款,说明他还没有达到丧心病狂的地步。
原本轻飘飘的毛毛雨渲染成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马疯子挑动了雨刮器,在风挡上扭动摇摆,发出喑哑嘲喳的摩擦声,活像两只畸形丑陋的小鬼。
“我……还得报案呐。”我迟疑了一下:“要不今晚先这样,明天咱们再联系。”
“报案?报什么案?”马疯子似乎饶有兴趣地问:“跟我说说……”
我嗤了一声:“这事儿跟你没关系。”
“不!”
马疯子看着我,他的眼神慢慢变得深邃,这种眼神特别有表演的情绪,一下子提升了他的人格和气质。
他慢慢地说:“一定跟我有关系,跟灵魂纠缠有关系。”
“为什么?”
“还记得傍晚你坐上的我车的时候,我跟你说的话吗?”马疯子说。
我想起了那时他说的那句话——
“根据我的灵魂学理论,每个人与另一个相遇,都是根据相遇法则而推导出来的结果。”
“你遇见了我,就表示我们之间一定通过某种法则产生了关联。而我对你提起了‘灵魂学’的事情,就表明我们之间的相遇,一定跟某个灵魂有关。”
“你说的是,灵魂相遇法则……”我嗫嚅着说。
“还行,你的记忆力不错。”马疯子欣慰地说:“所以,你之所以会遇见我,或者说,我为什么会遇见你?甚至于每个人和每个人相遇,都不是随机和偶然的,一定是EP互相寻找的结果,这就是灵魂相遇法则……你能理解?”
确实,虽然他说的云山雾罩匪夷所思,但是我真的可以理解。
“给我说说的你的理解?”马疯子说,这很明显带有一点考问的意思,也许是他的招聘面试。
“怎么说呢?”我很认真地思索着,坦白地说,我虽然能够理解,却无法清晰描述,很多“他们科学界”的理论和名词我就是两眼一抹黑。
马疯子好像看出了我的窘迫和纠结,笑笑,说:“不用扯那些没用的专业名词,举例子就行。”
“那就好办了……”我心里有底,从裤兜里掏出新买的手机,在马疯子眼前晃了晃:“玩微信么?摇一摇,知道吧?”
马疯子肥嘟嘟的大脸蛋子上绽开一个油滋滋的微笑,小眼睛里放着光。
“嗯,摇一摇,这个比喻接近完美。”马疯子欣慰地说:“很明显,你懂了。”
其实马疯子的理论并不难理解,只要你上小学和初中的时候看过每一期的《奥秘画报》和《飞碟探索》。
其实仔细想想,这个理论也并非是胡编乱造,从某冲程度上来说,它确实可以解释很多当今所谓的科学理论无法解释的现象——
孪生子之间为什么会有类似心灵感应的现象?
父子母子之间为什么也会有心灵感应的现象?
为什么会产生“说曹操,曹操就到”的现象?
为什么人类总是有恍惚觉得眼前的事情曾经经历过的错觉?
为什么有人会遇到“托梦”?
远在三百万光年之外的一个类地行星上的一个孤独思考的外星人,近在一个街口之外在小雨中在垃圾箱里翻找食物的一条流浪狗,六十年前月球上的一个脚印痕迹里的土壤和沙砾,三百年前的一棵枯树上吊死了末世皇帝的一根绳子,我手中的一部手机,马疯子嘴里的一根烟卷……
一切物质,所有能量,整个宇宙,过去未来,都是由同一种最后不可分割的威力构成的——无边无际的基本粒子充斥着整个宇宙,每一个基本粒子都是一个孤立的个体,每一个基本粒子都是不可分割的整体,他们无时不刻地在寻找,在呼应,在回答,在交换。
而每一个寻找和每一个的基本粒子,都是遵循着相通的频率进行的。这就像是古老的无线电报接收和新科技的微信摇一摇——尽管时代在变化,但是道理如出一辙。
直白的说,这种基本粒子之间互相呼应的频率,就是“你在想什么”。
这两天以来,我一直在想,我是不是撞鬼了?
这二十年来,马疯子一直在想,我要找个EP人做灵魂实验。
我们俩人的想法就是基本粒子之间建立的通讯频率,也就是摇一摇的页面——咔哒,一声!
我身体里的基本粒子说:哎呦,找到一个死胖子。
马疯子身体里的基本粒子说:来啦,老弟!
于是,摇一摇接通了。
我们相遇了。
这就是马疯子碎碎念的“灵魂相遇法则”。
我脸上冷如冰霜,心里急不可耐——马疯子的钱太好赚了!我想,要是这种水平的鬼话就能忽悠了他,我能直接把他忽悠瘸了,懵得他倾家荡产。
很显然,马疯子对于我来说就是一见钟情,荷尔蒙过度分泌和肾上腺素异常导致他失去了完整的思考能力,他不知道我小时候有个外号——神棍。
“我给你说说我的遭遇吧……”我说:“确实跟你的理论有关,而且,我觉得这很可能跟我们未来的实验有密切地关系。”
马疯子盯着我,一言不发,但是我看得出来他内心的悸动已经乱石崩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
我给他讲述了我这两天以来的遭遇,从去叶萍的心理咨询室开始,一直到我追逐着那个偷走砖头的神秘人结束,整个过程事无巨细,甚至包括刑警队的老罗和小佳的询问,乃至于片警小刘对我的监视等,琐琐碎碎地全都告诉了他,絮絮叨叨地讲了一个多小时。
等我讲讲述完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已经变成了哗哗啦啦的中雨,远处城市边缘的天际线上,乌云滚滚夹杂着电闪雷鸣,一场未经预报意料之外的大暴雨就要到来了。
听我讲述的时候,马疯子脸上的表情和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一样变幻莫测,但是却没有插话,一直到我说完,他都听得很仔细。然后,他沉默了很长时间。
他试图从烟盒里再掏出一根烟,但是烟盒里已经空了。他尴尬地笑笑,把烟盒搓成一团,从车窗里扔了出去。
“我抽烟没瘾,心里有事的时候才抽一根……”他刻意解释了一下。
“那就是说,你现在心里有事?”我说。其实,我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
“那个,你这个报案没什么依据啊。”马疯子说:“公安不会相信的。”
“擦,就凭一块砖头子,你能牵扯上杀人犯?”马疯子鄙夷地说:“有病吧。”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我说……”他沉吟了十几秒:“咱俩能不能把那个杀手找出来?”
“凭啥?”我说。
“凭啥?凭你是个EP人!”马疯子来劲了:“凭你能和灵魂沟通。”
我沉默着,其实我早猜到了他的意图。
“你想想,如果你能联系上叶萍的EP,而她又能告诉你杀死她的凶手是谁。那咱们就发达了,咱们就等于利用灵魂学理论解决了变态杀人案,科学获得了突破,正义得到伸张,科学和法制两手抓,两手都硬了,对不对?”
要不是他自己承认是个疯子,我真的会冲上去给他两耳光。
但是现在我得忍着,哪怕是有个疑似变态杀手的神秘人,我也得忍着,为了钱。
说实话,经过马疯子这么一折腾,我对那个人的怀疑反倒减轻了一些。
马疯子说得有道理,尽管这个晚上经历的几件事看起来很惊悚,但是实际上,并不能确认那个人有什么可疑之处——一块砖头并不能说明任何问题,更何况,那块砖头已经消失不见了。
至于我看到的那些神神鬼鬼的幻觉,是不能拿来作为报案的依据的。
于是我释然了。
对于我现在来说,没什么都关系能比预付款更重要。
“咱俩找个地方吧合同签了吧。”我假装一点都不着急的样子,说:“您要是方便的话,顺便把预付款转给我。”
“哪有那么简单。”马疯子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我把钱转给你了,万一你撒丫子跑了,我咋办?”
“我不是那种人。”我说:“我还有工作室呢,再说,咱不是有协议么?白纸黑字的。”
“那可不一定,协议也不保险。”马疯子很无耻的说:“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你给我现场演示一下,你跟灵魂沟通的能力。”马疯子说着,重新发动了汽车。
“你要去哪儿?”我惊悚地问。
“去叶萍的心理咨询室。”马疯子说:“我知道那个地址,泰源大厦。”
“去干嘛?”
“那里是叶萍的窝子,她的EP存留一定很多,你去试着感应一下,能不能跟她聊一聊?”
聊一聊!随随便便让我去跟一个死人聊一聊。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半死不活的破出租车已经嚎叫着冲出了街路,在滂沱大雨中一路暴走,跟马疯子的心情无比吻合。
事已至此,我无话可说。只是在心里默念——马疯子的EP和这辆破车的EP灵魂沟通了。
大雨中,街上已经没有了车辆和行人,我们没多久就来到了泰源大厦。
泰源大厦是一栋三十层的商住大厦,从大厦正门进入,一层二层是一个外国大品牌超市,三层到五层是各种专卖店之类的。六层是美食城和电影院。
七层以上,全部都是住宅,但是要绕到大厦的后面,从后门进入。
住宅是多年以前流行的“商住两用型”,很多小公司——外贸批发,小额贷款,美容院,补习班……各种有关系没关系的门店都在大厦里,叶萍的心理咨询室在八楼。
马疯子把车停在大厦正门口的小广场上,大雨纷飞,映衬着广场上的霓虹灯流光溢彩,不但没有任何惊悚的感觉,反倒充满了灯火辉煌的喜庆。
“是这儿吧?”马疯子问。
“是。”我点点头。
我把脸贴在车窗上,注视着大厦,眼光在楼层上逡巡,八楼,我似乎找到了叶萍的工作室的窗户。
窗户黑乎乎的,没有人躲在里面偷窥,只有有没有鬼躲在里面,就不知道了。
这是马疯子对我的考验。通过,就有钱拿。通不过,就白玩了。
楼主:荀鹿  时间:2019-06-07 10:01:55
第十五章 . 天命传人

“你想让我干嘛?”我问。
“我需要你集中精力,启动你体内的EP,跟叶萍的EP沟通。”马疯子像个有执照的科学家似的高深莫测地微笑:“看看能不能收到什么信息。”
“好的,我尽量试试。”我庄重地说。
其实我的心里简直都要笑懵了。我努力地控制自己——严肃点儿,严肃点儿,不能露出破绽。
可是,就算露出破绽,又怎样呢?这个开出租车的民间科学家能看透吗?
开车过来的这一路上,我们来都很沉默。我知道马疯子在盘算着什么,我自己,也在盘算着。
从昨天晚上以来,我连续出现关于女心理咨询师叶萍的幻觉,固然很恐怖,但是仔细想想,也并不能确切证明我具有什么鬼扯的EP人的能力。
与神头鬼脸的灵魂纠缠理论相比,我宁可相信那是我的幻觉,正常的幻觉,就像正常的梦魇一样。
总结来说就是,我相信我发生了幻觉,但我不相信我是撞鬼。
其次,关于我小时候开始频繁出现的那些梦境,我可以相信马疯子的什么的基本粒子记忆交换有一定的合理性。也就是说,如果仅仅作为对于未知事件的一种解释,它具有假设的合理性。但问题在于,解释不仅有着一种,合理性也仅限于假设而已。
这个世界上未知的东西太多了,我经历过,所以我无法相信一个油腻龌龊的死胖子会比牛顿,图灵,爱因斯坦和霍金更牛逼,基本粒子理论能解释宇宙之中万事万物的来龙去脉。
这年头,哗众取宠的民间科学家满坑满谷,昨天我还看见某地有人最新发明了“水氢汽车”呢。
这事儿有点搞笑了,我不由得想起了很多年前,还曾经发生过“重大发明水变油”的闹剧,而且就发生在我脚下的这座城市——H市。
那时候大概是90年代初期,我还很小,而且不居住在这座城市,但是由于这场骗局的声势浩大,在我生活的那个偏远小镇上都传播得轰轰烈烈。
一个只读过四年小学的民间科学家,发明家,号称自己发明了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能源“水基燃料”,在一桶水里只要点几点水基燃料,就能熊熊燃烧,解决了全人类面临的能源枯竭问题。
多年以后,一位著名的光头表演艺术家在一部情景喜剧中经典地演绎了这个人物,但实际上,那位发明家本尊已经被判了十年徒刑。
这就是所谓的民间科学家的闹剧,我想,这位马疯子也不例外。
他愿意拿出十万二十万找我做个鸡飞狗跳的灵魂实验,但是他可以拿这个当噱头,去表演,去诈骗,去融资,随随便便搞个“身心灵治疗”或者“人生预测”之类的噱头,坑蒙拐骗弄个百八十万的问题不大,而我就是他前台的傀儡,身边的胁从。
我是没什么长远眼光的人,我对于他未来的战略蓝图丝毫没有兴趣,我只对眼前能拿到的十万块现金有感情,甚至是他答应我的试验成功之后支付的另外一半,我都当他是个屁。
想到这儿,我不由得笑了一下,从车上后视镜里,我看到自己的笑容,很猥琐,很奸诈,但是我不在乎。
“你笑什么?”马疯子发现了。
“没笑什么。”我说:“我忽然想起来我小时候的一件事,很有意思,要不要听听?”
马疯子似乎并不急于催促我去跟死了的叶萍沟通感情,反倒是饶有兴味地说:“行的,你说说我听听。”
那也是很多年前的事儿了,几乎与“水变油”的闹剧同时发生的。
上个世纪90年代中期的时候,不但充斥着奇思怪想神奇发明的民间科学家,更有各种气功大师,特异功能大师泛滥成灾——就如同现在京城胡同里满街窜的仁波切一样。
我上初三那一年的冬天,小镇上某个领导家里请来了一位特异功能大师,给领导同志治疗多年不愈的隐疾,这在我们那个落后闭塞的小镇上引起了轩然大波,很多人假装聊天走错门去偷窥大师。而主人家心知肚明也不揭穿,让大师就在客厅里喝茶聊天,公开接受瞻养和膜拜,一点儿都不藏着掖着。
现在仔细想来,那位领导同志明显是在炫耀势力,用现在的语言来说,就是炒作造势。只是二十多年前的那个时候我们还不懂得这样的高深莫测。
我妈和一个阿姨也禁不住好奇的诱惑,带着我去看神仙了。好在那个领导同志跟我家是同一条街道上的邻居,我们去串门倒也不用编排什么借口,直接推门进去就是了。
客厅里高高低低或站或坐十来个人,都是慕名而来向特异功能大师求医的。那位特异功能大师是个三十来岁年纪的女人,白白胖胖,慈眉善目,形象亲切和蔼,一点都不像骗子。
阿姨是第一个走进客厅的,我妈跟在她身后,阿姨的儿子是第三个,他们走进领导家的大客厅的时候,一切如常。
我是第四个,比较诡异的事情就发生在我走进去的时候。
我的左脚刚踏过门槛,那个端坐在沙发上正在给人望气看相的特异功能大师忽然愣了一下,没头没脑地说了两个字:“来了!”
于是客厅里的人们骇然大惊,问其何意?
大师盯着我,言道:“这次我接受邀请,来你们这个小小林区,不仅仅是为了行医治病。我在接到邀请的时候亲手占卜了一卦,卦象上提示,我将会在这里遇到我的天命传人。可惜呀,我来了已经好几天了,一直没见到这个人出现,我还恍惚自责,是不是我算错了,没想到啊没想到……”
随着一连串的“没想到”,大师 慧眼如炬在我身上来来回回打量着。于是客厅内的所有人无比惊诧。
这就是为什么我小的时候绰号为“神棍”的原因之一。
天命传人,对,没错,我就是那个神秘的天命传人,水到渠之际公开亮相。
当即特异功能大师亲切地拉着我的手来到了隔壁的小卧室。
小卧室里,那位生病的领导同志正卧床不起。
“你知道吗?你是天生的超能力者!”大师无比激动地说:“我来到这个地方,就是来等你的,这是先天八卦卦象告诉我的。”
我当时就懵圈了,懵得一圈又一圈,就像动画片里的米老鼠和唐老鸭被锤子揍了一样,头顶上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
“来,我需要你的帮助,我们一起来治疗!”大师满怀激动地说。
而我则不知所措。
领导同志脸色苍白,情绪激动,连声说:“哎呀,小李呀小李,这么多年邻居,我竟然不知道你是大师,叔叔我看走眼啦……”
大师急忙制止领导同志的激动,现在最重要的是治疗。
大师左手拉着我的手,右手上下左右倏忽进退,宛如鬼魅穿行,又好像太极拳八卦掌,变化莫测,随即口中还发出若有若无的哼哼声,右手放在病人的头顶簌簌颤抖,好像抓着二百伏的电线一样。
“小弟,你看看,有什么变化?”大师沉重地问。
变化,我当然看不出任何变化,除了那位病人的脸憋成紫茄子的颜色了。
但是,我不能那么说,作为一个善于察言观色并且博览群书的少年,我很知道此时此刻应该说点什么。
“我看到,病人头顶生有一层黑气。”我沉着地说,煞有介事。
“你看看,我就说他是我的天命传人,他看到了。”特异功能大师无比激动:“你再接着看,还有什么变化?”
说着,她的右手像撩水一样比划着,一波又一波,连绵不绝。
我想了想,说:“嗯,黑气被拨走了,一点一滴消失了。”
“你看你看,他看得多准,就这么灵验!”大师长吁了一口气,额头上落下豆大的汗珠。
“这一场发功很艰难。”大师说:“我本来都不敢打保票能治好,但是天意让我遇见了我的传人,我还得借助他的能量,联手才能拿下病气。”
大师紧紧地握着我的手,好像我是个千金不换的宝贝。
听到这儿,马疯子也跟着笑了笑,他好像意识到了我的狡猾和无耻。
“那后来呢?”马疯子问。
后来,我妈就有点生气了。
我妈是个中学语文教师,教书育人多年,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她虽然对特异功能大师很好奇,但是绝不允许自己的儿子成为一个神棍。
这就像很多大妈喜欢看电视剧,但是绝不希望自己女儿成为演员一样。
我老妈当场就撂了脸,招呼我回家吃饭。但是立刻遭到了众人的反对,包括生病的领导同志及其夫人,还有跟我一起来的那位阿姨,以及现场求医的其他人。
我们这个林业小镇一直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人物和事件,默默无闻籍籍无名,现在终于发掘出了一个天命传人,你作为他的母亲,就不想看他扬名立万光宗耀祖吗?这是个宝贝啊,你可不能扼杀了他。
面对着一群人的威胁利诱,我妈也无可奈何,眼睁睁地看着我被特异功能大师和一群求医的街坊们劫持走了。
那种情绪很悲壮,就像战争时期烈士母亲含泪忍痛看着自己的儿子走上刑场一样。
那天晚上,我就跟着大师看了好几家病人——
房梁上有妖精半夜跑来跑去的新婚小两口。
半身不遂瘫痪在床半辈子的老爷子。
深夜醉酒被严重冻伤的酒魔子……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每到一家,特异功能大师都不厌其烦地向病人家属介绍:“这是我的天命传人,我的功力不够啊,还得借他的能力。”
然后,她就开始触电,撩水,念咒。而我的作用就是信誓旦旦地表示:
“他身上有一层黑气!”
“房梁上有一层黑气!”
“水缸里有一层黑气!”
还有——“大师说的是具有超级能量的宇宙语,把异常能量赶走了!”
我和这位大师从见面到认识不超过连个半小时,却好像以前曾经排练过无数次,已经浑然一体的默契了。
不到半夜,特异功能大师已经收了好几百块钱的诊费——在九十年代中期的时候,每家一百元的诊费已经算是一笔大钞了。
在步行走回领导同志的家的路上,大师慷慨地拿出一张百元大钞要打赏给我,算是借我能量的报酬。
虽然我很想要,但是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我还是严肃的拒绝了。我的态度让大师十分欢喜,直夸我是个懂事的好小弟。
等我回到家里的时候,我妈面沉似水冷如冰霜,说:“你给我听着,以后再也不许你出去跟这些神头鬼脸的家伙瞎混,还给人治病,治个屁!”
“恩呢,以后他们要是再找我,我就说我没有特异功能。”我嗫嚅着说。
“放屁!”我的妈气急反笑:“还就说你没有特异功能,就好像你真有似的。”
一场喜剧没头没脑的开始,无声无息地结束。第二天中午,那位大师就悄然离开了我们小镇。
轻轻地她走了,正如她轻轻地来,并没有带走她的那个天命传人。
听我讲完,马疯子又笑了笑,说:“兄弟,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你是真的有超能力的,但是你自己把它封印了。”
“哦,怎么封印的?”我说。
“就像你自己说的,以后再有人找我治病,我就说我没有特异功能。”马疯子复述了我说过的那句话:“这就是你的自我封印。你在自己的意识深处封印了自己。”
缓了一下,他接着说:“按照我的理论,这就是作为宿主的人类主体对于自己体内EP的施加的限制作用力,这是通过神经元放电实现的。”
神经元放电?我心里冷笑,这家伙又开始用新名词忽悠我了。
他根本没有听出我给他讲这个故事的弦外之音。

就在我冷漠地嘲笑着马疯子的时候,我的眼神不经意地扫过不远处的泰源大厦。
我忽然看见一个穿着白色长裙的女人,没有打伞,双手掩在头顶,匆匆地转过大厦的墙角,转进了大厦后侧的阴影里。
我愣了一下,实话实说,在灿烂四射的霓虹灯的照耀下,看到一个女人冒雨走过,并不觉得恐怖或诡异。
但是,那个身影,绝对和叶萍有几分相似,我能记得起。
我盯着那个人影转身隐没的转弯处,一下子神思恍惚,哑口无言。
“怎么了?”马疯子立刻紧张起来:“你看到了什么?”
还没等我说话,我都车窗边上无声无息地冒出一个黑影,贴在车窗玻璃上,在簌簌滑落的雨水变幻中,露出一张惨白的脸,宛如死人。
我无声尖叫,嗓子眼里全是窒息而死的恐惧感。
楼主:荀鹿  时间:2019-06-07 10:01:55
第十六章 . 实案推理

“啥玩意儿?”马疯子也飚了,但是他比我冷静一点儿,还能喊出话来。
那张苍白的脸直勾勾地看着我,忽然咧嘴笑了一下。这下我看得出,她是个女人,穿着一件肥大的雨衣,脸庞被帽兜遮掩着,所以在暗影之中显得异常苍白。
“开门,下车!”这个女人大声喊着,隔着车窗也能隐约听清。
我大声喘息,但是至少放下了心,这不是幻觉,也不是鬼魂。
马疯子小心翼翼地说:“啥意思?开门下车要干嘛?”
“不管他,踩油门,跑!”关键时刻,我果断地说。
“跑?好像是跑不了了……”马疯子苦笑。
我一时警觉,扭头看去,在马疯子驾驶位置的车窗外,也站着一个人影,穿着雨衣,身材高大。
我慢慢地摇下半截车窗,壮着胆子问:“你谁呀?”
那个女人看着我,蓦然笑了一下:“哎呦,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灵媒先生……”
“灵媒先生?”我不由得一愣。我什么时候有了这么一个诨号。
那个女人低头凑近了一点儿,鄙夷地冷笑一下:“李翼是吧?你还认识我吗?”
我小小地吓了一跳,眯起眼睛仔细地看了几眼,终于想起来了。
小佳,东岗区公安分局的女刑警。
今天早上,他和那个副队长老罗来过我的工作室盘问过我,她怀疑我有重大嫌疑。但是老罗否定了她,老罗认为我是个精神病。
“刑警同志,您这是……”
还没等我说完,小佳猛地伸手拉开了后座车门,低头钻进车里,坐到了最里面,把外面的位置让了出来,另外一个人慢悠悠地转过来,一屁股坐进了车里,顺手关上车门。
我和马疯子都愣住了。
“唉呀,有烟味儿……”那个人粗声大气的说:“谁抽的?给一根儿解解馋呗。”
一边说着,他一边随手撩开了雨衣帽兜,露出一张胡子拉碴的四方大脸。
我认出来了,刑警队副队长,老罗。
“罗队,你好!”我谄媚地转身伸出一只手。老罗丝毫没给我面子,一巴掌拍在我手背上,火燎燎地疼。
“别扯没用的,有烟拿出来,顺便交代一下,你来这儿干啥?”老罗风轻云淡地说,就好像是酒桌上喝美了的狐朋狗友一样。
小佳还是那么的高冷,嘴角微哂,不动声色。
“没有烟,我不抽烟。”我说着,拿眼角瞥了一眼马疯子。
但是老罗不为所动,只是直勾勾地盯着我。我明白了,他根本不想抽烟,他只是为了调戏我。
马疯子显然已经听明白了这俩人是警察,立刻低眉顺眼正襟危坐,手握方向盘,装得跟没事儿人一样,好像他只是一个无辜的出租车司机。
我恶狠狠地盯着马疯子,心里骂了他三十六万八千遍瘪犊子。
“问你呐,别装傻。”老罗冷笑:“老实交代,这暴雨天大半夜的,你来这儿干嘛?”
我意识到这下麻烦了,我没法解释。
“不说话是吧?”女刑警小佳瞪了我一眼,狠狠地说:“罗队你看,我早就说他有很大的嫌疑。怎么样?”
老罗说:“嗯,有点儿意思。”
“这事儿我可以解释……”我说。脑子里飞速盘算着,要编个什么样的瞎话才能应付过去。
“嗯,你解释吧,我给你点时间。”老罗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
“这个,其实吧,我是,那个,就是推理小说爱好者。”我一瞬间脱口而出:“发生了这么轰动的变态杀人案,我想参与一下,实案推理。”
好吧,这一瞬间,我无比激动,这个瞎话编得无与伦比的完美。
很明显,老罗愣了一下,他似乎没防备我能给出这样一个答案,有点不知所措。但一转眼他就镇定下来了。
“推理爱好者?实案推理?”老罗咂摸了一下:“听着挺牛逼啊。”
“倒也没什么。”我谦逊地说:“我从小就喜欢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侦探推理小说我看过好多,福尔摩斯,金田一耕助,赫克尔波罗,艾勒里奎因,法医秦明都是我哥们儿。”
“哎?哎?你咋不说名侦探柯南呢?”老罗鄙视了我一眼:“我儿子贼喜欢。”
“说重点。”小佳冷冷地打断。
“那好吧,既然你是推理爱好者,那就给我说说你的观点呗。”老罗盯着我,不咸不淡地说,但是语气里隐约有一丝审讯的意味。
我索性把心一横,不管怎样,先解决了眼前的困局再说。
我也盯着老罗的眼神,表示我问心无愧,一点都不心虚。
“首先,我猜,你们俩是来盯梢的。”我试探着说:“而且,不止你们俩,还有其他人。”
“这他妈还用你猜。”老罗冷笑:“连我儿子都能看出来,他上幼儿园大班了,特别喜欢步美和小哀姐姐。”
步美和小哀,是《名侦探柯南》里的小女孩。
他在鄙视我。
“那你说说,我们在盯什么?”小佳插话。
“你们是想,看看那个凶手会不会回到现场来看看。”我说。
“为什么这么想?”
“美剧《犯罪心理》说的。”我咂摸了一下:“根据犯罪心理,很多变态杀人犯会在做案之后回到犯罪现场,回味一下。”
老罗和小佳互相看了一眼,没说什么,但是眼神里都有些鄙视的笑意。
我意识到他俩马上要打断我的话题,然后把我铐起来带回公安局去。我必须绝地反击。
“但是你们猜错了。叶萍的工作室并不是杀人现场。”我大着胆子说:“所以那个凶手绝不会来这里。”
“哦,我从来没跟你说过这里不是杀人现场?”老罗阴森森地盯着我:“你怎么确定这里不是?”
“很简单,因为本市贴吧和微信圈里没有人提起。”我马上接着说:“今天早上开始,这起案件就有网友在网络上爆料,真真假假道听途说的都有,虽然贴吧管理员一直在删除,但是微信圈里的爆料是没法删除的。”
“我看到有几个微信圈里转发的消息,就是居住在这栋大厦的网友发的。他们提到了警察一大早来检查过,但是没到中午就撤离了。所以很显然,叶萍的工作室不是杀人现场,如果是的话,警方不会这么早就撤离,一定会现场警戒严加保护的。”
“屁!连你都想到的事情,我们警察会想不到?”老罗鄙夷地说:“既然叶萍工作室不是杀人现场,那你猜猜,我们来这儿干嘛……猜对了,有奖!”
我明白老罗的意思了,前面的猜测太简单了,无法证明任何问题。但是如果我能猜到他们刑警出现在这里的意图,才可能证明我所说的“实案推理爱好者”的说法基本存在。
但是他不会想到,今天下午的时候,我就对这个问题想到了一个模糊的答案,幸好我已经做过功课了。
但是为了保险起见,我还是闭上眼睛,在脑子里回忆了一下我记忆中的大厦内部的场景,从电梯进去,上八楼,来到叶萍的心理咨询室……
“泰源大厦是一栋半新不旧的大厦,建成大约有十几年快二十年了。”我揣测着说:“因为建筑时间长,而且是商住两用住宅,所以,从大厦后门进入之后,除了电梯间里有监控摄像之外,整个八层以上的楼道里没有安装监控摄像,可能是物业不想花钱……”
对,我记得我在楼道里没看见监控摄像。
“别扯远了。”老罗说:“物业公司也不是不想安装监控,但是要跟业主们收钱,业主委员会打屁撩闲,抠搜的不想交钱,有人说要保护隐私,有人干脆装穷装死,拖拖拉拉到现在……嗯,你跑题了。”
我发现老罗颇有怨气,我意识到他一定是在监控的问题上吃了瘪,如果楼道里有监控,很可能他就破案了。
我笑了笑,继续说:“案发之后,警方的做法一定是先到叶萍的工作室现场勘察,如果确认了叶萍工作室不是杀人现场。那么就一定会查看监控录像,但是,你们只能看到电梯里的监控,所以我想,你们在电梯里没发现叶萍曾经离开过这座大厦。”
“那又怎么样呢?”老罗饶有兴味地问。
“那就说明,很可能叶萍就没有走出过这栋大厦。”我思忖着说:“也就是说,她就死在这栋大厦里,某一户住宅。”
我转过头去,盯着每一扇黑乎乎的窗户,喃喃自语:“也许是在八楼,也许是在十九楼,也许是在二十二楼,可能在任何一个楼层,任何一个房间,但是你们不知道。”
“所以,你们是来挨家挨户排查的,对吗?”我说。
老罗和小佳再次对视了一眼,这一次,我意识到,他们没有出现那种蔑视地神色。
这就好,我决定趁热打铁。
“按照警方办案的一般规律,一定是首先排查居住在这栋大厦里的单身男性,不管是住家的还是开店的。”我接着说道:“而且居住的楼层不会太高。”
我打量了一下车窗外的泰源大厦,数了数楼层:“嗯,我猜,你们把楼层数设定在八楼到十四楼之间吧,优先排查这几个楼层,如果没有发现,再扩大范围。”
老罗笑了笑:“你咋那么会猜呢?可惜,猜错了……”
我愣了一下。
“我们设定的是八楼到十六楼。”老罗狡黠地说:“你差了两层。”
“为什么这么猜?”小佳忽然好奇地问。
“很简单,因为你们没在电梯的监控里发现叶萍。”我说:“这就说明,她既没有乘电梯下到一楼走出大厦,也没有乘坐电梯上到更高的楼层。他很可能是走步行楼梯上去的……因为住宅的最底层就是八楼,所以她只能是往楼上走,而又没坐电梯,所以,从八楼走到十五十六楼,已经是一个女人徒步爬楼的极限了,再高的话,无论如何都要坐电梯了。”
“所以我想,这个楼层可能要更低一点儿。”我慢慢地思忖着说:“十楼或者十一楼的高度,最可疑。”
“两个问题,我跟你探讨一下。”老罗说。他居然使用了“探讨”这个词,让我感到一点点欣慰。
“你的猜测有两点问题。”他接着说:“第一,如果第一现场就在八楼呢?叶萍没坐电梯,也没走楼梯,她就在八楼的某一个房间里被杀了。”
“第二,如果她走步行楼道的话,不仅可向上走,也可以向下走。直接走到地下停车场,或许她在停车场坐上一辆车出去了。”
我很认真地想了想,反驳道:“首先,她不会是在八楼的。”
“为什么?”小佳反问。
“因为,现在快半夜十二点了。”我说:“看你们的样子,已经排查很久了。八楼的住户一定是首先被排查的,如果发现异常的话早就发现了,甚至可能都破案了。可是直到现在半夜了,你们还在这里摸排,那就说明在八楼没发现什么线索,所以,杀人现场绝不在八楼的某一家,对吗?”
他们俩都没有回答我,只是苦笑了一下。
这证明我猜对了。
“那,地下停车场呢?”小佳问。
还没等我回答,马疯子忽然插话说:“地下停车场也不可能……地下停车场出口那里有闸门,有俩保安老头儿,两班倒,负责进出刷卡抬杆子。而且,停车场里也有俩监控摄像。”
“哎呀!你知道的挺清楚啊?”老罗盯着马疯子说。
“那有啥啊?你忘了我是开出租的,这个地下停车场,我门儿清。”马疯子大言不惭的样子很有我当年当天命传人时的风采。
现在至少有一点好处,那就是老罗和小佳对我的语气明显有所缓和,看起来他们对于我这个推理爱好者的借口有了一点接受度——即便不是全盘接受,最起码不再排斥了。
这就是我蒙混过关的机会吧?
但是这个案子之中还有很多疑点,我不得不承认,虽然这是我急中生智想到的一个摆脱嫌疑的借口,但是经过这来来回回的问答推理,我竟然真的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不知道为什么。
难道这真的是灵魂纠缠的结果吗?我不由得转脸看着马疯子那张大肥脸蛋子,在雨水和灯光的变幻之下,闪烁着油腻而圣洁的光辉——我呸!
楼主:荀鹿  时间:2019-06-07 10:01:55
码字不容易,回帖是动力!

谢谢各位捧场!
楼主:荀鹿  时间:2019-06-07 10:01:55
@合科技时代 2019-05-29 02:40:53
0000000 @荀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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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
楼主:荀鹿  时间:2019-06-07 10:01:55
第十七章 监控

“警察问话呢,你不要乱插嘴!”小佳恶狠狠地朝马疯子说:“要不是外面下着大雨,早就把你撵车外面蹲着去了。”
马疯子谄媚地笑:“我这不是热心嘛,提供破线索是每个公民应尽的义务。”
“李翼一个人尽义务就行了,你的义务自个儿留着吧。”小佳不屑地说:“等需要的时候你再尽。”
马疯子顺从地闭了嘴,像只肥猫一样趴在方向盘上看下雨。
沉默了一会儿,老罗有点尴尬地笑笑,说:“我跟小佳从大厦里出来,就看到你们车停在这儿,一直停了十来分钟,明明车里有人却不下车,很奇怪,所以就过来看看,嗯,没别的意思。”
没别的意思,呵呵,鬼都不相信你没别的意思。但是我不跟他计较,我是个胸襟大度的男人。
老罗从后座凑过来,脑袋贴近我,我能感觉到他身上雨水散发的湿冷寒气。蓦然有一点感动——这些警察们很辛苦。风雨无阻四个字形容他们,绝不为过。
“没想到,你这小子有点意思。”老罗说:“作为一个推理爱好者,能琢磨出这些道道儿,还行。”
“您过奖了。”我表示谦逊。
但是,老罗依然直勾勾地盯着我,忽然说道:“但是,啊,万一你不是个什么推理爱好者呢?”
我一惊:“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如果说,你压根就不是什么推理爱好者,这就是个蒙混过关的借口。实际上,你就是犯罪嫌疑人,所以你才知道杀人现场根本不在大厦里,所以你才知道叶萍没坐电梯,你大晚上来这儿就是来回味现场的。你自己说,这样推理是不是更合理?”
说完,他嘶嘶地冷笑了几声,显得无比阴险狡诈。
我懵了!
我完全没想到这个家伙完全不按道理出牌,这完全就是无耻的栽赃。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警官,我管你怎么想,我说的都是实话。”
“举例说明。”
“今天早上,你自己亲口告诉我的,你查看了我对面便利店家的监控录像,我昨天晚上六点多一直到今天早上八点多,一直呆在在店里没出去。请问,我是怎么杀人的?我怎么变成嫌疑人了?”
老罗眼珠子骨碌骨碌转转,傻笑:“嗯?我跟你说过吗?”
“说过。”我执拗地回答。
“我真的这么跟你说的?我咋不记得?”这个家伙公然抵赖装傻。
我还没开口,小佳先抢过去,悻悻地瞪了老罗一眼,气鼓鼓地说:“行了,罗队,别装了,我都看不下去了,这事儿就是你自己说的,还赖别人。”
这个女刑警瞄了我一眼:“虽然我一直觉得他有问题。但是要说他是嫌疑人,我觉得不充分。”
看起来这个小佳是个懂得实事求是的好警察,不像老罗,整个儿一老鸡贼。
其实他压根儿没怀疑我的嫌疑,他只是试图诈我一道,万一我没撑住,交代出点儿别的,对他来说就算是搂草打兔子,逮着癞蛤蟆攥出脑白金,额外收获。
但是,这也正说明,他在这件案子上撞了墙,没有任何收获,所以才企图敲打我。
老罗显得很无奈,伸展双臂抻了懒腰,说:“开车的,你有烟吗?给一根抽抽,抽完我就滚蛋了,妈的!”
马疯子说:“对不起了,真没有,最后一根抽光了。”
老罗低低地骂了一声,伸手刚要去拉开车门,却又停住了,说:“明天有空,叫派出所小刘再跟你好好聊聊,你有什么想法,也可以跟小刘反应……大半夜的,别在外面瞎溜达装神探了,早点滚蛋回家睡觉去。”
小佳也白了我一眼:“就是,我们还忙着呢,少来瞎捣乱。”
“等下警官。”我忽然说。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瞬间,我有些灵感突如其来。
“你要干嘛?”
“我忽然想,叶萍很可能没有走步行楼梯上楼。”我慢慢地思忖说:“所以,你们在大厦里的排查很可能徒劳无功。”
“那是我们自己的事儿。”小佳抢白:“警察做事,不是靠有功无功来衡量的,排查就是排查。”
“但是我忽然有点兴趣了。”老罗说:“你怎么判断她没有步行上楼的。”
“你刚才要烟抽,启发了我。”
我说:“泰源大厦,七楼以上,都是商住,有很多公司门面什么的,大多数办公室里禁止吸烟,所以有些年轻的小职员,服务生之类,就会抽空偷偷地躲到楼道里抽烟。”
老罗轻轻地点点头,我觉得,他明白了我的意思。
“尤其是七楼到十几楼这几层,公司门脸最多。”我接着说:“所以在楼道里抽烟的人也不少。如果叶萍真的沿着楼道徒步上楼的话,很可能会遇到躲在楼道里抽烟的人。”
“也许那时候恰好楼道里没人抽烟呢?”小佳反问。
“对,很可能那时候楼道里并没有人在抽烟,叶萍既使爬楼梯也不会遇到什么人。”我说:“这是个概率问题,但是,凶手不会冒这个险去赌概率,他一定要规避所有的风险。”
“你是说,叶萍是跟凶手在一起的?”小佳接着问。
“一定是的。”我决绝地说:“如果不是凶手带着她,她这样一个养尊处优的女人,一定会坐电梯的。”
我想了想,终于下了决心,说:“你们不是说我是她最后一个接待的咨询者吗?我认为不是,她应该还有一个约会对象,这个人很可能就是凶手。”
“解释!”老罗冷冷地说。
“昨天我在咨询的时候,我看得出来叶萍特意化了妆,头发,眼眉,睫毛和指甲都是新整的,很好看。身上喷了香水,白大褂里面套了一条很好看的裙子。所以我猜,她有个约会。”
老罗想了想,点点头,低声说:“你都能猜到的事儿,我们会猜不到?我们法医通过对肢解尸体的检验,和死者衣物配饰的检查,基本上也是这个结论,她有一个约会。”
我看着老罗:“但是你们不能确认,她是要出去见面,还是在等人过来?”
“现在既然已经从电梯监控里证明,叶萍没有走出过大厦,所以我们现在倾向于,她是在等人过来。”老罗说。
“罗队,你说多了啊,犯纪律。”小佳严肃地纠正。
“这有个毛儿犯纪律的呢?”老罗大声反驳:“这就是两个精神病患者在探讨病情。”
我丝毫不理会他俩的插科打诨,接着说:“两位警官,如果是你们俩约会,你们一般会怎么安排节目?”
“滚,我才不跟他约会呢!”小佳狠狠地说。
但是老罗却有点开心,美滋滋地说:“要是我跟一美妞儿约会,肯定是吃饭逛街买包包看电影全套啊。”
“对,吃饭逛街买包包看电影……”我转过头去,盯着不远处的泰源大厦。
这时候雨势已经渐渐变小,大厦的轮廓格外的清晰宏大。
我盯着大厦楼体上闪烁变换的霓虹灯,轻声念道:“时尚百货商场……奢侈品专卖店……海鲜美食城……星梦连锁影城,吃饭逛街买包包看电影,全套,齐了。”
老罗和小佳的脸色一下子都变了。
必须承认,这是个很简单也很明显的问题,但是有些时候,真的是当局者迷。
“你是说,叶萍和那个凶手的约会,始终就在大厦里?”小佳的声音有些颤抖。
“没错,所以,他们才没有乘坐电梯,因为他们根本就不需要出去。”我说。
“不,不对。”小佳说:“商场和美食城,电影院的入口都在正门,如果她不乘坐电梯下到一楼,从后门拐出来走到正门,是没办法进去逛街吃饭的。”
“他们不拐到正门也可以进去的。”我说。
“不可能。”小佳抢着说:“如果他们不坐电梯,走步行楼道的话,七楼以下直到一楼的楼道都是封闭的,从住宅这边进入不到商场里,这一点我们早就查过了。”
小佳好像很开心,她觉得抓到了我的马脚,驳斥了我。
“不,有一层是可以进去的。”我盯着小佳,意味深长地说:“你再想想。”
“不用想了,我知道了。”老罗忽然抢着说:“电影院。”
“电影院晚场的电影很多,很多时候电影散场的时间,大厦正面商场这一部分已经下班了。那些晚场散场的观众怎么出去呢?”
老罗居然也会卖个关子:“影院就把这一层楼道门打开,让观众们从楼道步行下楼,从居民住宅这边出场。”
小佳没说话,但是有点不服气。
“我也是这么想的,目前这种情况下,我只能推论,叶萍和那个约会对象是从七楼步行下到六楼影城,然后从影城的楼道进去了。”我说:“目前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叶萍没有做电梯下楼,也没有步行上楼。”
“这只是猜想,你没有证据。”小佳气鼓鼓地说。
“证据,证据是需要查实的。”老罗决绝地说,他掏出手机拨通,掂着按键拨通了一个号码。
“老陈,我老罗啊,交代你一个任务,马上去办……对,先放下你的排查,马上去办……去六楼影城,找到他们值班经理,或者任何一个负责人,调取他们的监控录像。对,先查看昨天晚上五点以后,楼道步梯这边有没有打开过,有没有人从楼道进入影城,越快越好。”
老罗一顿密密麻麻的交代,然后放下了电话。
剩下的就只有等待。
气氛尴尬,沉默。
雨已经停了,我轻轻地摇开车窗,透进来一丝温凉的风。
无比漫长的五分钟,老罗的手机突然尖叫起来。
我们四个人都心惊胆战,又无比期待。老罗沉重地按下接听键、仿佛这是个无比庄重的具有历史纪念意义的时刻。
“喂,喂!罗队,你真牛逼啊!”尽管老罗没有开免提,但是电话那一头的大嗓门还是听得清清楚楚:“我们在影城的监控上看到了死者叶萍,和一个男人,昨天晚上五点四十分左右,从步行楼道的闸门进来的,有一个影城的工作人员给她从里面开门的……”
那个大嗓门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但是老罗没搭理他,他慢慢地砖头看着我,轻声说:“小子,你立功了。”
“别这么说,这不算什么立功。”我谦虚地说。
我并不是客气,恰恰相反,我是十分认真严肃的。
从步行楼道闸门进入电影院,这并不是一个很复杂的推理。
只不过这些刑警们,尤其是像老罗这样的老警察,每天苦哈哈地东奔西跑,夜以继日,他们很难挤出时间看看电影,逛逛街。所以,在他们的思路理中,一时间没有把楼道和影城联系起来。
我相信,就算老罗和小佳他们暂时没想到,过不了一个小时,他们也会想到了。而我只不过是灵光一闪,给了他们一点提示而已,这不算什么。
老罗朝我笑笑,似乎有点欣赏。
他再次拿起电话,大声说:“老陈,你不是说有个影城的工作人员给他们从里面打开的门吗?对……把这个工作人员给我找出来。”
电话那头的大嗓门喊着:“已经在找了,马上就联系到。”
老罗的脸上美滋滋的,似乎胜利在望。

楼主:荀鹿  时间:2019-06-07 10:01:55
抱歉,前面两章发布的时候没有认真校对,行文有纰漏——泰源大厦的住宅最底层是七层,第六层才是电影院和美食城。

前面的两章写成了住宅起始在八楼,七层是影院。特此更正。

当然,这个细节跟故事没太大关联,不影响任何情节。
楼主:荀鹿  时间:2019-06-07 10:01:55
第十八章 23:23

“走啦,抓人去啦!”老罗掩饰不住满脸的兴奋,可能他根本也不想掩饰。
这很显然,有了监控,看到了那个神秘的男人,接下来,依次按照商场影城马路各个位置上的监控录像,他在哪儿出门,在哪儿乘车,沿着哪条路走,在哪儿下车……一一对比查找,很快就能找到这个人。
如果运气再好一点的话,监控摄像头拍到了那个男人比较清晰的面相,就可以在居民户籍系统里查找,他姓甚名谁,家住何地,年龄职业,父母兄弟,进一步还可以查到他的电话号码,通讯记录,连话费余额水电煤气都一清二楚……CCTV法制频道《天网》里的案件都是这么侦办的。
所以在这里必须要说,天网工程是一个伟大的工程。
而找到这个人,已经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只是时间问题而已。所以现在丝毫不用怀疑,这个程度已经基本接近破案了。
现在正是午夜时分,对于老罗来说,在案发不到24小时的时间里破获了这起特大恶性杀人案,绝对是要立功受奖的。
难怪老罗美得鼻涕都冒泡了。
老罗一把推开了车门,小佳也跟着要下车。老罗回头笑嘻嘻地对她说:“小丫头,你别动!”
“为啥?”小佳问,
“看着他俩。”老罗扫了我和马疯子一眼:“把他俩带到最近的派出所去,盯好了,我这边有消息了,你再把他俩放了。”
“我不,我要跟你去抓人。”小佳兴奋地说:“看人的事儿,随便找个片警就行。”
“不行,你亲自去。我不说第二遍。”老罗一下子黑脸,开门下车,一溜小跑直奔大厦。
小佳赌气撅嘴,朝马疯子吼了一声:“开车,去白山街派出所。”
马疯子慢吞吞地给油起步,说:“警察同志,这没有我什么事儿吧?我就是一个臭开出租的,我还得挣钱呐。”
“我不说第二遍,开车!”小佳气哼哼地说:“这是规矩,别逼我啊!”
“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别激动!”马疯子立刻怂了,一脚油门拐弯上了马路。
我什么都没说,但是我内心里是有点儿得意的。
这好歹也算是在刑警面前露了一小手,等案子结了,报纸电视网络一曝光,我就可以满坑满谷吹牛逼了。
马疯子车开得飞快,没一会儿就跑到了白山街派出所,停车的时候,我跟马疯子面面相觑,这还不到一个小时呢,我们俩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这里。这是个不大不小的讽刺。
巧的是,片警小刘恰恰是今晚的值班民警之一,小佳带着我们走进去的时候,正好迎头撞见小刘。
小刘一眼看见小佳,眼睛顿时闪光,脸上有些绯红,连我都看得出来,这小子对小佳有点儿非分之想。
但是小佳却一脸冰霜,不假辞色。直愣愣地问:“有空房间没,我看两个人。”
“有,有。”小刘忙不迭地说:“调节室吧,有沙发。”
小佳说:“带路。”
小刘说:“啥事啊?”
小佳说:“不该你问的别瞎打听。”
小刘顿时哑口无言,他瞄了一眼跟在小佳身后的我,嗫嚅地问了一声:“李翼,啥情况啊?”
我没说话,用手指偷偷比划了小佳一下。
“我不说第二遍,不该你问的别瞎打听。”小佳恶狠狠地说。
看起来,她在老罗那儿受的气,全撒到小刘身上了,这就叫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我看这小刘也是个倔脾气,但是在小佳面前一点也没辙,只好低眉顺眼地带着我们三人去了调节室。
派出所的调节室是个不大的屋子,一张长条桌,两侧摆着几张沙发椅,刚从湿冷的外面走进房间里,顿时感觉到一阵温热。
小佳大大咧咧地找了把椅子坐下,我跟马疯子也跟着坐下了。
小刘殷勤地找了三只纸杯,倒了三杯水摆到我们仨面前,然后也顺势找了张椅子坐下了。
小佳白了他一眼:“行了,伺候得很妥帖,没你啥事了,出去吧。”
小刘被呛得十分尴尬,说:“我跟李翼聊聊天,还不行么?”
对,他是拿我当挡箭牌。
我笑笑:“闲着怪没劲的,聊呗。”
小佳伸手轻轻敲了敲桌面:“你不能跟他聊天,这是规矩。”
这世界上最令人难堪的事儿就是你用一张滚热的脸蛋去贴人家的冷屁股,而且连贴三次。
被小佳三番两次的呛火,小刘显然也有点恼羞成怒了。
他冷笑了一下:“别太摆谱了,不许聊天,你就以为我猜不出个三六九了?”
“哦,那你猜猜呗。”小佳仰着下颌,挑衅似的盯着他:“你猜,猜对了有赏。”
小刘很明显被她拱起了赌气的念头,他看了看我,说:“关于叶萍碎尸案的调查,今儿一大早,罗队去找李翼之前,先去看了对面便利店的监控录像,证明了李翼昨天晚上一直窝在他的工作室里没出去过,因此排除了他的嫌疑。”
“所以很明显,你现在带着李翼来派出所,一定也是因为叶萍的案子,对不?”
“对。”小佳痛快地承认。
“那这位大哥是谁呢?”小刘看着马疯子,马疯子老老实实坐着,一言不发,温顺驯良。
“我猜他是出租车司机。”小刘接着说:“小佳你和李翼是乘坐这位大哥出租车来的,不是开着警队的车来的,这说明什么呢?”
“说明什么?”
“说明你和罗队不久之前,曾经在出租车里和李翼见过面,谈过一些很敏感的话题。”小刘抓到了思路,侃侃而谈:“但是着个时候,还有什么敏感的话题呢?肯定是关于破案的线索呗。”
他又转向马疯子:“你不但把李翼看在这儿,连这个司机也不许走,那就说明这个话题是当着司机的面说的,司机知道这个话题的重要性。”
“综上所述,那就是一个结论——你们找到了关键的破案线索,而这个线索是李翼提供给你们的,否则你们不会在出租车里谈这事儿,出租司机在旁边听到了。所以,罗队带人去抓人了,需要你看着他们俩,按规矩,在动手之前不能放他俩出去,怕万一漏了风声。” 小刘胸有成竹地笑笑,胜券在握的样子。
“不出意外的话,今晚就要破案了。对吧?”
“嗯,这都是你自个儿瞎猜的,我什么都没说过。”小佳不咸不淡地说。
小刘嘿嘿地笑了笑,脸上绷不住的跟我一样的得意劲儿。
我在边上听着,不得不承认,这个片警小刘的思路很清晰,推理很到位。
“这要等到什么时候啊?”马疯子问:“我这一晚上都没活儿,再搁这儿闷一宿,白玩了,明天就得吃风喝尿。”
小佳瞪了他一眼,但是没训斥他,抬手看了看腕表,说:“现在是12点23了,过半夜了,估计很快就有消息了,再等一会儿饿不死你。”
12点23分了,我咂摸了一下。我已经溜出来很久了,美春还在我的租房里呆着呢,不知道她把那些烤串什么的吃光了没有,有没有给我剩点儿,这一顿折腾我都饿了,回去的时候,要是有点疙瘩汤热热乎乎地喝一碗也挺好的。
还有,我跟美春不是很熟,店员顾客泛泛之交而已,这么溜人家一趟,是不是有点儿不负责任……我百无聊赖胡思乱想着。
等等,好像有什么不对劲的——我脑子激灵一下闪过一个念头。
我不动声色地仔细琢磨了一下,看着小佳,小心翼翼地问:“同志,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小佳好像不太情愿,但还是说:“问吧。”
“那个,你今天早上好像说过,叶萍的死亡时间是什么时候来着?”
小佳冷冷地盯着我问:“你问这个干嘛?”
我没回答他,自顾自地问:“我记得你说过,法医认证叶萍的死亡时间大概是11点23分,我没记错吧?”
小刘也帮腔说:“对,对,我也记得你好像是这么说的。”
我接着说:“11点23分,这么精确的时间,法医是怎么确认的,尸检好像也没法精确到这种地步吧。”
“单纯尸检当然不能这么精确。”小佳想了一下,还是回答了我:“发现碎尸的纸箱里有一块手表,后来查证确认是死者叶萍的手表……”
她扬了扬手,比划了了一下自己腕上的手表:“那块表损坏了,表蒙子碎了,是被摔碎的,时间定在11点23分上。这一点再加上对尸块的检验,综合分析,法医认为这个时间很可能就是致死的时间。”
我明白了,但是,也更疑惑了。
我蓦然想起,刚刚我和马疯子在泰源大厦正门的小广场上停车之时,马疯子叫我集中精神跟叶萍的灵魂沟通的时候,我看到了一个穿着白色裙子的女人冒雨拐进了大厦的后门。
对,那个女人一点都不恐怖,那个场景也没什么吓人的地方——我当时没有任何诡异之感。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刚刚看到小佳腕上的手表,听她说到“现在是12点23分”的时候,我突然想起来了,在我看到那个白衣女人拐进大厦后门的那一瞬间,我无意间撇到了出租车仪表盘上显示的时间——23:23。
用24小时只显示,这个时间是23点23分。
如果用普通口语表达,这个时间就是:11点23分。
当时正好小佳悄然出现,敲了我的车窗,我吓了一跳,把这一茬忽略了,但是现在一下子记起来了——在法医认定的死亡时间上,我看到了一个白衣女人一身而过,走进了死者工作的大厦,这就有点儿惊悚了。
我看了看马疯子,惊魂不定,难道真的背着死胖子说中了,我跟叶萍的灵魂EP实现了沟通?
这一瞬间,我只觉得这个世界鬼影憧憧,但是所有人都毫无知觉,只有我窥破真相。
“你到底问这事干嘛?”眼前的小佳不依不饶地追问着。
我知道我的脸色一定很难看,但是我不能实话实说。
我脑子里正在飞速盘算着还要编一个什么样的瞎话才能蒙混过关,小佳的手机忽然响了。
这个电话来的很是时候,化解了我的难题。
小佳扫了一眼来电号码,惊喜地说:“罗队的电话,抓到人啦!”
她接通了电话,笑嘻嘻喊了一声“Hello……”一瞬间,脸上的喜悦表情忽然变得异常凝重,她的眼神直勾勾的地盯着我,有点儿大事不妙的预感。
小佳默默地听了一会儿,默默地挂断了电话,望向我说:“李翼,你的手机呢?”
这个问题很突兀,但是我不敢追问,乖乖地把手机掏了出来,递给她。
小佳接过我的手机,冷笑了一下:“昨天,晚上,你给什么人能打过电话吗?”
“昨天晚上……没有啊!”我嗫嚅着说:“我一个电话都没打过。”
“那就闹鬼了啊!”小佳的表情活像像老罗那种鸡贼的样子,慢慢地说:“那为什么我们查到,昨天晚上打给电影院员工,打开楼道闸门的那个电话,是你的号码?”
“你能解释一下吗?”
哗啦啦一脑门子冷汗,我怎么解释?

楼主:荀鹿

字数:84998

帖子分类:舞文弄墨

发表时间:2019-05-23 06:56:15

更新时间:2019-06-07 10:01:55

评论数:41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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