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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定风波 by 鲤鲤鲤 强制 | 囚禁 | 双虐 | 皇帝X隐士

楼主:言身寸二喵  时间:2019-11-17 11:50:28
(十六)

好似被这一场病穿起前因后果,往事洪水猛兽一般席卷思绪,如此放纵自己回忆,许久不曾了。夜太长,陆澹迷迷糊糊睡去,又浑身冷汗惊醒,辗转多次,最后一次惊醒时看到了坐在旁边的赵岱。
陆澹的身体下意识先打了个冷战,便看到赵岱脸色稍变,沉沉开口:“陆先生做什么梦?”
陆澹哑声:“陈谷子烂芝麻。”
赵岱:“什么陈谷子烂芝麻?”
陆澹便看向他——无知无觉,缺心少肺,体会不到往事难堪,自然便能寻根究底地问。
陆澹凉凉一笑:“还有什么陈谷子烂芝麻。我,你,李格,骆珣,四人还在一道,同心戮力的时候。”
赵岱眼睛微微眯起。他眉目狭长,如此一眯便愈发险刻,叫人看着好似攀着万丈深渊上的一块嶙峋山石,不留神便要粉身碎骨。
“同心戮力。”赵岱冷冷重复,哼笑道,“不过是同床异梦,各怀鬼胎罢了——陆先生不是早就知道吗?”
“……”
陆澹张口欲言,又觉得喉头梗滞。无言地看了他一阵,然后翻了个身面超里,低低道,“陛下,草民有些累了。”
赵岱在他背后笑了一声。
“陆澹,你大概有些误会。”
“十多年,再怎么情深似海也都磨没了。从前说过的话,在你走的时候也都不作数了。”
“如今朕是君,你是民。”随着他语气渐渐冷硬,陆澹肩头突然被用力一扳,便被强行转过身子,赵岱覆上来,一首撑在他头旁边,另一手扭过他的脸,逼他看着自己,“你怎么还敢这样恃无恐?”
陆澹被压在他身下,眼帘低垂,道:“赵……陛下。草民不敢。”
“看着我!”赵岱低吼。
陆澹便抬起眼。
赵岱的面孔和眼睛都近在咫尺,急促的呼吸喷吐在他脸上。陆澹面色灰白,眼神平静,死了一般。
“陛下不如直接告诉陆某你想要什么。”
陆澹静静道:“陆某也好看看那东西我还有没有、给不给得起。若那东西我已经没有了,陛下也不必再白费心力。至于那孩子……时也命也。黄泉路上我父子二人做伴,也很可以了。”
“陆澹!”赵岱厉声低喝,神色阴鸷、痛苦、愤怒,他凶狠地捧住他的脸,“什么戮力同心?你有心吗!”
陆澹不说话。
“庆宁六年是不是?”赵岱冷笑,“骆珣死了,你也跟着死了是不是?”
陆澹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人,眨了一下眼,苦涩道:“是。”
“从头到尾,从头到尾……”赵岱好似是怒极,连手都发起抖来,一句话说了几遍都不成句,“从头到尾……”
从头到尾都是骗局。
从头到尾都是曲意逢迎。
从头到尾,他的心就不曾向着他。
“可惜啊陆凤鸣。”赵岱忽然平静,眼中阴鸷却更盛,“你等不到你的四弟了。”
他的冰凉的手伸入被子,探入亵衣,从他瘦弱的腰上游过,直接向那缝隙中的幽秘处伸去。陆澹身体猛地绷直,一把抓住他手臂,“——别!”
赵岱低下头到他耳边,阴狠道:“天下是我的。你也是我的。骆珣呢?他死在西临关外,再也回不来了。”
陆澹身体剧烈一抖,喉中一股腥甜。
一滴眼泪从他眼角滑下,蹭到赵岱鼻尖。赵岱一愣,便要起身去看,身下的人忽然双手环住他,身体贴上来。
赵岱听到耳边一个低微的声音,几乎有哭腔。
“都给你。”
“别提他。”
“……求你。”
赵岱眼神一暗,在他下面徘徊的手指便毫不留情地进去了三根。旧伤未愈,几乎立刻便有温热的液体顺着手指流下来。
“——啊!”撕裂般的疼痛席卷过全身,陆澹痛苦地蜷起身体,下意识想往后退,腰却被一只手牢牢禁锢住。
那可怕的手指还在进去——陆澹冷汗涔涔,急喘不已,“别、别再……”
赵岱舔去他眼角的泪,冷冷看着他,“哭啊。怎么不哭了?”


楼主:言身寸二喵  时间:2019-11-17 11:50:28
有人咩!

楼主:言身寸二喵  时间:2019-11-17 11:50:28
(十七)


楼主:言身寸二喵  时间:2019-11-17 11:50:28
(十八)
陆澹做了一场又一场的噩梦,身体被撕开又缝好,撕开又缝好,血肉模糊。又如坠冰窟,刺骨的寒冷令他不住发抖。睡梦里呜咽出声,却又被堵上嘴,连哭也不准。
粗糙的手指生着老茧,磨蹭过他眼角,脑海中有一个沉沉的声音,像冰水里捞出的一把重剑,逼问他:“哭什么?”
哭什么?
陆澹也问自己。
哭旧日难回,哭挚友不再,哭佳侣猜嫌。或,只是老了,便少不得迎风流泪,对月伤怀。
也好在老了,死这件事,不像年轻时需要那么多勇气——如若活着太难,还有这一条退路,只是这退路看上去过于轻易,便叫人更受不得亏待。老人总是任性些,是不是也是这个道理?
所以他对赵岱说那些话,未必不是任性。
——“若果真不幸……”
——“若是有朝一日草民想好了……”
——“黄泉路上父子二人做伴……”
莫非不是任性地往他心上扎刀?
他们二人,真正是有来有往,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只是昏睡中,那人沉痛的眉眼在脑中反而分外清晰,下意识便蜷了身子蹙起眉,手死死抓在心口——怎么梦里也会痛?梦里也要让他痛?

楼主:言身寸二喵  时间:2019-11-17 11:50:28
上周肝过头有点伤到,本周豆腐块更新预警一下_(:з」∠)_

楼主:言身寸二喵  时间:2019-11-17 11:50:28
(十九)

陆澹这一觉睡得极久。
船在淮安停靠,赵岱上岸去,罢黜了两个州官,斩了一个中饱私囊的藩王,收编了一支百人府军,开仓赈粮安抚好数千流民,如此马不停蹄,眨眼已过七日。最后一日,新编的军队在码头列队严整,新任的代知州带头,百余百姓拥簇着,送他登船。
背后有山呼万岁,而赵岱神情冷肃,登船后并未回头看一眼,直接向那舱房走去。
医官早已在房里跪好——实则不过一点外伤,不论如何也不至于七天还没醒。房门口透进一点人影,而后门被人重重一推,医官低着头,浑身一抖,而床上的人面色雪白神色平静,仍旧没有一点反应。
赵岱站在门口,目光冷冷地只看向床上,问:“没醒?”
医官道:“回陛下,患者私部外伤实已大好,近日水食吞咽亦无阻碍,但人……确实不曾醒过。”
赵岱大步进来,周身携着外头带着的寒气,经过医官时,竟让他周身汗毛倒立。他径直走到床前,高大的身影投下一片阴影,罩住了床上的人。
眼前的人神态平和,无欲无求、无悲无喜。赵岱突地记起许多年前内舍初见,在中庭擦肩而过,年轻人目光从书卷上拾起,波澜不惊地同他对视一眼,便滑过去——太阳照拂万物一般不偏不倚,弱水三千里,取出一瓢分给了他。
赵岱停步回头,那人却如闲云随风,早已远去了。
执念,那时便开始生根。
当时那短短一眼,已然长成一个庞然大物,盘根错节地占据在他心里,翻来覆去找不到解药,痛极恨极——而他却连看着不愿看他。
“来不及了陆澹。”
医官忽然听到那边传来冷冷的声音。
赵岱俯下身托起他的头,额头抵着额头,鼻尖蹭着鼻尖,两人呼吸交缠,依稀是亲密厮磨,然而赵岱眼底却有如浸墨,染出漫漫长夜、不死不休。
“你逃不了了……死,也要死在我手里。”

楼主:言身寸二喵  时间:2019-11-17 11:50:28
(二十)微修版
赵岱贴着他额头厮磨片刻,呼吸渐重,而床上的人却仍旧浑然不觉的沉沉睡着。
赵岱听着他均匀的呼吸,竟觉得不难料想他此刻在做什么梦——不外北朝未亡时,或是他刚渡江南下时,虽则国难当头,然而宗室血脉未断,他尚年轻……且,还没有遇到自己。
国运衰微的熹宁十五年,洋洋洒洒一篇万言言事书从太学传出,针砭时弊、分条缕析,从财政、吏制到礼乐、风气,一一都有革新之策。北朝积弱积贫,冰冻三尺实非一日之寒,且已有范思存变法失败的前车之鉴,朝野风气低迷,竟觉得莫非真是国运到了头。
此书一出,却如热锅滚油,引得京兆府朝野震动——若非恰逢羌无国大举来犯,此可流芳百世的求变之举,未必就轮得到他赵岱——那篇言事书的署名,是太学内舍中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学生,未等到他解褐授官,北朝便亡了。
——而他是如何扼了他半条命呢。
庆宁二年春,浴血征伐五年,中原失地已被收复大半,京兆府迁回梁洲,海内百废待兴——“正是大破大立推立新法的好时机。”
北朝禁宫被羌无军烧杀抢掠一空,满目疮痍中,一株歪斜的西府海棠烂漫盛开,灼灼绯色似要染到他身上去。他在树下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仿佛想象中文治武功河清海晏的太平盛世就在眼前。
赵岱几乎就要被他迷了神,却还是当头浇下一盆冷水:“新法可以推。但不是以你的名义。”
那人一愣:“陛下何意?”
“听不懂?”赵岱冷淡一笑,“我不会赐你官爵,让你登堂入室——除非,你愿受人馋陷,辱你是胯下之臣,你所推之法,乃房中之法?”
时隔多年,赵岱仍记得当时陆澹一双光彩夺目的眼是如何在刹那间黯如死灰,他脸上血色尽失,仿佛一瞬间被抽去半条性命,身体微微一晃。
“可是赵岱,是你——”他双目失焦,灰败的神色中竟有一丝茫然:“你怎么能——你,是要把我藏在……后宫内院?”
赵岱便又想起骆珣临死前冷笑连连,对他道:“我朝崇文抑武,甚至不曾有廷杖之法。陛下以为,一个读书人能忍受的奇耻大辱是什么?”
“满腔报国热血与治世之才,却要以身、以色侍人。陛下觉得,够不够称得上奇耻大辱?”
“奇耻大辱……”舱房中,赵岱低喃着摩挲他苍白的脸颊,嘴唇往他唇上轻轻一贴,探出舌头,略略一扫,而后突然重重咬下去。
“你也恨极我罢。”
他伸手去抚陆澹蹙起的眉心,将头埋到他脖颈间,嗅着他身上的药腥味和淡淡的书卷气息,“所以,你逼我立后。”
“还要,助他谋反。”

楼主:言身寸二喵  时间:2019-11-17 11:50:28
(二十一)

奔波七日,他确实是累极,陆澹均匀的呼吸和身上微微发苦的气味久违地令他感到安心,几句没有脾气的话说完,身体枕在他胸口久久没有起来,医官挪着膝盖近前几步,才发现竟是合上眼睡着了。
那医官在原地踌躇许久,揉了揉跪得发颤的腿,将一件披风搭在赵岱肩头,而后颇为知趣地悄悄退出房去了。赵岱这一觉极沉,迷蒙中动了动因姿势诡异而酸痛的身体,披风滑到地上,整个人缩在床沿上一片小小的空间,手脚一伸,将陆澹连人带被子一起搂到怀里。
长出胡茬的下巴在他额头蹭了蹭,他模模糊糊地问:“还疼么……”
已是深夜,周遭寂静无声,只有两道平缓均匀的呼吸互相交错。陆澹在那坚实可靠的怀抱里,听着耳边平稳的心跳,恍惚间竟有人情暖、岁月长的错觉。沉默片刻,却在暗中垂了眼,轻轻叹出一口气——
他低声道:“这般折人磨己,要到什么时候去……”
长夜漫漫。

楼主:言身寸二喵  时间:2019-11-17 11:50:28
(二十二)

第二日。陆澹醒了。赵岱病了。
年轻时征战四方的帝王,却因区区一夜受寒,恍似病入沉疴、一蹶不振。思来想去,只能怪庆宁四年的那次中毒。
陆澹立在床头一言不发。
医官道:“过了洛河便要走陆路,陛下此番状况,不宜再颠簸,上岸后安心调养为好。”
陆澹在一边道:“路上已耽搁近十日。”
京中的波谲云诡他不是没有领教过,赵岱不会护他,李格护不了他,那陆潜独自在京一日,就多一日的凶险。
那孩子虽则聪敏,却从小在山中长大,自幼他教的是与人为善、与世无争,在人心叵测的京兆府会如何,他不敢想。
医官被他截话,一时也不敢胡乱发言,只抬眼去看赵岱是什么意思。赵岱靠在床头,高烧之下,面色发红,嘴唇却干裂发白,长眉锁起,侧头看着陆澹,却并不说话。一旁几个随侍的小太监眼观鼻鼻观心,亦一动也不敢动。
房中一时静极。
赵岱忽无声一笑,“陆先生护子心切。”收回视线,闭上眼呼出一口气,“朕死不了。按原定计划,继续赶路。”
赵岱语气不善,医官也不敢再劝,切罢脉,查过体,退出房去。赵岱差侍从将他扶到窗边软榻上,命人取来加急送来亟待批示的奏折,便在窗边就着天光看起来。
陆澹从头到尾,就在一边静静看着。
赵岱看着奏章,掩嘴咳了几声,道:“你要在那里站到什么时候?”
陆澹闻言近前几步,道:“陛下政务繁忙,草民先行——”
“我让你走了吗?”赵岱冷冷出声。
陆澹便不说话了。
赵岱搁下奏折,抬起眼看着他,眼睛因高热而微微发红,他哑声道:“陆先生。可否怜我今日病中,不要给我找不痛快?”
陆澹低声道:“草民不敢。”
“过来。侍墨。”
陆澹看了他一眼,心中微微一叹,依言过去。
几案上摆了十几个折子,看落款都还是新近,不知是怎么递上船来的。赵岱理政极为用心,便有一柱香的功夫两人都没说话,房中一片安然恬淡——仿佛回到当初。
陆澹思绪有些飞。这么多年风风雨雨、分分合合,如今阴差阳错地又聚首,思绪难免不飞。不防一个折子忽然递到他跟前,赵岱道:“你也看看。”

楼主:言身寸二喵  时间:2019-11-17 11:50:28
(二十三)
折子是现任江州知府韩齐上的,看落款是一月前了,折子不长,也没有说什么要紧的事,先絮絮了到任后的一些琐事,最后提了一笔,说是近日偶感风寒,不想竟成膏肓之症,怕是时日无多,要朝廷对知州继任早做打算。
陆澹看罢,面上并未见起伏,搁下折子时那青白的手指微微一抖,随后在赵岱的视线余光里迅疾地握成了拳。
赵岱目光顺着他的手往上看,果然便见到他眼里的一丝哀恸。这奏本写到这地步,人怕是早已不行了,又过了一个月,这位新政功臣,他的同窗故知,如今是否还在人世都难说。
陆澹道:“我与他……我竟不知……”话不成句,停了半晌,又问道,“江州苦寒,他何时领的职?”
“三月前他自参知政事调任江州知府。算来到任不过两月。”赵岱声音没有起伏,拿回折子,面无表情地用朱笔批道:爱卿保重。
写罢便搁笔,抬眼瞅着陆澹——当今朝中臣子固然是有忠心耿耿为国为民的,比如这个任了八九年宰相的韩齐,但赵岱对他们始终缺少一份爱重的心。曾有谏官进言说他贤良有余,仁爱不足,赵岱冷笑着批复:朕亦深以为然,转头打发那个官员去做了两年地方官。两年后想起这事,再召他回来,那位誓死不受命——这以后赵岱对人事任命方上了些心。
这十几年间,赵岱翻着递到跟前的这些奏折,时常觉得本朝的这些官员个个驴脾气,跟某个人一样,每一句都气得他肝疼——奏本自然是措辞委婉周密的,但一套春秋笔法可谓行云流水,句句绵里藏针。
便句句都要叫他想起他。
赵岱道:“此公端方克己,其实没有什么错处。只是早年因政见不合树敌太多,又恰逢市易法出了纰漏,被御史抓住把柄不放,只能引咎辞官。”顿了顿,他向陆澹伸出手,摊开手掌,“我已尽力保了。”
他病中声音低哑,最后一句,竟像讨饶。
陆澹望着赵岱向他伸来的手,默然片刻,移开视线低声道:“陛下实在不必同草民解释。事已至此,更实在,不必与我说谎。”
天子真心要保谁,怎么会保不住?多半是,人用够了,便要丢了这一枚弃子——死在知州任上,也算可以了。
赵岱神色微凝,一双发红的眼沉默看着他。
陆澹又道:“那年力排众议推行青禾令,桓仁便对我说这一生恐怕不得善终……盖因要重整江山根基,牵动上下关节,兵行险招、步步惊心,比之沙场征伐,更要凶险几分。现今如此……也算预料之中。”
赵岱的手仍旧顽固地向他摊着,问:“你怪我?”
陆澹终于抬起眼看他——再论及此事,已然不是当年的愤恨不平,那些星辰寂灭后,留下如今的一片荒凉沧桑。他道:“我怪自己。”




楼主:言身寸二喵  时间:2019-11-17 11:50:28
(二十四)

屋内暖炉烧得很旺,赵岱体内冷一阵热一阵,额上出了一层虚汗,手尴尬又荒唐地悬在半空,虚笼了一把,什么也没抓到,等反应过来已又在冷笑。
——病糊涂了。
“陆先生是在怪我?”
陆澹终于抬起眼看他——再论及此事,已然不是当年的愤恨不平,悲哀自是有的,却很平静,里面有一撮不再寄望于燃烧的死灰,一颗不再妄想着照耀的星星。
他笑一笑,道:“我怪自己。”
“连贩夫走卒都知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故交好友都在为国奔走效命,我这些年却苟安一隅,毫无作为。”
陆澹当然不是忘了从前的恩怨情仇,也不是忘了让他逃离京城隐居于东山的真正原因。只是他忽然想到,如果当年他就留在京城,留在赵岱身边,即便是胯下之臣,当也有可以帮衬之处——如果赵岱并不嫌他年驰色衰,对他还留有几分情意的话。
“哦,原来是后悔了。”赵岱道,那一点因病而起的脆弱依赖消退后,眸色便转冷了,“必是后悔当年弗一过江便投到临安,或是后悔当初在太学同我的那一次会面罢。”
若无京城里的那次会面,陆澹南渡后便不会投往临安,便不会成了他的宾客,便不会拥立他称帝,便不会有后来这许多是是非非。他二人此生若不相见,他赵岱便不会如一个恶毒的漩涡溺毙了陆澹这片清朗月光。
陆澹却一愣,眸光微微一颤,抬眼看他,半晌笑问道:“陛下悔了吗?”
赵岱道:“朕,悔不能死。”
船在江涛上微微摇晃,加之病中高热,赵岱恍然间有种缥缈不定的虚幻感受,并在这刹那,突然回忆起他等在太傅房中的那天,看着房门被缓缓推开,五月灼眼的天光水银一般从渐开的缝隙中倾泻而入,在那片白灼的光里,年轻人微微笑着缓步进来,光芒散尽,终于看清了那人眉目——
赵岱同他说的第一句话是:“怎么是你?”
年轻人目露疑惑:“嗯?”果然是一点不记得几日前在前院中庭的一面之缘。
赵岱皱眉看着他。
他等的、想要结交的,原是作那篇言事书的学生,只是那人怎么竟然是你?
那一刹那的矛盾心情,终于在此刻悔悟,原来从第一面他便明白鱼与熊掌之不可兼得,同时了悟他二人之间必有一人无法得到圆满,而那人,必不能是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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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言身寸二喵  时间:2019-11-17 11:50:28
(二十五)
陆澹拾起墨重新开始在砚上研磨——原道是互相成就,却落得互相折磨——他垂眼笑了一笑:“可惜后悔没有用。人活在世,原不能事事遂意,天子亦不能例外。”
一时无话。过了片刻,赵岱又拿起了搁在一边的韩齐的奏本,道:“韩齐为行新政,‘刚愎自用、祸乱朝纲’,此类骂名背了不少,若新法不能成,怕要成千古罪臣。”
陆澹道:“当年史馆中政见相左者,早有说他是奸臣贼子。如此尚能在宰相任上稳居十余年,此番外调,他当不怨陛下。”
赵岱道:“三月前,去他府上宣调任诏书的宦官带回来四个字。”
赵岱抬头看他。当此,谈起故人,说起旧事,赵岱好似不是那个阴狠莫测的帝王,陆澹也不是心有不甘的隐士,一时仿佛回到秉烛夜淡的年轻时候,两人开诚布公、心平气和。
陆澹与他对视一眼,静静接道:“‘甘之如饴’。当年我走时,桓仁便是如此说的。”又道,“是非功过,帝王臣子本在一条船上。若新法竟不能成,陛下用人不当、识人不清,教‘奸臣’横行于世,亦是千古罪人。”
“陛下可悔?”
赵岱定定望着他,恍惚看到多年前斗室内与他指点江山谈笑风生的年轻人,哑声道:“惟此不悔。”
陆澹胸口发热,膝下莫名一软,探手扶住了几案——不论二人私怨如何,“得君如此,幸甚至哉。”
如此,便不枉。

楼主:言身寸二喵  时间:2019-11-17 11:50:28
(二十六)


赵岱将案上十几个折子批阅罢,叫了人来拿走加急送回京中,回身将窗开了一半,凛冽的江风立刻倒灌入室,陆澹穿得单薄,在旁边打个寒噤,张口想劝,却见赵岱叫外边惨白的天光一照,显出潮红的脸色与不甚清明的眼神,一时便止住了话头。


陆澹道:“船就快靠岸了。累了便去歇一会儿罢。”


赵岱手支着下巴倚在窗边,闻声回头朦朦地望了一眼,见陆澹衣衫轻薄,江风袭身,露出清瘦的骨架子,眉心稍蹙,道:“你过来。”


陆澹站着,并不动作。


赵岱等了半天不见他来,显见是恼了,脱口道:“陆先生好大架子,一口一个陛下,请你走几步却难得很。”


陆澹看着他愠怒的眼,一言不发。


冷笑便又爬上嘴角,赵岱道:“好了伤疤忘了痛。两次还不够你学乖?”


看到他这阴刻的笑,陆澹便觉得后股隐隐不适。尽管如此,他怕是这辈子都学不乖了。他淡声道:“陛下,草民既连孩子都能舍,连死都不怕,您觉得还有什么可令我‘学乖’?生志已夺,死愿总归是能偿的。”


赵岱阴着脸,被噎得半晌说不出话。陆澹便也无声在一边候着,江风从大开的窗外呼呼灌入,将案上的纸笔吹得哗哗作响,不一会儿陆澹便觉得身体冰冷,眉头微微一皱,苍白的嘴唇抿了抿,眼前一暗,一件暖烘烘的氅子便兜头盖脸地盖过来。


赵岱在那边道:“陆凤鸣,你除了用死威胁我,还会些什么?”


声线还是冷硬,声气却低弱了,仿佛鏖战后卷了刃的刀,杀气纵有也是钝的,带着犹豫不决的恻隐。连着那大氅皮毛上残留的体温,叫陆澹喉咙发紧。


陆澹捞住从身上滑下来的衣服,刚露出头,便见眼前那人影已离得极近,滚烫的呼吸喷吐在他脸上,他身上亦是滚烫,周身仿佛有灼灼的火焰将他炙烤。


抬起眼,忍住了退却的冲动。


几个呼吸,冰凉的手抬起来,贴在了他额头。


赵岱呼吸一滞,仿佛一道符咒封住他体内躁动不止的凶兽。


陆澹叹道:“既病了,便消停些罢。”


——心中还在接着道:“怎么还要吹冷风?存心连累我,非要两个人都病了才高兴?”但这话失了分寸,也失了方寸。


赵岱怔楞过后,不冷不热地一笑,微微低头,将额头往他掌心方向靠去,脚下一动,向他逼近一步,眼神晦暗:“消停?消停什么?”


陆澹跟着一退,手一缩便要撤回去,却被他一把攫住了往回一带——


眼前的情景过于熟悉,几乎如同旧日重新,陆澹恍然理解了赵岱此刻矛盾的神色——他也记起来了。

楼主:言身寸二喵  时间:2019-11-17 11:50:28
那什么,针对贴吧随机抽风吞贴的bug,赵陆组这篇在寒武纪年的网站上也备份了一下,文名搜《狗皇帝今天也外宿了》,链接见小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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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言身寸二喵  时间:2019-11-17 11:50:28
(二十七)
陆澹跟着一退,手一缩便要撤回去,却被他一把攫住了往回一带——一抬眼,便望见赵岱眼神沉沉,仿佛酣醉也仿佛病重,仿佛沉迷也仿佛困顿,矛盾地看着他。


陆澹心中一个激灵,突然便记起来了。


依稀是迁都的第二年,年关的时候。那时京兆府重建,百废待兴,上上下下都忙得很,宫里春节的一应礼俗都删繁就简了。前一年在陆澹的请求下,赵岱终于给他在史馆安排了一个不起眼的闲职。虽说是闲职,到了年底,馆中却也有些总结整理的繁琐工作,且因他实在不愿同金丝雀一般被赵岱豢养在宫中,所以日日早出晚归,一个闲职被他上出枢密大臣的呕心沥血来。


也是恰巧,赵岱病了。他自幼身强体壮,轻易不病,难得病一场,便来势汹汹,昏昏沉沉卧床几日,连朝中机要都一应委托给几个宰相处理了——卧床,却是卧在陆澹的床上。他病中其实没有什么绮念,之所以宿在陆澹这里养病,一来是贪恋陆澹身上那股令他心安的气息,二来也是想借机与他多相处片刻。


但因陆澹事务繁忙,也并未因此向馆中请休,往往他深夜回来时,赵岱已经歇下,第二日他走时赵岱仍昏昏睡着。过了三四日,两人竟不曾碰着面。许是因为生病,赵岱那几日夜里也十分乖顺,察觉到他上床来,只将身体偎过来,自腰后探出手松松搂着他,鼻尖隔着发丝埋在他颈间,呼吸平和安定。


陆澹那几日却颇有些躁,往往他滚烫的身体自背后贴上来,几个呼吸,陆澹颈间微微发痒,身体便有了反应。纵然十分想要,也不忍弄醒他,只翻身在他唇上轻啄一口,心里暗骂一句“管杀不管埋”,便径下床去灌冷水。有一日邪火难消,只好在书桌前抄帖,竟至天明。


第二日陆澹自史馆出来时照旧到了二更时分,不知何时下起雪,空中纷纷扬扬飘着细小雪花,史馆门前的青石路面上已有薄薄一层积雪。两盏红色的宫灯在风中微微飘曳,映亮灯下一片雪色,以及一个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玄色人影。


那人身边的侍从已机灵地上前来将手里的披风给陆澹系上,便退到远处。


那阴暗的角落里一盏素色灯笼晃了晃,他撑开一把伞,不发一语便向风雪中走去。陆澹叹了口气,快走几步追上去与他在伞下并肩而行,在高墙逼出的宫道上无言地走了一段路,陆澹道:“既来接我了,还赌什么气?”


赵岱道:“先生大忙人,见你一面比登天还难。”


“上月领了一份校修的差事,加之年底馆中杂务繁多。”顿一顿,陆澹心知肚明这些差事断不会繁忙至此,且校修原是可将印稿带回去看的,便岔开道:“今日可好些了?”


赵岱侧头冷冷瞟他一眼:“你不关心,就不必跟我虚与委蛇、假意逢迎。”

楼主:言身寸二喵  时间:2019-11-17 11:50:28
(二十八)
赵岱侧头冷冷瞟他一眼:“你不关心,不必跟我虚与委蛇、假意逢迎。”


陆澹也不解释,伸手将他袖子一拉,在雪粉飘飞的长长宫道上停下脚步。赵岱也停下转过身,冷着脸静静看着他。万籁俱寂,耳边只有雪片落在伞纸上的簌簌声。陆澹低头自他手里接过灯笼,余下的一只手抓上去,赵岱呼吸一紧、目色微深,那只手仿佛是傻了,由着陆澹捉紧、扣好,十指交错,而后收到他宽大袖中。


陆澹怪道:“既来接我,也不留一只手给我。”


说着站到他另一侧,拽一拽他手,示意他走罢。岂料赵岱猛地用了十成力气攥紧他的手,像要将他捏碎一般,将他往回一拉,高大的身体逼向前——陆澹未及吃痛,后背便重重撞在了宫墙上,赵岱的身体压着他,滚烫急促的呼吸、幽昧深邃的眼神,天罗地网般密密地覆下来。


伞还纹丝不动地举着。


赵岱声音嘶哑,问他:“你究竟、如何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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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身后宫墙冰冷,眼前的男人却是里里外外的滚烫灼热。陆澹那时究竟是如何想的,千丝万缕的头绪里,激烈难抑的欲望里,他最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他想走。他想死。
或者便将他困在永恒的欢愉里——只是连爱都稍纵即逝,哪里有永恒的欢愉?
对峙片刻,寒冷的风雪蹿入紧贴的缝隙,骨头都发起冷来。紧扣的手指微微一动,陆澹拇指在他手背上抚了抚,一个微小却亲密的动作,像安抚一只炸毛的狮子。而后带着他的手抬起来,在自己冰凉的脸上轻轻蹭了蹭,温声道:“等了多久?既然病了,便消停些罢。若又受了风寒,少不得还要再躺几天。”
陆澹顾左右言其他,神态自若,好似一切都还像在临安时,不承认、也不否认这几日刻意的疏远冷漠。
当时赵岱眼中的矛盾困惑,与此刻陆澹所见如出一辙。
赵岱也一定是记起来了,他讥讽道:“你那时宁愿枯坐整夜抄帖,也不愿与我同枕——我竟还问你究竟怎么想,愚蠢透顶。”又攫他下巴迫他抬头,阴狠道:“陆先生筹谋深远,即便困囿于深宫,也早就想好了退路。那一两年的猜疑争吵,不过是逢场作戏——”
“你本是、连吵也懒得吵了。”赵岱攥着他的手微微发抖,两眼发红望着他,“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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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陆澹皱起了眉。赵岱好像白白浪费了这十余年的分离,他被那段泥沼一般的感情缠足,耿耿于怀、固步自封,以至于如今他来质问的,竟还是当年没来得及问出口的问题。
陆澹扭头试图从他手中挣脱出来,清冷一笑:“自然都是委曲求全、逢场作戏。还是您觉得陆某苦读二十年,竟会甘于做一个娈臣——先贤不是这么教的。”
“但天子强要,我却不能不给。”
他绷着下巴,忽又转过眼,眼中细细闪着冷光:“陛下远见卓识,怎么做得出,却想不到呢?”
赵岱暴怒,突将陆澹猛地一推,陆澹急退几步,后腰猛然嗑在桌角,呼吸霎时一顿,一股钻心的痛闪电般游蹿过四肢百骸,眼前一黑,顿时白了脸色。
赵岱盛怒之下根本没有注意到,他冷眼看着陆澹,“滚!”
陆澹扶住桌角,闭眼匀着呼吸,过了片刻,方僵硬地转了身,忍着剧痛向门口走去。开门要走时,听赵岱在身后冷笑道:“不识好歹、狼心狗肺。你就这么想做韩齐?好,我就成全你。”
陆澹手扶着门,脚步一顿,而后垂眼苦涩一笑:“冯唐易老,李广难封。陛下,你我都已不是当年。陆某,实在折腾不起了。”
合上门骤然便脱了力,陆澹抱着怀中的兽皮大氅,只觉得里里外外都疼得厉害,朦朦胧胧间还想起从前史馆里一位老编修同他说过的话。一时喉头一梗,更觉痛得不能呼吸。
那位老编修年过五十,自北朝显宗年间便在史馆修国史,历经动荡颠簸,到了知天命的年纪已是一派处变不惊、云淡风轻。某一日陆澹前一天夜里同赵岱拌了口角,第二日便有些心不在焉,至下班时,那老编修来请他去小酌几杯,陆澹欣然同意。
去的也不是什么正经酒楼,御河边上的一片小酒摊,一碟花生米,一碟白肉,一壶高粱酒,老编修便颇为适意了。老编修见陆澹一语不发光喝闷酒,便出声询问。
陆澹酒量小,几杯下肚也卸了心防,将屈居深宫的苦闷委婉一说,又是苦笑叹息。史馆中诸人对陆澹来历都是心照不宣,只出于爱才、怜才之心,便都看破不说破,平时来往面子上都很过得去。
老编修对听罢他的意有所指,却抚须一笑:“陆大人,依我看,陛下怕是极为爱重那位——那位固有治世之才,但你想想,古来锐意变革的臣子,死后固然是名传千古流芳百世,但生时,哪一个有好下场?”
“远的有商鞅受车裂之刑,王莽身死国灭,近的,北朝范执宰最后被贬谪下放,病死他乡。而陛下虽不起用那位,然青禾、免役、保甲,却俱是当年言事书中所欲推行之法。”
那老编修似有万千感慨,“此番爱重之情,不言自明啊。”

楼主:言身寸二喵  时间:2019-11-17 11:50:28
我……自己也被虐到……
下节开启京城新副本
老陆要开始打江山了

楼主:言身寸二喵  时间:2019-11-17 11:50:28
(三十一)
那老编修似有万千感慨,“此番爱重之情,不言自明。”


彼时陆澹因着几分薄醉,听着耳边御河的沉沉水声,心思神游物外,老编修的一番劝慰纵是听进去几个字,俯仰之间也尽数消解在醺然醉意里——在这档口一字不差地记了起来,却有断肠之痛。


陆澹此生唯求无愧于心、无愧于世人,却终究都不能做到。


他对此天地若有十分愧怍,四分要随东风追到关外,化作一杯烈酒,敬那遥遥远去一缕英魂;四分要随鸿雁南下渡到江南,化作黄梅时雨,慰那汲汲以求一腔衷肠;剩下两分,留给自己,要成一捆白绫、一杯鸩酒,来世戒三垢、断尘缘,与此红尘、再无瓜葛。








【卷一完】

楼主:言身寸二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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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分类:寒武纪年

发表时间:2019-07-08 04:20:00

更新时间:2019-11-17 11:50: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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