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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餘餘  时间:2021-02-26 19:04:46
(一)年前的小镇空气中开始弥漫欢声笑语,那些往日的愁苦好像都随着在外奔波的人的回来而暂时散去。原本冬日以来一直带着沉闷感觉的天色也突然变得明亮,照着这个山坳间条条宽窄不一的路。从远处看过去,白色的雪花纷纷扬扬,在上午略有暖意的阳光照射下有些铺在了路上,有些就化掉了,好像从不曾来过。街道上密密麻麻的人群像翻动的芝麻一样,来来往往,他们踩着雪,心里揣着各种想法。那些人可能是带着几年的疲惫和不如意,想在家中没什么文化的亲戚调侃时小小发发火气的游子,也可能是在家里守着孤寂和清苦等待在外游子的老人或伴侣。也不知道这看似等待已久的相聚会不会改变什么,但至少那些人都是只想着相聚本身,没有其他杂念的。另一边,再往镇子边缘去一点,就是通往镇子的那条路。路上还有一些归家的游子,三三两两。他们大概都会感叹于时光的荏苒。因为道旁四年前开始种法国梧桐,而今它们早已长成,虽然因寒冷掉光叶子,但也一排排遮住了不远处的路口。有些在还能看见路口之前离开的人,此时见到的家乡就果真和某些时刻他们心中猜想的一样,不那么可爱了……尽管那些树并不代表什么。
大概是正午之前的一刻,街口喧闹起来了。人们围着地上一个邋里邋遢的老头,窸窸窣窣的说些有的没的。这老头长着一张马脸,很干瘪,都是些皮,嘴角的皱纹像皱豆皮一样。其实很多中年人是记得起这老头的,但谁也没说什么,那些旁观的人脸上的表情很复杂,也不知道什么意味。
“哎,这是李叔啊!”赵家胖胖的大儿媳妇提着一兜刚买的蛋,声音不大不小。
“是啊”人群里渐渐开始出了些稍大的声响,仿似刚可以张嘴。
地上的老头眯着眼睛抬头看了一眼,也没说话,低下头眼泪就开始簌簌的流。他兀自念叨着些旁人也听不清的话。
赵家儿媳妇从衣袖里伸了下手,大概是想扶他起来,但看了眼周围,又悄悄的缩了回去。从刚才的一小会躁动以后就又没人吭声了。
“你咋一个人坐这儿,你那俩儿子哪?”赵家媳妇换了一只手提蛋框。
“死了,都死了…..”老头说了这话就又低下头,用手捧着脸,呜呜的抽动。
只是这下子周围又没人说话了,尽管很大一部分人已经认出了他,却也只是站着看着他。或许那些人生的艰苦一瞬间涌上他们心头,在幻想里自顾自怜都会花去他们好一阵时间。当然,大多数是不知道怎么应对,因为一个同乡人落难回到故乡,但他在这里的一切早已在他离开时都没了,那该如何是好哪?想帮也无从下手。保不齐人群里还有他的亲戚。
人群里慢慢缩出来一个小孩,大约五六岁,有点瘦,长着一对很透亮,水汪汪的眼睛。他的眼睛过于好看,以至于在他今后的岁月里,每一个见过的人都会以此夸他几句。他是赵家二儿子的儿子,叫张虫。他眼前的大娘有些不知所措,提着框蛋一直在看周围人的眼光,他上去拉了拉她的衣角。
赵家媳妇回头看了眼侄子,朝自己手哈了口热气,又把他手给拽在自己手里。只是眼看着正午了,多数人都有些急,赶着回去,但也不便于就这么离开。
人群里有人说了:“要不谁给想个辙,先给安顿一下子李叔。”
“有没有什么亲戚啊,先给领回去吧。”
“对啊,有亲戚就给先领回去”
人们这时又热闹起来,说这说那,只是那些混在人群里的亲戚之类的,没听着吭过声。
“要不你先给接回去住几天吧,到时候再想辙。”有个年轻女人这样对张虫大娘说着。周围人好像挺高兴这个想法,但是又没说出口,只是看着张虫大娘。
张虫大娘好像一下子有点慌:“那啥,我是该叫他叔,但是…其实也没啥亲戚关系,不好不好。”她又补充道“我儿子过两天也回来了,实在是没地方住啊,不好不好。”
“要不…那什么,先给在庙里安顿一下吧。”张虫大娘试探着说了这句话。然后慢慢的,人群散了一部分,也不知道是都默认了还是什么,有几个人就开始商量着回去拿几床被子给送庙里去。也有几个男人商量着把老头抬庙里去,看起来他是走不了路的。
张虫很不明白,为什么那些说送被子去庙里的人不给这老头接家里去,为什么大娘家里有屋子却说没有。好像这世界里的很多东西都不是他看到的那样。张虫看着地上冻得直哆嗦的老头,没等大娘,一个人蹦蹦哒哒的回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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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庙立在小镇东边的一块儿高地上,相传是咸丰出游经过这个地方时兴起而修。虽说大清是早已亡了,但这座庙因为远离繁杂的世俗固长久的存在着。庙后面是一片树林,前面是向下的坡,或许咸丰死去后在这座庙中,悻悻然俯瞰这个早已不同的世界。
只是这庙久不住人,现在很破很旧了。李老头被送到这里的时候,庙正堂的案桌灰尘得有手掌那么厚。但是好在地势高一点,不那么潮湿阴冷。几个所谓的同乡人回家拿了两床被褥,就心满意足的回家去了。
正午时候阳光又大了一点,好像预示着今年的春天会来得比往年早一些。
另一边,张虫大伯家的炊烟已经息掉了。那个光头的男人点了支烟站在门边,看着远处走得满头大汗的胖女人,提着一筐蛋朝这边赶。张虫缩在门边,看着母亲收拾碗筷。张虫是跟着母亲姓的,他有个大一点的姐姐,还有个他自己也没见过,在九岁就夭了的哥哥。算命的说男孩得跟母亲一边,赵家的男丁太多了,小的不好活。他母亲生他的时候又正巧赶上计划生育,全中国都在抓超生的人家,于是母亲怀着他各种躲。最后在家生他的时候大出血,又给送医院,母子俩捡回一条命。当然,这些都是好久以前的事了,这一家在这个小镇平淡的生活慢慢都把那些东西冲刷掉了。
张虫奶奶和爷爷吵架,所以奶奶和二儿子住在一起,爷爷住在大儿子那。虽然两家只隔着一块大旱田,但两个儿子老是觉得被周围人笑话。偶尔两家一起吃饭,两个老人却又像啥事儿没有似的忙这忙那。
张虫奶奶叫张虫过去,递给他一铁盅鱼,说是给庙里的李老头送去。奶奶从兜里摸出一块钱,叫他别把这事给说出去。张虫看着一块钱笑逐颜开,屁颠屁颠的提着铁盅朝庙那边去了。
这时候刚过正午,镇子周围都没什么人。打牌的去了镇中,无事可做的就在家里几个人围着炉子瞎侃。可以确定的是,李老头的境遇成功盖过了其它琐事,成为那些无事可做在家瞎侃的人今后好长一段时间的谈资。如此看来,其实打牌的人倒还善良一些,至少他们不会在意那么多苦事与乐事。
张虫一路上忍不住直笑,看着手里的钱乐乐呵呵的。那鱼汤在他手里要撒不撒的左右摇晃。他把钱揣进裤兜里,用手摸了一把小寸头,开始回想起李老头来。想着想着没过多久,就到了庙坡脚下,他抬头看了一眼,莫名觉得这庙伟岸。其实这庙早些年还是香客不断的,虽然庙不大,但正堂的一尊大佛却很威严。有几年庙里面住过两个和尚,后来镇里的人有了各种娱乐活动,香火越来越差,那俩和尚就悄无声息的不见了。庙也从此破败下来。
二月少有的阳光从庙的窗户照进来,光柱一条条裹住尘埃,给人一种眩晕的感觉。李老头此刻正回想起往日的时光,他自己也说不出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突然庙门被推开了,一个小孩背光站在门口,脸上挂着一条鼻涕。老头楞着,裹在身上的被子垮下来一截。小孩也不说话,呼着鼻涕把铁盅给放在了案桌上。
“这鱼是我奶奶给你的!”清脆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庙里回响。“你先吃吧,这盅我明天再来拿。”
张虫转身就要走。
“那啥,你是谁家的孩子?”李老头用干瘪的嘴问着。
“我爸叫赵光云!”小孩的声音在李老头耳朵里总觉得尖锐,让他无法集中精神继续刚才的回想。
老头又愣了几秒钟,伸手把鱼给拿过来,一打开,热气和香味让他目眩神迷。他好像不那么冷了,一下子把裹着的被子给扒下来。他连续吃了好几口,一抬头,小孩已经不在了。
他抬起头喊道:“你去西边黄桷树那里,帮我看看我的老房子…”
他也不知道张虫到底听没听到,只是被眼前的鱼汤吸引着,大快朵颐。张虫呐?其实是听见的,彼时刚在坡边,听到这句话也并没有回应他,他心里还没有决定到底去不去看,不知道那到底有什么乐趣。或者说实在无聊时,或许他会想去。但是其实以至年关,小孩的乐趣大约不会太少,所以张虫心里就存着这件事。过年后的某一天张虫突然想起这事来,但那时他又早已失掉了兴致。
再说另一边,张虫奶奶去各处闲逛了一圈,回来依然没见张虫的影子,只是看见媳妇端着一碗鱼汤要出门。
“你这是干啥?”老人问。
“妈,张虫他爸说给李叔送点吃的去。”媳妇回答。
老人也不知道说啥,只是心里想着张虫该不会等着他吃完把碗给拿回来吧。老人嘴里念叨着,心里一直想,以至于出门撞见儿子,看也没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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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镇子因为在外的人回来而变得热闹了,年前几天,家家都开始忙起来。好像那些往常清冷的人家此刻都热闹非凡。
张虫大伯家也开始忙活了,炊烟一缕缕的从烟囱里像山深处飘去。他们在市政府里工作的儿子今天回来。仿佛他们特别为这个儿子骄傲,当了官,够吹一辈子。只是其实他这儿子仅仅是个秘书,帮着副书记做做文案工作。
对张虫而言,这个大人们口中所谓的“哥”,他是没有确切印象的,只是自有记忆起,过年的时候,也才偶尔见到,一开始出现这个人他还猜测是哪个外人。
张虫吃过午饭就出去了,在镇子里和那些一般大的孩子玩,倒也开心。回家的时候已是晚上,家里灯也没亮一个。开了灯想看看锅里有没有什么,却也发现什么都没有。这时候不远处传来他大伯的声音,叫他过去。
两家隔着一块大旱田,黑黝黝的。张虫看着大伯家院子里支着一根长长的竹竿,竹竿顶部绑着一个灯。院中间的桌子满满坐了一桌。张虫突然回过神来,转身看了眼漆黑的远山,不觉打了个冷颤,加快脚步。
他又看到那个“哥”的脸了,瘦长,小眼,戴着一副金丝眼镜,还配上油腻的大背头。张虫老是觉得这个“哥”和家人不协调,乃至于和整个镇子都不协调。他不愿意见着这样的人。
大人们正聊得起劲儿,好像都没有注意到张虫已经站在院里。张虫自己跑进厨房拿了个碗,看锅里还有不少红烧肉,就端着碗坐在正门的台阶上看着大人们。
“这样的事儿没什么不好的,不是都有好处吗。”大伯儿子说着。
“是倒是,只是,那东西好像也有个一百多年了,这不好吧”戴黑框眼镜的胖男人说着。
“镇长,那东西没啥用处,留着也只是个心安罢了,倒不如给推了。”大伯儿子回答倒。“市长的条件你们也知道了,到底划不划得来,你们想一想。那啥,爸,你觉得哪?”
他爸还没开口,他妈却急着说了:“事都知道是这么个事,但是那毕竟是个有佛的地儿,实在是不敢啊。”
儿子好像觉得父母和这些老人都有点顽固,听不进去话,就兀自喝了两杯酒。
“那啥,这事情就不能再好好合计合计吗,眼看着两三天过年了,开开心心的把年过来再说也不迟吧。”奶奶这样说着。
儿子放下筷子:“爸妈,市长交给我这事儿,是影响升迁的,难道你们还不明白吗!那破庙到底有个什么稀奇的,都是科学社会了,这封建迷信怎么还这样信哪?”他顿了顿“镇长,你这十多年都在这小地方,虽然是叫镇子,但是不就是个大一点的村子吗,你难道就不想再往上边走走,哪怕一两步?”
这下子一桌子人都不吭声了,仿佛夜色美丽,需要沉静品味。只是他们又都沉浸于自己的想法中。虽说不用张嘴说出来,但也因心中所想而进行权衡。当儿子口中那些利益关系出现时,做父母的自然想让他往高处走,至于镇长,虽为自己,但想法不尽相同。大家就这样一声不吭的沉静着。
张虫在旁边听得莫名其妙,原本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突然之间就静了下来。他抬起头注视着自己爸妈,大伯大娘,爷爷奶奶,还有那个胖镇长和“哥”,好像每个人都不太愉快。
“其实说实话,这件事我倒没什么反对意见,庙虽是公共财产,但如今大概也可以得到许可的,我回去开个会就行。但这地是你二伯家的。”镇长说完转头看着张虫他爸,自己揩了下嘴。
“这倒是也行,但…”张虫爸犹豫了一下。
“二伯你放心,该有的肯定有,咋们不是一家人吗。”大伯儿子十分爽快的说了这话。
张虫爸爸也不说话,就对着大伯儿子点了点头。大伯儿子一下子笑逐颜开,好像得到了整个世界。举起杯子就开始敬酒了。
大家都开始笑起来,尽管有些人笑得勉强,但也算是年前该有的氛围。只是张虫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坐在大门口,听着那些不知所云的事。看着大人们笑逐颜开,好像自己也开心了不少。
饭吃了好一阵,回家睡下时夜已经深了,在这些小地方,夜晚很长很长。张虫问母亲,今天他们在说什么。母亲说,市长要在庙那儿修座坟。
梦里,张虫见到山坡上有一座坟,硕大无比,四平八稳。
楼主:餘餘  时间:2021-02-26 19:04:46
(四)张虫姐姐腊月二十九回来过,带着男朋友,而男朋友则带着一大堆东西。张虫以前老是盼着姐姐回来,因为她每次回来都会带很多好玩的东西。但今年看着她带一个男人回来,竟然吃起醋来。他想着,以后他姐姐就要对这个男人好,大概不会这样宠他了。整整那一天,都有些悻悻然。直到三十那天姐姐离开,去另一个镇子男的家过年,他又突然后悔没有多和姐姐玩会儿。
姐姐走后,家里开始忙起来,因为好些亲戚过年时候要来串门,大约第二天菜备不齐,所以就提前准备着了。田垄对面的大伯家也是一样忙活着,大娘娘家的亲戚每年过年也都来玩一天,好些亲戚是城里的,大约城里没什么年味儿吧。
张虫三十老是在镇上游荡,看看这,看看那。有时候那些一起玩的孩子回家去了,他就自己坐在茶馆的高台阶上,双手托着下巴,打量过往的行人。
这时候的镇子也是很热闹,街市摆摊的、买东西的人都比往常多。喧喧嚷嚷的各色人擦肩而过。镇子不大,走两步就能遇见个熟人。有些熟人经常见,今天却因热闹的气氛,彼此都格外热情。也有些是外出好几年,刚回来的人,他们在街上遇见一直在这镇子里的儿时玩伴,或许要忍住不掉下泪来。
张虫吃过午饭又跑到街上,看看有没有什么小孩。没有小孩,他又坐那茶馆外边,抬头望着天。冬日暖阳透过大树的叶隙,把光柱投射下来,那光歪歪斜斜的,给张虫一种夏天的错觉。他想夏天快点儿来,因为是到他上小学的年纪了。他为什么这样想上学哪?好像周围的很多东西都变了,在哪也找不到那些乐趣。他年少的心开始慢慢变得迷惑,但是他自己也不知道迷惑的到底是什么。他觉得或许学校会不同呐,他不再会觉得白昼那样长,也不再会觉得夜晚那样静……
但是在那之前的每一天,他还是过着平淡而正常的生活。
整个镇子的人都因为新年的到来而快活很多,没有人再记起那个尚在庙里的李老头,或者说,是都彻底的把他给忘记了。有时候是这样的,无论不幸的事在那个当下有多么令人动容,只要那事不发生在自己身上,而碰巧过几天又有开心的事出现,人们就不自觉的选择忘记不幸的事。且说那些无关的人是这样,那些真正的李老头的近亲,也大约暂时的把他给忘记了。
好多好多年以后,张虫重新回到这个小镇时,竟然会觉得当时的一切都是像梦一样模糊的画面,以至于他始终回忆不起初次见到李老头的情景,也回忆不起那无比热闹的过年氛围。
当天午夜,镇子被鞭炮声炸得直跳脚。除去那些勉强挨过了又一年,尚在床上奄奄一息的老人,所有还能走动的人都有一种新的感觉。或许旧的一年的所有不好都会随着这鞭炮声散去,就让它多响几声,因为不好的事这样多。
张虫奶奶端着小凳子坐在门边,看着眼前的儿子和媳妇点燃一团团鞭炮,媳妇被吓得尖叫了一声,儿子哈哈大笑。她觉得人生竟然过得这样快,或许不久前,自己还跟儿媳妇一样年轻。
张虫父亲看着眼前这个逐渐成熟,但还是像当年初识时那样尖叫的女人,觉得莫名快乐。
张虫母亲看着这个男人大笑,也同样想起了他早些年的样子,她问自己变了吗?什么变了?或许是那一脸的络腮胡。
“妈,外面凉,进去吧!”儿子看着母亲望着自己,这样对她说着。
“恩,就进去,就进去。”张虫奶奶点着头,也不见起身。
这时候田垄间出现了一个人,是张虫大伯。他背着手,脸上有十分愉悦的笑意。
“哎,哥,笑啥哪?”张虫父亲问着,递给他一支烟。
“没啥没啥,就是高兴,你听这鞭炮声,让人咋睡哦。”说完又笑笑,把烟给点着。
“你爸在干啥?”老人平静的问。
“哦,爸也在那坐着哪。你俩都这把年纪了,还闹啥啊。”大伯说着又笑起来。大约是儿子要升迁了,才令他这般高兴。
张虫奶奶没有说话了,就看着田垄另一边,只是夜太黑,什么都看不太清楚。
张虫趴在窗户边上,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但无论如何,新年了。
楼主:餘餘  时间:2021-02-26 19:04:46
(五)年里还是那样欢乐祥和,到了初七,陆陆续续有人又走上回来时的那条路,去工作了。大约也是初七初八的样子,镇子里来了一辆很新的桑塔纳,那时候政府里的人好像都坐这车。那车在镇子主街按了几下喇叭,原本是想赶赶街上乱跑的调皮孩子,但是当即就引起了人们的注意。人们仿佛觉得这镇子有什么大事要发生,眼见着年还没过完,却有提心吊胆的意味。但后来事实证明,倒也没什么大事,其它都不过是庸人自扰罢了。
那小车径直朝小镇东边开去,东边除了那座破庙之外就只有一条小河。于是镇子里的人就开始议论了,有消息说这些人是市里的,来考察,要在河边建一个度假区。凡此种种,说什么的都有。但是赵家听到这消息,是什么都清楚明白的,他们在人群里也假装思考,却什么也没说。
那车里坐的是几个“地质专家”,在庙周围用工具简单的测量了几下,大约也只是做做前期的准备工作。这些人心里深知,虽说是修座坟,但这坟里即将埋葬的人,容不得他们马虎,即使是做做样子,也得认真。但是这坟里要埋的又究竟是谁哪?其实就是市长的父亲,在早些年,当官的可真的地位不一般,也不知道是不是中国自古以来的风气,百姓对官有崇拜和惧怕的感觉,而当官的也自觉高人一等。一方面当官的做了件什么本职工作,就自觉为民请命,另一方面百姓就感恩戴德。自古功成者入仕,为的大都是家族门楣的荣光与地位。直到如今,尚且有一部分父母希望子女功成名就,而不是希望他们开开心心。这对我来说是特别难以理解的。
几个人测量了一阵,就坐在庙外的石板上抽烟,看这周围的环境。
有人说过,东北之位俗称子孙山,主管人丁后代,会影响家宅的运势。地势需要高达而充实,不可低陷。庙的地势原本就是小山坡,加上庙后是茂密的林子,庙前视野一片开阔,不懂的人也可以看出是块好地方。当然,给父亲找个好的“安身”之所,既可以保证家族的运势,又可以保佑后代人丁,对市长来说,何乐而不为。只是不知道,他是否真正为老人的离世而难过(这也可能是我过于小人的猜测)。
正在几个人准备离开的时候,冷不丁庙门打开了,伴随着“吱嘎~吱嘎”的声音,里面出来个蓬头垢面的家伙。把几个人都看楞着了。这样破败的庙,原本是没人想到里面有人的,此刻却出来一个流浪汉。
其中一个人又点燃一支烟,对眼前的脏老头说:“快点走快点走,唉,好脏啊看着。”
谁知道李老头一听到这话,转身就进了庙里,咣的一声把门给关上了。不一会庙门又打开了,从里面飞出来几只碗。差点把几个人给咂着。几个人揣着一肚子气,上车回市里去了。
当天晚上,张虫大伯的儿子就从市里来电话了,语气很生硬,大概是挨了骂。他把白天的事给父母说了一遍,说要快点把李老头想办法弄出去。而他这一提醒,一家子才想起来李老头还在庙中,赶忙跑去田垄对面张虫家。张虫大娘对把李老头赶出去这事一直表现得有些抵触,她自己又说不清为什么。倒是张虫母亲,想起李老头的处境来,觉得于心不忍。大娘听到张虫母亲的话,更为动容了。其实在很多事情上,男人的决定是更果断而自私的。家人与外人,无条件的选家人,熟人与生人,无条件的选熟人。而女人大多想得更多一点,会更多的从道德与人性方面考虑。但是在我看来,包括这件事在内的很多事情,都没有绝对的对错之分。这个世界上十分坏的人很少。所谓的坏人,不过是那些相对自私的人,在个人利益和大众利益中选择了个人,因为他选择了大众或许就失去了个人。除去道德方面的选择,大多数都是可以以此类比的。而那些叫别人选择无私,满口仁义道德的人,其实自己往往是个比不上自私的人的小人。
在当天,大人们什么决定也没下。
也是在大人们的讨论中,张虫才记起了李老头这个人,想起西边黄桷树旁的他的家。而年也快过完了,乐趣早已不那么多,张虫就想着去黄桷树那边转转了。虽说到底是个老房子,塌没塌尽也不一定,但至少说西边他还没怎么去过,大概又可算作一次冒险了。
春天是在悄无声息中到来的,或许此刻没人看见的角落里,各种东西都在生长着。
楼主:餘餘  时间:2021-02-26 19:04:46
今天什么都不想写,万一明天也不想写,这个故事大概就这样算了。每天都是想到哪写到哪,原本也没有想该以什么样的方式结束。加之我是个懒人,没什么追求。
原本我也想写那些青春校园爱情什么之类的,但是好像这些东西都被写烂了,况且大多数写这类的,都没什么思想上的提升。农村里面的故事,现在好像越来越少,大家大概都去感受嘈杂的城市了。哎呀,我也要在这个热,而且嘈杂的城市里继续虚度了。哈哈
楼主:餘餘  时间:2021-02-26 19:04:46
今天什么都不想写,万一明天也不想写,这个故事大概就这样算了。每天都是想到哪写到哪,原本也没有想该以什么样的方式结束。加之我是个懒人,没什么追求。
原本我也想写那些青春校园爱情什么之类的,但是好像这些东西都被写烂了,况且大多数写这类的,都没什么思想上的提升。农村里面的故事,现在好像越来越少,大家大概都去感受嘈杂的城市了。哎呀,我也要在这个热,而且嘈杂的城市里继续虚度了。哈哈
楼主:餘餘  时间:2021-02-26 19:04:46
今天什么都不想写,万一明天也不想写,这个故事大概就这样算了。每天都是想到哪写到哪,原本也没有想该以什么样的方式结束。加之我是个懒人,没什么追求。
原本我也想写那些青春校园爱情什么之类的,但是好像这些东西都被写烂了,况且大多数写这类的,都没什么思想上的提升。农村里面的故事,现在好像越来越少,大家大概都去感受嘈杂的城市了。哎呀,我也要在这个热,而且嘈杂的城市里继续虚度了。哈哈
楼主:餘餘  时间:2021-02-26 19:04:46
网络问题,卡了,出来这么多...
楼主:餘餘  时间:2021-02-26 19:04:46
@云石胶 2017-07-17 13:32:35
写得不错啊![d: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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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但是结束了
楼主:餘餘  时间:2021-02-26 19:04:46
(六)张虫大伯说市长明天下午就叫人来推庙,镇长那儿已经搞定了。市长要求要在四天之内下葬。所以李老头的事要在明天中午之前解决。大人们白天忙完,吃了晚饭就聚在一起聊这事。但真正做出决定,也是在推庙的那个当下。
张虫在记起李老头的第二天,就到镇子西边去了。往那边去有一条不太宽的石子路,那路是在半山腰上修的,常常有石头和黄色的硬土往下掉。过了那条路,前面住着张虫好几个亲戚,张虫从那里路过的时候,那些中年妇女总会捏着他的脸蛋哈哈大笑。有时候那些大人们在他面前开玩笑,觉得他听不懂,但是其实他大部分都是懂的,只是不知道有什么可笑的。那是一种说不清楚的心境,相比之下更像是看透一切的耄耋老人的所想。所以其实在某一些方面来说,最懵懂的小孩和什么都懂的老人倒是很相似的。前者可以简单的看到本质,后者可以复杂的想到本质。这就是所谓的活复杂了。
李老头的老屋子并不太远,只是那边的住户都已搬走了,所以少有人去,地方就破破败败,冷冷清清的。那边以前有四户人,早些年比较热闹。其中一家门前有棵杏树,张虫去时,那树上已经有些青的小果了。李老头的老屋旁有棵参天大树,是当年他们举家离开时二儿子种的,当时不过是根小苗,现在几个人都抱不过来。那树好像是樟树。
这也是一处山坳间,清冷中仿佛透着曾经的生气。张虫站在模糊的小路上,一瞬间看到了这里多年以前的样子。陌生的人,欢快的笑声,还有树上的鸟和松鼠,晨间的薄雾,稀疏的阳光,摇曳的树影,虫鸣,风声,夜晚。一切的一切。张虫就像是站在画中的人,显得死板,却可以在死板单一的动作中感受时光夹隙里活灵活现的人、事。那些人穿过他的身体,在多年以前的这里生活着,他们自己大概也不会记得这平淡的生活。他们不知道时光。
张虫看到当时的李老头还是中年,满面荣光,笑里面有一种安闲淡定,与现在的李老头差别甚远。现在的李老头甚至于面貌也因世事而改变,身体被痛苦抽得干瘪,脸上的皱皮像是打湿过水但是干了的纸。无处可说的是时间甩给他的一切,说不清,道不明。
张虫绕过塌了的土房子,又看到了另一座摇摇欲坠的土房子。房子四周尽是冬日枯叶的残骸,平平的堆了很厚一层。路也是找不到了,他不知道如何过去,只远远的望着。他该如何告诉李老头呐,这房子到底是算塌了吗。午后春日的暖阳照着这片土地,说起来,一切都像是新的,但是一切又明明那么旧,旧得让人感到悲切。
……
傍晚吃过了晚饭,两家又在商量李老头的事了,冬日难得余晖金黄,他们都有意无意的沉醉其中。
张虫坐在屋里靠窗的位置,就听着他们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一天后推庙的事。他们都已心知肚明,这事无可改变,但是李老头的处置该如何,还是始终想不出来。或者说,他们心底都是有一个大概想法的,但谁也不愿意挑明,谁也不愿意真正这样做。
张虫奶奶年轻时候对李老头动过心,这事她谁也没提起过。也不知道是命运还是什么,他们走不到一起。但是倒是老了,她倒大胆了一些,也不想什么,只是能偶尔看见也是很好的。她知道对某些人不公平,但是中意的心情总是这样的,纵使任性也只关乎自己内心罢了。所以在商量的时候,她是倾向于把李老头接家里来的。这个选择在两个儿子看来都是实在不得已才会考虑的,即是说真到了那一步,谁也不愿意先开口。这就是先前说的“大概的想法”。对两家都有利益关系这个方面来说,都没有退缩的余地。但是说到底,他们管李老头的生死,是否有什么关系呐?只不过在镇子里,大家都觉得这庙是公共财产,李老头无人管,如果他们因为做的种种而失了正直的人设,就不好了。所以最终还是要在推庙时说明这庙的地是私地,大约让众人信服的说法就只有是他们愿收留李老头了。他们不愿,但是又想不出其它办法,所以一周以来都在和内心作斗争。这倒是讽刺,好事容易看到,因为想让人看到。而坏事却很难发现,因为它们都只在“坏人的心里”。虽说没有所谓的好与坏,但是这里又是与大众而言了。
从年前开始,那些人因单纯的想念家人朋友而回家,到如今,心中指不定又有了什么自私而且不能外说的想法。所以凡事都因时而变,变的不是好与坏,只是利与弊。自私者都是不为人知的,但是往往,自私者与无私者却是同一人。
楼主:餘餘  时间:2021-02-26 19:04:46
原本想就那么停了,但是故事放在那又好像什么事没做完,偶尔会忍不住想。虽说有些东西不为名利,但是就是想把脑袋里的东西留下来。换句话说,为名利的东西不见得是我想写的。这故事都是直接写不做修改的,难免词句不当。就当看着玩了
楼主:餘餘  时间:2021-02-26 19:04:46
最近失恋了,呵,人生啊??
楼主:餘餘  时间:2021-02-26 19:04:46
张虫在梦里听到轰隆隆的声响,那声音就像是夏天的雷劈在了峭壁石板上。他努力地找寻那声音的来源,但是怎么都没办法辨别声音来的方向。
上午吃过早饭,张虫坐在屋子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不远处的小路上过去了三五个孩子,张虫问他们去哪,他们说老庙拆了,来了好多人,还有好多挖掘机。刚说完,那几个跳跳荡荡的身影就在竹林处消失了。张虫一下子来了兴致,进屋里穿了双鞋,就朝庙那边跑去了。
临近老庙的路口,张虫听到了梦里那轰隆隆的声响,跟挖掘机凿石壁的声音是一样的。他突然觉得或许他昨晚做梦来过这里,在这座庙的上空徘徊过一阵儿呐。上了小土坡,他看到上面早已站了密密麻麻的人,几台挖掘机就在人群拥簇中卖力的工作着。然而那庙哪?竟只剩下一个四四方方的土坯了,绿色的新土与褐色的旧土交叠着,虽然并不那么和谐,但也并不显得冲突。他们就像这个镇子的人一样,在长久以来形成的生活习惯中过活,对新事物的到来和转瞬即来的改变表现得处变不惊,实则内心早已波涛汹涌。然而面对时代对于内心恪守的生活方式的改变,他们还是沉默着。这种情感的出现缘由,倒不如说是无可奈何。悲凉的意味大于痛苦。
所谓悲凉的人,就包括张虫父母和奶奶在内的两辈人。看着这庙的离开,他们知道离开的还有一段时光。然而说来反倒是奇怪的,仿似这庙的修建都通过了许多人的同意,临了,却让他们闷声难为情。
庙周围站了好些人,各自嘴里好像都有说不完的话,不停的和身旁的人灌输自己的“凡此种种”。眼看着挖掘机挖得连土坯都变了样的时候,老一辈人就转身四处观望这地方周围的景观了,仿似他们小时候、庙还兴旺时,是他们的青春?而对于张虫母亲,她脑中想的是她儿时的记忆,特殊年代里,这庙仿佛也伴随过她一段路。
三月暖阳在前几天用尽了,故而今天天色比较阴暗。风微凉,从庙后的高山夹隙间吹来,一阵阵的撩动人群的衣裳。张虫还是跟李老头“初来”镇子时一样,挤在人群里。他不经世事的眼光好像反倒能看透世事,那是一种最为直接的直觉,准确得让见识到的人觉得不可思议。他在那些站在土坯旁的人眼神里好像看到了这个地方的消失,以及一段哪里都探寻不到的故事的消失。这就是多年以后张虫回到这个地方时,实在想不起与李老头初次相遇时的场景,甚至于连同那无比热闹的过年氛围都记不起的原因。在多年以后的张虫脑海里,在这里的生活不过是黑白电影一样的画面 ,无声,并且好像还有些模模糊糊的。
不到中午,庙曾经存在过的一切证据都没了,除却人们的记忆,它更像被擦掉的文字。张虫回到家,觉得无所事事,虽然对于年幼的他来说这个概念还不太明确,但是终归是有这种感觉的。山坳间灰色的天空把原本有些翠绿的新叶染得暗淡,有鸟鸣在四处回荡,但是找不到它的来源是哪一处。
一切又回归平常,大伯家午饭快熟了,炊烟弯弯曲曲的向远处飘去。母亲和奶奶也在忙活着吃饭,父亲在屋里不知道在干什么,门前的柚子树不动如山。张虫在凳子上前后摇摆,眼神四处打量。
夜晚眨眼就到。
夜里,张虫两家人又聚在一起,张虫缩在被窝里,听到他们在谈李老头。
“像是都没有人看到他出来过。”大伯抽了口烟。“不知道他怎的就消失了。”
“镇子就这么大,能去哪呐,总不至于跑山里去了吧?”张虫奶奶嘟囔了一句。
大家都沉默了一阵,像是不知道说什么。
“找他吗?”张虫母亲问了一句。
“不找,没有那个必要。”张虫父亲说了一句。张虫爷爷也拖着长长尾音补了一句:“是没必要找,自然他决定了走,还找啥。”
“我们也还没告诉他接家里来啊,怕不是寻死去了吧!”大家都看了张虫大娘一眼。张虫大娘像是看不懂大家眼神似的,依然直勾勾等着回答。但是没有一个人回答。
“指不定过几天他就回来了。”这是张虫听到的最后一句话,也不知道是大家都散了还是张虫睡着了,反正这件事在那以后就没有后续了。
所以说悲伤只是属于当事人自己的,别人都没办法深切体会。虽然每一个别人都会充当几次当事人,但是终归在多数时候还是顺遂的,假如偶尔你的悲伤被别人看见了,那么是实在倒霉吧。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来讲,遗忘对于当事人或者别人,都是最好的解药。
楼主:餘餘  时间:2021-02-26 19:04:46
空旷的八月末,精神无处寄托。关于有始无终的故事,我也总是觉得乐此不疲。只是时间会给我多少机会呐?那种既满足我自己对于故事和文字的要求、又满足大众喜好的东西。我是不是终有一天会写出来呐?anyway 迷茫是无药可治的!
楼主:餘餘  时间:2021-02-26 19:04:46
新接(一) (八)
张虫到了上学的年纪,也正好快接近新世纪的开头。那时候镇子开始发展旅游业,大家思来想去好像也没什么可以推广的。但因为镇子是个火山口,所以地下有无尽的温泉。大家都觉得物以稀为贵,于此便决定发展温泉小镇的概念。这种休闲的概念在早些年还是比较难发展的,因为内陆地区大家都还在为生计而奔波,闲钱是没那么多的。但正是那年的旅游业开始发展,镇子开始迎来一个小小的转机,一直到往后的很多年,很多看准机遇的人都赚了一笔足以在大城市买房的钱,并摆脱了农耕的生活。虽说这里的火山早已死去不知多少年,但挣扎的人却一代接一代。
也是在那一年,张虫的父亲做了一个看似顺应时代改变的决定——外出务工。因为他是从部队的运输连队退伍回来的,所以张虫父亲会开车。早些年,开车的手艺也是不愁工作并且待遇不错的。那一年张虫全家和张虫母亲的弟弟全家,一起来到了城市,两家6个人租住在一个两居室里,开始了新生活…

城市是一个小城,并且以建筑原料和运输产业为主,污染挺大的。整日都可以看到工厂长长的烟囱在冒黑烟。主干道两旁临着街区和住户,有很多不太平坦的小路在楼宇间穿行。一路向着北边上去,有一座巨大的水泥工厂,大门每天都会进进出出无数的车辆。鸣笛声, 刹车声,在这个城市不断敲打人们的耳膜。甚至到了夜晚,也有长途的运输车辆照着孤独的灯光向四面八方驶去。那是中国城市建设的基础,是多年以后这些有名建筑肉身的出处。另一边,沿着主干道边缘一路向南,穿过菜市、医院、住房、饭馆和游戏厅,就是一条大河——长江。夏季浑浊的河水滚滚而去又滚滚而来,河上的大渡轮载着许多货车去到另一个省份,甲板上站着许多司机,也不知道望着长江水想些什么。那两年,张虫的生活几乎都围绕着主干道周围而前进。
张虫在幼儿园的老师姓蛇,是个大约30岁的女人,爱穿牛仔裤配一件白色的T恤。眼睛不太大,总爱做些很应景的表情。幼儿园两层楼,一楼是玩耍的设施和厕所,二楼就是教室。那时吃饭是需要自己回家吃或者带个饭盒的。因为幼儿园离家就一百米左右,所以张虫每日就和小表妹(张虫母亲弟弟的女儿)一起回家吃午饭。吃完饭母亲会要求睡睡午觉再去学校,张虫总睡一会儿便起来,独自跑到学校去荡秋千。然而中午老师也是要求睡觉的,打扰到睡觉的同学,老师也会训斥张虫,好几次,老师要求张虫在教室里去睡觉,吓着张虫了,他便不再中午跑去教室玩耍了。另一个原因便是,小表妹每次睡完午觉起床看不到张虫,需要独自去学校,然而小表妹实在太小,总会害怕的哭着过来,张虫又会被训斥。长此以往,张虫便也顺从所有人的意思,在家呆着了。然而午觉他是怎么都睡不着,翻来覆去令他很是煎熬。从那时起,他爱上了趴在窗边看世界。回想在小镇的日子,他想着小镇树荫下的光影摇曳,还有街上闲散的人们。
幼儿园一般4点钟就放学了,所有人吃完饭也就将近傍晚。母亲和舅妈带着两个孩子穿过主干道,去南边的街区逛一逛。那时候这种休闲娱乐的方式好像就形成了一个习惯,如果那日因为什么事情耽搁了,反到觉得是非常不对的。
小孩子每人一碗凉面或者凉虾,就是最开心的奖赏。大人让小孩不要乱跑,小孩开心的哈哈哈大笑。虽说周围尽是工业的残余,但是在张虫记忆里那是非常开心的时候,远胜于在教室和同学做游戏或者在荡秋千。还有一处,就是那个游戏厅,那是张虫幼儿园时最向往的地方,看着里边的人开心的样子,他都不知梦到过多少回自己在里边玩游戏。然而至始至终,他都没有去到过那里边,直到他从这个地方离开,并且又在多年以后回到这个地方时,他都没有进去过。但是那种期盼的感觉,他一直觉得是美好的。后来他发现也许当你的期望达到时,一切都将变得不那么美好。所以这也许也是他从不进去的理由。
是的,人生总是这样的,当 惯于一种生活的时候,新的生活也会悄然而至。张虫所习惯的乡村生活带给他现在性格中恬静的部分。而城市的新兴事物又在不断冲击着他的认知。以前他爱坐在镇子中间的大树下发呆,现在他喜欢在城市7楼的窗户看车流。他一直都知道这看似行进中的世界其实是静止的,历史的车轮不过是碾过人们的思想,你还是那个你,风景也还是那片风景。你想挣脱现在的生活,到头来却发现,世界哪个角落都一样。
但是新生活还是有许多好处的,最好不过的便是可以结交新的朋友。少年时期的快乐从哪里来呐?自然就是和朋友一起见识新的事物了。那些你在孩童时见到的东西,大概率会影响你今后很长一段人生。你成人之后的喜恶基本都是孩童时候养成的。
正好,他在那时有了一个好朋友,一个留着寸头的瘦弱孩子。
楼主:餘餘  时间:2021-02-26 19:04:46
@规呵就化 2019-07-28 23:40:33
说实事,我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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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懂我要写什么?还是在写什么?
楼主:餘餘  时间:2021-02-26 19:04:46
新接(二)(九)
新朋友叫做蒋弟均,是个住在一个街区之外的铁路边的孩子。他整个夏季都穿着相同样式的宽大半截短裤,配一件刚刚合身的T恤。因为身材很瘦,所以走起路来活像根短竹竿子。张虫和这个朋友第一次相识是在幼儿园的一楼,他们在滑梯上互相用脚蹬对方,以使对方让路,蹬到上课彼此都互不相让。从此以后的一段时间,他们把这当成一种娱乐项目,在旁人看似针锋相对的动作中增进友谊。并且很快的成了好朋友。
炎热的夏季在这座工业城市最为明显,四处翻滚的热浪像一种病毒,在城市的角落间吞噬着人们的精力。大人们做什么事都好像没精打采的,孩子们却依然不为炎热所动,在各个小巷子里边穿行。某个在家午休的时间,蒋弟均来找张虫了。
母亲抱怨着起身去开门,看到蒋弟均,便问他找张虫干嘛。
“我想叫张虫出去玩,实在是太无聊了。”蒋弟均轻声的说着。
“现在吗?现在外面可热啊,你看哪有人在外面走动嘛,待会儿可别热中暑了。回家去吧。”母亲说着看向房间的张虫。
张虫从床上跳下来,飞快的就走到门边,望了望母亲。母亲叹了口气,转身回屋里,临了说着:“别乱跑了,就在楼下玩会吧!”。俩人高兴地大笑起来,便飞快的跑下楼去了。
张虫和蒋弟均在街上踌躇着,走了几步也觉得这太阳实在烧人,便又回到楼梯转角的小巷子去了。他们坐在那谈起幼儿园开心的事来。
“你知道你昨天蹬我的那一脚吗,哈哈,那可真是太痛了”说着他撩起了裤腿。“喏,你看,这块儿都青了。”他做样的揉了揉大腿,并且露出一个异常痛苦的表情。
张虫哈哈大笑起来,“谁说不是哪,你看我这小腿肚子,前些天挨了你一脚,现在还没有缓过劲儿来呐。”
“不会吧,你怎么也,哈哈哈,你这个大笨蛋。”蒋弟均说着拍了一下张虫的淤青,张虫疼得别过身去,一把把蒋弟均的大腿锤了一拳。
两人捂着痛处彼此挪开了距离,傻笑着,呼哧呼哧的出着大气,还作势要再出手击打对方的痛处。
两个人就这样傻笑了一阵,就开始沉默了。
“你看过我们家小区后的铁路吗”蒋弟均平静的说着。“那上边每天都有许多的火车开来开去,也不知道开到哪里去。半夜老是一列接着一列,特别吵人。”
“那是拉煤的吧,我以前在窗口看见过那边冒着黑烟。”张虫回答着。
“偶尔拉的是煤,偶尔也拉其它的东西。”蒋弟均说着从地下捡了一颗石子,随即又被烫的赶快扔了出去。“我真希望那些拉煤的火车翻掉才好,那些狗日的。”
张虫楞了一下,他不知道为什么眼前的蒋弟均会说出这样的话。他觉得或许是这些火车夜里吵着他睡觉了吧。
张虫笑起来“那个火车怎么能翻哪,这样重的东西,没有什么是可以阻止他前进的。”张虫伸出手在阳光底下晃了晃,看着尘埃在空气中不断盘旋。
“说的也对,它那样大,怎么能让它翻哪,真是可笑。”说完蒋弟均自己也笑了笑。
那天他们就这样坐在楼梯的拐角处一直到下午上学的时间。蒋弟均告诉张虫,他家背后铁路的旁边是好大一片小土坡,长满了小草,可以在上边躺着,还可以打滚。火车洋洋洒洒开过的时候,他们在小土坡上就可以看到火车篓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了。他叫张虫明天和他一起去那里玩,明天正好放假。张虫异常高兴。
然而到了第二天,父亲正好要开车运货去另一个省份,张虫和母亲便随着父亲坐车运货去了。他心里一直悻悻然的挂念着蒋弟均家后的铁路和火车,一路便没有前几次和父亲出车时的那种高兴。然而小孩子忘性是很大的,父亲的车还没有开到时,他便已经忘记了不开心的那档子事。
货车开到一个郊区,进了一处类似加工坊的地方,过了门禁在开个几分钟,眼前就出现了一个偌大的深坑。父亲把车从坑旁边开过,张虫看到深坑里全是猪的尸体,很多都腐败掉了。父亲朝窗外吐了一口痰。母亲甚至看了一眼之后都不敢再看了。
“这不是你爱吃的火腿肠吗?儿子,这就是火腿肠的出处。”张虫父亲充满鄙夷的说着,“全是死猪”。
张虫内心被这样的场景震撼到了,年少的他以前在乡村时也见到过各种不好的事,但远没有见识过这样的东西。他无法理解为什么火腿肠会用这样的死猪肉做材料,也无法理解为什么火腿肠还会有好的味道。父亲把车停到库房前面,张虫下车便在墙角吐了。
“***”父亲骂了一句脏话,开始咒骂这些生产火腿肠的人。另一边,还是任由着工人把一箱一箱的火腿肠抬到车上。
这些火腿肠会运到一个站点,再又站点分发出去,在全市售卖。在那个年代,这就是最正规,最合法的火腿肠。
在回去的路上,张虫心里变得有些别扭,他实在分不清这个世界的好与坏了。因为在他的印象里,火腿肠无论是包装还是里边,看起来都是很干净的,为什么却是这样的猪肉做的哪。
从那以后,张虫便再也没有吃过火腿肠之类的东西。后来越发长大,他越发懂得一件美好的事物外表到底有多大的欺骗性。
楼主:餘餘  时间:2021-02-26 19:04:46
新接(三)(十)
这座城市的早晨充满沉郁,就像夕阳下落到还剩最后一丝光亮时的样子。窗外的阳光照在窗台上,照着灰尘轻飘飘的在空气里飞舞。张虫在家做了一天的作业,听着表妹的哭闹和母亲念叨。
下午,张虫去了蒋弟均在一个街区外的家。那栋小区在距离铁路五米左右的地方,隔得异常近。铁路另一边就是很大一片的土坡,土坡长的野草和低矮的野草交错着,连绵不绝,一直延伸到视线的尽头。周围除了小土坡就是几栋孤零零的居民楼,三个场景景物在张虫脑海里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往后的许多年,张虫一旦看到铁路,就会在脑海里浮现土坡、野草和居民楼。
他站在居民楼下大叫蒋弟均的名字,响亮而清澈的声音在空旷的铁路边随即消散,两秒之内便寻不到一点踪迹。张虫找了张石桌子坐了下来,时不时的就叫唤两声。但是始终没有人回答。张虫想着是不是他根本就没听到自己的叫声呐?然而也因为不知道他住在哪一家,所以张虫在那里呆了一会儿便回家了。离开时他老是忍不住回过身去看看那片低矮的小土坡,以及那条长长的铁路。后来的某一天他恍然大悟,这样的场景原来也会影响一个人的审美和爱好,多年以后他喜欢的风景就是类似的安静而颓废的旷野,没有任何华而不实的东西。
那片铁路张虫后来去过一次,是在真正的傍晚时候和家人一起去散步。舅舅一家和自己的父母,在铁路边的小道上一直走到当时他在居民楼下所能看到的视线尽头。他发现原来视线尽头的风景和这边一样,除却那几栋孤零零的居民楼,一切都像是粘贴复制的那般。
父亲说,原本人生就像是这样一条长长的路啊,沿途的风景都差不多,只有初见时的新奇,后面的路哪有那么多姿多彩。张虫不解,看看母亲,母亲笑一笑,开始说起今晚的电视连续剧播到了哪里……


在学校里,张虫问蒋弟均那天怎么没有听到他的叫声,蒋弟均说那天他回老家去了。张虫问他老家在哪里,他说了一个张虫从未听过的地方,那地方对张虫来说就是一个不知道在地球哪个角落的蒋弟均的家,除此别无任何其他有意思的遐想。说了那天的事之后,他们便又开始了在滑梯上的老项目,彼此玩得不亦乐乎,直到上课都不想走,还得老师来拉着他们回教室去。
下午放学后,张虫和小表妹一起回家去了,两个人摇摇晃晃的,期盼着吃完晚饭后母亲带他们去到河边玩、吹一吹晚风,吃一碗路边的小摊,然后结束开心的一天。
夜里八九点钟,大人们围在电视机前面追着每晚两集的连续剧,谈论起一些事情来。张虫看得入神,隐隐约约听到蒋弟均的名字,那时候他听到,蒋弟均的父亲被火车给碾死了,在另一条不知在哪里的铁路上。蒋弟均母亲带着他两个人在这边谋生活。大多数时候蒋弟均的母亲都在工作,所以蒋弟均都是自己一个人。母亲转过头对张虫说,你看人家这样独立,你也要学着点。张虫楞在那里,不知道回答什么。
蒋弟均的母亲也是一个瘦瘦高高的女人,和蒋弟均简直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她的脸细长,骨骼很突出,出汗时皮肤显得有点油腻,好像在烈日底下烤过似的。黑而粗的辫子随便扎在脑后,穿着一件很合身但是略显厚实的女士长袖体恤,袖子挽在手臂上。她脸上的笑容给张虫一种十分勉强的感觉,仿佛在那时不笑是很失礼的表现。在张虫记忆里,那样的笑令人毛骨悚然,因为那笑容里有一种近乎绝望的失落感,张虫在今后的生命旅途中从未在其她任何女性眼中见到过。这就是在某个放学很晚的黄昏,张虫第一次见到蒋弟均和他母亲时的印象。
听到大人的谈话时,他才不由自主的想起那个女人的样子。他发誓以后不想再看见这样忧郁的神情,故而要避开她。而那确实是张虫唯一一次、并且也是最后一次见到蒋弟均的母亲。
然而既然蒋弟均的父亲死在铁路上,为什么他们一家还要租住在离铁路这样近的地方哪?那时的张虫始终不明白。他还看不懂世事,不明白思念的意味,不知道精神的寄托到底来源于何处,不知道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孤单的感觉,即使是虚无缥缈的一个影子也想抓住的疯狂。以前他见识过人性的贪婪,他以为那就是生活的准则,尽管那不是他所喜欢的,但是那却告诉他他不明白的生活就是这个样子。他失望透顶。
张虫所知道的东西,他从未在蒋弟均面前提起过,他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一如往常的和他开心的四处玩耍。他们的友谊日渐牢固,好像相处了很多年的玩伴一样,彼此十分熟悉。
楼主:餘餘  时间:2021-02-26 19:04:46
@曙庖戤f 2019-08-13 20:35:00
-  说实事,我不懂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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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不懂

楼主:餘餘

字数:22354

帖子分类:闲闲书话

发表时间:2017-07-13 00:46:54

更新时间:2021-02-26 19:04:46

评论数:45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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