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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个被判死刑的人都必须死吗?《生死裁决》——死刑复核法官工作纪实

楼主:张海生1110  时间:2018-12-20 19:09:03
一个巨婴法官,一个吊车尾检察官,一个只想坚守一线的刑警,一名保姆心理学家,一个特殊的法律理念:
每一个被判死刑的人都必须死吗?
他们奔波于全国各地,会见因各种原因成为死囚的人,走他们走过的旅途,想他们行过的心路,他们背负着社会的误解,承受着被害人家属的谩骂,一生只为两件事:
楼主:张海生1110  时间:2018-12-20 19:09:03
第一季 背水一战
引子
凌晨三点,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三九时节,是严冬里最寒冷的日子。
冷风瑟瑟,打在脸上,像要把人吹裂一样,刺骨的疼。鹅毛般的雪花纷纷扬扬飘落地面,不片刻便在地上留下了厚厚的一层积雪,在路灯的照耀下,闪烁着晶莹的光。
就在此时,便在此刻,一栋写字楼的天台上,却传来了一阵吸溜吸溜的声音,一个避风的角落里,两个穿着法官制服的年轻人人手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泡面,吃的正欢,滚烫的汤汁却不能驱散寒意,两人不由自主地打着寒颤,不停地跺着脚。
两人身边的台阶上还放着一碗泡面,只是那碗泡面上已经盖上了一层薄薄的白雪。
“这大半夜的,咱们跑这个鬼地方来,到底图啥?”其中一人不满地道。
“我哪知道。”另一人抽了抽鼻子,“还不是她非得来。”
他向天台的边缘努了努下巴,他的同事看了一眼天台边的那个身影,不屑地撇了撇嘴,眼里满是不满。
那是一个瘦弱清秀的身影,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身上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白雪,如果不是经人提醒,很容易让人以为那是哪个百无聊赖的街头艺术家堆的雪人。
她站在那里起码已经两三个小时了,从站在那里开始,她就没有动过。
“你说说啊。”那个一身怨气的同事啪的一下放下了泡面,汤汁四溅,将积雪融出一个个孔洞。
“结婚,我这个新郎不到场;生孩子,我这个当爸的在外地出差,整的我现在一回家,我老婆就让我在楼下喊她,说是让全小区的人都知道知道,她不是让人包养的小三,更不是未婚妈妈。我这好歹也是最高法的法官,是个有身份的人,你说跟她组队之后,这过的都叫什么日子啊,《劳动法》在她这就跟没有这回事一样。这案子完了之后,高低我得申请调离,再这么下去,早晚我得让她给我弄到妻离子散。”
“知足吧你。”他身边的同事叹了口气,“自打她来,我就没休过一天假,我爸都说我,一个小公务员,天天弄的跟国家总理似的,弄不好比国家总理都忙,国家总理好歹还在中南海办公,我这,天天跑基层调研,他都怀疑我是不是被调到统计局了。”
他又抽了抽鼻子,“完,我这好像又要感冒。打从调到她这组开始,我这身上的毛病一天比一天多,起码减寿十年。”
“唉唉,动了动了。”他身边的同事突然兴奋地说道,他连忙看过去,就见天台边的那个身影抬起手腕看了看表。
这个简单的动作让她身上的积雪簌簌掉落,几乎瞬间就在她的脚边堆积成了一个雪丘。
林菲转过身,向她的两个同事走了过来。
“林法官,行了吧?能回去了不?明天我儿子一周岁生日了,你再不让我回去,那可就成周年了。”那个连自己的婚礼都没能参加的法官带着刺地问道。
“嗯。”林菲应了一声,但她的眉头紧锁,显然根本没注意听自己的同事说了什么。
“得,又没戏。”他无奈地摊了摊手。
“卷宗里是不是说,那个证人当时因为炒股失败,准备要跳楼,然后就亲眼看到被告杀人了?”林菲突然问。
“对。”那个感冒的同事抽了下鼻子,“说是那天月光挺好,他看的一清二楚。警察问他的时候和在法庭上作证的时候都是这么说的。小林,可以了吧?这案子都拖了三年了,再不结可说不过去了。”
林菲仰着头想了想,“回吧。”
两名同事对视了一眼,忍不住抬手击掌,兴奋之情难以言表。
林菲走到了两人的身边,端起了自己那碗泡面,可那碗泡面已经冰凉,不能再吃了,她苦笑了一下,放下泡面,站起身,跺了跺脚,驱散着寒冷。
“这案子,发回重新调查一下,这个证人的证言不能采用。”
“啥?”林菲的两名同事异口同声道。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林菲问。
其中一名同事马上看了一眼表,“快三点半了,咋了?”
“我说日期,农历。”林菲说道,“腊月初二,案发的时间正好也是三年前的腊月初二,月初的时候,哪来的月亮?还有,对面的窗户上一层霜,他根本什么都看不到。”
两名同事对视了一眼,无奈之情毫不掩饰。
林菲却完全没有注意到他们的表情,继续说道:“这案子肯定另有隐情,死刑不能核准。突破口就在这个证人的身上,他没理由做这种假证,不是利益相关就是受人指使……”
“得,我的林大法官,您就别分析了,接下来这个案子怎么查,那是警察的事,你一个法官,就别插手了,好吧?你还打算把公检法的活都干了咋地?”那个一直不满的法官呛声道。
“还有,我明天就回去了,你愿意留这呢你自己留,反正我不待了,咱俩回去之后啊,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谁也别搭理谁,省得心烦。我是受够你了,你就一法官,在这充什么国际警察啊!”
说着,他怒气冲冲地下了楼。林菲的另一名同事有些尴尬地看了看,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
林菲冲他笑了一下,“你也回吧,这没什么事了。李哥,我知道,你也申请调走了。”
“我……”
“没关系,在那之前,先忍忍吧。”林菲说。
同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别误会,在忍的人是我。”林菲却又说道,“你们有你们的办事方法,我有我的办事原则,矛盾不可协调,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我不会妥协的,哪怕我一年就办了这两个案子,我认,我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对得起自己这个职业。”
林菲这名同事的脸色也沉了下来,“林菲,你这么说话就没意思了,我们都是搞死刑复核的,这案子的疑点,我们不是第一次提出来了,打回来重新调查也不是第一次了,你以为只有你不批死刑?只不过你今天发现的这个疑点我们以前没有注意过而已。我们有家不管,跟着你来出差,你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
说完,这名李姓法官也怒气冲冲地走了,可林菲看上去却丝毫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只是又回头看了一眼天台。
“要是没有今天这个疑点,这个死刑,恐怕你们就批了吧。”
林菲冷声说道。
楼主:张海生1110  时间:2018-12-20 19:09:03
楔子
1、
新京市新生街9号地处一个Y字形路口,向左的那条路叫黄泉路,向右的那条街叫长安街。
在新生街9号建成之前,这两条街道并不叫现在的名字,只是它们原本的名字早已经被人遗忘,连带着“新生街”原来叫什么也没有人记得,在老人们的口中,这里是解放前送死囚往生的刑场。
新生街9号也是新生街上的最后一栋建筑,它高十一层,规规矩矩,方方正正,通体乳白。楼体外并没有悬挂任何显著标识,但过往的人们在经过它时却会下意识地噤声,放轻脚步,尽可能离它远一点,再远一点。仿佛那是一头沉眠着的猛兽,一旦惊醒,便会将它目光所及范围内的一切都吞入腹中,尸骨不留。
门口那些永远不苟言笑持枪肃立的武警、严格到堪比机要机关的进出安检程序、中规中矩的外观设计和少有人露面的门可罗雀让这栋建筑处处透露着一股肃杀、沉闷和神秘。
这里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最高人民法院的第二办公区,俗称“死刑复核大楼”。全国各地判处死刑的案子最终都会汇总到这栋办公楼里,由这里的死刑复核法官们交叉阅卷,核对,三人一组组成合议庭,对案件的判决进行合议,提审被告人,必要的时候,死刑复核法官还要亲赴案件的发生地,对案件里涉及到的每一个人都进行走访、每一个细节都进行核实。
每一个死刑复核法官手里握着的都是一条人命,或杀,或留,全在他们的笔下,一旦签署,便不可更改。
向左,是黄泉;向右,是长安。
楼主:张海生1110  时间:2018-12-20 19:09:03
2、
最高法第二办公区9楼,空荡荡的走廊里,一名中年男性工作人员正推着一辆老旧的手推车,将一车车的卷宗按管辖范围分门别类地送进不同的办公室。
他双手搭在推车扶手上,埋头,弓腰,咬牙,两腮因为过于用力而微微隆起,双脚脚掌蹬地,健壮的小腿将制服的裤腿撑的满满的。
车轮轧在走廊的地砖上,每滚过一道缝隙,便会发出咯噔一声,在寂静的走廊里显得突兀、震撼,伴随着手推车不堪重负的呻吟,让人心生不安。
办公室里的死刑复核法官们停下手上的工作,屏住呼吸,凝神倾听,听着车轮在他们的门前滑过,便长长地出一口气,用力伸个懒腰,舒服地靠进椅子里。
窗外的银装素裹之下点缀着点点红色,街边巷尾的商场里刘德华豪迈喜庆地唱着《恭喜发财》,声音透过窗子隐隐传来,即将到来的春节让法官们的心情也愉悦了许多。
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这样幸运,听着车声在自己的门前停下的那些法官懊恼地把手里的东西摔在桌子上,看着办公室里那些堆积如山的卷宗,恨不得一把火将这里的一切都焚烧殆尽,只有这样才能稍稍舒缓一下他们郁结的心情。
哪怕只是想想。
毕竟这里的每一份卷宗、每一张纸都关系着一个人的生死,他们不可能真的那么干。再苦再累,他们也得一个字一个字地看下去,连一个标点符号都不能放过。
哪怕那些文字早已经刻进他们的心底,成为他们身体的一部分,也要一个字一个字地去核对,去校准。
这个春节,分到案子的法官注定过不好了。

这是第几车了?
听着手推车停下来的声音,不管是分到案子还是没分到案子的法官都莫名地冒出了这样的一个想法,他们竖起耳朵,确认那辆车是不是停在了那间办公室前。
甚至有人小心地探出头,偷偷观察一眼,又迅速缩回到办公室里,和同事们窃窃私语。
那个人还能熬过今年吗?
这一次,有人摇头,有人惋惜,有人竟露出了一抹幸灾乐祸的笑容。
“报应啊!”一名年轻的法官不小心吐出了自己的心声,尽管声音很小,不可能传到外面去,但他还是下意识地抬手捂住了嘴,目光谨慎地看了看四周,才埋头进眼前的卷宗里,仿佛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只是他的额头上却慢慢淌出了汗珠,在这个严寒的冬季,在这间并不温暖的办公室里。

派送卷宗的工作人员抬手擦了擦额头——天气并没有那么热,相反,还很冷,尽管有中央空调的调解,可空荡荡的走廊还是让人忍不住打颤。
“这都第几车了?也太多了点吧?”相熟的保洁员眉头微皱,问了一句。
“第五车,没办法。”负责派送的工作人员苦笑了一下,“这次不给送到,下次碰到林法官,不一定什么时候呢。”
“她啊。”提起林法官,保洁也只能同情地看着派送员,“确实老实待在办公室的时间不多,找她,那还真得全靠运气。”
派送员活动了一下僵硬生涩的关节,没再说什么。
繁重的体力工作让这个中年人浑身都散发一股热气,他感到汗已经湿透了内衣,黏黏地贴在身上,就连走路都有些别扭。
“你加油吧。”他推开林菲办公室的门的时候,听到那个保洁员在背后说道,脚步声渐行渐远。
他深吸一口气,走进办公室,在堆满卷宗的办公室里努力挪出一块空地,把最后一份卷宗小心地放好,直起腰,腰部的疼痛让他的五官都有些扭曲,他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了腰,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呻吟。
“辛苦了。”
办公桌上那摞如山耸立的卷宗后,传出来一个清冷、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让送卷宗的中年人怔了一下,他身体微微前倾,透过卷宗的缝隙看了过去。顶着一头让人无法分辨性别的短发,看上去大约20多岁的死刑复核法官林菲正坐在办公桌后,埋首在一本卷宗里,她左手支在头侧,食指和中指之间夹着一根细细的女士香烟,烟灰已经有半根烟那么长,她却浑不在意。右手握着一支笔,不时在笔记本上快速地书写着,眉头偶尔蹙起,似乎陷入了某种思考中。
她完美地和这里的一切融为了一体,就像刚刚说话的那人并不是她。
但这名工作人员却知道,那就是她,是她在这栋办公楼里说的最多的几句话之一,然而,并非出于礼貌,仅仅是她对外来刺激的一种本能反应,她甚至不记得自己刚刚说过话。
“有事吗?”林菲突然抬起头,眉头微皱,眉宇间略带着些不耐烦。
一张水嫩却瘦削的脸,以完美的比例分配在她脸颊上的精致五官,薄薄的嘴唇,无论何时都明亮的眼睛,让林菲恍若工笔画中走出的美人,让最高法的每一个工作人员都愿意多看上一眼。
远远地看上一眼,仅此而已。
她的淡雅中总是流露着如同她声音一般的冷冽,无形间拒人于千里之外,那身得体的法官制服穿在她的身上,却完美地掩盖了她身为女性应该特有的曲线,让人无法提起任何邪念。
她有天使一般的脸庞,可惜,却没有一个魔鬼的身材与之相匹配。
面对堆满了办公室的卷宗,她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仿佛那些东西就应该在那,这些事,就应该这样。
看着这个年轻的法官,中年工作人员下意识地挺了挺胸。他似乎忘了什么事,最高法那些曾试图追求过林菲的法官们,迄今为止没有一个人能在和她的对话中坚持超过五分钟。
“陈哥?”林菲叫了一声。
“哦,林法官,楼下贴通知了,下午一点开年终总结会。”陈姓中年工作人员回过神,连忙说道。
“我知道了,谢谢。”林菲点了点头,程式化地微微一笑。
她的淡然让陈姓中年工作人员燃起了一丝希望,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目光有些犹疑。
“还有事?”林菲把烟在烟灰缸里按灭,声音中的不耐烦不再做任何的掩饰。
“林法官。”他回头看了一眼门外,其他法官的办公室房门紧闭,但他依然压低了声音,“我听说,大家对你不太满意。”
“我知道。”林菲好像早知道这个结果,一脸的不以为意。
“因为他们一年至少也能办完十个以上的案子,可是你一年才办完了两个案子,这个工作效率……”
“陈哥,”林菲打断了他的话,收起了笑容,“我们的工作性质你知道吧?”
“知道啊。”陈姓工作人员不解地看着林菲,“可是……”
“我们是唯一合法有权决定一个人生死的人,合法杀人,还要讲效率吗?”林菲双臂环抱在胸前,神情严肃,“对于我们这种人来说,所谓效率,就是杀的每一个人都要经得起时间的考验,经得起每一个人的质疑。”
楼主:张海生1110  时间:2018-12-20 19:09:03
3、
“林菲法官。”最高法第二办公区第九会议室,会议桌的尽头,头发花白的主管副院长林礼祯放下手里那张只有一页纸的工作总结,眉头微皱,一脸威严,手指缓慢而有力地敲击着桌面,毫不掩饰心中的不满,“一年的时间,你只办完了两个案子,有26个跟你一起工作过的法官全都申请调到别的合议庭,你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给我派人,要不然别说两个,明年我一个案子都办不了。”林菲从手上的卷宗里抬起头,似乎并没有察觉到林礼祯压抑着的怒火,平静地说道:“死刑复核必须由三人构成合议庭,三名审判员交错阅卷,现在就剩我一个人,没法工作。”
“你也知道合议庭必须由三个法官构成?!”坐在林礼祯身边的刑三庭庭长,也是林菲的顶头上司张青河忍不住提高了音调,“你就没想过跟你一起工作过的26名同事为什么都申请调离了吗?”
“道不同不相为谋。”林菲随口说了一句,握着笔的右手不停,将卷宗里的一个疑点记录在了笔记本上。
“林菲,别在这显示你有多勤奋!你要真这么勤快,至于一年只办了两个案子?”张青河寒着脸,喝道:“别出了问题就往别人身上推,你就没好好想想你自己的问题?一年365天,你都该有300天出差在外了,你知不知道院里的人都怎么说你?说你不是出差就是在准备出差。你是法官,不是旅游杂志的撰稿人!你这样怎么可能有效率?”
“庭长,死刑不可挽救,上班第一天你就跟我反复强调过。我的理解,速度不是效率,百分之百的正确率才是效率。”林菲放下笔,丝毫不让地和张青河对视着,“所以我不在乎慢一点,我只怕杀错了人,没法对活着的人交代。”
“小林毕竟刚来咱们这里一年,工作上的事情还不是太熟悉,情有可原嘛,张庭长,您消消气。”一名头发花白的老法官打着哈哈道,“小林啊,我说两句,你听听是不是这么个理。交到咱们手里的案子呢,都是经过公安、检察院和基层法院层层审理的,严格意义上讲,出错的概率非常小,咱们要做的就是看看卷宗里有没有明显的疏漏错误,适用法律和量刑是否合适。没必要每个案子你都要亲自去过问嘛,你这样做,会让别人觉得我们不信任他们这些拿命办案的同志,是会得罪人的。”
“一件事情只要‘有可能’就够了,我们的工作关乎人命。”林菲一脸淡然地看着这名老法官,“总不能怕得罪人就偏听偏信吧?”
“你,这……这怎么能是偏听偏信呢?你这不是在怀疑我们的同志吗?”林菲的话让这个老法官脸色涨红,周围的同事们更是板着一张脸,努力不让自己笑出来,不分场合,不分对象,林菲一句话怼死人这种事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要不是她的性别在这栋办公楼里物以稀为贵,恐怕她早就被法官们联名赶了出去。即便如此,对于林菲的事,大家也尽可能不闻不问。
“佘祥林、赵作海、聂树斌、呼格吉勒图……还要我再说吗?”林菲反问。
老法官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难道阅卷还不能让你了解案情的全貌吗?”张青河眉头微皱,脸色颇为不悦。
林菲却像完全没注意到他的表情,缓慢但却坚定地摇了摇头,“不能。”她看了一眼林礼祯,他的目光正停留在她的身上,深邃的眼眸波澜不惊,锋利的视线却像要看穿她的灵魂。
林菲用力抿了抿嘴唇,深吸了一口气,“我始终觉得,如果我们连被告人都没有见过,连他的诉求都没有听过,连究竟发生了什么都仅仅是通过别人准备好的卷宗知道的,就核准一个人的死刑,这太儿戏了。如果我们能把工作做得足够扎实,把卷宗里提到的每一个细节都做到核实无误,每一条证据都能做到绝对的排他性,聂树斌会死吗?呼格吉勒图会死吗?归根结底,他们的死,难道不是因为我们没有尽到一个死刑复核法官应尽的职责吗?在这些错案当中,我们扮演的不就是凶手吗?我们和杀人犯有什么区别?!”
一口气说完,林菲屏住了呼吸,会议室里蓦然陷入了一片寂静,有人震惊,有人沉思,也有人不屑,但毫无意外地,浓稠的压抑包裹了每一个人,让他们不敢做出任何的举动。
林礼祯的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直。每一宗错案的最终改判都是中国法制的一次进步,但同样也是他们这些死刑复核法官不愿轻易触碰的痛点,可林菲,却就这样赤裸裸地把它们摆到了台面上,不顾任何人的脸面和尊严。
只是短短的一瞬间,林礼祯的手指就开始以恒定的节奏敲击着桌面,从容,淡定,那股本已凝滞的威严开始缓慢流动,散溢,包裹住了会议室里的每一个人,让人透不过气来。
他看着林菲,嘴角下意识地挑起,露出了一抹微笑,尽管这个笑容仅仅维持了不到半秒钟,就又恢复成了一张板着的严肃脸。
他看了一眼张青河,不易察觉地点了点头,“年轻人很有想法,胆子很大啊。”
林礼祯语气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的起伏,这让张青河有些忐忑,他向前倾了倾上身,微微弯下腰,挤出了一个无奈的笑容,“这丫头,就这样,谁的话也不听,谁办的案子也不信,就信自己。不过,她办的那两个案子确实漂亮,拖了三年,换了四拨人,也发回去重新调查了四次,还是有疑点没弄清,她接手过去,在案发地蹲了半年,就把所有的疑点都查清了。”
“丫头?”林礼祯古怪地看了林菲一眼,看着她那一头短发,一时间竟有些无语,他向后靠坐在椅子里,双手放在面前的会议桌上,十指相对,两根拇指轻轻碰撞着,看着林菲,沉默着,似乎在做着什么艰难的决定。
“明天起,小林调到特别大合议庭去,原特别大合议庭的人调过来接手她的工作,其他人员,你看着给她选派。”很快,林礼祯就下定决心,说道。
“院长,这不太合适吧?”张青河猛地坐直了身子,惊讶地看着林礼祯,参加会议的所有法官更是一脸不敢置信。
“这是最终决定,剩下的事你来安排吧。”林礼祯摆了摆手。
那一瞬间,懊恼爬上了所有人的脸。
也包括林菲。
楼主:张海生1110  时间:2018-12-20 19:09:03
4、
“厉害了啊,我的姐,你这是高升啊,那今天晚上不能吃这些了,得吃点好的庆祝一下。”戴梓萌起身把林菲面前的那份炸酱面拉到自己的面前,耳侧的发丝垂落到盘子里,她全然不顾,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含糊不清地道:“等我一会儿,等我吃完这个,我去给你做牛排。下午刚买回来的新鲜牛排,正宗新西兰一岁阉公牛的,本来留着明天过元旦吃的。”
林菲哭笑不得地看着自己的闺蜜兼室友,比她矮了一头的戴梓萌有着一头柔顺飘逸的长发,圆圆的一张娃娃脸,像极了日本的乒乓球名将福原爱,不仅仅是脸,还有身材和那一口纯正的东北口音。
她只是比福原爱略瘦了一点,略水灵了一点。
戴梓萌还是个在校研究生,主修心理学,说话办事总能直指人心,同时,也是个彻头彻尾的吃货,从她搬进林菲的宿舍开始,塞满储藏柜的方便面就彻底消失在了林菲的生活中,冰箱里永远都是满满当当的各类食材,无论林菲什么时候回来,都能吃到精致的新鲜菜肴,食谱更是每天都变着花样,宛若一个不出世的名厨。
“还吃呢,你看看你那张脸,都能掐起来了。”林菲忍不住调笑了一句。这可是戴梓萌的专属情绪。
“我从小就这样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戴梓萌头也不抬地说道,“再说,我这叫婴儿肥,现在有婴儿肥的姑娘都招人喜欢,和你那种清瘦型的脸并列男人最爱的脸型排行榜第一位。唉,上天就是偏爱我这种人,不管怎么吃,这张脸就这样了,不多一分,不减一寸。对了,牛排你要几分熟?我推荐三分,柔嫩多汁,味道鲜美。”
“随便,反正最后都是进你的肚子。”林菲随手抽出一支女士香烟,点燃,吸了一口,目光却瞟向了窗外。
她做不到像戴梓萌那样激动,甚至连一点兴奋都难以调动起来。
特别大合议庭是一个特殊的合议庭,并不隶属于任何一个刑庭,而是凌驾于这些刑庭之上,它所处理的案子就是各个刑庭无法做出决定的案件。
然而,最高法的死刑复核法官来自全国各地,是所有精英法官中的精英,无法做出决定只是暂时的,何况,各个刑庭每周都会开会,专门研讨那些复杂的案子。特别大合议庭成立至今,扮演的更像是研究机构,下基层指导工作,做典型案例的汇编,从事的更多是调研类的工作。
换句话说,看似高升的她,实际上却被调离了一线。这和林菲进入最高法的初衷大相径庭。
同事们同样高兴不起来,他们太清楚林菲的个性,她绝不会老老实实地服从安排,按照过往的惯例展开工作。有心人早就想起,特别大合议庭还有一条向来没有人重视过的工作职责,有权调阅认为有必要的隶属于任何一个刑庭的案件进行指导工作。
林菲绝对不会放过这条以往只在纸面上的规定。
他们知道,林菲自己也知道,可她能接触到的案子还是太少了,总不能什么案子都往特别大合议庭调。
“姐,你应该高兴。”戴梓萌满足地揉着微微隆起的小肚子,走到了冰箱边,从冰箱里拿出了一块牛排,脸上浮现出了纠结的神情,手放在了另一块牛排上,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它也拿了出来,小声嘀咕了一句,“唯美食与帅哥不可辜负。”
“什么?”林菲愣了一下。
“我说,林老头那么安排你,这说明是认可你的能力啊。你想,没有疑问的案子那些一般的法官就能处理了,到你这的那都是疑难案件,这得是多大的能力才能处理得了的?你才进最高法一年,现在就执掌大合议庭了,说出去谁信?”
“再说了,你这一天天的总在外面跑,你不知道我一个人吃饭多没意思,我做那么多好吃的给谁吃去?你啊,正好趁这个机会好好放松一下,好好享受一下我的厨艺,顺便,好好学学怎么做一个女人,把你的终身大事解决了。我不能一辈子给你当保姆吧?迟早我也是要找到我的真命天子的,那时候洗衣服做饭什么的,不就得你自己来了?”
“那我就跟着你走呗。”林菲把只抽了一口的烟掐灭。
“你倒是一点都不见外。”戴梓萌在锅里倒上油,开了火,一脸的无奈,“我的巨婴姐姐,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
“反正挺多人说咱俩是一对,我倒是没意见,把你交给别的男人,我还不放心呢。”林菲笑了一下,却又叹了口气。
“可怜我还没享受过异性之间的爱情呢。”戴梓萌夸张地叹了口气,“我真想不明白,多少人盼着高升,怎么你好像在担心什么?”
“就是这个大合议庭啊,说来说去,还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合议庭合议庭,至少得三个人才行啊,我自己,就算想插手案子,程序上也不符合规定,我们办案,第一步就是要排除程序违法,不能执法犯法吧。”
戴梓萌把牛排放进煎锅,伴随着吱啦一声,一骨肉香瞬间弥漫在了房间里,她陶醉地抽了抽鼻子,这才说道:“不就是要人嘛,那还不简单,明天我就去找林老头,我不信他连我爸妈的面子都不给,老娘我练了二十多年的咏春,不介意跟他那老胳膊老腿的切磋切磋。你就说你想要啥样的人吧。”
她等了一会儿,却没有等来林菲的回应。
戴梓萌讶异地回过头,却看到林菲靠坐在椅子里,眼睛微闭,竟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她纠结地看了看林菲,又看了看锅里的牛排,肉嘟嘟的小手用力握了握铲子,下定了决心,“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牛排现在要是停下来,再接着做味道就变了。再说,我比她矮那么多呢,怎么搬得动她?菲姐到底想要什么样的人呢?嗯,她差不多把公检法的事一个人都干了,那就配两个专业的人吧。两份牛排会不会太多了?一个一分熟,一个三分熟吧。该死的林老头,就知道给我找事,考验就考验,干嘛玩的这么大啊,不就偷吃了你几块火腿嘛,小心眼,你这是蓄意报复,公报私仇,看我不给你找两个刺头,让你这西天取经变成大闹天宫!”
她自言自语着,却似乎忘了她刚刚说过的一件事。
四岁那年认识比她大四岁的林菲的时候,她正因为砸开了爷爷的文玩核桃想尝尝味道被开武馆的爷爷罚站桩,一身咏春的功夫到今天已经练了22年。
如果不是因为那件事让林菲患上了心理疾病,为了帮她自己才去学了心理学,现在的她可能是个名扬海外的咏春拳师。
再不济,也可能是接了父母的班,现在和林菲做同事呢。
当然,一切的前提是她没有被美食耽误。
楼主:张海生1110  时间:2018-12-20 19:09:03
有三个赞啊,那我今天三更好了
楼主:张海生1110  时间:2018-12-20 19:09:03
@足球政治 2018-12-10 13:20:29
改判的应该是极少数吧,大多数一审死刑基本就是必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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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是那样,不过现在的原则都是尽可能找到可以改判死缓的理由,死刑能不用就不用,现在一年执行死刑的数量很少了
楼主:张海生1110  时间:2018-12-20 19:09:03
@唠唠叨叨70 2018-12-09 22:56:10
马克!养肥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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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q
楼主:张海生1110  时间:2018-12-20 19:09:03
@璃茉丶 2018-12-09 20:29:36
收藏收藏,看上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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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不会让您失望
楼主:张海生1110  时间:2018-12-20 19:09:03
@gh1846 2018-12-09 21:30:23
已赞求回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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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回,感谢
楼主:张海生1110  时间:2018-12-20 19:09:03
@深色男人w 2018-12-09 21:56:56
不错,期待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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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
楼主:张海生1110  时间:2018-12-20 19:09:03
@ty_喵王 2018-12-09 22:33:39
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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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
楼主:张海生1110  时间:2018-12-20 19:09:03
5、
“院长,这,不合适吧?”林礼祯家,当戴梓萌忙着给林菲庆祝的时候,张青河却带着满腹的疑惑和不安坐在林礼祯的对面,“您还是收回成命吧,那丫头,根本就不是个安分的主啊,您是不知道,这一年让她闹得鸡飞狗跳的,我每周得专门抽出一天去处理那些对她的投诉。”
“吃菜。”林礼祯给张青河倒了一杯酒,又夹起一片火腿送到他盘子里,张青河赶忙起身,却被林礼祯按住了肩膀,“就这么两片了,这可是我那个去非洲援建的闺女特意给我寄回来的,结果差点被那个小馋猫全给消灭了,我这可是虎口拔牙抢下来的。”
“院长……”
林礼祯夹起火腿咬了一口,微微皱眉,“好像也就那么回事。哦,你说什么?”
张青河颇有些无奈,“我请您收回成命,林菲那丫头,你还是让她在我手底下最合适,要不然她能活活把你气死。”
“那你怎么还留着她呢?”林礼祯喝了一口酒,笑眯眯地看着张青河。
张青河微微一愣,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青河,你到最高法多少年了?”林礼祯又喝了口酒,问了一句。
张青河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答道:“20年了。”
“是啊,你都来了20年了,再有15年,你也该退休了。那你还记不记得你刚来的时候。”林礼祯喝了一口酒,问道。
“刚来的时候?”张青河有些迷茫。
林礼祯笑了一下,“那时候你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因为一个案子和当时任庭长的我意见不统一,你是怎么做的?”
张青河脸色微红,显然想起了什么,没敢接话。
林礼祯伸出一只手,竖起了手掌,叹了口气,“你啊,把官司打到了院长那,害得我挨了顿批,下基层锻炼了五年,五年啊,人生有多少个五年?再过五年,我也就该退休了啊。”
“院长,这个……”张青河面露愧疚,微微低下了头,“我那时候年轻,太不懂事了。”
林礼祯却摆了摆手,“我怪过你,但是我在基层待了五年之后,我发现我错了。那五年的生活,让我明白了怎么才能成为一个合格的法官。”
张青河抬起头,愕然地看着林礼祯,林礼祯也正看着他,“在那个丫头的身上,我看到了你当年的影子。”
“可是……”
林礼祯摆了摆手,“没什么可是,你老了,我也老了,咱们这老胳膊老腿的还能折腾几天?该是让他们年轻人大展拳脚的时候了,咱们啊,能做好他们的后勤工作,别让外面的东西干扰到他们就行了。”
“院长,您的意思是?”
“别跟我说你没存了要保这丫头的心思。非要跟我抢人,要的恐怕就是你刑三庭别出岔子,对吧?”林礼祯喝了一口酒,“青河,你是刑三庭的庭长,可我是最高法的副院长,你不能跟我藏私啊。这丫头我也保了,只要她不给我闯大祸,天塌下来,有你给她顶着!”
张青河目瞪口呆地看着林礼祯,忍不住苦笑:“院长,为啥是我顶着啊?”
楼主:张海生1110  时间:2018-12-20 19:09:03
6、
“领导,让我回局里吧,你让我上街巡逻都行,法院能有什么地方用得着我这种人啊?我一个刑警,总不能去给他们看大门吧?”
最高法9楼小会议室门前,一个胡子拉碴,头发凌乱,高瘦高瘦的中年人穿着一身皱巴巴的警服,点头哈腰地冲着面前的公安局长哀求着,眼神里却闪烁着一丝倔强,“要不你把我下放到派出所去,只要不扒我这身皮,你让我怎么地都行。”
“雷鸣!”新京市公安局局长低喝了一声,语气虽然严厉,可眼里却满是痛惜。
谁能想到,眼前这个眼窝深陷不修边幅的男人,五年前是赫赫有名的破案能手,新京市的刑警大队长呢?可如今的他却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刑警,40岁的年纪,看上去却足有50岁。
“老雷啊,我让你到这来是给你找个养老的地方,你不看看你现在这幅样子,在公安你还有更进一步的可能吗?”公安局长的语气不由自主地柔和了下来。
“你别让我脱警服,让我穿着这身衣服干到退休行不?我保证以后不给领导添麻烦,我就上街去巡逻,要不你让我给咱们刑警队看大门也行,我干了一辈子刑警,你让我到这个地方……”
“老雷,你不替自己想想,也得替你老婆想想吧?你现在就算退休,一个月能有几个钱?够养活你老婆的吗?你知不知道这个机会我费了多大力气才给你争取来?”公安局长的手搭在了雷鸣的肩上,用力按了按,“你是借调到这边,是死刑复核法官,级别工资都要比你现在高。还有,这次是他们专门要求从我们这边借调一个人过来的,你那一身本领还怕没有发挥的地方?”
听到最后一句话,雷鸣的眼睛亮了一下,“你保证?”
“我以党性和人格向你担保,行不行?!”
雷鸣却还是有些犹豫。
“用不用我给你立字据?!”公安局长瞪着眼睛吼了一嗓子。
“那不用。”雷鸣连忙摆手,干笑了一下。
“你小子!牵着不走,打着倒退。”局长伸手点了点雷鸣的胸膛,转身推开了小会议室的门,向门里努了努嘴,“进去等着,我去给你办交接手续。”
“这个我自己来就行。”雷鸣伸手去拿局长手里的档案袋。
局长却向后躲了一下,“这个还真得我来。”他推了一把雷鸣,把他推进了会议室,顺手带上了门。

两名公安人员出现在最高法的死刑复核大楼里并没有引起林菲的注意,尤其雷鸣还是那种丢到人群里很难引起人注意的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长相。她自顾自地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也就没有看到,当小会议室的门推开的刹那,门内,一个有着一张粉嫩娃娃脸、穿着检察官制服的年轻人站了起来,满脸堆笑地冲着雷鸣弯了弯腰,可雷鸣却径直走到了一边,在椅子上坐下。
从始至终,雷鸣的脸上都没有任何的表情。
林菲正面临着一个艰难的抉择,不能接触案子倒不如回到那个她安静地干了六年前台的律师事务所,以她目前的能力,虽不能像那两个已经去往另一个世界的律师那样做到每一个案子都敢做无罪辩护,至少,她还可以努力去帮助更多的人。
可就这样放弃,她却又觉得无法对那个永远没有机会到这里来的哥哥交代。
她打开电脑,将一个粉色的U盘插入USB接口,调出了一份文档,怔怔地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字,每一个字她都认得,可组合在一起,她却有点不明白文档里说的都是什么,只有最上面三个黑体加粗的汉字格外刺目,辞职信,这三个字像一把尖刀,狠狠地插进她的心口,又用力搅了一下。
林菲强迫自己收回目光,转身打开了打印机,回过头,移动鼠标,打开了打印的页面,她的手轻微地颤抖着,双唇紧抿,光标放在了打印的按钮上,却不断地抖动。
只要轻轻一个点击,她就可以和这个地方说再见了,可她的目光却忍不住瞟向了那些她为之奋斗了一年,曾立志要用一生去奋斗的案件卷宗上。
“林菲,过来一下。”办公室的门推开了一道缝隙,刑三庭的庭长张青河肩膀靠在门上,手里拿着两个档案袋,向她招了招手,冷声道。
林菲触电一般收回了放在鼠标上的手,莫名地觉得松了口气,她逃一般快步走到了门边。
张青河不由分说地将档案袋塞进了她的手里,快速说道:“这是给你配的人的档案,你了解一下,以后你们就是同事,共同主持特别大合议庭的工作。你有一年的时间对他们进行培训考核,合格,他们的组织关系就调到最高法,以后就配合你工作,不合格,你就收拾东西跟他们一起走。他们人在会议室,待会儿你去和他们打个招呼。”
张青河语气急促,冰冷,神情严肃,但眼睛里却夹杂着一缕不易察觉的关切和期盼,这让林菲有些茫然,她下意识地打开了档案袋。
雷鸣,40岁,前刑警队长,5年前因不服从命令擅自行动导致损失巨大被一撸到底,自此成了一名普通刑警。办案经验丰富,思路开阔,思维敏捷,但脾气暴躁,服从意识极差。
姜斌,28岁,最高检死刑复核检察厅检察官,却志不在公务员,只是连续三年都没有考上电影学院,最终被迫报考法学院,却一举夺魁。在他的从业经历中,竟没有打赢过一个官司。
林菲一脸厌恶地把目光从档案上移开,感到一阵阵头疼,这分明是两个刺头,相比之下,辞职似乎是更好的选择。
“这两个人可是林副院长废了好大力气给你挖过来的,你不会不明白他的意思吧?”看到林菲脸上毫不掩饰的反感,张青河微微皱眉。
林菲愣了一下,只是略一思索,她就清楚了副院长的意图,只是这两个人……她又看了一眼档案袋,还是忍不住让它们离自己的视线远了点。
“好好干,别给那两个人丢脸!”张青河用力拍了拍林菲的肩膀,不管林菲的愕然,转身走了。
林菲把那两份档案随手扔到了堆积如山的卷宗上,慢慢走回自己的办公桌后,将自己扔进了椅子里。她觉得头像要炸开了一般的疼,她抬手用力揉按着太阳穴。眼下这个局面,她竟然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去应对,留下,还是离开,就像天秤的两端,不停摇摆,争夺着在林菲决策中的分量。
手机忽然响了一下,她不耐烦地抓过来看了一眼,是戴梓萌发来的微信。
我倾向于把坏了的东西继续使用,甚至觉得东西坏掉的那一刻,才是你们的关系真正开始的时候,不要急于马上丢弃添购新品,而是下决心修好它。与人交往也是一样,经过碰撞、摩擦、破裂产生缝隙,然后慢慢修复它,这才是你们深层次关系的真正开始。
林菲微微一愣,犹豫了一下,走到了门边,拿起那两份档案,强忍着把它们丢进垃圾桶的冲动,厌恶地拉开了办公室的门。
楼主:张海生1110  时间:2018-12-20 19:09:03
7、
“两位既然坐到了这里,就应该清楚你们是来干什么的了。”林菲硬着头皮推开了会议室的门,开门见山,不带任何感情地道:“我简单说一下,我们的工作……”
“等一下。”粉嫩娃娃脸的检察官姜斌突然举起了手。
“在这说话你不需要举手。”被打断的林菲有些不悦。
“我只是有个问题。”姜斌摆出了一张甜美的笑脸,却让林菲更烦他了。
姜斌指了指林菲和坐在另一边的雷鸣,“我只是想知道,你是谁,他是谁?这都什么鬼?还有,我现在能回去打扫卫生间吗?我觉得回去打扫检察院的卫生间也比待在这里有意思多了。他,”姜斌又指了指雷鸣,愤愤地道,“两个小时里除了打过一个电话,就没说过一句话,两个小时啊,大哥,你知不知道,我嘴巴都快说干了,他连一个字都懒得说,这比让我坐牢还难受啊。你看他那张脸,二维码都比那张脸有内涵。”
“我对你的感受没兴趣。”林菲摆出了一张毫无诚意的笑脸,“我叫林菲,最高法特别大合议庭审判长,至于你和这位警官同志,从今天开始就大合议庭的审判员,实习的,最后是否转正看你们这一年的表现。”
“我们的工作比较特殊,做的是死刑复核,如果不懂什么是死刑复核,我建议你们回学校去重新学习。我们的工作时间简单地来说就是5+2,白+黑,一周5天工作日,加上两天的休息日,7天连续工作,每天白天工作,晚上加班加点。有问题吗?”
“有。”林菲的话音刚落,姜斌就迫不及待地道:“我不会加班,周末必须放假,我是认真的,我要好好生活。”
“我说的就是死刑复核法官的生活。刚刚也不是在征询你们的意见,只是通知你们,问你们有没有问题,完全是出于礼貌,你不用当真。另外,我们要经常出差。”
“门都没有。”姜斌噌地一下站了起来,“你这是违反劳动法的,我不干了。”
“请便。”林菲侧了侧身,让出了门边的位置,“雷队长,你呢?你家里的情况,恐怕不允许你经常出差吧,要不要一起走?”
“只在需要我的时候让我过去就没问题。”雷鸣的声音有些沙哑,像许久不用,锈住了一般,语气里更听不出他任何的情绪。
走到门边的姜斌却停下了脚步,他本能地察觉到了一丝危险。
“怎么不走了?”
他回过头,就见林菲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不会拦你走出这间会议室的,我说到做到。”
可姜斌的脚步却无论如何也迈不出去。
“你的感觉很敏锐,没错,我不会拦着你走出这间会议室,我只会在你走出去之后,让你活不下去,这不是形容,是真正的活不下去。你不让别人活,我也没必要让你活着。”
林菲的语气很平淡,脸上始终带着笑容,可姜斌却感到了一阵阵的不寒而栗。
“没有问题了吧?那就解散,回去准备准备,明天正式上班,至于制服,在没有正式成为死刑复核法官之前,先穿你们原来的制服吧。哦,雷队长,你的要求没有问题,不过,我建议你还是每天到办公室报道,即便不出差,我们也还有很多卷宗要看。”
“可以。”雷鸣点头,简洁地应道。
林菲挥了挥手,像是要赶走眼前不断飞舞的苍蝇,一个悦耳的声音却突然传了进来。
“对不起,我迟到了。”
听到这个声音,林菲的动作顿了一下,慢慢转过身,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站在门边的人。
戴梓萌飘逸的长发扎成了马尾,束在脑后,上身一件白色的长款毛衣,下身一条粉色的棉质百褶裙,脚上蹬着一双褐色的及膝长靴。她把手上的两个手提箱放到地上,又回身从一个老人的手上接过了另外两个手提箱。
林菲、姜斌、雷鸣、戴梓萌,每个手提箱上都对应着一个人的名字。
林菲脸色有些苍白地看着那个老人,他竟是最高法的副院长林礼祯,看着他自然的举动,似乎对自己做这样的事并没有感到什么不妥。
“谢谢你,林伯伯。”戴梓萌甜甜地说了一句,回手关上了会议室的门,就那样把林礼祯关在了门外。
“惊喜不?意外不?开心不?”她冲着林菲抛了个媚眼,“以后我们就是同事了。”
“同事?”不待林菲说话,姜斌就搓着手惊喜地说道,“老大,这妹子不是你女朋友吧?你早说咱们还有这福利啊。”
“看清楚,我也是女的。”林菲板着脸,强压怒火。
“那就好,那就好。”姜斌松了口气,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他上前一步,走到了戴梓萌的身边,手在裤腿上擦了擦,微微弯下腰,向戴梓萌伸出了手,“我叫姜斌,死刑复核……现在是法官了。也有人叫我颜王,颜色的颜,因为我是司法界第一花美男,如果奥运会有比帅这个项目,那我肯定会蝉联冠军到死。不过我的理想是做一名演员,在百老汇占据一席之地。你一定要珍惜,这是未来偶像的握手。”
戴梓萌的出现已经让林菲颇为震惊,姜斌这段独特的自我介绍更让她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只能怔怔地看着他们,但她知道,接下来迎接姜斌的,将会是狂风骤雨一般的打击,因为戴梓萌的头发并没有披散下来,这是她进入工作状态的典型标志。
她忍不住转过身,不想去看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
戴梓萌正瞪着那双又圆又大的眼睛,歪着头仔细地打量着姜斌,貌似无辜,犀利的目光却把姜斌一切细微的举动都收在了眼里。
“颜王?你自封的吧?”她说话了,平淡的语气里略带着些嘲讽,“你自卑啥?你以前肯定不知道怎么和女孩子交往,被拒绝了很多次吧?”
姜斌被她突如其来的话弄愣住了,他把目光转向了一边,打了个哈哈,“怎么可能?我这么帅,会不知道怎么和女孩子交流?我只是不愿意罢了,毕竟,不管我和谁交往,都会伤了别人的心。”
“你不敢看我,笑的时候眉梢和嘴唇的幅度明显不同步,是假笑,这是典型的恐惧性逃离反应后的掩饰,所以你说的是假的。你来和我握手的时候,手先在裤腿上擦了一下,并且弯下了腰——虽然我个头不高,但是也没到你要弯腰才能和我握手的地步,所以你潜意识里认为我的地位比你高,需要巴结,虽然你根本不知道我是谁。嗯,有可能是因为我是副院长亲自送过来的,不过这个可能性不大,因为你说的那些话处处都在展现你的优点,试图引起我的注意,所以是因为打击你的那个女孩子跟我没法比,你觉得我更高不可攀,你上来就说那些傻透了的话,是想给自己信心。可惜……你以为老娘是那种随便忽悠几句就信了你的傻妞?!”
戴梓萌收起了笑容,面无表情,甚至带着些咄咄逼人地看着姜斌:“我进来的时候就注意到,你有一瞬间身体是僵住的,这是冻结反应,说明对我的出现非常惊讶,然后你极为轻微地皱了皱眉,身体微微后仰,视线始终停留在我身上,这是一种典型的厌恶性逃离的反应,我的出现让你非常不舒服,对不对?”
“我那是惊艳!”姜斌干笑了一声,“你长得太像福原爱了,不,你比她漂亮多了,皮肤比她好,身材也比她好,尤其这双眼睛,我特想问问你戴的什么牌子的美瞳?”
“纯天然原装的,本姑娘就是这么受命运的垂青。”戴梓萌得意地笑了一下,“少跟老娘玩转移话题的把戏,惊艳的话,你应该是趋近我,而不是远离。这个举动是你在拉开距离,让自己处在一个安全的时空里,留出思考的时间和空间,你在思考什么?因为我的出现不在你的计划里,所以你在评估我会不会对你构成威胁,思考怎么对付我,对不对?你不清楚我的底细,所以没有展现出进攻的举动,你巴结我,更多的是想更加了解我,掌握更多信息。”
楼主:张海生1110  时间:2018-12-20 19:09:03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你之前在菲姐面前的表现就全都是表演——不好意思,我确实全都看到了,别管我是怎么看到的。作为一名心理学家,在接近你们之前先观察你们,是我的本能。说,你到这里来到底是什么目的?”戴梓萌上前一步,死死地盯着姜斌的脸,逼问道。
“我能有什么目的?”姜斌尴尬地笑了一下,抬手捏了捏鼻子,“我无非就是想多谈点条件,总不能让我连去演戏的时间都剥夺了吧,法官也是有人权的,梦想不可辜负,不是吗?”
戴梓萌盯着姜斌的眼睛,冷哼了一声,“我知道你在撒谎,但看在你那张脸的份上,我姑且认为你说的是真的。不过,我警告你,以后千万别在我面前撒谎,否则我会让你后悔认识我。”
“我现在就已经后悔了。”姜斌摊了摊手,整个人都垮了下来,“以前我是没有择偶标准,直到遇见你,我告诉自己,你这种,不能要!”
“中国的法定服役年龄是18岁,法定结婚年龄是22岁,也就是说,老婆比敌人还难对付。你不知道,只能说明你太蠢。”
“我也可能只是单纯。”
“单纯的蠢。”
“好了。”林菲走上前,瞪了姜斌一眼,“梓萌,你怎么也来凑热闹了?”
看着戴梓萌被林菲叫了过去,姜斌长出了一口气,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打透。
他竟然在害怕,害怕的对象还是一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小萝莉。这个任务,似乎并没有大老板说的那么轻松,在他提供的资料里,就没有这个只见了一面就把他从里到外扒的精光的小姑娘。
也许,刚刚就应该假戏真做,离开这个龙潭虎穴。
戴梓萌突然回头,冲他微微一笑,不知怎么,姜斌一下子连溜走的勇气都没有了。
“菲姐你这可冤枉我了,我也是工作啊。”戴梓萌扬着粉嘟嘟的小脸,无辜地看着林菲,“学校布置的科研任务,这不就想到你们了嘛,林老头也同意了,还给你们配了装备呢。你那里是一个考核手册,重要的卷宗也可以放到箱子里一起带走。那个帅哥那里是一大堆法典,对了,还有一本《演员修炼手册》,林老头脑子秀逗了吧,准备这个干吗,还是好莱坞的内部教材?还有一个人的是一台笔记本电脑,军用的呢,据说里面配的都是最新款的刑侦软件,林老头这回可是下了血本了。就我那里,哼,两本书还是我自己买的,连零食都不给我准备,死抠门的老头。咦?这里还有个忧郁的大叔啊,哇,他的眼神好像梁朝伟,哈,菲姐,我来对了。”戴梓萌似乎此时才注意到会议室的角落里还坐着一个人,忍不住兴奋地道。
从始至终,这个人都没有动过,也没有说过一句话,只是饶有兴致地看着戴梓萌和姜斌之间的冲突。
“看看就好,别动手,都是同事,别把人吓跑了。”林菲无奈地道。
“原来你喜欢这种啊。哎,我说,老牛吃嫩草可是有违道德的。”姜斌凑上来一脸悲伤地道,带着些警告意味地看着雷鸣。让他失望的是,不管是雷鸣还是戴梓萌,两人都无视了他的存在。
“你好,大叔,我叫戴梓萌,心理学硕士,主攻微反应和微表情研究。”戴梓萌落落大方地走到雷鸣的面前,伸出了手,“你一定就是那台电脑的使用者了,不用的时候借给我打游戏,好不好?我还没用过军用的电脑呢。”
这个举动让雷鸣愣了一下,随即,他笑了一下,坦然地伸出了手,和戴梓萌轻轻握了握。
“雷鸣,刑警。”他简洁地道。
他大概很久都没有笑过,笑容尽管真诚,脸却无比僵硬;他也许很久都没有好好说过话,话语清晰,但声音却喑哑,锈涩,略显僵硬。
楼主:张海生1110  时间:2018-12-20 19:09:03
@ty_月光晒干眼泪4 2018-12-11 12:59:50
坐等更新,楼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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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儿没有了,明天着
楼主:张海生1110  时间:2018-12-20 19:09:03
001、目击证人
1、
姜斌把口罩从脸上摘下来,鬼鬼祟祟地踩着点走进办公室的时候,戴梓萌和林菲已经在各自的位置上坐着了,看起来已经工作了好一段时间。
林菲正对着桌子上的一张纸皱眉苦思,右手纤细的手指在那张纸上指指点点,不时苦闷地摇摇头,左手夹着一根烟,却并没有点燃。
戴梓萌披散着头发,面前摊着一本翻开的书,但她的注意力显然并没有在那上面,而是专心致志地和一袋薯片搏斗着。
“她在干吗?”姜斌走到戴梓萌的身边,指了指林菲,嘴巴一张一合,无声地问道。
“给你们挑案子呢,选一晚上了。太简单了考察不出你们的水平,太复杂了怕你们丢人。”戴梓萌把一块薯片塞进嘴里,牙齿的咬合让薯片发出了清脆的喀嚓声,“来一块吗?”
她抬头,忽闪着大眼睛看着姜斌,却见姜斌水嫩的脸上肌肉紧绷,侧着头紧张地看着林菲。
“用不着那么小心翼翼,菲姐工作的时候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你现在在她眼里连个背景都算不上。”戴梓萌看着姜斌的脸,咕噜一声咽了口唾沫。
姜斌嘴巴微张,抬手指着自己的鼻子,“我怎么说也是个花样美少年,正经小鲜肉,怎么就连背景都算不上了?”
他说的理所当然,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自己根本没有抓住戴梓萌那句话里的重点,而戴梓萌也根本没有提醒他的意思,只是耸了耸肩,“那我怎么知道,大概你还没惊艳到能打动菲姐的地步。”
她的目光落在了姜斌的手提包上,眼睛亮了一下,“快快,给我看看,你都给我们带什么礼物了?”
戴梓萌不由分说地抢过了姜斌的包,拉开拉链,一股脑把里面的东西倒了出来,眼睛更亮了,“哇,兰蔻天鹅颈,雅诗兰黛小棕瓶,迪奥蓝金,SK-II神仙水。姜哥,我爱死你了,这都是镇牌之宝啊。唉——”她突然叹了口气,“这能换多少好吃的啊。”
出乎戴梓萌的意料,姜斌一把抢过包,手忙脚乱地把那些化妆品都收了起来,紧紧地抱着包,一脸紧张,“别误会,这些都是我用的。”
“你用的?”戴梓萌难得露出了惊愕的神情,“不对啊,姜哥,你当初被女孩子拒绝,不应该是因为长相啊,你怎么这么在意那张脸呢?”她看了一眼扔在埋头苦想的林菲,叹了口气,“菲姐和你一比,简直都不能算是女人了。”
“我呢,遗传了我爸的高智商,我妈的高颜值,所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哪能不好好爱护?再说,现在小鲜肉容易出道,光靠一张脸就能吸粉无数,捞钱捞到手抽筋,我有什么理由不对它好点?”姜斌从包里摸出一面镜子,对着镜子怜爱地抚摸着脸颊,“要不是差钱,我都想给它上个保险了。”
“你刚是不是还想说睡粉睡到下不了床?”戴梓萌“哼哼”一笑。
“你……你一个姑娘家,怎么能说这种话?”姜斌脸色通红。
“大家都是成年人,没啥不能说的吧?”戴梓萌一脸无辜地看着姜斌,“难不成,被我说中了?”
“你姜哥我好歹也是国家公务人员,能做那种不要脸的事?”姜斌干笑了一声,生硬地转移了话题,“哎,二维码呢?怎么没看到他?”
“二维码是谁?”戴梓萌也不打算追究下去,问道。
“那个警察啊,那张脸板的跟二维码似的。”姜斌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我还以为我是最后一个来的呢。”
“你说雷叔啊,早来了,好像是出去打电话去了。”戴梓萌百无聊赖地翻看着那本名为《微反应》的书,看她的神情,怎么也不像看进去的样子。
“哎。”姜斌偷眼看了一眼门外,侧过身靠近了戴梓萌,压低了声音,“你猜那个雷鸣为啥被发配到这个地方来?”
“那我怎么知道?”戴梓萌随口应道。
“我昨天听到他打电话了,你是没听着,一口一个‘宝贝’,那个甜啊,都快腻死我了。”说着,他夸张地打了个哆嗦,“我说啊,他就是生活作风有问题,才被处理的。”
“你是羡慕吧?”戴梓萌斜眼看着姜斌,撇了撇嘴。
“我羡慕?你可别逗了,就凭哥这张脸,想要什么样的找不到?”姜斌直起身,后背靠在椅背上,仰着头,“哥在大三那年就已经看透了爱情,最爱干的事就是坐在学校的小湖边,抱着吉他,给那些谈情说爱的学弟学妹们唱《分手快乐》《好心分手》《为什么你背着我爱别人》,提醒他们浪漫的爱情永远敌不过三样东西:现实的生活,漂亮的脸蛋,胸脯前的二两肉。”
“Don't lie to me!就你,也敢干那种事?工作之前,你要敢说你跟女孩子说话脸不红都算我输。”戴梓萌“切”了一声。
“你就是我命里的克星啊。”姜斌夸张地叹了口气,“我越来越看不明白你,你说你一个学心理学的,和公检法一点边都不沾,怎么就也能混进我们这样纯洁的队伍呢?你到底有啥能耐?”
“我只需要一句话就能知道我面前的人是不是凶手。”戴梓萌无比自信地说道。
“怎么可能?”姜斌忍不住失笑。
“我就是有这个能力。”
“那你要是没弄清楚呢?”
“那我就多问几句呗,多说几句话又不会死。”戴梓萌耸了耸肩。
“我觉得你是吹牛。”姜斌无比认真地看着戴梓萌,“我妈是一个优秀的演员,我继承了她精湛的演技,如果我有意表演,你从我这里只能得到错误的信息。”
“阿姨是个优秀的演员我承认,你后边的话我就当没听见。”戴梓萌嘻嘻一笑,“你要真那么厉害,也不至于考了三次都没考上吧?上次也不能差点让我扒的连底裤都不剩。”

走廊里传来了一个沙哑却温柔的声音,“拜拜,晚上见,宝贝要乖乖的。”说着,高大的雷鸣推门走进了办公室,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他板着脸,任谁也无法把他和刚刚的那个声音联系到一起。
与此同时,林菲也终于下定了决心,她把那支根本就没点燃的烟按进烟灰缸,“就这个了。”
她伸了个懒腰,笑了一下,笑容中略带着些不屑,“你们都来了啊,我还以为你们今天会集体请辞呢。行,既然人都齐了,那我就去调卷宗,咱们先从简单点的开始,省得你们丢脸。刑三庭管辖的北津市正好有一个案子,难度不大,挺适合你们的,也不用跑长途出差,你们扛不住了要跑,我损失也没那么大。”
说着,林菲起身走了出去。
楼主:张海生1110  时间:2018-12-20 19:09:03
为啥这个点更新呢,因为我特么的睡不着

楼主:张海生1110

字数:36301

帖子分类:莲蓬鬼话

发表时间:2018-12-08 23:17:00

更新时间:2018-12-20 19:09:03

评论数:34条评论

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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