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你没错，沈巍，你什么都没做错，我知道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都仔细品一品，这句话居然是从老赵的口中说出来的。”掌握了第一手八卦的大庆在祝红的桌子上踱着步子，耀武扬威的说道。
“所以……这个沈巍到底是什么人，能把鬼见愁迷成这样。”祝红捏着笔在桌子上敲了两下，心情复杂地问。
感觉连路过的小鬼都投来了好奇的目光，大庆愈发嘚瑟的仰着脑袋，故作高深地道:“你们绝对想不到……沈教授就是斩魂使大人！”
祝红一个手抖，就把手里的笔给捏断了:“你……你说他是……谁？”
本来正认认真真打着游戏的林静也是一顿，被人一枪爆了头。然后僵硬的摸了摸自己的佛珠，声音有点发颤:“阿弥陀佛……”
就连夜班组却因为最近鸡毛蒜皮的小事太多加班到现在，正收拾收拾打算下班的汪徵都因为这个劲爆的消息石化了，怔怔的看着正享受的舔起爪子来的黑猫。
于是带着小郭刚去抓了好几只最近到处都是却又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小鬼的楚恕之一进刑侦科，映入眼帘的就是一众两眼空茫的妖魔鬼怪，仿佛集体被雷劈了。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问是怎么回事，就见汪徵回过头来，颤颤巍巍地问：“楚哥，你知道沈老师……沈巍，其实就是斩魂使的事吗？”
楚恕之愣了愣，过了一会，他淡定地说：“哦，赵云澜那个**，什么事干不出来？所以他人呢？玩脱了就跑了？”
“最近他都在家陪沈教授呢，我都快被他们的狗粮噎死了，这才忍无可忍的跑了出来。”大庆怨念地说道。
楚恕之对于大庆是否无家可归并不在意，见光明路4号的班底基本都在这儿，他双手插在兜里，往后靠在了办公室的门上：“我看这样，咱们把大家分别知道的事都往一起说道一下，最近太乱了，我们集中一下信息，研究这到底是怎么个事，该怎么办——”
说到这里，楚恕之话音突然一顿，他脸色骤然变得有些不好，弄得其他人都十分紧张：“楚哥想到什么了？”
“等等，沈巍就是斩魂使？”楚恕之绿着脸，半晌才喃喃地来了这么一句，“**玩脱了，我以前调戏过他那么多次！”
……所以说有时候淡定帝只不过是反射弧比较长而已。

因为大庆这个猫肚子里也装不了二两香油的死胖子，当沈巍陪赵云澜来特调处视察工作的时候，便遭受到了特调处众人一致的注目礼。连汪徵听到音信都特意从地下室跑出来围观了，偏偏他们的目光控制不住的围着沈巍转，却又不敢上前像从前那般肆无忌惮的打招呼。一个个脸上的表情复杂得像是便秘一般，看得沈巍顿住了脚步，一脸的茫然:“大家……这是怎么了？”
几位牛鬼蛇神互相对视了一眼，然后整整齐齐的对沈巍行了个礼:“拜见斩魂使大人。”
看着沈巍目瞪口呆的样子，赵云澜不由大笑了起来，指着那伙人笑骂道:“你们这些人，还真是八卦面前亲如一家啊……大庆呢？”
“跑了。”祝红非常简洁地说道，目光又忍不住绕着沈巍转了好几圈，最后落到了他看似平坦的腹部。她还是觉得难以置信，就算斩魂使大人能忍受得了老赵那么魂淡的人吧，怎么也不至于会愿意怀他的孩子啊，这个世界疯魔了吗？
不止祝红，林静、郭长城、汪徵……就连楚恕之都忍不住把目光落在了沈巍的肚子上，怎么也不敢相信他居然会愿意为赵云澜做到这样的地步，而且他们处长其实是个受，是他们都知道的事，身为攻的斩魂使大人怎么会愿意为他孕子呢？这也太惯着他们这个魂淡领导了吧。看得沈巍不自在的拢了拢自己的外衣，几乎要以为自己居然法力不济到维持不住障眼法，而被他们看出了端倪。
“那死胖子连这个都告诉你们了？难怪他急着跑。”赵云澜也是颇为无奈的摇了摇头，转身却是笑魇如花的扶着沈巍坐到了沙发上:“这样也好，小巍，你就把障眼法也撤了吧。这都快一个月了也没见你的脸色稍微好点儿，咱儿子也一直没醒，就别在这上面浪费法力了。”
其实沈巍也是有点担心小家伙的，自从他开始慢慢恢复以后，都是第一时间把法力传给小家伙的。可是他还是一直都在沉睡，半点反应都没有。既然特调处的人都知道了，又都是赵云澜信得过的人，沈巍也就没有什么顾及了，便撤去了法术。
看着沈巍的肚腹慢慢变大，赵云澜又那么温柔的在旁边帮他又是揉腰又是揉肚子的，祝红说不嫉妒是假的，但是更多的是欣喜和祝福。身为高高在上的斩魂使，竟愿以男儿之身为赵云澜孕育子嗣，肯定是真爱没跑了。
林静盯着他的肚子，忍不住摸了摸手腕上的佛珠，看起来很想为他祈福。但一想到这是个鬼胎，就又默默的收起了佛珠。虽然斩魂使大人的孩子肯定不会是那么容易被伤到的，可要是真被他的佛珠给晃着了，他们领导怕是得打死他。
沈巍身前圆润的凸起看得汪徵母性泛滥，差点没伸出手去摸。但是强大的求生欲还是让她及时制止住了自己的行为，飘回地下室继续睡觉去了。
楚恕之下意识的看了眼郭长城，想着改天问问他们领导，怎么整出来的孩子，他忽然也想弄一个玩玩。
并不是很懂斩魂使到底是什么人的郭长城做出了最胆大的动作，他是真的摸了把沈巍的肚子，见沈巍依旧是温文尔雅的模样，还感慨了一句:“我好像感觉到他动了一下……好神奇啊。”

大概是在人间待太久了，沈巍以教授的身份出现时，温和得几乎让人忍不住亲近。所以众人见沈巍没有对郭长城的行为生出任何不满的情绪，便也纷纷凑了过来，小心翼翼的在他的肚子上摸了一把，纷纷惊奇地道:“真的哎……”
“这小胳膊小腿的还挺有劲儿。”
“赵处真是好福气……”
“他刚才好像翻了个身……”
其实对于他们的好奇与热情，沈巍是有一些无措的。他身为斩魂使的时候，大家都怕他。刚才他们知道了他的身份，眼底分明也是带了几分畏惧的。怎么忽然之间，就都围过来了呢？可是他又不反感这样的行为，他能感受到他们的善意。而且小家伙虽然还没醒，但还是会根据外界的动静做出一些反应的。他在他肚子里动的时候，虽然总会给他带来些痛楚，却也叫他觉得安心。
“都起开，那是我儿子！摸两下差不多得了，还没完没了了，你们想要，自己生去！”陪沈巍在家里住了有小一个月，小家伙也在沈巍的纵容之下长得飞快，赵云澜自然知道小家伙的动作会给沈巍带来怎样的负担。就算他时常会隐去肚腹，有时也会因为小家伙忽然的动作而痛得满头冷汗。夜里他怕会打扰到赵云澜睡觉，经常保持着一个姿势，连翻身都不敢。等赵云澜醒来，便腰痛得连起身都困难。虽然沈巍什么都没有说过，但是赵云澜却不能不上心。见沈巍的脸色又白了一些，他就连忙赶人，又轻轻揉了揉沈巍的腹底、腰侧，好让他好受一些。
在众目睽睽之下，赵云澜如此亲密的动作还是让沈巍觉得有些难为情的。他不自在的往旁边挪了一下，又轻轻拍了一下赵云澜的手背，示意他不要那么紧张。
这万年来他一直都独自行走于阴阳之间，虽然拥有了昆仑神筋，被强行提升了神格，但因为他生而为鬼族，还是有不少神魔看他不顺眼。他又要看守大封，又要周旋阎罗，还要护着昆仑君一次又一次的轮回，要护着他在人间的每一世都得享天伦，百岁无忧，若是一点伤都没有受过，那是不可能的。只是无论怎样的伤放在他身上，都会好得很快。他天生就是个死不了的怪物，又是最污秽的鬼族。自从昆仑君离开，他早已习惯了独自承受一切。如今只是为他孕育一个孩子，还是由他自己的执念生出来的，又能算是什么磨难？实在不必劳烦赵云澜如此小心翼翼的对待他。他不怕疼，不怕吃苦，只怕他会有一丁点不快，怕他会再次……离开他。
赵云澜见他实在是不好意思，便收敛了一下动作，干脆揽着他的肩抱住了他，然后心满意足的开始了解最近的混乱:“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了一堆小鬼是吗？大概有多少？”
“具体有多少不知道，现在已经被咱们的人抓到几十个了。”楚恕之想着今儿抓到的那几只，又说道:“我觉得他们像是稍微蠢一点的幽畜，性情比较暴躁，见人就啃，但是战斗力又不太行。大多在郊区游荡，所以目前伤人的案例还不算多。”
“那大概就是幽畜了，我前阵子查过，幽畜这玩意似乎也是分等级的，有强有弱。你说的那种，应该是最低级的，还没有开智，只知道吃人。”赵云澜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地道:“只是它们怎么有能耐从大封里跑出来呢？”
“应该是被鬼面故意带出来的，低等幽畜虽然能力不强，却极好控制。鬼面一直在谋划如何破开大封，若是真能利用幽畜搅乱了人间，他便有机可乘。”沈巍沉声说道。
话虽如此，可他总觉得鬼面的谋划不止于此。他要是真想为祸人间，光靠那些低等幽畜也掀不起什么大浪来……他似乎是，在等一个机会。

二十三
了解完最近的乱子，又部署了一下工作，这一天的时间也差不多过去了。赵云澜现在可是一个守时准点回家的五好青年，见天色一暗，就搂着沈巍嚷嚷着下班。
当然，由于最近大事没有，小事一大堆，是他带着沈巍下班，而特调处的那伙人要加班。
于是英明神武的赵处长再次收获了特调处一干人等幽怨的目光，和不断飘过的“敢怒不敢言”。
像沈巍这么中规中矩的人，自然是觉得不太好的。当然，他并不觉得赵云澜回家休息有什么不好，而是在陪赵云澜回了家之后，若有所思地说道:“既然已经有不少幽畜混到了人间，我还是应该去处理一下……”
“处理什么？我不是派人去处理了吗。而且地府里的都是死的吗？什么都要你去处理。”赵云澜冷哼道，他看地府里那伙死人不爽很久了。一个个的心怀鬼胎，忌惮沈巍却又不得不仰仗沈巍，办出来的都不是什么人事儿。
地府里……的确是没有活人的吧。见赵云澜难得有点炸毛，沈巍又是好笑又是安抚的在他的手背上拍了一下，温声道:“那些东西与我同处一族，理应我去处理。而且虽然留在人间的低级幽畜比较多，却也并非没有高级的……还是叫你的人要小心为上。”
“他们一个个都精得和人精一样，看情况不对跑的一个比一个快，你就不用担心他们了。”赵云澜不由分说的摁着沈巍坐到沙发上，专横地道:“管他什么幽畜不幽畜的，反正大封就在地府下面，要真出了什么事，那伙儿小人肯定是要来找你的。既然他们没找，那你就别操心了。陪我在特调处里待了一天，是不是挺累的。我点的饭也快到了，等会儿吃完饭，就早点洗洗睡吧。我有预感，忙的时候，怕是都在后面呢。”
大封将破，可不都在后面呢吗。沈巍看着赵云澜，眸光幽深……这一世他也就剩个几十年的时光了，好歹……好歹让他陪他安然度过这一世，他便心满意足了。
“干嘛这么看着我。”赵云澜被他看得莫名有些心慌，在他身侧坐下来，轻轻摸了摸他的肚子，感觉小家伙似乎也一掌贴了过来，不由轻叱道:“它是不是又闹你了……怎么昏睡着也这么不老实，早知道那天就不该救他，白费了我那么多符纸。”
“……是我不好。”沈巍握住他的手，依旧有些自责。他自然知道赵云澜对这个小家伙有多么爱重，可是他却让他差一点就失去他了……
“你看你又来了，沈巍啊，你要我强调多少遍。我从来都没有怪你，我是心疼你。你要是真知道错了，就该好好对自己，别让我那么心疼。”赵云澜说着，又把矛头指向了小家伙:“第一件事就是别再分给他太多法力……养得这小子鬼精鬼精的，醒了就知道怼我，睡着了就知道祸害你。等他出来，我非得好好打他一顿不可。”
沈巍知道，他是故意在逗自己。正想配合着笑一笑，却忽然感觉到一阵阴风飘来。他连忙隐去了肚腹，赵云澜也收回了手，不太和善的看向阴风刮来的地方。
一个目光空洞洞的小傀儡缓缓走了过来，它先是僵硬的向赵云澜恭敬的弯了弯身子，然后飞到沈巍的手里，变成了一封信。
沈巍一目三行的看完，越看眉头蹙得越紧。他站起身，却被虽然看不出来却依旧沉甸甸的肚腹拽得腰间一阵酸痛。可饶是如此，他也只是稍微顿了一下，便转身对赵云澜说:“三十三重天起黑云，我得走一趟。”
“还真经不起念叨。”赵云澜无奈的叹了口气，在他的腰间揉了一把，道:“那你小心些。”
沈巍浅笑着点了下头，走了几步，又不太放心的说了一句:“如果地府的人来找你，不管他们说什么，你都不要答应。不要理他们，也不要和他们走……等我回来。”
“好。”赵云澜笑着应了，看着他消失在一团黑雾里，笑容才像是画上去的一般，顷刻间便淡了下去。
“沈老师怎么走了？地府那边又出事了？”被指使着去买饭的大庆好不容易叼着饭菜回来，就看见了一团消失了的黑雾，不由问道。
“说是三十三天起黑云，让他过去。”赵云澜阴沉着脸说道。
“一般的云可飘不到三十三天去，那地方不是出现紫气东来的祥瑞之云，就是黑云……上次起黑云还是八百年之前吧，这是又出什么事儿了。”
“怕是又和鬼面有关系。”
“鬼面？什么鬼面？”大庆觉得自己一定是活太久了，记忆有些退化。怎么赵云澜都知道的东西，它反而不知道了呢。
赵云澜瞟了它一眼，没说话，而是自顾自的吃起饭来。
他在等——等沈巍说的那些事找上他。他知道沈巍在担心什么，却也心知肚明，这是一个机会。
他和沈巍肯定早就认识了，早在几千年前，甚至是万年前，昆仑还在的时候……或许他就是昆仑君的转世。
他之前无意中进过沈巍家里一直锁着的卧室，满满一屋子都是他的画像……但又不全是他的，看相貌，像是他的无数次转世。唯有一张，上面画着长发青衫的昆仑君，底下是一行被他莫名看懂了的远古文字——邓林之阴初见昆仑君，惊鸿一瞥，乱我心曲。巍笔。
那么到底是什么缘故，竟使远古上神昆仑陨落，轮回至今。
是什么缘故，叫沈巍心甘情愿的看守了大封近万年。
能让女娲不惜身死，真的只是因为天倾地陷，淫雨霏霏吗？
众神为何一个接一个的陨落，被大封封住的鬼族又都是些什么？

混沌真的被盘古劈开了吗？还是它们只是换了一种形式继续存活？
大庆那只自称是活了万年的死胖子怎么什么都不知道？是它的幼年期真的太长，还是被什么人故意封住了记忆？
还有最最重要的，为什么沈巍看向他的目光，越来越像是诀别……

赵·作天作地·云澜要上昆仑啦，但是我可能依旧不会细写，要是看不懂的话，依旧推荐去看原著。原著真的超好看。

二十四
按照惯例，赵云澜依旧没有听沈巍的话。他不止等到了地府的人，还答应了他们的请求，引着他们来到了昆仑山。
他不止上了昆仑山，还胆大的误导鬼面，让他以为他已经恢复了昆仑君的记忆了，再加上沈巍一直拎着斩魂刀护在赵云澜身边，直接就把鬼面给吓跑了。
沈巍也被他吓得惊魂未定，唇色泛白，捏着斩魂刀的手都有些发抖:“你……都想起来了？”
“当然……当然是根据古籍和你们刚才说的云里雾里的话，连蒙带猜吓唬他的呀！”赵云澜说着，甩了甩手抱怨道:“鬼面这小子是金刚葫芦娃吗，胳膊那么硬……还好这大神木有点用处，没让他拿到功德笔。”
阎王之所以这么急吼吼的让赵云澜拿着镇魂令带他们上昆仑山，就是因为鬼面找到了炼魂鼎，而功德笔有在人的灵魂上书写功过的用处，又是功德古木制的。鬼面带着炼魂鼎上昆仑山，就能把功德笔给召唤出来了。现在四大圣器出了三件，据说轮回晷已经在鬼面手里了，再多一个功德笔，怕是这天地真能被他撬开一角来，大封怕也基本上是保不住了。
然而功德笔毕竟是功德古木制的，赵云澜就算如今只是个凡人，也是昆仑君转世。功德笔一出现，就自动钻进了大神木里。鬼面想抢，被赵云澜不痛不痒的拦了一下后，却是被大神木直接卸掉了一只手。赵云澜又趁机****，这才把他给吓跑了。
至于阎王为什么非要让赵云澜带他们上来……除了因为没有镇魂令他们没办法来到这众神之巅，更是因为山河锥早就到了斩魂使手中。斩魂使与鬼面同出一族，他们自然也是对他颇为忌惮的。有赵云澜在，好歹能稍微牵制一下沈巍，防止他临时反水。
不过现在……赵云澜瞥了一眼被忽然席卷而来的大风吹得东倒西歪的众人，觉得真是苍天有眼。斩魂使自然不会惧怕这样的风，他坐在大神木后面，刚好不会被风吹到。大庆早就抱紧了大神木枝，他的人都没什么事，那这正好是个好机会。赵云澜往大神木里探了探，想把功德笔拿出来。在抓到功德笔的时候，却忽然感觉到似乎有一股引力在把他往里拉。赵云澜看了一眼一直有些担忧的看着他的沈巍，对他扬起一个明媚的笑容:“宝贝儿你先回去，我进去看看，把功德笔拐回去送给你。你乖乖在家等我，我一会儿就回去了。”
沈巍并没有拒绝，见赵云澜进了功德古木，便一个闪身消失了。
他并不担心赵云澜会在大神木里遇到什么危险，其实引他进去的是他临时伪造的记忆——也不算完全伪造，只是隐去了他去求神农把昆仑的元神投入轮回，而与神农约定了与大封共存亡的往事而已。大封将破，他迟早是要死的。而赵云澜如今只是一个凡人，以后再入轮回，便又什么都不记得了。他这一世还有几十年要过，他要护着他无忧无虑、颐养天年，并不想让他担心。
他也不打算理会被大风吹得东倒西歪的那群人的死活，那些除了想接机增加自己功德的，就是地府的人。地府这次故意引赵云澜上去，的确是触了他的逆鳞。他得找个机会，寻个方法除掉他们。
其实现在算是个好机会，但是……
沈巍有些脱力的在沙发上坐下来，轻抚过已规模不小的肚腹。随着月份的增大，他总觉得肚子总是一阵一阵的发疼。本来他是没放在心上的，但是大抵是因为刚才与鬼面打斗的动作太大，也可能是因为小家伙快醒了，今天的痛感尤为强烈。若非赵云澜要他先回来，他怕是也撑不了多久了。
缓过一阵疼痛，沈巍便起身打扫起屋子来。一日没回来，这屋子里已落了不少灰尘。赵云澜说要他在家里等他回来，那他当然不能让这些灰尘污了他的眼。
他并不知道，即便他隐瞒了一些真像，从大神木里出来的赵云澜也依旧心神难定，甚至惶惶不敢归家。
从上次在山河锥旁遇到鬼面，听他说了些云里雾里的话，赵云澜就对自己的身份有了些猜测。后来在沈巍的房间里看到了昆仑君的画像，更是想到了自己可能就是昆仑君的转世。却没有想到，自己从前竟有那么大无畏的精神，竟以身化镇魂灯镇守四方。这也就算了，他在濒死之时，竟把看守大封的重任托付给了沈巍，而那个傻子，一守就是上万载。
他看到沈巍那样小心的把他的那一点微弱的元神投入轮回，甚至以心头血护他百世轮回。他看到沈巍独自坐在暗无天日的黄泉之下，静立着看同族悲痛嘶吼。他看到沈巍与十大阎罗周旋，为了他能得世世天伦而屡屡退让。
他难以想象沈巍是怎样的心情看着他一次又一次的在人世之中封妻荫子，又一次又一次的亲手把他送往下一世轮回。难以想象他是以怎样的心情看着同族在九泉之下，萎靡彷徨。难以想象他这万年以来，行走阴阳两端，承受了怎样的孤冷清寂，爱而不得。
难怪他的皮肤总是那样冷，连血也寒凉。难怪哪怕他痛到浑身发抖，也能抿唇不语。难怪无论他是力竭吐血，还是伤重难忍，都会那么随意又冷静的和他说没事。
谁允许他有事呢？
他是鬼王，偏偏又被他强加神格，多少人在背后虎视眈眈，巴不得他也陪昆仑君一起去了呢，若是真出了什么事，便真就没他什么事了吧。
鬼族怕是因为大封恨透了他，地府忌惮他，仙神嫌弃他……他的痛楚，又怎能轻易宣之于口呢？

他只有他了……可是他却离开了他那么久。还在一世又一世的轮回中，无知无觉的纵情享乐。
他可真是个荤丹。
赵云澜在路边喝了一杯又一杯的酒，胃痛得他想把那个器官摘出来扔掉，才敢晃晃悠悠的往家走。他又想起来了那个本该在他身上的孩子，虽说那是由斩魂使的执念而生的吧，可也是他主动把沈巍勾搭到床上的。沈巍失了理智把他吃干抹净，也是因为帮他挡酒。而他却把那个孩子留在了他那里，以法力供养，同时又要护他周全。几次三番因为那孩子伤痛难忍，还要和他说抱歉。
他没法分担他的痛楚，没法体会他的难过，至少……至少要陪他一起痛着。
陪他一起……以后的日子，他都要陪沈巍一起。哪怕他死了，变成鬼了，下了轮回，也再不投胎了。他就当个孤魂野鬼，专门缠着他，再也不离开了。

心头血预警

二十五
赵云澜跌跌撞撞回到家的时候，沈巍已经倚在椅子上睡着了。他也真是听话，赵云澜让他等自己回家，他就真的乖乖搬了椅子坐在门口等他，以至于无意中睡着都没多在身上盖一件衣服。微微侧着身子倚着椅背，一贯的温柔又无害的模样。
谁能想象到，那一身人神皆惧的黑袍下的人，是这样的干净柔软呢？赵云澜轻抚过他微蹙的眉心，漂亮的眼睑，又轻轻摸了一把他圆滚滚的肚子。小家伙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过来，在他的脑海里软软的叫了一声“爸爸”。赵云澜正心疼着沈巍最近看起来总是少有血色的面庞，便凝着眉没好气儿的道:“没良心的臭小子，就知道欺负我媳妇儿。”
小家伙:“？？？爸爸你认真的吗？我才刚醒啊？？到底谁欺负谁啊？？？”
“我告诉你，不许哭昂，哭也没用。劳资只心疼媳妇儿，才不会心疼你！”赵云澜才不管小家伙的抗议，轻柔的勾起沈巍的脖颈，想把他抱到床上去。奈何他的确实打实的喝了不少酒，抱着沈巍的动作怎么都不太稳，没走两步就把沈巍晃醒了。
行为刚醒来，沈巍的目光中还带了几分空茫。他盯着赵云澜的脸眨了眨眼睛，感觉自己的身体又剧烈的晃了几下，被赵云澜几乎是踉跄着放到了床上，才意识到自己不是做梦。他一把抓住赵云澜的衣袖，有些担忧地问:“怎么回来得这么晚？可是遇到什么事了……怎么喝了这么多酒？”
“回来的路上碰见位领导，就陪着喝了几杯。没什么事，我还把功德笔带了回来。”赵云澜在他的面颊上啄了一口，把一个漂亮的木头盒子放到了他手里:“送给我家大宝贝儿……我先去洗个澡。”
沈巍低头打开木头盒子，只见里面是一根非常细的笔，木笔杆，下面不知是什么东西的毛，乍一看，竟然是金灿灿的，拿在手里沉重得有些惊人，宝光流转，华润内敛，豁然就是传说中功德古木做的功德笔。
沈巍愣了愣，就在这时，卫生间里的水声之外，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沈巍吓了一跳，赶紧把这圣器收好，走过去敲了敲门：“云澜，没事吧？”
赵云澜家的浴室里有个浴缸，浴缸上面装了淋浴，有时间可以泡澡，没时间冲一下也行。赵云澜不小心把水温开得太高，本来三分酒意，勉强清醒，被热气一蒸，顿时开始上头，光脚踩在浴缸上太滑，他一个没留神，直接五体投地，重重地栽进了浴缸里，险些摔出个脑震荡。
满眼都是晃动的金星，压根没听见沈巍说什么。
得不到他的回应，沈巍终于忍不住一把推开了浴室的门。
没有人洗澡会穿衣服。
赵云澜把自己摔得七荤八素,淋浴器里的热水劈头盖脸地打在他身上,直冲着脑袋,冲得他越发分不清东南西北,他双手抓着浴缸的边缘，艰难地企图爬起来,弓起的后背露出分明的肩胛骨，流畅的肌肉线条被收进窄窄的腰线里,绷成一条说不出好看的线条，下面是……下面沈巍实在没敢看，仅仅是那被热水蒸得发红的手腕上的淤青,就几乎刺瞎了他的眼。
沈巍觉得浴室里实在太热，一秒钟就差点把他烤熟了。
他慌忙从旁边抽出一条大浴巾，刚想囫囵扔过去，又想起水还没关，于是手忙脚乱地关上淋浴，非礼勿视地移开眼，伸长了胳膊，把浴巾罩在了赵云澜身上。随后又隔着厚厚的浴巾，面红耳赤、小心地把他抱了起来。
幸好赵云澜没有用他绝顶尺寸的脸皮雪上加霜，他没给沈巍任何反应，实在是因为整个脑子都被酒精和热水搅合成了一团油腻腻的浆糊。
浴巾很快就被人体的温度浸透，遮不住的两条长腿影影绰绰地露在外面，沈巍一边听着自己太阳穴上动脉乱跳的声音，一边轻手轻脚地把抱着头缩成一团的赵云澜放在床上。
然后才就像被什么东西烫了，飞快地缩回双手，不自在地捻了捻手指，有些手足无措地在一边站了一会。
直到沈巍看见枕头上被蹭上的水渍，这才如梦方醒地先拉过被子，盖在赵云澜身上，而后才敢拉住浴巾的一角，想把它从被子底下轻轻地往外抽。
可是这时，赵云澜却忽然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他的手心湿润而温热，醉鬼的力气大得惊人，微微睁开的眼睛几乎没有焦距，眼神比他什么也看不见的那几天还要迷茫些，脸颊绯红。
沈巍觉得自己的喉咙就像是着了火，喉头干涩地动了动。
赵云澜含糊不清地开口说了句什么，沈巍弯下腰，凑到他嘴边：“你说什么？”
赵云澜的手又紧了紧，这一次，沈巍听清了他的话。
那人呓语似的低低地说：“对不起……我对不起你……”
沈巍一愣。
赵云澜攥着他手腕的手却越来越紧，最后简直让他有些发疼。
沈巍缓缓地侧身坐在他床边，小心地隔着被子，伸手揽过赵云澜，轻轻地拍打着他的后背：“你有什么好对不起的。”
赵云澜一翻身抱住他的腰，赤/裸的上半身全露了出来，沈巍抬起的手再也落不下去，只好不尴不尬地悬在半空中，僵硬成了一块石头，额角的青筋都露了出来。
过了一会，他才发现，赵云澜浑身都在颤抖。
沈巍轻轻地挣动了一下，想把他的头抬起来，可赵云澜却死死地收紧了双臂，随即，沈巍惊觉自己的衣服上竟然湿了一小片，他伸手掰起赵云澜的下巴，见他脸上虽没有泪痕，眼眶却通红一片：“你……”

赵云澜原本有五分醉意，还能装得人模狗样，此时酒气上了头，又摔了那么一下，更是昏昏沉沉，大概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翻来覆去只是一句话“我对不起你”。
沈巍心里好像着了一把火，三千弱水也浇不灭般的熊熊而起。
他的手掌终于缓缓地落在了赵云澜赤裸的后背上，温热的肌肤每一寸都在挑动他的神经，沈巍声音喑哑，眼中越发漆黑如渊，他附在赵云澜耳边，轻轻地说：“全天下的人都对不起我，但是你没有。”
赵云澜摇摇头，他忽然一闭眼睛，睫毛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沾了一颗眼泪，他想嚎啕大哭，好像不这样就无法发泄心里的郁结，可是他没力气了，他连说话的力气都快没有了，他这一生不过三十年光阴，还从未体会过这样沉重的心事——沈巍从没有见过他的眼泪，即使他在对方看不见的地方守候了那么多年，那一刻，沈巍心里几乎是有些震撼的。
他低下头，极小心地吻了赵云澜的眼睛，品尝到了满口微微咸苦的味道：“我的命是你给的，我的眼睛也是你给的，我的一切都是你给的，你有什么对不起我？”
“我如果知道……”赵云澜含混不清地说，“我如果知道，宁可就当年杀了你，也绝不会……”
他的话没有再说下去，沈巍一把搂过他，突然放开了那条被揉成了一团的被子，翻身压在了他身上，他双手撑在赵云澜身侧，似乎是喘不上起来，胸口剧烈地起伏着，过了不知多久，才低低地说：“昆仑，是你吧？”
赵云澜仰面躺在床上，一缕细细的水痕顺着他的眼角淌下去，他忽然闭上了眼，像是伤心到了极点，眼角眉梢都带了几分嫣红颜色，嘴唇颤抖良久，终于说不出别的，依然只剩下那一句话：“我对不起你。”
“上下五千年，天上人间，你就只想和我说这一句话吗？”沈巍低低地问，过了片刻，他叹了口气，“轮回晷那次，你记得我和李茜说过的话吗？我说人这一生，只为了两件事，值得自己赴死，为天下家国成全忠孝道义，为知己成全自己——自古有轻生酬知己，我既然肯为了你死，当然也肯为你活着，我求仁得仁。你一直也没掉过眼泪，别为了我哭。”
而后沈巍轻轻地伸出手，用手背磨蹭着赵云澜的脸：“我有些心里话，本来是不必说的，可是它们在我心里时间太长，实在是有点憋不住了，不吐不快。他们都想要回他们的昆仑君，其实我私心里也想——你那么玲珑剔透的一个人，一点就透，这些心思，我瞒你也没意思，不如痛痛快快地说——每个人在为别人做什么的时候，哪怕他再心甘情愿，再默默无声，心里也总会有那么一丝希望，希望有一天对方能看见，我不能免俗。”
沈巍深深地看进赵云澜的眼睛：“有时候我也想，如果有一天，你能想起来那些事，我就可以跟你说，你看，我答应过你的，全都做到了，没有一丝折扣，没有一句食言，那时候你会给我什么样的表情呢？没有人不自私，阿澜，我也一样……可是我实在不舍得。天命所归，三皇五帝也不得不按着既定的轨道走，盘古陨落，女娲散魂，你贵为大荒山圣，却也不比先圣高明在什么地方……你没有办法。昆仑君身上压着十万大山，那么痛苦，我舍不得你过那样的日子。你当一个高高兴兴的凡人多好。可他们都在逼你，在昆仑山上的时候，我当时真想……真想把他们都杀了。”
赵云澜低低地问：“是你封住了大庆最早的记忆，也是你斩断了镇魂令和我的联系？我……我当一个高高兴兴的凡人，你来替我扛着么？你凭什么？”
赵云澜的声音越来越低，低到几不可闻的耳语状态，似乎是声音哑到了极致，用尽了力气说出来的虚响：“你那天答应了我，其实也只是想凡人一生也就七八十岁，一眨眼就过去，死生轮回一场，我又会忘记你，你想最后陪我走完这一段，然后效仿女娲吗？”
沈巍一时间默然不语。
赵云澜一把拉下了他的领子，手指颤抖得近乎痉挛，牙齿撞得“咯咯”作响：“我死也不会答应，我粉身碎骨、魂飞魄散也不会答应！”
沈巍顺着他的力道被拉下去，赵云澜好像疯了一样地勾住他的脖子，把他压进自己怀里，毫无章法的亲吻他，然后一伸手拽掉了他衬衣的两颗扣子，露出沈巍大片的、苍白的胸口：“我绝不……答应！”
如此激烈热切的肌肤相亲就像一触即发的野火，与沈巍无数次午夜梦回时惊醒的旖旎重合，简直就像是另一场颠倒人间的大梦。
梦不知何时醒、何时灭，纵然天崩地裂，也见不得天日，原来都是青天白日下不敢细想的思量……那是从来无处表白的，那些生不得、死不得、忘不得也记不得的心。
沈巍终于忍不住反客为主，翻身把赵云澜压在了柔软的枕头里，心中滔天洪水，骤然决了堤。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好不容易醒来的小家伙还没来得及和自己最喜欢的沈爸爸打个招呼，就骤然被一团漆黑的能量束缚住，不得不蜷缩成小小一团，再次与外界失了联系。
小家伙:“？？爸？二位爸爸你们都在吗？你们在干嘛呢？为什么又把我关起来了啊？你们能理理我吗？喂，有人在吗？？”
第二天赵云澜是被透进窗帘里的太阳活活晒醒的，他脑子里空白了好一阵，简直恍惚了，整个后半夜他都属于一种昏昏沉沉的状态，一时缺氧，加上酒劲，他几乎分不清自己是做了一场荒唐的大梦还是真的……

他试着睁了一下眼，眼皮沉重得厉害，好容易醒过来想爬起来，头顶上的天花板天旋地转，赵云澜又跌了回去。
如果他现在照镜子，立刻就能看出，他不是累，脸上笼罩着一层说不出的灰气，那已经明显超出了憔悴的范围，简直是泛着死气了——这时，一双手小心地扶起他，一个碗递到他嘴边，不知是什么药，味道非常奇怪，有股说不出的腥气，赵云澜本能地偏头躲开：“什……”
“草药，我昨天晚上弄伤你了。”沈巍话音很温柔，手上的动作却不温柔，掰过赵云澜的脸，几乎是硬给他灌了下去。
赵云澜忽然有了点力气，用力扒拉开他的手，一阵呛咳，感觉嘴里那股味快把他恶心吐了，而后一杯水递到了他嘴边，赵云澜这时才完全醒过神来，睁开眼，看了沈巍一眼，沉默不语地低头把水喝了。
喝完以后他坐起来，靠在床头上，手肘撑在膝盖上，郁闷地扫了一眼沈巍，又低下头自己反省了一番，再用更加郁闷的眼神扫了一眼沈巍，总算憋出一句话：“***一个纯一，你就算……你、你就不能对我稍微客气点吗？”
沈巍脸上蹿起一层薄红，扭过头尴尬地轻咳了一声：“对不住。”
“我……”腰上传来的酸软让赵云澜的表情扭曲了一下，他倒抽了一口凉气，可是看沈巍的表情，却总觉得好像自己才是那个占了便宜的似的！
他虽然无数次梦想死在美人床上，可是不是以这种方式……
太操/蛋了，这跟谁说理去？
赵云澜脸上青红交替了好久，低头看了一眼方才盛不明药剂的碗，想起方才的味道，表情再一次扭曲了一下：“再给我拿一杯温水来，这种情况消炎药就可以解决了。”
沈巍端走药碗：“这个管用，我不害你。”
赵云澜面无表情地说：“你不害我，你往死里折腾我。”
沈巍：“……”
正人君子沈老师一脸愧对圣人的表情往旁边一站，活像不小心摔了碗的小媳妇。
赵云澜无言以对。
沈巍小心地扶着他躺下：“你……你再睡一会，想吃点什么？”
赵云澜执着地说：“你——给我躺下任蹂躏。”
沈巍飞快地一垂眼，耳朵尖有些发红，尴尬地抿了抿嘴：“光天化日的，胡说什么。”
赵云澜心想：“妈/蛋的。”
沈巍给他喝的东西大概有助眠作用，赵云澜躺下没有片刻，意识就有些模糊了，可他锲而不舍地抓着沈巍的手：“我都豁出去以身相许了，你别给我整那么多幺蛾子听见没有，天道不能绝人之路，我有办法的……我有办法……”
沈巍在旁边坐下，轻轻地把手心搭在他的额头上，感觉到他呼吸渐渐平稳，在那碗“草药”的作用下，赵云澜灰败的脸色迅速缓了过来，再次红润正常了起来，沈巍放下心来，轻手轻脚地站起来，到厨房把碗洗了。
胸腔里翻涌着的巨大的疼痛却叫他忍不住低咳出声，他努力压抑着，怕把赵云澜吵醒，差点把刚刚洗干净的碗给生生捏碎了。
不过好在，在他咳出来一串血珠后，便不想咳嗽了。只是胸口处又殷出来些许血色，一时半会儿的竟难以愈合。
他的法力似乎越来越不济了……可是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他勉强止住了血，然后把已被他困了一天一夜的小家伙给放了出来。
大抵是因为被困了太久了，小家伙有点闹脾气，太过于用力的伸展四肢痛得他有些招架不住。但沈巍也只是抿着唇坐到了椅子上，静静的看着自己的肚腹慢慢变大，同时也感受到了小家伙清楚的传递过来的怨念。
沈巍安抚的摸了摸肚子，他便又乖巧了起来，只是小小的在他的脑海里抱怨了一句:“爸爸总是把我关起来，我也很疼的。”
“对不起。”沈巍歉意地道。可他如今能回馈给他的，也只有这一丝歉意。
他不能对他承诺任何事，只能尽力的护着他。但若真到了不得已的地步……
他便是他的弃子。

这段原著写得太好，所以我依旧只填了几句话。但是后面改动可能会比较大，毕竟我是一个立志要虐沈美人的人。

七夕快乐。
没错我是魔鬼哟

趁着半夜剧透一波……下一章可能就到了让赵处长碰见沈美人取心头血的桥段了，然后照例下黄泉，然后碰见沈美人之后，我之前说的束腹桥段可能就会上场了。没有最虐，只有更虐，敬请期待

二十六
赵云澜这一睡就是十多个小时，梦里反反复复都是神龙撞倒不周山，天倾地陷，他幻化成镇魂灯的那些破事儿。使他被手机震动吵醒的时候，还有些恍惚。
赵云澜摸出手机看时间，发现邮箱里有一封邮件，是汪徵发过来的，汪徵非常简短地描述了一下案情经过：在距离龙城三百多公里的一个地级市郊区，有一个以疗养为主题的别墅群，一个业主早起晨练的时候，在小区外面的树林里发现了一具尸体，脸色青紫，表情惊惧，手里还掐着一条黑狗的脖子，人和狗都已经凉了。
末了，汪徵非常富有专业精神地提醒了一下：“快到初七了。
民间传说是用黑狗血沟通阴阳，然后把借寿人和被借寿人的生辰八字用黑狗血写在一张纸上，再标明所借的寿数，然后用香烛镇住纸上四角，高香竖直往上，说明有看见的鬼差拿了贿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这就可以把写了生辰八字和所借寿数的纸烧了，让借寿人把纸灰吞下去，就算成了。
古代一般是老人害病，孝子贤孙主动燃香烛表示愿意出借寿数，但是到现在，这些风俗基本已经没人知道，多半是有人贪生怕死，请些半桶水做法偷别人的寿。
过去自愿的借寿不成功，如果长辈依然寿数到头，小辈的也就在之后焚香祷告，再做一场法事，把寿收回来就行了。可偷寿就不一样了，偷得成功了，替人偷寿的道士是拿阴德换钱财，不成功，做法的人有可能遭到反噬，替贪心活不够的雇主挡了这缺德的灾。
初七之前死在黑狗旁边的人并不少见，特别调查处每年都要处理好几个这样的案子，赵云澜给刑侦科内所有人转发了一遍邮件，让他们自己商量，谁没事谁过去看一眼。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睡太久了，最后几个字还没打完，他就感觉太阳穴忽然尖锐的疼了起来，脑子里却像是被人塞了团棉花，闷沉得他的眼皮都有些睁不开。
赵云澜摸索着点了发送，便去按太阳穴。一双微凉的手却先一步轻轻帮他按揉起了太阳穴，还把他揽到了自己怀里，声音带了几分疑惑:“好像有些烫……怎么会发烧的？”
“你说呢？你这个蒙古大夫。”赵云澜把头窝进他的怀里，闷闷地说道。然后忽然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他又把肚子变得平坦起来，有些担忧地问:“怎么在家里还要把小家伙藏起来……不会不舒服吗？”
“他愈发的大了，有些碍事。”沈巍又揉了揉他的太阳穴，然后满是愧疚的去给他拿退烧药和消炎药。
其实即便用法术缩小了小家伙，他的重量也不会改变。毕竟是真实存在的，对沈巍的负担也不会减小，甚至还会耗费他更多的法力，闷痛感会一直持续下去。但因为体积变小了，对于沈巍来说，至少砍幽畜的时候动作能稍微灵便一些。
赵云澜就着沈巍的手吃了药，还是觉得昏昏沉沉的。见沈巍的目光中有些担心，便笑着打哈哈道:“我可能是最近有点缺觉，总困。”
“你最近的确有些忙，可能比较耗神。”沈巍把手搭在他的额头上:“再睡一会儿吧。”
沈巍的手向来偏凉，此时放在赵云澜微热的额头上，倒是叫他觉得很舒服。于是在沈美人温柔的声线中，赵云澜再次睡死过去。
正是午夜时，赵云澜收到了祝红的短信回复：“我和林静过去一趟，记得算双工给加班费。”
沈巍睡眠很轻，有时候赵云澜甚至怀疑他睡不睡得着。随着小家伙越长越大，沈巍也很容易在夜里被他闹醒。所以自从他住进来以后，每天怕吵他，赵云澜都把手机调成震动放在自己这边的床头柜上。因为他睡着前一直昏昏沉沉的，都没来得及放好手机，拿在手里就睡着了。
手机在他手心里一震，直接悄无声息地把他震醒了。
赵云澜没查看短信，先是本能地屏住呼吸转过头去，想看看自己是不是吵醒了沈巍，却发现另一边的床上空荡荡的，他伸手一摸，被子已经凉了，人不知离开了多长时间。
赵云澜坐起来，用力揉了揉眼睛，这才看见厨房里亮着灯光，他用脚胡乱在地上拨了两下，鞋子不知被踢到了哪里，干脆光着脚走了过去。
沈巍正背对着他，旁边的灶台上有一个小砂锅，正煮着什么东西，隐隐的能闻到一股药材的清香，这是做什么硬货吗，要炖上一宿什么的……赵云澜眨眨眼，有些迷糊地卷起袖子：“你在炖什么东西？我帮……”
沈巍被他突然出声吓了一跳，手上的刀猛地掉到了地上，刀尖上还带着血，溅在了雪白的储物柜上，赵云澜的话音跟着陡然止住，他瞳孔皱缩，一瞬间睡意全消——那把尖刀……原本是插在沈巍自己的胸口上的。
沈巍的脸色苍白如纸，有那么几秒钟，厨房里静得连针尖落地的声音都听得到。
片刻后，赵云澜突然大步走过去，一把掰过沈巍的肩膀，狠狠地撕开他的衣服，那苍白的胸口上的刀伤只剩下一道浅浅的血痕，可睡衣边上却不可避免地沾上了些血迹，赵云澜觉得那刀简直是扎在他自己心口上的，动一下都疼，他极小心地伸出手指碰了碰沈巍看似毫发无伤的胸口，好半晌，才哑声问：“怎么回事？”
沈巍默然不语。
赵云澜一把揪住他的领子，声音陡然高了：“我问你怎么回事，说话！”

沈巍被他推得后腰重重地撞在了案板上，“咣当”一声，赵云澜对别人耐心有限且脾气暴躁，但从来也没对沈巍说过重话、发过火，可对别人的火大多数是假火，毒舌两句也就过去了，没想到沈巍一来，就勾动了他的真火。
一瞬间，赵云澜明白了他在医院用了阴兵斩，沈巍当时高高地抬起巴掌，差点扇他一下的那种心情。一口气堵在嗓子里，憋得他连气也喘不上来，有那么一时片刻，他脑子里是空的，良久，赵云澜才听见自己一迭声地追问：“你给我喝的东西是什么？沈巍！***看着我说话！”
“当年……你的左肩魂火失落，心头血又化为镇魂灯灯芯，”好半晌，沈巍低低地开口接话，“本来就元神泻出，三魂不稳。我虽然被你强升神格，可究竟生自大不敬之地，鬼族污秽不祥，你与我在一起时间久了，开始便像这样精力不济，时间长了容易气血两亏，再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你会被我耗得灯枯油尽。”
沈巍说到这里，倏地垂下了眼帘，掩去鸦羽一般的睫毛下，双目中浓墨重彩的漆黑，他几不可闻地说：“几千年前神农就说过，我生为鬼王，注定了无善始无善终，如果你执意要护着我、带着我，总有一天，会被我害死的。”
这句话就像一根针，一瞬间把赵云澜身上的力气抽光了，他松开沈巍，脚步踉跄地往后退了一步，险些撞翻灶台上的小锅。
“我喝的‘药’里掺了你的血……心头那一块的精血。”赵云澜嘴唇哆嗦得厉害，“就是你给我上的‘灯油’？”
沈巍看着他，极轻极轻地笑了一下：“我连魂魄都是黑的，唯独心尖上一点干干净净地放着你，血还是红的，用它护着你，我愿意。”
赵云澜的目光移动到地上，片刻后，忽然仰起头，用手盖住眼睛。
如果沈巍不喜欢他、冷淡他，他可以选择继续纠缠，也可以选择潇洒离开，进退皆有道理。
如果沈巍骗他、害他、对不起他，他可以选择原谅，也可以选择江湖不见，进退亦是皆有道理。
可沈巍就像一只蜘蛛，狠狠地把他粘在了一个说不得、骂不得、恨不得、也接受不得的地方。
许久，赵云澜一句话也没说，随手从玄关的大衣架上拎下了一件厚外套裹在身上，头也不回地开门走了。
他没有看见，在他关上门的那一瞬间，沈巍忽然摁住了肚腹滑坐到了地上。小家伙忽然挣脱了他的束缚，使得他的肚腹不受控制的变大，他也狼狈的咳出一口血来。

下一章束缚梗预警

二十七
沈巍在特调处找到了赵云澜，自己的煞气对他的影响大抵还没有完全消失，他的面上还隐隐笼着一层黑气，蜷缩在沙发上睡得很沉。
他出来的匆忙，只趿拉了一双拖鞋，拿了件外衣就出来了。还是沈巍的外衣，里面还穿着单薄的睡衣，可见是真的生气到了一定地步。可即便这样，沈巍的外衣也被他宝贝似的搂在了怀里，紧紧的贴在胸前。
沈巍叹了口气，把被他踢得左一只右一只的拖鞋捡回来摆到旁边，把自己的带过来的棉鞋放到沙发的正中间，把他的棉袜子塞进去。然后把他带过来的衣服搭在旁边的扶手上，又把赵云澜的手机、钱夹和钥匙放上去。想了想，沈巍还是决定把自己的外衣留给他。只是稍微往上拽了拽，盖在他身上，省的他着凉。
做完这一切，沈巍才把手放在了他的额头上，稍微悬空了一点儿。他的掌心中聚集起一个黑色的光球，缓慢的把赵云澜面上的黑气吸走。
“沈教授？”大庆带了几分诧异的声音在沈巍身后响起:“你怎么在这儿？老赵这是……”
沈巍一惊，手中的光球瞬间寂灭。他的身形有些不稳的晃了一下，见赵云澜面上的黑气差不多散了，脸色才算是稍微好上了一点。他对大庆笑了笑，声音是一贯的温和，然而不知道是不是他刻意压低的缘故，大庆听着总觉得有些微弱。若非它的猫儿无比灵敏，几乎都听不见他的声音:“他睡着了……你别吵他。”
“怎么在这儿睡了？”大庆疑惑地看了看赵云澜，又看了看沈巍，试探地道:“你们……吵架了？”
“是……是我惹他生气了。”沈巍的笑意带了几分苦涩，声音愈发的低弱下去。
的确是他考虑不周——他没想到他的反应会这么激烈的。
大庆简单的猫脑子实在难以理解人类那么复杂的感情，只是见沈巍的面色实在不好，连站姿看着都有些僵硬。而且凭着它敏锐的猫眼睛，完全能清楚的看到沈巍的额头上出了一层细汗。这个天气，就是它有这么厚的毛都不会觉得热，更何况是天生寒凉的斩魂使了。于是大庆在旁边的沙发扶手上乖巧的坐了下来，出于人道主义关心的问了一句:“大人……你没事吧。”
沈巍又对它笑了一下，只是那笑容也透着一股莫名的僵硬，像是完全处于礼貌，才硬挤出来的:“我没事……我先走了，等云澜醒了，麻烦你告诉他……外面挺冷的，忙完了就回家吧……不用担心会见到我，我……我会回自己的地方去。”
说完这一句，沈巍也不再管大庆的猫脸上是多么疑惑的表情，便急匆匆的走了。他的步伐失去了一贯的从容，甚至有些慌乱，逃似的下了黄泉。
他不知道自己在慌什么……他明明就是故意的，是他一定要逼着赵云澜做出一个选择来的，他有什么好慌的。
大抵是因为黄泉之下太过阴寒的缘故，他的肚腹痛得有些不痛寻常。沈巍在功德古木旁坐下来，安抚的摸了摸不再夸张的凸起却一阵阵发紧的肚子，却没有什么用处。他能感受到小家伙的不满和痛楚，甚至有些害怕，但是他没办法再回馈给他任何东西。只能让他也这么忍着。毕竟这里是黄泉之下，大封摇摇欲坠，随时有可能偷溜出来几只幽畜，他不能把放开他。
沈巍闭上眼睛，试图调息，却依旧没有办法动用太多的法力。因为腹中痉挛似的疼痛，他甚至没法儿集中起注意力。
或许是他散乱的气息让一直蹲在大封边缘的幽畜觉得有了机会，它们飞快的从大封的缝隙中钻出来，畏畏缩缩的往远处跑去，却被忽然劈过来的斩魂刀掠去了性命。
有几只高级幽畜仗着自己有些修为，就鼓起了拼一拼的勇气，向沈巍凶狠的冲了过去。斩魂刀却仿佛长了眼睛一般，轻而易举的割断了它们的喉咙。
不知道什么时候，沈巍已经站起来了。刚才大开大合的动作使他的呼吸声有些粗重了起来，脊背却依旧挺得笔直。一袭黑袍加身，眸光清冷，刀锋凛然，依旧是杀伐决断的斩魂使。

感知到赵云澜似乎遇到危险了的时候，沈巍刚调息完，好歹是稍微恢复了些法力。他又感知了一下赵云澜的位置，惊讶的发现，他居然在鬼城。
现在离他从人间回到大不敬之地也没超过一天的时间，他怎么就下到地府来了，还去了鬼城，他胆子怎么就那么大。
沈巍飞快的穿过黄泉水，不过几分钟的时间就来到了鬼城。鬼城城门紧闭，里面的鬼叫声势浩大，显然赵云澜是被地府的那伙小人算计。沈巍也顾不得这许多，蛮力在城门上撞开一个人形的洞，头也不低地从那洞里迈步走了进去，一把托住赵云澜正拿鞭子抡鬼的手，镇魂鞭鞭梢一卷，就卷回到赵云澜胳膊上。
他手中化出斩魂刀，一刀出手，清道夫一样地席卷了小半个鬼城，地下所有的石砖都跟着震动起来，发出嗡嗡的轰鸣，无数痴魂怨鬼成了他刀下的碎片。
而后他揽住赵云澜的腰，几乎是连拖带拽地把赵云澜从城门的破洞里拎了出去，离开了鬼城的是非之地。
地府阴风呼啸，吹落了沈巍的兜帽，露出属于沈教授的那张温文尔雅的脸,与此情此景有说不出的违和。片刻后，他轻轻地推开赵云澜,皱着眉拉起那只被小鬼抓伤的手，攥在赵云澜手腕上的手指紧了紧，而后他摊开手掌,做了一个抓的动作，赵云澜伤口处冒出一丝极细的黑线，一冒头，就消散在空气中，血肉模糊的手背飞快地愈合起来。
“先离开这。”沈巍尽可能简短地说。

就在这时，一排鬼差急匆匆地往这边跑来，后面是气喘吁吁的判官，那十殿的屁股一个比一个沉，什么时候也不忘了耍大牌装十三，跑腿的、干活的、吃力不讨好的，末了都落到了老判官头上。
他气喘吁吁地指挥着鬼差修城门的修城门，镇压小鬼的镇压小鬼，还有个书记官在旁边抹着汗地清点——究竟城中各色鬼魂，被斩魂使一刀切得还剩了几斤几两。
沈巍和赵云澜这时不约而同地无视了他们，抬起脚就走，一直被无视的大庆连忙风中凌乱地跟上，判官抹着汗在身后叫嚷：“大人！上仙！留步！”
沈巍不答音，只是转过头去，面无表情地轻轻挑了一下眉。
“这……这鬼城中无论戴罪的、等投胎的，都是进出有数的，大、大人您这……”
“怎么？”沈巍用一种轻缓又平和的口气反问，“我杀不得？”
判官：“……”
沈巍侧着脸，温和有礼地一笑，双手拢进漆黑的袖子里，用一种近乎谦逊的口气说：“判官大人，我虽然出身卑下，为人不才，至今为止，倒也没听说过有什么是斩魂刀斩不得、切不动的，要是有叨扰和麻烦的地方，可真是对不住。”
……就好像他在诚心诚意地道歉一样。
判官只觉得看着他的笑容就通体发寒，喉头艰难地动了动，润了润干涩的嘴唇，好半晌，才生硬地挤出一个笑容：“那是，那是。”
沈巍含着一点笑意，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拉着赵云澜走了。
赵云澜脚步一顿，忽然觉得沈巍的笑容有一点陌生，大概是对方从没有在他面前表现过这样咄咄逼人的一面，他回头看了一眼站在原地直擦冷汗的判官，忽然问：“用双面鬼堵我们是有预谋的？地府？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沈巍敛去了笑容，低着头沉默不语——为什么？这些跳梁小丑无非是想让你切身感受一回什么叫做恶鬼，以至于提醒你比之还要不堪的鬼族，让你不要站错了立场而已。
“沈巍！”赵云澜一把拽住他，“别装哑巴，我让你跟我回去，你给我说句话！”
沈巍被他拽得身形一滞，片刻后却是又反手握住了赵云澜的手，继续一声不吭的拉着他走。
“……走吧，”到了黄泉边的大槐树下，沈巍才低低地开口，褪去了方才的敌意和冷漠，他的声音显得低哑疲惫，又有些说不出的无奈，“活人在阴间时间长了，对身体不好，你再拖延，回去要生病的。”
赵云澜放开他，停住了脚步，两人一前一后，沈巍却背对着他，不肯回头。
两厢沉默了不知多久，赵云澜才沉下声音说：“病不死我——你先跟我走。”
沈巍一动不动。
赵云澜咬了咬牙，恨恨地说：“***真恨不得用手铐把你锁在家里。”
背对着他的沈巍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忽然笑了起来，仿佛听见了世界上最缱绻动听的情话，连显得有些阴郁的眼神都温柔得要化开了。
“如果我跟你走，你肯吃药吗？”沈巍问。
“扯淡！”
沈巍转过身，看着赵云澜，好一会，他低低地叹了口气：“我是鬼族，云澜，无论昆仑君给了我什么，无论……你当年让我变成了个什么，那都是虚名假封，我的本质都是鬼族。鬼族生而不祥，在洪荒初始的时候，民间甚至有谣言，说人如果看见了鬼族，是不得善终、死无葬身之地的象征。”
赵云澜看着他，努力压了一下心里焦躁不安的火气，深吸一口气，轻柔的抱住他，尽量放缓了语气：“我不信那套——不管怎么样，你先跟我回去，其他问题我们可以慢慢解决……你腰上系了什么东西？”
意识到他无意中摸到了什么，沈巍的脸色顿时一变，慌张的后退了一步。
赵云澜意识到了什么，立刻扑了过去，可这回一伸手却抓了个空，沈巍面对着他，身体飞快地往后退去，几乎化成了一道黑色的残影。
赵云澜眼睁睁地看着他消失在了自己面前，只留下了声音越来越远的一句话：“我就送你到这里了，赶紧离开。”
“离开”两个字不断地在空气中回响，一下一下地撞在人的耳膜上，简直就像一句不祥的诅咒。
蹲在旁边充当空气的大庆看见，有那么一瞬间，赵云澜的眼圈是红了的，然而不过眨眼的工夫，就硬生生地被他压抑了回去，只剩下满眼的血丝。
几秒钟后，赵云澜用一种非常平静的语气对大庆说:“你先回去。”然后义无反顾的往沈巍消失的方向走了过去。
管沈巍到底去了哪儿，黄泉下千丈下万丈的，他得把媳妇儿找回来。
他不会离开他的，也不会放他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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