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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传体长篇小说《三十功名尘与土》连载(转载)

楼主:在下无言  时间:2019-09-06 11:35:50
(第二章审核未通过)



上部:我的军旅岁月

作者:秦国龙;笔名:在下无言

(三)

【事与愿违】自早餐后的上午起,我们就要正式的集训了。这就跟旧时私塾里的孩子学写八股文一样,既然已经“入题”,就应该是“起股”了,该写点正经的事了。据说我们在新兵营的正经事主要有三项:一是学整理内务,再是学走队列,最后才是学习专门的军事技术。
吃过早饭后,我们仍旧回到各班的宿舍里,这一整天里的工作,当然就是学习整理内务了。按说,整理内务是一件极简单的事,就跟我们平时吃饭和上厕所一样的平常,是用不着还要学习和训练的。众所周知:吃饭只需端着碗,往里面盛上半碗或是满碗的饭,再用筷子朝嘴里不住地扒拉就行了;上厕所只要有些注意,男女生不相互进错门儿便可,而后只需找准位置捋下裤子,再接再厉,随便蹲着,便可大功告成,那是极其自然的事!此两项工作,是从来就无需要正规培训的。我私下里以为,这整理内务,也便如此。
可是,我们却不了解班长到底是怎样的人,凭印象,他很正经和严肃,颜面上很少有笑意,极像是一位想象中的革命导师。就一个整理内务,他是从理论再到实践,都作了认真详细地阐述和指导:说整理内务啊,是一个无产阶级革命战士必须掌握的一项对敌斗争的基本技能,学好了它,有很大的用处,我们就能成为一个真正的革命军人,就会成为毛 的好战士。掌握了这些技能,也就能为战胜苏修、彻底埋葬蒋家王朝、最终解放台湾、还能同隐藏着的阶级敌人作斗争提供了有力的武器!
他讲那些话时,还比划了好些个坚强而有力的手势,是要对他的讲话做些辅助的作用。譬如说,当他在讲到“对敌斗争的基本技能”一句后,就把一只右手高高的举起来,比他的头还高出一寸左右,就像是高举着一面旗帜;又把一根食指竖得笔直,另四根都紧蜷着,表示出掌握这一基本技能是悠悠万事、唯此为大!再譬如,在他讲到这最后一句“战胜苏修”、才能去“最终解放台湾”时,他就紧握着拳头,也仍是那只右手,随着整个儿上半截身子的往右斜转,把拳头和整个的手臂,猛地往正前方一冲,正似那“捕俘拳”的冲拳招式,十分劲道!表示出,那整理内务,就是战胜修正主义和解放台湾的强大武器,仿佛及得上飞机大炮,甚至跟原子弹都差不多,那是毋庸置疑的!
我当时听他讲后,确是无比震撼,不曾想,一个简单的整理内务,竟也有如此之威力!他讲完了整理内务的这些伟大意义以后,接下来,他又开始讲整理内务的演变历史了,我们这些新兵蛋子们啊,一下子,就对他更是肃然起敬了——他竟然还那么的渊博!
他说整理内务是起源于土地革命战争时期,那时候还是苏维埃政府,我们的红军战士尽管是在那样艰苦的革命环境里,都十分重视整理内务。他们把一些破烂的被子都叠放得整整齐齐,尽管住的是茅草房或破帐篷,也照样打扫得很干净。真是为革命争了光,为穷人们长了脸!讲到这里,就像是他亲身经历过的事情一样,眼圈都红了,俨然满含着深厚的无产阶级革命感情,非常感动人!当讲到这里时,他便再一次握紧了右手的拳头,又做了个冲拳的招式。
接下来,终于进入了主题。他便对究竟怎样“整理内务”作了具体的讲解——
“整理内务有两个大的内容,一是关于被子的问题,二是关于打扫卫生的问题。第一个问题里面有两个小问题,一是学习怎样打背包,所谓‘打’,就是‘捆’的意思;再是叠被子,就是把被子叠好,叠整齐,叠成四方的,要四棱上线,放在床铺的一头,要像豆腐块儿。第二个问题里面有四个小问题,一是扫地,二是抹桌子上的灰,三是抹窗户、抹窗台、擦玻璃,四是把每个人床铺底下的鞋摆好、摆整齐,把床头底下洗脸盆上的毛巾盖好,与两旁所有人的毛巾成一条直线。”他讲着这些整理内务的方法时,当然还不忘记作着具体的示范。
看来他还真的有几下子!尤其是他打的背包,不但打得好看,而且速度很快;那背包呈长方形,有棱有角的,就像是个大的炸药包,整个背包打好后,才用时十几秒钟。当即,就让我联想起先前在老家见过的屠夫们杀猪的情景来——
老家那些屠户们杀猪的手法特别娴熟,功夫硬是了得:把一头又倔又大的猪,只用自个儿的一个膝关节就牢牢地压在了一尊血淋淋的杀猪凳上,仿佛是如来佛祖用五行山压迫在了孙猴子身上,使猪再也动弹不得!然后就任凭屠戮了。那杀猪佬往往嘴里还念念有词,据说那很可能是在施展一种法术,也很可能是一种巫术:要使被戮的猪多流血、或是不流血,或是咽气得快、或是咽气得慢,或是死得吉利、或是死得蹊跷和凶险。之所以要使那猪呈现出如此的异状,目的就是好向主人家讨要些好处,譬如红包钱什么的。每在这时刻,主人家一般都佷识趣,都得多给几毛的红包钱!为的就是图个吉利。大概也正像现如今所说的所谓“潜规则”吧?
我老家那地方,确是个藏龙卧虎之地,仅一个杀猪佬的本事就如此之高;而且大多都有颇深的道行,都是些很精通法术的人。他们往往见有陌生的后生在给人杀猪了,他心里也往往愤愤不平,他认为那是在抢他的生意!于是,他便将随身别在腰间的一支铜烟杆取下来,或是别的什么硬物也都行——把大铜头燃烟的那端,愣是“使手脚(施展法术)”,挡在了猪脖子上,叫那杀猪的后生无论使出多大的劲儿也戳不动,那猪也不会被杀死掉!
听说这一切的手段,除却非凡的人物,是一点儿都看不见摸不着的。往往,明明是见着一头猪已遭戮了,早咽气了,甚至连浑身的猪毛都被刨了个精光,可是被人“使手脚”后,结果突然会从杀猪凳上猛地爬起来狂奔,是真的“狼奔豸突”了!——不过,这些都是我亲耳听来的,并非亲眼得见——我们那班长,也颇有我老家那些杀猪佬的道行!
这时刻,他在我心目中的形象便很快升格了,早由一个屠夫上升成了英雄——也就像是当年董存瑞那样的英雄——我对他有了无比的敬仰!我也暗下决心,一定以他为榜样,虚心向他学习,我也要成为打背包的高手,要真的成为将来战胜苏修、解放台湾的无产阶级革命战士!
在班长的具体指导下,我们打了一整天的背包。这天,我们虽然是学会了,但与班长相比,可相差还是甚远:他打好一个背包,并又从容地把它背到背上去,且用时也只需二十几秒!而我们大多数人,同样的打好一个背包,若是再背到背上,至少都需要两分半钟,是他整个耗时的四五倍!不过那会儿的我,还算是进步很快的了,我都很有些自我崇拜了——譬如,其他新兵们打好一个背包,要用时两分三十秒,而我却最多两分钟,硬是比那些笨蛋们要快出半分钟来。半分钟啊,我真的厉害了!若是以后要和苏修打仗或是解放台湾,那却是争分夺秒的事情!说不定能抢占了这半分钟的先机,就准能置苏修或国民党于死地了!不是常听人说,时间就是生命吗?毛zhuxi他老人家不是也教导我们说,“在战略上我们要藐视敌人,在战术上我们要重视敌人”吗?我们能重视这半分钟,就是做到了从革命思想上的重视!
进行了一整天的内务训练后,以后的几天里都是严格的队列训练。所谓“队列训练”,无非整天都是排着纵队或是横队,练习走路。要么练习徒步行走,要么练习正步行走。除却有些辛苦外,总没见还有多少的技术含量!再说了,练习那样的走路,和反修防修、抵御苏修的入侵,和以后解放台湾究竟有没有关系,我很是有些怀疑!甩起两只空手来走徒步、绷直了两条长腿来走正步,战场上真的能派上用场吗?我看够呛!——倒是整天练习这样的走路,甚至还有彭德怀、罗瑞卿等人推行的资产阶级军事路线、搞形式主义、搞“单纯军事观点”、搞“正规化”的右派嫌疑!所以一直到后来,我都没有多大的兴趣,而且也从来就没认真地去练过!也所以,在部队的那些年,我一直很自豪地认为,我从来就是一名很坚定的无产阶级革命战士。
在新兵营那几天的“军事训练”,也实在有些枯燥而乏味。不过有天晚上的事情却让我一直激动和自豪了很久,又重新恢复了先前的感觉——那时候的部队里,晚七点到九点,通常是以连为单位,进行“晚点名”和集中的政治学习时间,由连长和政治指导员主持。学习的主要内容是《人民日报》、《解放军报》和《红旗杂志》的社论,此三种内容简称为“两报一刊社论”。那年头,各大报刊经常有重要社论发表,就像是暴风雨云层里的响雷,一个接着一个,而且长篇累牍,也震天动地!
那天晚点名后,指导员说:“今晚上不搞学习——不,当然,也是学习——是学习唱革命歌曲。你们新同志里面,有谁嗓门儿好,会唱革命歌曲的,请自告奋勇地,先举个手让我瞧瞧!”
我听指导员如此一说,心里就砰砰地跳了起来,心想,我就是会唱革命歌曲的人啊!于是我鼓起勇气,最先举起了手。当我举起右手后,我便马上又意识到了,举右手是不对的,说明我革命的自学性还不够高,于是我赶紧换成了左手。几年伟大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是早让我有了很高的政治敏感性:我知道,这年头,但凡有一丁点儿“右”的言行,都会是犯忌的,都是政治觉悟不高的表现。我立刻把右手换成左手后,也举得更高了,就像是在举一面胜利的旗帜!还在心里道,要讲唱歌,我今天先得露一小手!那时候,我一直自以为,我本来就是颇有音乐天赋的人,因为我小学三年级时,就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唱简谱,也唱会了很多革命歌曲。这会儿来教大家唱歌,那还不是张飞吃的豆芽儿——是小菜一碟么?
我教大家唱了湖南民歌《浏阳河》。在教唱之前,我还放开喉咙独自演唱了一遍。演唱中,我尽量发音在喉,粗着嗓子唱,要唱出和广播里那样的声音来!演示完后,大伙儿为我鼓起了很热烈的掌声。也便从那以后,我便成了新兵营里很有点名气的人。当时我就想,这兴许对我往后的进步还有些好处呢。
时光荏苒,就在第十天的晚上,新兵营召开了是我们来这儿后的第二次全体新兵大会。大会虽然是晚上召开的,然而却仍是从合唱着“东方红,太阳升”的革命歌曲开始。大会开始后,大伙儿也照常是一起严肃的站着,是例行敬祝“万寿无疆”和“身体永远健康”的老议程。紧接着,营长走到台上,筒单地几句开场白后,就直奔主题了:说这次开会没别的什么议程,主要是根据上级的命令,要分配大家的战斗任务和革命工作了。要决定大家的去向问题。
当知道了这次大会的中心内容后,我是心里就不停地打起鼓来,一方面是激动,是欣喜,没准儿就要去开飞机了;一方面是担心,是害怕,是担心还会留下来,要继续待在这儿,很无味地学些别的什么玩意儿!……随着那此起彼伏的胡思乱想,最先听清了一部分人的工作和去向,一部分人被分到雷达连去当了雷达操纵员,就是没听到有谁,被分配当了飞行员去开飞机的;要说很惨的还在后头。紧接下来,分明听清了有好几个新兵,竟然被分配到内蒙古草原的部队牧场,去放羊了,去当了放羊娃!
然而,就在营长念到“放羊娃”们的名字时,按着顺序,紧接着就听见念到了我的名字——完了,莫不是我也要成放羊娃了?我便赶忙用手紧紧地捂住嘴巴,以防那颗心脏要蹦了出来!就在我把一颗已经跑到嗓子眼儿的心脏,硬是拦了回去的时候,却分明听清了我被分配的最终结果:是分到一个雷达团的指挥连,去担任什么记录员!说其他剩下的全部人员,都是无线电员(报务员),那是特种兵、技术兵!那些人还得继续留在新兵营里,要学习半年的报务技术。可是我这个记录员,究竟是要记录些什么呢?
等我完全静下心来后,我便专门去问了黄连长。他说当记录员是很重要的工作,具体来讲,就是用十个阿拉伯数字,记录下很重要的军事情报!他还跟我讲,空军里面是有很多兵种的,比如说航空兵、雷达兵和通信兵等;不一定都是飞行员,即便是航空兵,那里面也有很多是搞地勤的,是专门修飞机的,也还有少数做饭当炊事员的……
由此看来,“特种兵”、“飞行员”、“北京空军独立连”,对我来说,那不过就像是我曾经遇上的几位貌美的女子:后来她们有一位是不幸死去了,而另两位却是连瞧都没多瞧我几眼就跑了,只是害得我一厢情愿地单相思!
听连长解释后,我心稍安。当飞行员的美梦虽成泡影,但至少是比当“放羊娃”犹强得多了,也如古人所云,拔乎其上得其中,拔乎其中得其下,我所幸是“得其中”矣。可一直到最末,我还是怅然若失,也“大有年轻守节的孀妇不见宠于翁姑的怨艾”,一直为当了记录员而心生怨怼!

(待续)

楼主:在下无言  时间:2019-09-06 11:35:50
有几年没上此网了。可是一天前却突然心血来潮,就把曾经出版过的一部长篇要在这里晒一回。希望有读者能赏个脸,给一点鼓励!老夫也还很自信地跟亲爱的您讲:您读后绝不后悔的,我书中讲的那些事,肯定是真实的,也有很多内容是7零以下的后们,是绝没经历过的、或者感到很陌生或难以置信的。然而绝对有趣!
楼主:在下无言  时间:2019-09-06 11:35:50





上部:我的军旅岁月

作者:在下无言

(十)

【喜迎“九大”】我接到王副连长的通知后,便马上去到连部办公室。到这儿后,王副连长对我说:“秦副班长,就等你一个了,快找个地方坐下吧。”原来这里已来了十多个人,我便挤在一班的老鲍身边,在一把长条椅上坐下了。坐下后我方才注意到:今天到这儿的人是来自全连的各个班,加上王副连长,一共有十多个人。我们班的老马也来了。
王副连长说:“今天召集大伙儿来这儿开个会,议题只有一个,那就是根据上级的指示,要成立一支‘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要演出一台文艺节目,准备迎接党的‘九大’胜利召开,要为‘九大’献份厚礼!在座的就是这支宣传队的全部队员;大伙儿也来自全连的六个班,一个班抽了两人。这支临时的队伍加上我,一共是十三个人组成;我担任宣传队的队长,鲍正刚和马远久两同志,负责宣传队的艺术指导,也就是所谓的‘导演’了。”
我知道,在现如今,对“导演”一词是有些忌惮的,它和“专家”、“教授”、“将军”等词汇一样,乃属于意识形态的范畴,属于“权威”一类,似乎有“高人一等”,“高高在上”的意味,因此都属文化革命的对象。在这个年代,除了伟大领袖毛zhuxi的权威“要大树特树”而外,其他任何人都是不能树的,这也是“立场和态度问题”,也是“政治思想觉悟问题”。因为无产阶级只讲为人民服务,所有的人都只能称作人民的勤务员;鲁迅先生也曾有“俯首甘为孺子牛”之诗云,可见对无产阶级而言,那所谓“专家”、“教授”或“将军”等,也便是十分敏感的词汇,不得随便乱用!所以,王副连长在讲到“导演”一词时,便特意于前面加上了“所谓”一词的定语,以多少表示点革命的态度和立场。
鲍正刚,他却是我很敬佩的一个老同志。他是陕西省西安市人,一九六五年入伍;他也是我那时候在部队的几个最要好的兄长之一。我这人从小就有一样好脾气,只要是我以为很有知识的人,我都很敬重,都很愿意去主动亲近他,并希望和这样的人结交成好朋友。鲍正刚就是我到指挥连后所遇上的一位很了不起的人。他很爱读书,可算是饱学之士,也是个多才多艺的人。我刚来指挥连后不久,还看他演过一次文艺节目。当时在台上有那么多的人表演,我以为他演得最好,但见他随便一伸手或一踢腿,动作都很到位,而且很专业,颇像是某一剧团的演员出身。
另外,物以稀为贵,就他姓氏的一个“鲍”字,那时的我也都感到新奇,也是我平生第一次见到还有姓“鲍”的,便因此在我的心目中,他的身份也仿佛都蓦地高贵了起来!其姓之鲍,非包文正之“包”,乃为百家姓“酆鲍史唐”之“鲍”。记得南宋时的鲍照辄甚有名气,乃为著名文学家和诗人,有杜诗“清新庾开府,俊逸鲍参军”之句,其中之“庾”“鲍”二字,即是指南北朝时的庾信和鲍照二公了。
还有钱钟书先生《围城》里有位鲍小姐,她是留法的中国女学生,人长得漂亮,是个地道的带有葡萄牙血统的混血儿,曾一度受到方鸿渐的青睐,在留学回国时的船上,二人还有过 的床上之交。总之,鲍姓在我的心目中,那确是很高雅很洋气的!
王副连长讲完了,作为艺术指导的老鲍接着讲:“我们这次的排练时间是十天,这期间不参加战备值班,也不放星期天。一共要排练三十个节目,内容有京剧、舞蹈和表演唱等。我们要牢记毛zhuxi的伟大教导:‘我们的文学艺术都是为人民大众的,首先是为工农兵的,为工农兵而创作,为工农兵所利用的。’这三十个节目,大多是我们自己创作的,其中好几个节目,就是我们的一排长张希成同志亲笔创作的。”
他的话刚讲完,办公桌上的电话铃就响了起来,王副连长连忙拿起耳机接听,脸上立刻显出极严肃的表情,还一边“嗯……嗯”地答应着,“好……好,我们到时候一定认真组织收听!一定……是!……”
王副连长放下了耳机,看见我们都想急于知道要“认真组织收听”什么的神情,便表示出很理解地跟我们说道:“团里通知我们,今天晚上七点钟有非常重要的广播新闻,要我们认真组织收听;就连在指挥室值班的人都要组织收听!”
一时间,我们都怀着无比好奇的心情,真想马上就弄清楚这广播内容究竟是什么,看看到底有多么重要?有的人说:“可能是毛zhuxi又有‘最新指示’要发表了!”有的说:“说不定是‘九大’即将要召开了吧?”我想,当时的王副连长也兴许和我们一样,也可能有着同样好奇的心情,也在猜想着那重要新闻到底是什么。
不过,他马上镇定了下来:“请大家都安静,都不要乱猜了,到时候就都会知道的!”又稍微停了一会儿,他说:“我跟同志们讲,这世上有很多事情,就跟过年和结婚一样,过年能吃肉喝酒,还放假可尽情地玩耍,实在开心;结婚能使小两口一起过上甜蜜的小日子,也的确是喜事。不过,在刚进入腊月还没到过年的那段时间,在定好了结婚的日子后去等待结婚的那段时间,我看也是很不错的,因为在那段时间的每时每刻,都会充满着希望,会让人总是期待着!一个人能每天都在希望中活着,那实在是人生的一种幸福,也或者说是一种幸事!”
接着,就马上有人附和道:“王副连长讲得好,很符合毛zhuxi一分为二的哲学思想!那我们也就带着满心的希望,等着听晚上的重要广播吧。”
接下来,王副连长继续说:“趁这会儿在节目还没具体分配到个人之前,我们还是请秦副班长先唱支歌听听吧。大家鼓鼓掌!”随即,大伙儿就真的呱唧呱唧地为我拍起手来。
我马上站了起来,清了清嗓子道:“请大家先不要拍手,大伙儿这一拍手,我就会更加慌张,也就更加唱不好了!”等大家停了拍手后,我就放开喉咙唱了,也一气唱了两支歌,先唱了支湖南民歌《挑担茶叶上北京》,随后又接着唱了军旅歌唱家马国光的《一壶水》。
等我唱完后,听大伙儿像是真心的为我热烈地鼓了掌!只见王副连长的嘴硬是笑成了一朵喇叭花儿,便离开了他办公桌前的椅子,犹一壁拍着手来到我跟前。他抓住我的手说:“好小子,行啊!唱得还真不赖!我决定:你现在就是我们宣传队的歌唱演员了。我也还跟你讲,我平时也还能喊几嗓子的,从现在起,我们俩就是男声二重唱的搭档了。在以后的演出时,我们俩就专门表演男声二重唱,你唱高声部,我唱低声部。”他便转过头问大家道,“你们觉得如何,我这么决定?”
只听大伙儿一片声地赞同道:“行啊!当然很好!”紧接着,老鲍又说:“我看不如趁现在,你们俩就重唱一曲试试;”他并还笑着说,“是骡子是马,先拉出来遛遛!”盛情难却,我们俩也真的就选了一支歌唱了——那支歌的题目现在我已忘了——但基本上是一遍重唱成功!我们俩也一气将同一支歌试唱了三遍。
在以后的一年多时间里,我们俩一直都是男声二重唱的搭档,他唱低声部,我唱高声部,俩人配合默契。我们经常下到各基层连队和地方上去演出。“毛zhuxi呀,天上的群星啊永远朝北斗,地上的葵花呀永远向太阳……我们千遍欢呼万遍歌唱,祝福毛 万寿无疆!”我和他俩的歌声,几乎响彻了整个雁北区以及半个内蒙古草原!
也还在他的推荐下,我还被抽调到军直宣传队去混了一段时间,还见到过著名军旅歌唱家马国光先生。有一次马国光来到我们宣传队,听到我唱了他的《一壶水》后对我说:“我听你唱得挺好的,只是有一点应引起注意,你的发声有些靠后——你用不着刻意模仿西洋人的嗓音唱,你的嗓音本来很好;如果长时间模仿,反而会使喉头变得僵硬,会影响你正常发音的。”我听了,受益匪浅,这是大师的指导啊!
接着,我还亲睹了一回马远久的舞姿。他这天跳的是芭蕾舞剧《红色娘子军》里党代表洪常青的舞蹈,他的每招每式,就像刘庆棠,甚是优美,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让我至今都没忘却。难怪我刚来部队时,就见他绣毛zhuxi像的抽线手势是那样的柔软的!
晚上六点正,我们指挥连,除了战备值班以外的所有人,还有团直机关的人,再加上很多的家属,一共大概有两百多人,都准时地来到了我们连的大饭堂。全都自带着专门的军用折叠小凳子,再按单位整齐地排着若干纵队,面对着一台大的收音机坐下了。这些来自团里各单位的干部、战士和家属,男人和女人,也还有不少孩子,全都兴高采烈,洋溢着期待的神情,目视着收音机,咧着一张张大嘴,高声唱着革命歌曲,那声波是一浪高过一浪,但待着即将的喜讯传来。在各自的心里,像是早已撩拨起了满腔春水般的觳纹!那场景,是远比基督大教堂的圣事都更要热烈而激奋得多!——基督徒们是在音乐堂里肃立着,头脸微低,两眼盯着手头的唱词,嘴里一句句地低声吟诵着唱美诗,颇显得沉闷和凄婉。
大概是激动人心的时刻快到了,有领导站了起来,他先把双手举得很高,再向大家做出了要安静下来的手势,嘴里还叽哩哇啦地喊着些什么。顿时,全场的歌声便停了下来,只听收音机里还正在播放着歌曲《东方红》——当时人们大多知道,但凡有重要新闻播出之前,按惯例,总会是把这首歌作为序曲来播放的。俟歌曲刚一完结,紧接着就响了六下报时的铃声,随即就听见有女播音员播报说,刚才最后一响是北京时间十九点正,下面请听重要新闻:
“同志们,朋友们,下面全文播送中国共产党第九次全国代表大会公报:中国共产党第九次全国代表大会,于一九六九年四月一日至二十四日在北京胜利召开。……”这段播音,已切换成了男主播。
等公报全文最后一个字的话音刚落,一霎时,整个大饭堂里便沸腾了:到场的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在几个团里领导的带头下,都振臂高呼着。一时间,“热烈庆祝”、“万岁万万岁”的口号声,简直声振屋瓦!口号声才一停息,马上又响起了《满怀激情迎九大》的嘹亮歌声。在场的所有人都久久地不肯离去,只见人们的脸上,都像是刚成功地做了一回拉皮手术似的,全都是一脸的喜悦,全都洋溢着幸福的表情!俨然每个人就是一位“九大”代表了,并且是亲临了北京城里的人民大会堂,犹仿佛是登上过大会 台,还曾紧挨着伟大领袖毛zhuxi并肩坐过的,还和他老人家交谈过、握手过,也被他老人家的亲密战友林副zhuxi微闭着的眼睛看见过,犹甚至是和他老人家的夫人、敬爱的江青同志都热烈地拥抱过!
这样约过了十分钟左右,来听广播的人终于像是依依不舍地散场了,也都回到了各自的单位。可是不到几分钟光景,整个大院内便再次沸腾了起来,但听欢声雷动,鼓乐喧天;鞭炮声、欢呼声,再次响彻云霄!我们连里早有人去到“军人服务部”(即部队小卖铺),去搬了十几大箱的爆竹和烟花回来,就在大院儿里的大操场上,也在别的几处空地上组织燃放。倏忽间,整个大院儿上空,楞是焰火漫天!我私下说个很没面子的话,我这人还真的是有生以来头一回见识到此般景象:赤橙黄绿青蓝紫等各样颜色的线条,辄每每伴随着一声炸响,便在夜空中轻飏地飘散开去,大多像菊花,也有的像闪电,像流星雨,让人们像是真的看了一回所谓“天女散花”的天界奇观!
这样过了大约是半个多钟头后,全大院儿的各个单位,都组织起来要到外面去游行了。游行的路线是绕行我们团的大院儿一周,整个路程大约有两公里。这条路线我们连的人甚是熟悉:平常日子,几乎是每星期都有两天的早晨会沿着它跑一圈的;还听老兵们讲,这大概已是十多年的一贯制了。这路也很宽敞,平日里常看见有当地百姓驾着的牛车或是马车在上面行驶,满载着一车车的牛粪或是马粪,运送到远近的农田里去。
关于出来游行的主旨,我估摸着就是一点,就是要表示对“九大”胜利召开的热烈庆祝,要表明我们中国人民解放军的每个干部或战士,对伟大领袖毛zhuxi他老人家的无限忠于,要表达对以毛zhuxi为首、林副zhuxi为副的新的党中央的衷心拥护!这次出来的主要活动方式:一是沿路不停地高呼口号,二是拼命地敲锣打鼓,三是一串接一串地燃放鞭炮!
鲁迅在《阿Q正传》里写道:阿Q见未庄的人不敢出门上街了,赵七爷和假洋鬼子也很久不见了,想是出了革命党,那一切,肯定都跟他阿Q有关。他的身份也便因此高了许多,总令他有些飘飘然!然而那次“九大”的胜利召开,记得我当年,也便觉得像是与我很有关,颇有些和阿Q同样的思想情怀,也有些飘飘然了,心里也总乐滋滋的!我那天晚上的睡眠,就宛如是喝了几大碗涩茶似的,简直兴奋之极,一次睡过去不到几分钟便会醒来,而且再难接着睡!
第二天的一大早,我们就又接到上面的通知,说等到吃过早饭后,除了战备值班人员以外,其余全都得到市里去参加庆祝大会。说是这次大会的规模要搞得愈大愈好,要弄成个有十万人或是几十万人参加的大会方好。所以,凡在本市的所有海陆空驻军,以及在本市的全部居民都得参加——这是本省本市的一桩史无前例的高级别的政治任务,不论军民人等,谁都得参加!
我们连的全体官兵们,自从一得到通知后,就开始了积极的集体准备和个人准备:集体准备的是几十面红旗,还有几个有半人高大瓦缸粗的大鼓,当然也还有锣、钹等主要的响器;个人的准备要像个女人一样,着重于梳妆打扮,得一律换上崭新的军装,脖颈上也得扣上风领扣,长了胡须的,得把它刮掉,要做到寸草不留,再注意把脸也彻底地洗个干净。这天我发现,就连刘长连和钱正义两个,都仿佛脱胎换骨令人刮目相看了:寻常日子,他俩尤其邋遢,是连裤子都从没见穿正过的,他俩是有名的稀拉兵。可今天却穿戴整洁,颇显得人模人样,大有是两个新郎倌儿的模样儿,只见得桃花人面,喜气洋洋,像是就要去相亲了似的!
这天的早餐也比平常提前了半个钟头。我们吃过早餐后,便和团里其他单位的人一起,共乘着五辆大卡车往市里赶。将要到达市中心的大广场时,又全都被要求下了车,并在统一的组织和指挥下,组成了很长的队伍,便沿路缓慢地往中心会场走去,又一壁敲起了大锣、擂起了大鼓,在队伍前头的几十个人,也陆续地举起了几十面红旗。
整个队伍到了中心会场后,便按指定的位置停了下来。放眼望去,所见之处全是红旗,全是人,真的是“红旗如海人如潮”啊!看大会的 台上,极像是鲁迅《社戏》里两旁全是乌篷船簇拥在水边上的戏台,只见得红红绿绿地晃动。台面上方的横梁上并排捆绑着八只最是惹眼的高音大喇叭,仿佛是在我福建前线的海岸边上,是专门用来向对岸的台湾国民党官兵宣传喊话的扩音设备。那里面发出的声音震耳欲聋!——我虽向无见识过闻名遐迩的钱塘潮,可我能够想象到,就那声响,肯定会比著名的钱塘潮都更加震撼,一定及得上十二级以上的台风!由于声音太响,那里面“革委会”首长们的重要讲话,我是一句都没能听得清楚。
正式的庆祝大会结束后是上街游行。游行中,人们大多绷着脸,淌着汗,呼着口号,喘着驴一般的粗气。随着指挥员的号令,走得也很慢,有时候几乎是在原地踏步,又像是漫步踟蹰;即使能朝前迈上了一大步,其实也并不比一位小脚老太迈得远,顶多不过十公分!游行队伍先从会场的右边角落走出,再由会场的左边角落回来,沿着三条大的街道游了一次行。估计顶多才走了三公里的路程,可时间却足足花了两个多钟头。太慢了!

(待续)

楼主:在下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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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分类:红袖天涯

发表时间:2019-07-16 05:28:25

更新时间:2019-09-06 11:35: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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