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为什么？
林然也想知道。
她替高建成想了无数个离婚理由：买彩票中奖了，故意抛弃她们母子；或是得了绝症，怕拖累她们娘俩？亦或是......有外遇了？不过不像啊，没听说他再婚……。
她曾想过调查，但是毫无头绪。更何况大局已定，还有必要吗？
高建成和自己离婚的前一年，脾气变得极为古怪、暴躁。他三天两头地生气骂人，还经常拿家里的东西出气。
林然想高建成大概遇到什么烦心事了！因为她白天要忙工作，晚上还要辅导远远学习，所以只好利用不多的闲暇时间来开导、安抚高建成。可话往往还没说上两句，高建成就开始生气发怒。他一再强调他和林然性格不合，既然日子过得不开心，不如趁早散伙。
这种不沟通、拒绝态度让林然格外郁闷，这算什么？爱到最后却成了伤害。十四年的感情，高建成没有丝毫留恋，说放弃就放弃，看来早有想法了！
亦舒说过，当一个男人不再爱你时，你所做的一切都是错。你的哭闹是错，流泪是错，沉默是错，连死亡都是错。高建成用冷漠来对待林然的委屈、痛苦和难过，把她的爱与不舍统统视为纠缠，林然彻底伤了心。她不停地宽慰自己，既然高建成这么无情决绝，再坚持下去也没什么意义，不如趁早分开，也许有一天他会后悔的！
于是瞒着双方父母，俩人私下离了婚。
但这事却郁积在林然心口慢慢地形成了一个结，一个不能轻易触碰的结。
“小然，上班呢？”楼道口，邻居王大妈和蔼地打着招呼。
“嗯。”林然微笑着回应。
“今天怎么没见远远？上学去了？”大妈接着问。
“没有，去他爸爸那儿了。”
“好闺女，别嫌大妈烦，他爸爸要是没找，为了孩子能跟他复合就复合吧。如果实在不行，碰见合适的再找一个，看你一个人带孩子不容易，别太委屈自己。”
“谢谢，没事的，我已经习惯了。”
“唉！”王大妈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上楼了，留下依旧保持微笑的林然，只是这微笑渐渐变得有些僵硬。
三年了，为什么听到这种话儿，心里还是不舒服呢？复合，可能吗？高建成自离婚后，何曾关心过自己？
刚开始分开，每次远远从高建成那儿回来，林然总是问远远，他父亲过得怎么样？对他好不好？然后再旁敲侧击地追问，他是否提到自己？远远总是摇头说没有。更不用说为了其他事情和高建成见面或通电话，总是匆匆忙忙的，没几分钟就散了。
何必问孩子！事实已经证明，高建成不再爱她，自己再牵肠挂肚又有什么用？
连续几天的等待，公司人事经理竞聘结果终于出来了，林然落了聘。
一切在她的预料之中却又出乎她的预料。
因为竞聘报名时，负责信息统计的李丹已经多次暗示，只要张丽丽参加，其余的人一概没戏。
对于李丹的话，林然有些半信半疑。信的是，公司早有传闻张丽丽是个极有心机的女人，和单位多位领导关系暧昧，综合部经理范书阳就是其中一个。疑的是，自己在人事部多年，论资历论能力，经理的位置都应该是自己的。难道公司领导会弃用本部门人员不用，而跨部门提升一个毫无经验的人担当，不怕日后工作乱套？
会不会又是范书阳设的局，为替张丽丽扫除竞争对手，故意授意手下人这么说的？
林然显然高估了自己的重要性，她忘了地球离了谁都照转不误。工作能力算什么？这世道早已不是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的年代了。张丽丽能力不足，怕什么？只要领导喜欢，她照样可以胜任。大不了任职以后，公司再以别的名义多调配些年轻地、专业地、听话的员工。国有公司吗，永远不缺干活的人！
是谁说的，领导的红人不能得罪，领导的情人不能得罪，得罪领导的家人更是罪上加罪。林然无意中得罪了俩，红人范书阳，情人张丽丽，后果可想而知。
就在张丽丽任职文件下达后的一周，林然被毫无征兆地调换了部门。销售部！一个大家都不愿涉足的部门，却要林然去！凭什么？且不论一切从零开始，单是工作繁忙这一条，就使她无法腾出时间照顾远远。基本薪酬也由于岗位变动少了几百元，孩子的生活水平又下降了！这是林然离婚后一直觉得亏欠远远的地方，远远愿意跟着她，而她却不能给他提供良好的物质生活环境，她心里觉得格外愧疚！
她想找公司领导评理，可是明眼人都知道这就是张丽丽暗厢操作的结果，申诉有用吗？辞职就更不可能了。三十六岁的她已不再年轻，没精力折腾了。
三年前破碎的婚姻让林然压抑许久，如今的工作又令她失望，林然再一次陷入了深深的无助和脆弱中。
嗡嗡，手机一直在不停地震动着，林然眼神空洞'望'着窗外，丝毫没有意识到周围环境的异常。
“然姐，然姐！是不是你手机响了？”同办公室李娟的大声呼喊，惊醒了发呆的林然。
她慌忙去拿，却不知道手机放哪儿了？正在焦急时，嗡嗡声再次响起，林然从桌面散乱的文件中找出来一看，原来是远远爷爷打来的，她不好意思地跟大伙儿点点头，走出门外。
“小然，你怎么不接电话？”听筒里传来公公高解放埋怨的声音。
“爸，怎么了，有什么事？”林然小声说。
“建成现在在精神病医院，你有空儿来家里一趟。咱们见面再说，电话里一两句的讲不清楚！”
“什么？精神病医院？”林然不由自主抬高了声调，讶异地问，“为什么去那儿？”
那边高解放已然挂了电话，林然再拨过去时却是忙音。
消息来得太突然，林然显然还没来得及接纳消化。她在洗手间定了一会神儿，然后才心事重重地回到了办公室。她快速归整好桌面上散乱的材料，走到同事王梦身边道，“梦梦，如果一会儿领导来查岗，发现我不在。麻烦你帮我请个假，就说我家里有事先走了。”
“好的，然姐。看你脸色不是太好，是不是病了？如果生病，可别硬撑，什么都没有身体重要。在咱们销售部工作，首先得学会保护自己，不然累死了也没人心疼。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请尽管开口，我随时为您效劳。”王梦关怀的话语，甜甜的微笑，让林然心头不禁一热，真诚地说了声谢谢。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有时很简单，难过时别人一个关切的眼神，一句善意的问候，都会让人感到暖心。
走出办公大楼的林然忽然变得有些迷茫，她望着街边川流不息的车流和匆匆行走的人群，孤单地不知道该找谁商量倾诉。高建成不是过得挺好的吗，怎么无端地就成了精神病，是不是搞错了？
但饭能乱吃，话绝不可以乱讲。公公高解放性格素来严肃认真，肯定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的，应该是高建成出了问题。可是，如果......如果高建成真的出了问题，那远远以后怎么办？怎么和他相处？还要不要去他家？远远以后的生活费还要吗？他的病要不要告诉自己的父母？
林然脑海中闪现的一连串问题，让心思烦乱的她更加纠结。她忽然无比迫切地想要见到高解放，想问清楚他事情的原委及来龙去脉。同时也要叮嘱他，高建成的病越少人知道越好，毕竟精神病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在这个相互间有着千丝万缕的小城市里，没有人愿意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话题。

第一章
1.
街角报亭前，远远又羞又气地申辩着，就是不肯接林然手中电话。
电话是远远爷爷打来的，想问他几件事。可他此刻却梗着脖子，一副我不接、你能怎样的神情。
林然恼怒地踢了他一脚，高声呵斥，“再不接你爷爷电话，赶紧滚蛋，有多远给我滚多远。”
大分贝的音量引来许多路人围观，好面子的远远瞬间被击中了软肋。他乖乖地拿起手机躲到清净的角落里，低声地和爷爷说着。
看热闹的人群慢慢散了。
林然深吸了几口气，渐渐平息了心中怒火。抬头看天，过午阳光温暖地照耀着，头顶上的法国梧桐树树叶，色彩斑斓地在风中摇曳。偶尔一阵疾风吹过，叶落纷纷。
深秋季节到了。
林然捂紧脖子上的围巾，斜眼看了看儿子，此时他已接完电话，递给林然手机时没有了之前的狂态。他轻声说，“老妈，我没想说谎，是老爸不让我告诉你的。爷爷的电话我不想接也不想听，行吗？你刚才让我很没面子，我需要你的理解和尊重。”
“那你理解妈妈、尊重妈妈了吗?”林然直视儿子，“你真让妈妈失望！请你记住，如果你还想和妈妈一起生活，你必须诚实。如果不想，你可以去你爸爸那儿，但你绝~不~能骗妈妈！”
林然转身穿过身旁的街道，远远安静地陪在身边。当她用眼角余光扫视他时，发现他也在偷偷地看着自己。
林然清了清嗓子道，“你不想和妈妈说点什么？”
远远用手挠了挠头，脸上略带愧色说，“好吧，我承认我以前说的话有些是假的，但我也没办法，我是不想让你操心。”
“不想让我操心？”林然反问。
远远伸出三个指头，“老妈，我发誓，我真不是故意骗你的。总之，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儿！”
......
吃过晚饭，林然沉默地坐在书桌旁，回想起白天的事，心里有些后悔。
自己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了？！十三岁的孩子有些自己的想法和主张是很正常的事，自己年轻时不也这样？电话的事没什么大不了的，不接就不接吧，自己不愿意和他爷爷多说话，干嘛拿他撒气。
不过话又说回来，远远也真是的！知道自己关心他和高建成，他却用谎话来搪塞自己，有些事儿能瞎编吗？出了事怎么办？这孩子！
想到这儿，林然轻轻地叹了口气。
“老妈，我想和你聊聊。”林然回过头，远远站在书房门口嗫嚅地说。
林然收回漂浮的思绪，漫不经心道，“有什么好聊的，作业写完了吗？”
远远点点头，“嗯，都写完了。关于白天说谎的事，我想和你解释一下。”
“解释什么，你说吧。”
远远拉过一把椅子坐到林然对面，看着她的眼睛一本正经说，“老爸在卖荧光棒，他不想家里人知道。”
林然脱口而出道，“噢？为什么？”
“老爸说这是秘密。”远远骄傲地扬起头，停顿了几秒钟说，“他怕你嘴快把不住门儿，所以不让我告诉你！”
这个高建成，背后竟如此评价自己。林然揶揄道，“是吗？！他卖荧光棒很挣钱吗，这么怕人惦记？”
“不是不是。”远远连忙摆着手否认，“老爸好像......是......不想让爷爷知道。”
“不想让你爷爷知道就别做啊，满大街认识他的人又不是我一个！再说了，你爷爷知道怎么了，会吃了他？”林然一脸不屑。

3.
几栋独立的小楼悄然地矗立在朝阳路的绿荫深处，笔直的人行道上纤尘不染，在这个寸土寸金的闹市区里，这是一处难得的幽静宝地。
环境依旧，物是人非。
自从和高建成离婚后，林然很久没来公公家了。
刚开始分开，俩人还到双方父母家装装样子。可是没过多久，高建成醉酒后当着他父亲继母的面儿，把离婚的事说开，林然就再也没来过。
林然忘不了高建成醉眼朦胧指着自己，历数着自己的种种“罪状”。并告诉他父亲，他是如何后悔听了母亲的话，如何心软才接受了他们一手包办的婚姻。
高建成酒后吐的真言震惊了林然。包办婚姻？什么包办婚姻？自己自始至终都是自由恋爱啊，高建成为什么不早说，要不然他们哪里会有今天？
高建成，你这个负心汉！你可以不爱我，但你不能这样侮辱我！林然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愤怒情绪，她抄起桌上的茶杯，兜头浇了高建成一身热水，骂道，“高建成，你个王八蛋！”
客厅里顿时乱作一团，突发的事件吓坏了远远。他从没见过父母间发这么大的火，更不知道父母离婚了，他哭着跑了出去......。
想到这儿，林然还是抑制不住内心的悲伤，她觉得心口有些堵儿。今天若不是高解放的电话，她无论如何都不会来！
高建成，这个和她法律上再没有任何关系的男人，凭什么有好事时没人想到自己，坏事来了却要自己操心？！仅仅因为他是自己的前夫，远远的爸爸吗？如果远远知道他爸爸得了精神病，未来会让他面临无尽的流言、屈辱、苦难和不幸时，他会如何选择？
林然越想心越冰凉，脚步也越来越沉重。她不知道此刻见高解放是对是错，这个前公公又会怎么说怎么做呢？他为孙子考虑过未来吗？
“叮咚，叮咚”悦耳的门铃声响了半天，门里才传出高解放的声音，“来了，来了”。
打开门，一张苍老的脸映入林然眼帘。
“小然，好长时间你都没来了，快进来。”
“阿姨呢，阿姨没在家？”林然环视了整个客厅，依然干净整洁、古朴典雅。
“英英生了个女儿，她照顾自己的孙女去了，晚上才回来。”
咦？这个女人不是身体不好吗？
当初婆婆过世后，高解放把她娶回家，正赶上高建成的妹妹高丽生孩子，需要她帮忙照顾。她却说自己身体不好，帮不成，不能累着。怎么轮到自己的女儿，身体就好了，果真继母不亲！
“这段时间常常我一个人在家。”高解放端来了水果和茶，拨开一个桔子递给了林然。
“小然，自从你和建成离婚后，家里冷清了许多。你不来，远远不来，建成也不来，家里只剩我一个人。老了，没人稀罕喽！”高解放看着她，满眼尽是落寞。
“小丽和妞妞也不常回来？”林然有些惊讶。
“她呀，别提了！眼里只有宏伟和自己的家，哪里顾得上我这个老头。”
一个家因为一个女人散了。
高解放脾气倔犟，固执独断。当初他娶那个女人时，儿女是极力反对的。并不是怕他再婚分家产，而是他比那个女人大十四岁，儿女都觉得那个女人不可靠，别有用心。可是耐不住老头喜欢，最后俩人愣是不吭声，偷偷领了结婚证。生米既已煮成熟饭，大家再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每次回去，都是老头一个人忙里忙外，那个女人却独享清闲。
有时林然会替过世的婆婆不值，好强的婆婆辛苦了一辈子，福没享几天就走了，留下辛苦打拼来的家业让那个女的白白享用。唉，也许这就是命！
可是，自己的命又比婆婆好到哪儿了？当初和高建成协议离婚时，她可是放弃一切净身出户，这样做的目的就是为了告诉他，没有爱情的婚姻，她宁可什么都不要。
但她忘记了最重要的一点，她还有远远，远远需要物质生活。

4.
高解放打破了沉默，“小然，本不该喊你来的，可是不跟你说，好像没人关心建成了。”
“爸，看您说的，建成好歹也是远远的爸爸，喊我来应该的。建成前段时间不是挺好的吗，怎么说神经就神经了。他住哪家医院，我有空儿的时候去看看他。”
“住哪家医院，你不要管了，也不要去看他，让他好好治疗。他不愿意去，是我找人绑去的。他当时大喊大叫，说我别有用心，我看他实在不正常！班儿不好好上不说，有事了也不和领导请假，说不去就不去了。人家实在没办法，托人找到我，让我问问他到底怎么回事？原来老邻居告诉我，好几次看见他在河堤边儿溜达，问他干什么，他也不说。之前我还不信，偷偷跟踪他几次，果真如此。说他不听，还跟我吵。眼急了，还想和我动手。你说他不是神经病，是什么？我也六七十岁的人了，一辈子没遇到这种情况，怎么生了他这样的孩子？！”
“爸，会不会搞错了？你也知道建成生性比较懒散，性格内向，遇事不喜欢与人交流，喜欢自己瞎琢磨。我想他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儿，所以才去河堤边散心的。更何况每个人的思想行为模式都不相同，建成或许有他自己的想法和主张。”林然打心底里不愿相信高建成有病，试图通过道理替他辩解几句。
“什么想法、主张？不好好上班就是不正常。你知道你红姨家的女儿吧，为了工作中的一点小事儿，和单位同事吵架，回家后想不开就神经了，天天控制不住自己到处跑。你怎么知道建成没病？你们分开也好几年了，你又不和他住在一起，你了解他的情况吗？建成是我儿子，没病我会送他去医院？那些亲戚朋友知道了会怎么看我？”高解放激动地说。
林然张了张嘴没有发声，高解放说的是事实，自己的确不了解高建成近况。更何况没病，谁会舍得把自己亲生儿子送进精神病院？
“远远不是常和他见面吗，没听远远说他不正常啊。”林然努力地做着最后分析。
“还远远呢，提到远远我更生气！电话不愿意接，有什么事也不和我说，还当我是爷爷吗？”高解放义愤填膺地说。
看到高解放真的生气了，林然赶紧缓和气氛道，“爸，看您说的，还和自己的孙子计较？他不是功课忙吗，真有空儿的话，自己就跑来了。逆反期的孩子都那样，你叫他往东，他偏要往西，还特别犟，你就别跟他生气啦！”
“我不是气别的，是气他跟我越来越生疏了。就这么一个孙子，还和我这个爷爷不亲。算了算了，不说了。今天喊你来主要是为了了解了解情况，看你和远远知不知道建成最近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或受了什么刺激？”高解放沉着脸，一副还没解气的样子。
“爸，你都不知道的事儿，我和远远就更不清楚了。你也知道建成对我什么样儿，当初可是他急巴巴地跟我离婚，你觉得他有什么事儿会告诉我？你应该问问小丽、宏伟，或侧面问问他的同事，看看他们知道些什么！不过，爸，我得提醒你，建成这事儿，你最好别让他们单位的人知道。你想啊，建成康复后是要回单位工作的，如果被人议论来议论去，他会受不了的。你得找个别的理由替他请假。你也别和周围亲戚朋友说太多，毕竟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如果有太多不相干的人知道，大家以后都难做人。还有远远那边，咱们能瞒多久就多久吧。毕竟他还小、承受力也差，影响到学习那就糟了。他以后的路还长，将来是要恋爱结婚的。你觉得有谁会愿意把亲生女儿嫁给精神病人的儿子，精神病的名声太难听.....。”

5.
走出小楼，天色已经暗沉。林然没有获得她想要的答案，但该交代的事儿交代完毕，焦灼的情绪还是得到了一些释放。自私的高建成毁了家庭不说，现在又毁了他自己和亲人的名声。如果他再毁了远远的话......，不行！绝不允许这种情形发生。林然想需不需要自己亲自去医院确认一下，看看高建成到底是不是真的神经了？
手机执著地响着，林然瞧是陌生号码便想挂断。但心念猛地一动，该不会是远远打来的吧，于是接通电话。听筒里远远急吼吼地大喊，“老妈，你去在哪儿了？打电话你也不接，我忘拿钥匙了，进不了家，快冻死了！”
“妈妈刚下班，在路上呢。你先别着急也别乱跑，在家门口等我，我马上就到。”林然慌忙跑到马路边，拦个出租车便往家赶。
到家时，远远不高兴地跟她嘟囔，“刚才放学后我去老爸家了，发现他家里没人。打他手机，手机也关机了，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哎呀，怪妈妈喽！妈妈一忙，忘了给你说了。”林然拍着自己的脑门，顺嘴编着，“你爸爸前两天来电话说他老家四叔病重，要他回去帮忙。因为走得急，手机充电线忘了带了。他让我跟你说一声，这段时间你要安心学习，别再往他那儿跑啦。”
“哦，那老爸说......他什么时候回来？”
“他没说，我猜大概得一两个月吧。他老家四叔一辈子没结过婚，无儿无女的，身边也没个人伺候。他年轻时对你爸爸特别好，像亲儿子一样。如今生病了，也只能指望你爸爸了。”林然心里忏悔着，对不住了，四叔！为了远远，只能‘牺牲’您了。
“这么长时间？老妈，你做饭吧，我去写作业了。”远远失望地回到自己的小屋，嘭的一声把门关住了。巨大的撞击声似在向世界宣誓着他的不满，林然当然知道远远不满的原因，因为他每星期的电脑娱乐时间没了。
林然从小对远远要求严格，不许他碰电脑，怕耽误学习。而前夫高建成不但支持他玩儿，而且有时还会带他去网吧玩儿。要不是远远有次无意中说漏了嘴，林然还不知道高建成竟然敢这样做，这是亲爹吗？不怕孩子染上了网瘾难以戒掉？
她曾为此事多次和高建成电话沟通，说有益于孩子的娱乐方式有很多，比如打篮球，游泳，爬山等等。可是高建成不愿意听也懒得听，他直接回绝了林然。他说他不是弱智，不需要林然教！凭什么林然感兴趣的事儿，他要照着学照着做，他对那些活动没兴趣。远远也是他儿子，他不会害他的，计算机专业出身的他知道如何控制好远远玩游戏的时间。再说了，玩电脑游戏怎么了，他玩了这么多年也没变坏啊。
没变坏就是好事？高建成因为玩网络游戏耽误了多少正事儿！
既然双方在教育方式上无法统一，林然只好减少远远去高建成那儿的次数。但远远表面听从，实则阳奉阴违，背地里总是一声不响地跑去。时间长了，对远远“文武”皆用的林然也变得无可奈何，只好顺其自然了。
唉！原本指望高建成能靠些儿谱，谁知又出了这种事儿。

第二章
6.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在这个信息发达的社会，想找到一个人不是太难。
林然根据高解放的性格以及说过的话，分析出了蛛丝马迹。高建成既然是被人绑去的，距离上不会太近，应该不在本市。她百度了本省所有精神病医院的电话号码，然后通过114一一查询核实，最后锁定了S市。
长途电话拨通后，对方告诉林然这是医院的门卫室号码。如果她想了解病人的详细情况，需要拨打医院住院部电话xxxxxxx询问。
几声嘟嘟嘟过后，一个甜美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你好，这里是住院部，请问你有什么事？”
林然抑制住内心的激动，礼貌地问，“你好，我叫林然，是P市的。想问一下，你们最近有没有收治过一个叫高建成的病人，我是他家亲戚。最近家里人找不到他，都快急疯了！”
“高建成，你等等，我查一下住院记录......。哦，有的，入住日期是11月20号。”
“太感谢了！我想去探望，你们有探视时间规定吗?”
“有的，你最好上午来，星期一和星期三主治大夫都在，具体情况你可以问问他。”
“谢谢，麻烦了。”
“不客气。”
放下电话，林然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高建成终于找到了。高解放竟然把他送到本省最北部城市—S市，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单是从P市出发走高速大约都要4个多小时的路程，距离上这么远，是担心他会偷偷跑回来吗？
......
午饭过后，高建成一脸茫然回到病床上。他怎么都想不明白，这医院的大夫护士眼都瞎吗？看不出来自己没病？以前走在大街上，自己都是躲瘟疫一样躲着精神病人。现在可好，天天一起吃、一起睡，这不是没病找病吗！不行，自己一定得想办法出去，要不然真的会疯掉。
“17号，18号，19号过来拿药。“一个粗壮的男护士瓮声瓮气在病室门口喊着。
高建成每次听到喊声，心里就莫名的难过。这里住着一群没有尊严，可怜又可悲的人。大部分是自己的亲朋好友厌弃，社会环境又不接纳，只好以治病的名义，寄居到这里，行尸走肉般的活着。小部分是被寄予了治愈的希望。可是千人一般的治疗模式，能好吗？
每天吃药、睡觉。不能读书看报，不能与外界联系。能去的地方就是餐厅，病人多、空气污浊，是个连阳光都不愿意照耀的角落。如果病人表现乖巧顺从，讨护士欢心，他会让你去小花园里放放风；如果表现不配合，让护士讨厌，只能被拒绝，甚至关到禁闭室!
“超哥，能不能用你的手机让我跟家里联系一下？”高建成拿药时低声在男护士耳边央求。
“不行，来这里就要安心治病，别整天想些没用的。赶紧吃完药，回床上休息！“那个叫超哥的男护士严词拒绝了高建成。
高建成只好把药倒到嘴里，服水咽下。男护士满意地看了看，喊着下一个病室的号码。
回到屋里，高建成装着喝水呛到，偷偷把舌头下的药片吐到的手里，然后用纸包好，放到衣服口袋里，伺机到厕所扔了。他知道是药三分毒，更何况他没病，能吃吗？看看同病室那两个人呆滞的眼神，他就知道这药的作用有多厉害。
摸着下巴上长出的胡子，看着胳膊上残留的针眼，高建成感觉时间过的太漫长，仿佛已过了半辈子。
精神病院是一片被隔离的'荒岛’，再多的办法在这里也等同于零。高建成从来的第一天起，就尝试过多次，换来的是只是安定针或关禁闭。在多次斗争后，他终于学乖了，该吃吃，该睡睡。他知道除了高解放，没人会来救自己的。
高解放，你还是我父亲吗，竟然如此对我。

7.
林然早上起来的时候，远远还在酣睡。为了不影响儿子，她轻轻走到门外，锁紧了门。楼道里寂静无声，一片漆黑。她打开手机上的手电筒，匆匆下了楼。
昨晚她告诉儿子，最近她的工作都会特别忙，可能要早出晚归，要他自己注意安全。如果中午放学不想回自己家吃饭的话，可以去姥姥家。远远想都没想就答应了，自从林然调岗后，他已经适应了林然的繁忙状态。
6：00的长途汽车站大厅里，人员稀少，萧条冷清，超市的门也紧闭着。
林然登上了开往S市的第一班车，检票员一边检票，一边和车长汇报着人员车次情况。
林然冒然地打断了他们的谈话，“这车经过s市的桥头路吗？我要在桥头路下车。”
“桥头路不到，不过会在花街站停车。”检票员看了车长一眼，以确认自己回答的是否正确。
车长回过头问林然，“你去桥头路哪里？”
“桥头路那边......的......医院。”林然不愿提精神病三个字，所以说话有些吞吞吐吐。
“桥头路附近好像有家医院，听说是个精神病医院，离花街站大概有几里地，下车后你可以问问当地人。”车长看出了林然的顾忌，不再理林然，继续他们中断的谈话。
林然羞赧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后排几个零星散落的乘客在窃窃私语。林然揣测他们是在议论自己，她只好佯装睡觉。可能太疲惫了，竟不知不觉竟睡着了。要不是有心的车长喊醒她，她肯定坐过站。
花街站到了！马路边鳞次栉比的商铺异常热闹。林然随便找了个当地人询问，对方详细地告诉她医院的具体位置，以及乘车路线。
林然掏出手机，一看快上午十一点了，算算应该能赶上探视时间。
经过摸索，林然终于找到了S市精神病院。它坐落在一个偏僻的院落里，两栋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红砖楼各位于南北两个方位，楼中间大约有100平方米的空地。空地边缘有一排南北走向的平房，标牌上面写着门诊室。
一切都显得简陋寒酸，这里会是精神病院？林然刚开始以为走错了地方，但询问了院落里两个闲谈的人，才知道这里就是精神病医院！南楼治疗抑郁、北楼治疗精分。
林然来到北楼住院部，一扇大铁门横亘眼前。嘭嘭嘭一阵敲门声过后，门上小窗户被打开，一张小脸出现在窗口，“你有什么事？“
“我是林然，来看望病人高建成。”林然脸上忙堆满笑容。
“等一下。”门被缓缓地打开，一位年轻女护士上下打量着林然，“你怎么这时候来，探视时间都快截止了。”
“通融一下，我是外地的，路上光坐车就花了不少时间。”林然掏出一大串香蕉递给护士，护士推开道，“高建成在前面第三病室，你去看他吧。”
林然绕过隔离栏杆，顺着护士指的方向走去。不时有病人从病房里探出头来观望，她警惕地防范着。还好三病室并不远，在走廊末端，林然很快来到了病室门口。
狭小的房间里拥挤地放着三张床，林然扫视了一下，没有发现高建成的身影。最外面病床上的男人见到林然时，突然坐了起来，直愣愣瞪着她。林然有些害怕，她大喊一声，“高建成！”。
里面面向墙壁的那个人翻转身子，看到她，嗖的从床上蹦了下来，跑到她面前激动地说，“你怎么来了？”
眼前的男人剃了平头，衣裳破旧，苍白微胖的脸上写满了兴奋。林然吓了一跳，定睛一看真是高建成。潇洒帅气的高建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陌生人'，一个邋遢的'陌生人'。她心里不由得一酸，“你怎么成这样了！”
高建成知道林然心疼自己，忙问林然是怎么来的，吃过饭没？当得知林然还没吃，拉着她的手快步地走出病房，朝走廊的另一头餐厅奔去。
餐厅已开始打扫卫生，肮脏污浊的就餐环境，让林然早已没了吃的欲望。
高建成看到林然嫌弃，歉意地说，“医院就这样，要不你将就着吃些？”
林然摇了摇头，“我早上吃得多，现在不饿。你看，我在花街站的超市给你买了烟、水果、零食。”
高建成望着林然手中的袋子，“谢谢，我真没想到你会来。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是我爸告诉你的？“
“不是，他怕我干扰到你的治疗，只说你在精神病医院，没说哪一家。我自己一个个打听才找到的，我想看看你是不是真的....。”
“真的神经了，你看我像吗？到那边说吧。”高建成领着林然走到墙边的桌子坐下，满脸愠色，“我可不是自己来的，是被他们绑来的。那天我在河堤边散步，我爸带着两个男的来找我，我没理他。他跟在我身后絮絮叨叨说了半天废话，我一生气，想推开他，不小心把他推到了地上。那俩男的冲上来就把我摁住，等我醒来时已经在这儿了。据他们说绑我来的是医院的男护士。“
“那你为什么不好好和医生解释一下？”林然不解地问。
高建成努力压制着怒火，“我解释了，他们不听。据医生讲，我爸告诉他们我这段时间精神异常，离婚几年了，工作不好好做，孩子也不管，动不动就发脾气，还动手打他。我就纳闷了，天底下哪儿有他这样的父亲，急着把自己的儿子送到精神病院来。我看有病的是他！”
“这也不能怪你爸，要怪就怪你自己！”
听到林然替高解放说话，高建成不乐意了，他辩驳道“我怎么了？我就不能有自己的自由？！”
“关键是，你的自由就是随心所欲，想干嘛干嘛？你不好好上班，哪来的工资？你没工资，谁养活你，你爸爸吗？你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远远考虑考虑吧！”
高建成有些不耐烦了，“扯远远干嘛，每月的抚养费不都按时给你了？”
“就你那点儿抚养费，你觉得多吗？现在物价这么高，500元能干什么？远远现在初一，过几年就要考高中、上大学了，哪样不需要钱？孩子如果跟你要，没钱，你拿什么给他？你不觉得自己挺自私的？！”
“钱的问题咱先不讨论，那都是以后的事儿，还早呢！”高建成双手使劲地捋了捋头发，把手一伸，“你把手机给我，我要打电话问问我爸，他什么时间来接我。”
“不行，我是偷偷跑来的，你爸知道了肯定埋怨我。”林然直接回绝。
“那你回去告诉高丽，让她过来。”
“你妹妹？你不是不喜欢我和她来往吗？现在你需要了让我去找她？再说了，你爸能给我打电话，你觉得不会告诉她吗？”
“那，要不这样，你现在就去找我的主治大夫，以远远的名义向医院提出申请，坚决要求我出院。假如他们不同意，你就带着远远去公安局报案或者去法院告他！”
“告谁？”
“我爸，就说我没病，被他强行送来的。”
“你是想让我和远远跟你爸爸闹翻天，是吗？拜托！搞清楚了，咱们俩离婚了。远远现在的监护人是我，不是你。你的监护人......应该......是你爸，他把你送进来，我们有什么资格提出申请、诉讼？如果远远知道你在精神病院，你觉得他会开心、会高兴？他还能安心学习吗？你怎么光想你自己！”林然觉得高建成的想法既自私又可笑。
“算了......等我出去了，我自己找律师告他！”高建成恨恨地说。
看到高建成不但不关心儿子远远，还满脑子如何利用他出去，林然有些心凉。但想到自己来医院的目的就是想看看高建成到底怎么回事儿，现在事情还没弄清楚，不能走。于是她耷拉下眼皮，不再说话。
高建成看到林然冷漠的表情，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他缓和了一下语气，“对不起，我不该把远远扯进来。说实话，我觉得我爸故意的！”
“故意的？”林然抬眼看了看。
“嗯，你想啊，假如我神经了，有谁在意一个疯子的话？”
“什么意思？”
“因为半年前我当着他和那女人的面儿，说怀疑我妈的死有问题。”
“你妈的死？”
“对，我怀疑她是被人害死的！”
听到这句话，林然瞪大眼睛，“谁害的？”
“我爸！”高建成斩钉截铁地回答。
“你凭什么认为是他？你有证据吗？”
高建成沉思了几秒钟，“没有。直觉告诉我，他要是心里没鬼，为什么这么着急着把我送进来？”

8.
高建成的母亲去世已有五年多了。她平素有个习惯，每天早上都要去河堤上晨练。
出事那天，就是因为她不看红绿灯横穿马路，才导致的意外车祸。交警部门有监控录像为证，肇事司机事后根据责任划分，象征性地赔了些钱。虽然大家一时都无法接受，但也没有别的疑义。
事情过去这么多年，现在高建成怀疑意外事故是一场阴谋，怎么想的？首先，高解放为什么要害死自己的妻子？他们可是过了三十多年的夫妻，虽不算伉俪情深，但也和睦相处。其次，一个外地司机不上班，就是为了等着婆婆横穿马路时撞死她？逻辑不通啊。
说实话，在得知高建成住院后，林然突击查阅了很多关于精神病的文章，她想知道如何判定高建成是否有病以及得病的依据、根源。现在看来，高建成应该是得了被迫害妄想症。
林然往后挪了挪椅子，站起身，“建成，我知道你在感情上一直不能接受你妈的死。再加上，你爸在她死后没多久就再婚了，你觉得你爸薄情寡义对不起你妈。但这件事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你还放不下，那就是你自己的问题。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听到林然要走，高建成慌忙站了起来，眼睛里流露出不舍的目光。他看着林然，“我知道我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的！等我出去后，我会证明给你看。我的手机、钱包、钥匙在我入院时都不见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爸拿的，没办法联系你们，希望你有时间还能来看我。”
高建成送林然到隔离栏附近，告诉她远远有他房子钥匙，让远远有空的时候帮忙喂喂鱼、乌龟。林然点点头，大门随即在她身后关闭，隔离了正常人与精神异常人的世界。
清晨，远远上厕所时听到林然的卧室里有哭泣声，他慌忙跑过去察看，发现林然还在睡梦中。
他用力地推了推她，大声喊，“老妈，醒醒。“
林然猛然醒来，头昏脑涨地看着儿子，一脸迷糊地问，“干嘛？”
“老妈，你是不是做噩梦了，还呜呜地哭呢。”远远学着林然的腔调。
“胡说什么，赶紧上学去，别迟到了。”林然揉了揉眼睛坐起身来。
“今天星期六，不上课。老妈，真的，你哭的声音很大，我都被你吓到了。你看，你脸上还有泪呢。”
林然轻轻一抹，果真有些湿润。
她怕远远多想，开玩笑说，“妈妈梦见你考试得了全班第一，学校和老师都在表扬你，妈妈激动地哭了。”
远远听后不乐意了，切了一声，“你怎么什么事都往学习上扯，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说完气呼呼地走出了卧室。
林然看远远出去了，背靠着床头，回想着刚才的梦。梦里远远还是小时候的样子，他们一家三口一起去公园玩儿。一路上大家都兴高采烈的，高建成不时地和远远追逐嬉闹。谁知正跑着，高建成脚下突然裂开了一条大缝，他瞬间从缝隙中掉下去，林然想去救已经来不及了，黑暗的深渊根本望不到底儿，远远在林然身边声嘶力竭哭着......。
难道高建成有危险？还是......它有别的寓意？
想了一会儿，林然想得有些头疼，她起身出了卧室。远远正在客厅的沙发上背书，看到林然，嘴一撅儿、把脸扭了过去。
林然想起高建成交代的话，她从背后揪了揪远远的耳朵，“你是不是有你爸爸家的钥匙？”
远远一听，紧张地扭过头，“你怎么知道，你翻我东西了？”
林然轻轻摸了摸儿子额头，“你也太'高看'妈妈了，是你爸爸告诉我的。让你有空儿的时候，帮忙去喂喂鱼、乌龟，他怕它们饿死了。”
远远听了这才放心，“是老爸非要给我的，他说我想什么时候去，就什么时候去，不用和你汇报。”
“你爸爸特别喜欢和我作对，你老实交代他还给你什么了，别瞒着我啊。”林然紧接着说。
远远两手一摊，“真没什么了，我不跟你说钥匙的事，是怕你不高兴。等会儿我去写作业，写完咱们就去！”

9.
冬天的夜来得特别早，刚刚七点钟，天已完全黑透。空中飘着零星地雪花，因为寒冷，路上行人格外稀少。
林然选择这个时间去高建成住的地方，就是为了防止碰见原先的老邻居老熟人。远远不知道林然的心思，他以为林然怕他玩电脑游戏，所以才这么晚去，一路上和她拗着。林然心知肚明，但她并不想和远远解释，毕竟他还不知道高建成的事儿。
一切正如林然所愿，路上没遇到任何人。
远远打开房门，室内温暖如春。
迎面的茶几上，放着一个约半米宽、亮着灯的鱼缸。缸内循环水不停地流动，只有一条鱼在半死不活地游着，底部的水草边躺着几条死鱼。远远一看，不再搭理林然，赶紧找东西清理鱼缸去了。
林然按亮了所有房间的灯，四下瞧了瞧。超出她的预料，除客厅多了个鱼缸外，其余的家俱陈设还是原来的样子，高建成竟然没有添置新东西！
熟悉的感觉瞬间涌上了心头，那些美好的、痛苦的回忆也纷至沓来，林然不知不觉沉浸其中。
半个小时很快过去了，远远清理完鱼缸去阳台喂乌龟时，发现乌龟不见了。他几个房间挨个找了一遍，还是没有。
他纳闷地问林然，“老爸养的乌龟不见了，不知道跑哪儿了？”
“是不是卧室温度高，爬卧室里了？”林然边说边帮他仔细地查找起来，果然在离暖气最近的床头柜下面，发现了还没有冬眠的乌龟。远远知道林然素来不喜欢动物，他移开床头柜，高兴地拿起乌龟玩。
林然看到床头柜后面的墙边掉了一张密密麻麻满是字的纸，她捡起来、掸干净上面的灰，发现整张纸的正反面写满了贱女人三个字，笔迹是高建成的。贱女人？贱女人是谁？难道......他的病与她有关，是她刺激了高建成？
林然喃喃道，“骂谁呢？”
远远一听，把头凑了过来，“666，这是老爸写的吗？贱女人？什么意思？”
林然把远远的头推到一边，把纸装进兜里，“贱女人就是贱手贱脚、惹人厌的女人。大人的事，你少管！赶紧喂乌龟，喂完回家。”
远远就势躺到了床上，打着滚，“谁惹老爸生气了，是老妈你吗？”
“你说呢？”林然翻了翻白眼儿。
“应该不是你！老妈，我说句实话，你可别打我啊。你们分开后，你老是问老爸，老爸却很少提起你，爷爷和姑姑还给他介绍对象呢。”
远远的话深深刺痛了林然，原来远远什么都清楚，在他心里看不开、放不下的一直都是自己。
“老妈，老爸这儿挺暖和的，咱们今晚住这里吧，我不想回去了。”远远赖到床上不肯起来。
林然使劲拽了拽他，一口回绝，“不行，太脏了。”。
“男的房间都这样，没几个爱干净的。”远远辩白着。
“说了不行就是不行。”林然沉下脸。
远远一看林然想发火，忙起身，“老妈，你一点儿都不像女的，就会发脾气。是不是更年期？告诉你，我们班男孩像我这么听妈妈话的没几个。”

10
林然和远远回到家时，差不多晚上九点钟。远远喊着累，早早的上床睡觉去了，留下林然独自坐在客厅里。
她打开小太阳，身上暖和了许多。高建成那儿的条件的确比自己这儿好，那里早早就送上暖气了，而这里却因为是老旧小区无人问津。
林然有时觉得远远跟着自己挺委屈的，她考虑过让远远和高建成一起生活。可是话儿一出口，所有人都反对。
远远：“老妈，我不想走。我走了，没人陪你了。”
高建成：“不是说好了你带，怎么又变了。我生活不规律，你比我合适。”
高解放：“你们俩要是不愿意养的话，干脆让远远跟着我生活好了。”
父母：“就你爱瞎折腾！离婚时怎么不考虑孩子缺爸少妈的对成长不好，不行你们复婚吧。”
同事：“你傻呀，没看出来他自私不想要孩子吗？他要再是找一个，你放心孩子给后妈带吗？”
堂皇的道理谁都会说，可真正为林然着想的只有远远一个，他是真的怕林然寂寞。
林然想起远远说更年期的话，觉得挺贴切的，自己这几年确实有点喜怒无常。
她掏出手机准备上网查看，不经意间把纸带了出来。她把手机放到一边，仔细研究起这张纸来。纸张不旧，上面的字迹虽密但并不零乱。
她想不明白高建成为什么会用这种幼稚的方式发泄，换作别的男人早就采取其他手段了。
林然把纸翻过来翻过去查看，无意间瞧见纸背面最后一行的最后几个字写着ZML。
ZML是贱女人的名字？林然把脑海中所有能忆起来的声母韵母排列组合了一番，Z代表张、赵、郑、钟.....。M代表马、米、萌、苗、.....。L代表拉、乐、丽、玲....。
灵光咋现，她一下子明白ZML代表的是谁了。
原来是她——郑苗丽！
这个女孩，林然见过。一个样貌清纯、性格活泼的姑娘。她是高建成的同事，年龄比林然小很多。还没和高建成离婚时，林然逛街常常遇到她，她租住的房子离他们家很近。
印象中高建成提到过她家是农村的，家里很穷，父母弟弟都没有工作。她不知道攀了谁的关系进了他们单位，全家就靠她一个人的工资生活。他觉得她不容易，所以工作中常明里暗里帮她，林然当时还嘲笑高建成爱心泛滥呢。
现在看来，爱心爱心，有爱才有心。一个曾让高建成心甘情愿付出的女孩，如今高建成却要背地里骂她贱，女人要如何贱，才能让男人这样骂？难道郑苗丽水性杨花？可是即便她水性杨花，如果俩人只是普通同事关系，别人的贱与不贱和他高建成有什么关系？犯得着让他愤恨地写满一张纸？！这样做只能说明他们关系特殊，不是郑苗丽背叛了高建成，就是让高建成某些事上吃了哑巴亏，所以他才由爱生恨。
那么照这个思路分析下去，高建成跟自己离婚是不是也因为她？如果真是这样，高建成之前的暴躁发怒是不是都是设计好的，用手段逼自己离开？想到这儿，林然突然觉得自己才是天下第一号大傻瓜，傻到被高建成和郑苗丽玩弄于股掌之间，还不知道问题出在何处。
没想到高建成还有这么一手！真是错看他了，这么多年把心思花在他身上，实在不值得！他们才是自己婚姻不幸的元凶，却骗自己为他们的无耻买单，实在太可恶，太卑鄙了。
愤怒的火焰迅速烧毁了林然对高建成感情上的最后一丝幻想，她觉得这世界如果有人需要立即死的话，那么高建成、郑苗丽，你们可以去死了。

大家可以发表意见，我虚心接受，毕竟这也是我成长之路

第三章
11.
星期天正好是西方的圣诞节，商家推出了各式各样的打折促销活动。
林然觉得这是个机会，很久没有认真关照过自己的生活了，是时候做些改变。
她一大早喊远远起床、逛街，远远兴奋地又蹦又跳。
商场里密集了前来购买的人群，喧嚣而又热闹。
林然精心为自己挑选了一些平时舍不得买的的品牌衣物、手包和化妆品，同时也为远远买了他梦寐已久的衣服、鞋子、玩具。
远远一直觉得像在做梦，他不停地问林然为什么突然这么大方，是不是买彩票中奖了？
林然感到好笑而又心酸，孩子的要求原本如此简单，只因自己活得心不在焉而被忽视。
林然揽住儿子说，“高兴吗？”
远远使劲地点点头，小鸟似儿围着林然转着。
母子俩正在商场门口嬉闹着，路边传来远远、嫂子的呼喊声，林然、远远循声望去，高丽在车里不停地挥手。
林然走过去，看到车厢里只有高丽一个人，于是问道，“真巧啊小丽，你怎么在这儿，宏伟、妞妞呢？”远远跟在林然后面喊了声姑姑。
穿着时尚的高丽打开车门，从驾驶位走下来，“宏伟和妞妞去他爸妈家了，我正准备过去，刚好看见你们。嫂子，好久不见，挺想你的。你还是老样子，没怎么变。呦......远远可是长高了不少，姑姑都快认不出了，你们俩这是准备去哪儿？我开车送你们。”
“不用，你忙你的。我和远远还想再逛会儿。”林然下意识地连忙拒绝，远远微笑着看着高丽。
“嫂子，跟我生分呢？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虽然你和我哥分开了，但在我心里，你还是我最亲的嫂子。不说别的，远远可是我亲侄子呢！”高丽佯装生气道。
“真的不用，我们俩是没目的地瞎逛，不耽误你了，赶紧走吧，别让宏伟妞妞等着急了。”林然边说边拉开车门，把高丽往车里推。
“你们不用我送，那我真的走了。哎，嫂子，你知道吗，我哥在.....”见林然用眼色制止自己，高丽把说了一半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转脸问远远，“还记得姑姑的手机号吗？有空儿跟姑姑打个电话，姑姑请你吃牛排。”
远远笑嘻嘻地回了声好。
“嫂子，那以后咱们再找时间聊。”高丽上了汽车，一溜烟儿跑远了。
远远盯着车子远去的方向羡慕地说，“姑姑什么时候买车了？真气派！老妈，你得跟姑姑学学，不能节省，要舍得花钱。”
林然白了他一眼，“今天给你买的东西不要钱吗？羡慕你姑姑了？！既然羡慕，那就好好学习，将来考个博士、博士后什么的，别说汽车了，别墅都会有的。”
远远吐了吐舌头低声说，“估计我得累死。”
林然拍了拍远远背道，“瞧你那点志气！走吧，别看了，再看也不是你的。”

12.
星期一，新一周的开始。
林然早上起来突然心血来潮，她散开平时紧绾的波浪般长发，脸上画上精致的妆容，然后穿上新买的大衣皮鞋出门，一路上引来许多欣赏的目光。
到了办公室，男士们远远地望着，梦梦和其他小女孩纷纷围了上来。
王梦说，“然姐，你今天真漂亮，我都认不出你了......。”
旁边的李娟、关迪也附和道，“没想到咱们然姐还是个大美人呢！......。”
正在议论时，公司副总齐光走了进来，大家赶紧散开。
林然来不及躲避，只好尴尬地站着。
齐光看了看林然，笑着说，“不错。”
听到齐光的赞扬，林然面无表情地回到自己的座位。齐光拍了拍手跟大伙说，“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咱们公司截止到25日，已超额完成了今年的任务！魏总经理很高兴，他说会特别嘉奖咱们部门。当然，成绩的取得是靠大家的努力，感谢各位这一年来对我工作的支持。谢谢大家！“齐光深鞠了一躬，接着说”公司年终酒会定于本周六下午18点在嘉禾酒店举行，届时大家一定要准时参加。”说完又看了一眼林然，转身出去了。办公室的气氛刹时间沸腾起来，大家开心地研究起今年酒会的主题以及各部门的福利来。
林然没有参与他们的讨论，她坐在座位上暗自感叹，原来小小的改变竟能唤回久违的自信，自己以前所不在意的以后都要努力转变。想起齐光刚才意味深长的一瞥，林然心里不由得微微一动。她不得不承认，现在的齐光比年轻的时候更成熟更有魅力，他的一颦一笑轻易撩动着公司女人的心。可惜林然感情上对齐光麻木已久，她永远忘不了齐光带给她深痛教训。
那时的林然只有二十岁，天天梳着马尾辫，一脸的清纯无知。作为W公司新入职的员工，工作上毫无章法不说，就连普通的人际关系也不懂得如何处理应对。每次碰到年轻同事排挤和老同事刁难时，她只会默默地流眼泪。比她早入职一年的齐光就像大哥哥一样，总是在她最无助的时候出现，及时帮她处理和化解各种问题难关。时间长了，她从心里喜欢上了齐光，时刻想和他腻在一起。可惜生活终究不是电影，不是所有的爱情都有美好的结局。当一个叫杨华的女孩跑到公司当面羞辱她时，她才知道，原来齐光有女朋友，他对她而言不过是个误会。也就是从那日起，齐光消失了，林然在同事的流言蜚语中辞了职。
时间可以带走一切，转眼十几年过去了，林然早已忘了齐光的存在。要不是一年前他调到了林然所在的H公司出任副总，林然根本想不起他。
青葱岁月毕竟已是遥远的过去式，和林然结婚生子的是高建成，高建成纵有千般不是，但他是远远的爸爸。就凭这一点，在林然的心目中，他的地位无人能取代。
过去了就是过去了，林然不想和齐光再有任何的瓜葛，更不想利用一段旧感情去弥补自己失败的婚姻。她在齐光面前完全一副陌生人嘴脸，对于他各种场合的示好均冷漠以对，同事们私下里议论林然脑子是不是有病，别人巴结新领导还来不及呢，她却一点都不在乎。

没人啊

13.
帅气多金的齐光成了公司女人们闲暇时议论的话题，她们相互间以传递着齐光的花边新闻为乐。
王梦曾私下里告诉林然，她喜欢齐总，可是齐总对她好像没有意思，她不知道该如何做才能引起他的注意？林然告诫王梦，齐光本人可能并不像她想的那么美好，有些男人是毒碰不得，不然等到肝肠寸断时后悔已来不及了，王梦笑着说林然比喻得特别。
特别吗？如果世上有卖后悔药的，林然第一个会买。
周六，公司酒会如期在嘉禾酒店举行。林然本不想参加，但碍于是集体活动，如果总不出现的话，显得自己太不合群。因此只呆了一小会儿，便找借口离开了。
隔天上班，听部门同事们绘声绘色的描述，林然才知道早走的自己错过了一幕精彩“好戏”。
原来那天酒会结束后，不知道什么原因，醉酒的范书阳一直拉着张丽丽的手不放，脸还凑上去要亲她。张丽丽说他喝醉了，让他不要闹赶紧回家，可是范书阳不听。双方拉扯的时候，不知道张丽丽是用力过猛还是什么原因，她一下把范书阳推到了地上。谁知范书阳从地上爬起来，抬手就给了张丽丽一个耳光，嘴里还骂她婊.子狐狸精什么的。公司好多人都看见了，要不是齐光及时赶到，还不知道闹出什么乱子。最狗血的是，张丽丽竟然扑到齐光怀里痛哭起来，齐光很生气，他叫人把范书阳拉走，然后自己送张丽丽回家了......。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讲述，林然听得津津有味。情节也太离奇了，电视剧啊！关系暧昧的两个人竟然狗咬狗，有点意思。素日里喜欢装模作样的范书阳不是挺爱护张丽丽的，怎么还舍得让她如此出丑，是嫉妒呢，还是利益分配不均呢？原本清明的公司就是因为范书阳、张丽丽之流太猖狂，所以才会被搞得乌烟瘴气！要是少了他们，大家的工作环境不知会好多少。也不知道总经理魏国强知道了会不会处理此事儿，如果处理，那更有好戏看了。哼，张丽丽，你也有今天，真是天道好轮回！林然自竞聘后被张丽丽无端调出人事部的窝囊感觉，顷刻间烟消雾散，她感到无比畅快惬意。
林然闭着眼睛，心里正愉快地想着。王梦轻轻在林然耳边喊了声，“然姐，想什么呢？”
“没想什么，昨晚没休息好，闭目养神呢。”林然睁开眼睛，看到王梦微蹙的眉头说，“怎么了，梦梦。”
“然姐，你说张丽丽和齐总是什么关系？是不是张丽丽也喜欢齐总，所以明目张胆地勾引他？”王梦低声问。
“张丽丽喜不喜欢齐总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好男孩多着呢。梦梦，你别趟他们的浑水，我是怎么从人事部出来的，你应该听说过。张丽丽的手段不一般，齐总不适合你！真的，不要对他动心思了。”
“可我都28岁了，再不抓住机会的话，真的没有了。你知道吗，她们说齐总没有孩子，单身很多年了。他爸爸好像是什么公司的前任董事长，他来咱们公司就是为了积累政治资本的。过一两年他不是去外地分公司当老总，就是回集团出任总监。”王梦一脸怅惘地说。
“那你想过没有，既然他条件这么优越，为什么到现在还没结婚？是他不想结呢，还是因为他本就是花花公子一个。”
“可是，我真的很喜欢他。然姐，你说我该怎么办？”
“凉拌！再急着结婚也得找对人。小迪和娟娟怎么不对齐总动心呢？她们比你小，却比你活得明白。梦梦，今天然姐郑重地再说一遍，你别招惹齐总，要不然到时候哭的就是你。”
“然姐，你老吓唬我。我不试试怎么知道？实际上，小迪和娟娟她们也很喜欢齐总，只是她们没和你说而已。我去忙了。”王梦说完，扭头走了。
林然知道，这世上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王梦不是小姑娘了，她什么不懂？之所以每次都告知自己，无非是想通过倾诉得到安慰。可是自己吃过张丽丽的亏，上过齐光的当，再鼓励她勇敢地追求爱情，那才是害了她。当然，林然也不会告诉王梦自己和齐光的过往，那样的话，最后哭的人只能是自己。公司本就是一个利益杂合体，利益相同时大家是朋友，不同时大家各自为政。不是有句话说，朋友是用来出卖的。公司两面三刀的人太多，林然不会傻到在单位找知心朋友。王梦敢于和林然说心里话儿，也正是看中了林然常常独来独往这一点。

谢谢

14.
林然没有等到期待中的“好戏”，相反随着时间的推移，范书阳和张丽丽的事儿竟成了禁区，再也没有人公开提及了。
随着春节的临近，公司又额外增加了许多路演任务和小区地推活动，身处销售部的林然更加忙碌了。每天早八点至晚六点连续十个小时的工作量，让身心疲惫的她无暇顾及其他，累得只想回家睡觉。
学校也放假了，远远嫌一个人在家无聊，他不停追问高建成什么时候回来，他想住他那儿和院里的伙伴强强、子龙们玩儿。林然算了算时间，高建成应该没有出院，她怕远远偷偷跑过去惹出什么乱子，于是找了各种理由拒绝，并强行拿走了高建成家的钥匙。但同时作为补偿，她买了远远喜欢的漫画party合集并报了他想上的漫画班，远远这才罢休。
日子暂时地平静下来，林然觉得平静也是一种福气。对于祸不单行的她来说，岁月静好，现世安稳便是莫大的幸福。
林然骨子里比较传统，不擅长交际。工作之余最大的爱好就是待在家里读读书、养养花、做做家务，日子简单而又有序。高建成大概厌烦了这种单调的生活方式，所以才会被年轻的郑苗丽吸引。不负责任的他可能从没想过单亲家庭意味着什么？精神病又意味着什么？他们会给远远带来什么样的痛苦？只知道由着自己的性子胡来，给自己制造麻烦的同时也给别人带来了不幸。林然想都不敢想下一秒高建成又会上演什么？法律割不断远远和高建成的血脉亲情，即便林然对高建成有再多不满，但只要事情发生了，为了远远她还要强打起精神去解决。
地推现场聚满了有意购买的人群，林然正忙着推介公司的各类产品，高丽的电话打了进来，林然果断挂了电话。几分钟后，高丽发来三条内容相同的短信。“嫂子，是不是很忙，我在菲克牛排订了位置，晚上7点等你和远远来，不见不散！”看到信息，林然心想，不就是吃个牛排吗，有什么重要的，还连发三遍？不过，既然高丽诚心邀请，自己何不不利用这个机会来解开心中的疑惑？
晚上7点，林然和远远如约来到菲克牛排馆，餐馆里热闹非凡，欧式的装修风格吸引了不少慕名前来的食客。高丽在进门不远处的3号台和女儿妞妞吃着水果沙拉，妞妞看到远远来了，吵闹着要和哥哥坐在一起。高丽高兴地招呼着林然和远远。
高丽亲切地说，“嫂子，咱们俩好久没在一起吃饭了。我记得以前你和远远都爱吃黑胡椒牛排，今天我给你点了全熟的，远远的是七分熟。“
远远伸出大拇指夸道，“还是姑姑好，知道我最爱吃什么。”
高丽笑得更灿烂，“嘴这么甜儿，姑姑想不请你都不行了。”说完，转脸看了看林然，”嫂子，你脸色好像有点差，是不是没休息好？”
林然道，“工作忙累的！”
餐点陆续上齐了，高丽边吃边和林然聊着，藏着心事的林然有一句没一句地回应着。远远则一边逗着妞妞一边开心的和姑姑讲着学校里发生的有趣事儿。林然看远远和妞妞吃得差不多了，她指着墙角的娱乐区，叫远远带妹妹去玩儿。
等他们走远后，林然盯着高丽猝不及防地问，“小丽，郑苗丽，你认识吧？”
听到郑苗丽的三个字，高丽眼神闪烁几下，然后故作轻松地说，“郑苗丽？好像有点印象。”
看到高丽不自然的表情再听到如此回答，林然心里明白了八九分。她接着问，“她是你哥的同事，你是怎么认识的？”
“有次我去饭店吃饭，碰巧我哥和他单位同事也在，我哥给我做了介绍，其中有她。”
“这么巧？你哥去哪儿都带着她？”林然紧接着又问。
“嫂子，你想多了。那女孩我都看不上眼，更别说我哥了。她长得农村不说，还一脸傲娇，我都不知道她哪儿来的自信。”高丽轻蔑地说着。
“也许你哥就是喜欢，你跟我说实话，你哥和她到底什么关系？”林然追问。
“能有什么关系，肯定是同事关系。”
“你确定？那你哥为什么骂她贱？”林然一脸质疑。
“还有这事儿！我哥的思维，一般人理解不了。”高丽不置可否地回道。
“你哥和我离婚是不是为了她？还有你哥的病是不是她刺激的？”
“不会吧？！她哪有那么大的魅力！”
“我还听说你和你爸给你哥介绍了不少对象？”
听到林然的这句话，高丽有些狼狈，“你听谁说的？没那么多，也就两三个。不是人家看不上我哥，就是我哥不愿意。现在他病了，更没戏了。”
“那你哥现在怎么样了？”林然装作毫不知情。
“不知道。不过前几天主治大夫打电话通知我爸，说我哥病情轻，恢复得好。三个月医疗期满，估计就能出院了。今天约你来，就是想问问你，我和宏伟除夕前准备去看看他，你和远远去吗？”
“不去了。你哥的病我一直没告诉远远，怕他难过。我还骗他说是你老家四叔病重，老家人喊你哥回去帮忙，这段时间你哥都回不来。远远如果问起，你小心别说错了。”林然侧脸看了看窗外，“时间不早了，明天公司还有路演活动，我和远远先回去吧。”
“好吧。嫂子，如果你聊qq的话，加我一下，我的qq名叫玫瑰。以后咱俩聊天方便。”
林然和高丽一起到了娱乐区，妞妞看见远远哥哥要走，拉着他的手不放，哭闹声引来许多人的侧目。在这些不满的目光中，林然隐约觉得有人在凝视自己，她循着视线望去，原来是齐光，他和一个女孩也在这里吃饭。坐在他对面的女孩似乎意识到齐光的不专注，回头瞧了一下。林然下巴儿差点掉地上，女孩不是张丽丽，也不是王梦，而是自己部门的关迪。
林然忙收回视线，心里对齐光的滥情给予了一百个鄙视。她忙转过身抱起妞妞，哄骗她说哥哥明天还来找她玩，妞妞马上停止了哭泣。林然目送高丽和妞妞回到座位上，拉着远远匆匆走出了牛排馆。

15.
为期二十天的促销活动终于结束了，时间已来到了大年三十。公司领导体恤销售部员工辛苦，所以特许该部门提前放假一天，林然这才有时间带远远上街买年货。
往年的春节林然无需准备，远远为了和童年的小伙伴玩儿，总是从小年开始住到高建成家直到年初二，林然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乐得清闲。可是今年高建成住院，惯例被打破，林然显得有些手忙脚乱。
父母也打来电话喊林然回去拿他们包好的饺子，以及提前给外孙准备好的压岁钱，林然欣然前往。不出所料，见面没几分钟，父母像往年一样再三叮嘱林然年初二不用回家过节，他们老俩口想清静清静。
清静？多么滑稽的借口！普天同庆的日子里，老两口却想清静，原因能有什么？还不是怕他们宝贝儿子发脾气，惹得女婿们笑话，因此才出此下策。自从十年前哥哥离婚后回家和父母同住，家里再也没平静过。他总拿往事做话头，要么嗔怪父母一顿，要么责备姐妹在他前途上帮了倒忙。
林然每年年初二都是这样度过的，父母为了避免纷争，总是提前交代两个女儿不要回家。平时工作繁忙的林玫正好借此机会，全家出去旅游。林然则不行，一是经济条件不允许，二是她觉得年迈父母可怜。因此即便父母不允许，她还是会买些东西回去坐坐。
都说父母最疼爱年幼孩子，但林然却是例外。成绩优秀的姐姐哥哥一直是父母眼中的骄傲，也是她成长道路上的里程碑。农门出身的父母特别喜欢拿学习成绩来衡量孩子们的好坏，所以林然挨打最多，父母的单打双打她都尝过。甚至在某段时间，林然怀疑自己的亲生父母死了，打她的是坏人假扮的。
客观地说林然学习成绩并不差，一直是班里的中等生。只是跟尖子生的姐姐哥哥们相比错得有点儿远，因此成了父母口中不上进的孩子。
父母长期比较的后果是林然从小敏感自卑，为了得到父母的认同，她会想尽各种办法讨父母欢心，嘴勤腿勤的帮父母干活，可是结果还是一样。
林然真正意识到家人不尊重她不爱她的起因要归功于高建成。那时高建成初次到林然家拜访，恰巧姐姐林玫也在，于是大家东一句西一句的闲扯。可扯着扯着，姐姐林玫忽然说起林然上学期间学习差、高考分数低来。在场的父母没有任何表示，林然一时语塞。高建成并未谈及学 林玫却没来由提起它，难道是无意的？优秀的姐姐时时刻刻需要妹妹的平庸陪衬，林然不悦。事后提点父母，可他们却不以为然，说林然心眼儿多，把事情想偏了。
林然的哥哥林进更不用提，他打心眼儿里瞧不起林然。他曾多次和高建成提起他高中阶段学习如何拔尖，如何有大好前途。却因林然也要上大学，父母竟给他报了他不喜欢学校，这才导致他悲催的人生。他把所有不顺一半归咎于父母，一半归咎林然。觉得当年若不是她，父母也不至于耽误自己，造成自己终身遗憾，因此私下怨恨林然很多年。
种种抱怨林然听得多了，也懒得解释了。父母哪里为她考虑了，无辜的她不过是父母的一个由头、一个借口。他们因为孩子们陆续上大学，不想因此降低自己的生活质量，于是让儿女去了掏钱少有补助的学校。要不然他们也不会在林进刚上大一时，仅仅因为想看当年的亚运会，便拿出家中所有积蓄并借了邻居一千元钱，把家中黑白电视换成了彩电。为了还账，林然和他们整整吃了一年多的咸菜。
家庭也是小社会，总有资源分配不均的时候。林进不知缘由怨恨林然也就算了，但他时不时发泄的后果却是，只要林然和高建成在孩子教育问题上出现分歧，高建成便用大舅哥的语气来驳斥林然。就连远远学习不认真，林然批评他时，他也会用不服气的态度回击林然，告诉她舅舅说她学习差。林然彻底认清了现实，姐姐哥哥们已经习惯凌驾她之上，以致于根本没有尊重她的意识。
林玫林进不懂事，林然可以少来往或着不来往，但最让林然寒心的是父母重男轻女的思想。当初林然离婚后带着儿子想回父母的老房子居住，母亲竟然说林然回来是寄人篱下，确切说是寄她哥哥林进篱下。因为等他们百年后，所有房产都是林进的。即便林然住，她也只有暂住权。
林然听后十分伤心，她多次找母亲商量，看是否能低于市场价格把空置老房买下，父母坚决不同意。他们说远远姓高，是老高家的人，凡事应该由老高家负责，林然彻底无语。她想过很多离婚后的结果，但唯一没想到自己父母会觉得她是麻烦累赘，是厚脸皮回来分家产的。
林然经历了种种不幸和打击后，反而明白许多。大自然的生存法则就是弱肉强食，更何况自诩为高级动物的人类。凡是有人的地方，就会有斗争，适者生存才是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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