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鸣声处是我家



（一）

读诗词欣赏时，对《白云生处有人家》及《白云深处有人家》两者之间的‘生处’与‘深处’之审美情趣和境界分析，也曾萌生几分怡思与遐想，直到后来冒出《鸟鸣‘声处’是我家》的生活体会，心中不禁嫣然发笑。

话说大半年前，重回苏州，每天晨早，上班如常，出楼居过庭院，经木桥走花径，总能听到有哪个林荫深处，传来几声‘咕咕...咕咕’的鸟鸣声，高远而脆亮，像是向熟人致意问好。这小小的大自然情景之所以引起我的关注，是因为同样的画面，也频繁出现在我新加坡住家附近的林子；恍惚之间，便陷入了一种时空的错觉，虽然场景各异，但这亲切再也熟悉不过的鸟鸣，声声灌耳，就成了千里之外游子内心最温馨的慰藉，凝神倾听，拟声有如“cǒǒ-cǒǒcǒǒ-ǒǒ，cǒǒrǒǒcǒǒ-cǒǒ ”间隔重复富有节奏，因为未曾亲睹其羽姿身影，一直也没搞懂这是什么鸟，猜想应该不会是鸽子（pigeon）却有点近似斑鸠(dove)，但由于对唐诗宋词的喜爱，心里更默认它就是‘鹧鸪’一类。

在唐诗宋词中，鹧鸪是一种有灵性的禽鸟，啼鸣凄音动人，易生怀古思乡的感触与惆怅；一时之间，人之哀情和鸟之哀啼，通过文字，接上情感的联系，这虚实相生，融为一体，透过诗人之笔，勾勒出沉重的羁旅愁乡思情，言已尽而意无穷，它是灵魂的写照与情思的寄托。其中印象最深的，要算是辛弃疾《菩萨蛮》里写的：“郁孤台下清江水，中间多少行人泪。西北望长安，可怜无数山。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江晚正愁余，山深闻鹧鸪。”诗人望着郁孤台下的江水，它饱含着多少行人的眼泪。举头眺望西北的长安，可惜只看到无数青山。而这青山又怎能把江水挡住？毕竟还会向东流去。这时夕阳西下，正满怀愁绪，却听到深山里传来鹧鸪的鸣叫，像是故人声声呼唤：莫忘南归之怀抱,竟勾起一番壮志业未酬的忠愤。

在同样的鸟鸣声中，去国千里，难免想起新加坡的亲人，而有朝一日离开了这里，会不会也会想起旅居多年的江南地呢？唐朝的郑谷说了“座中亦有江南客，莫向春风唱鹧鸪”。同样鹧鸪声声，实在堪闻啊！

在华多年，有诗为记：身披婺源黄金甲，遍野春畦花似海。蜂蝶暖风催人醉，鹧鸪声里雨如烟。

（二）

若时间允许，请到空山听鸟语，享受另一番野趣。有诗人以宋朝袁去华《清平乐》的“风定花犹落‘，来对应南北朝诗人王籍《入若耶溪》的”鸟鸣山更幽”。

王籍的原句是“蝉噪林愈静，鸟鸣山更幽”，被誉为最早描写静境的名句；诗人为了表现林荫的静谧和山野的幽深，以动衬静，用了两个极富动感的音响效果：即蝉噪和鸟鸣，听听绕耳蝉噪，再加上啁啾鸟鸣，似乎就是个喧闹的世界，但也只有林静山幽，才会显出蝉噪鸟鸣，这是对静较深层的感悟，其中略带禅味。

而新组合的句子：“风定花犹落”是用动来衬托静，“鸟鸣山更幽”是用声响来衬托一种幽的境界。‘风定’说明在同一时空里，对于花来说是静止的，但花不会因为风的静止而停止凋谢，这说明运动无时无刻都在进行中；而‘鸟鸣’则是鸟在动，衬托出山的幽静，同样说明静止是相对于某一个空间和某一个时间的，相对于运动的静止；诗句形象地刻画了静中有动，动中有静的意境。在哲学意义上，动与静既是对立的，又是统一的；二者在一定条件下相互依存，一方的存在以另一方的存在为前提，双方共处于一个统一体中，所体现的应该是绝对的运动与相对静止的统一。生活和职场中的一切种种，不也总是这样吗？

是的，随着几声鸟鸣，走进大自然的怀抱，独处片刻，与自己对话，可以让心澄静下来。

前段时日，喜见春天踮着脚尖悄然来了。窗外清澄明净，人静风细，一帘花影；毅然放下了案上工作，走进久违的山野林间，花蕾灼灼枝叶摇曳，绿竹猗猗偃仰有姿，树丛林间几只雀鸟飞来相对，心中窃喜可以直接观察欣赏万象生命的涌动。

在山中独坐听鸟鸣，幽篁林深还真少人行；寂寥野青，相伴着酩酊路过的云朵；坐看山色隐暝，松柏淡静，林涛声追逐着溪水奔流而去。手中一壶淡茶诗二句，尽是云水意，跳出生活的繁琐和城市的喧闹，在鸟鸣声中，我们共赴逍遥游去吧。

诗人说：白云深处有人家。我说：鸟鸣声处是我家。

纠正：“风定花犹落‘乃出自南梁之谢贞《春日闲居》的诗作残句。

终于发现鸟的行迹，或许就是咕咕鸣唱的主角。（摄于秋季，未曾留意）

在同样的鸟鸣声中，去国千里，难免想起新加坡的亲人，而有朝一日离开了这里，会不会也会想起旅居多年的江南地呢？唐朝的郑谷说了“座中亦有江南客，莫向春风唱鹧鸪”。同样鹧鸪声声，实在堪闻啊！

问好@海南财神王 感谢赏读点赞鼓励。

【看鸟.寻鸟.听鸟】



(一)
家里前院有株高干挺拔的小叶榄仁树, 前些日子不知是换季还是酷热, 满地枯叶飘零;紧接着几场豪雨, 焕然一树林荫青翠, 小叶呈枇杷形, 在微风里轻轻摇曳, 细白穗状花序洒满一地。再仔细环顾院子: 旗帜般排列的蝎尾蕉又萌发新片红萼了, 盆栽榕树一撮又一撮的气根, 如蕦髯被编织拉得更加细长了。

早餐忙碌过后, 该上班的都走了, 就剩下我这个刚退休回国在家的老爷子, 选个面对透光前院的位置坐下, 品茶看书写作。一抹晨曦拂煦里的树荫花影, 有若墨染宣纸在墙体及地面素描作画..... 也有刹那走神的时候, 宁静的周遭, 似乎轻微晃动了一下, 凝神倾耳聆听, 发觉哪个林子深处, 隐约传来几声鸟鸣啁啾。

这样波纹不惊的岁月, 像轻轻地流淌而过的山中溪涧。

(二)
静好的日子其实不长, 一周前太太开始在耳边嚷嚷有声, 原因是二媳妇的预产期10-29临盆在即, 但她和儿子依然忙碌工作, 每天早出迟归, 八点多才能吃上晚餐。

故事的转折还得从上周三说起。正是暮色渐浓,华灯初上, 老爷子奉命在院子翘首打探路过车迹与声响, 无意间发现有只腹部金黄亮眼的小鸟, 也静立在前院榕树的高竖枝头, 赶忙向全家汇报了这喜讯征兆。之后连续两天, 我特地选择在远距离观察这只黄鸟的日常作息。每当入夜时分, 这只黄鸟都会选择在这枝头固定位置歇眠, 显然好事将近也。我上网查看了资料, 得悉这种鸟叫Sunbird(太阳鸟)又名蜂鸟, 鸣声滴滴连叠, 身姿敏捷。

到了周五午间, 岛国豪雨倾盆而下, 傍晚时分, 雨滴依然淅沥顺檐飞溅, 我有点担心黄鸟会被淋湿或不来了, 就在其歇身处之树丛上端, 铺置了一小片透明遮盖面, 后果是之后两晚, 再也见不到小鸟的踪迹, 太太狠狠笑骂书呆子行为鲁莽惊吓黄鸟,坏了好事。

到了周六, 二媳妇作了例常产前检查, 被告知若有了反应得立即入院, 结果半夜有了迹象, 待产到周一凌晨平安顺产, 再过二天即到周三就可以出院了, 届时家里将添增了许多欢乐和热闹的氛围。

(三)
等待消息的时间显然有点滞缓, 这几天呆在家里的我, 竟然陷入了一种恍惚的<看鸟.寻鸟.听鸟>的候群症情结, 大白天我不再看书写作, 而是盯着树荫枝头, 在叶隙寻找那只黄鸟的身影, 但没多久, 也练得一身本领, 可以轻易辨别是风动叶摆, 还是鸟栖掠过,进而发觉这前院林子间, 其实还歇息着好几种鸟, 包括一只路过的啄木鸟, 就在那个上午, 以发电报式的啄木暗语和我对话了五分钟。

俗语说皇天不负有心人, 在隔天傍晚, 我终于发现了黄鸟歇身在院子小叶榄仁树一个低空挺延而出的横枝叶丛的新位置, 显然这里, 视野更为开阔, 安全适宜, 起飞便捷; 之后的几个晚上, 黄鸟也都歇息在那里, 看来她并没有离我们而去, 只是换了个地方。

又是一个大白天, 我凝神倾耳聆听周遭鸟鸣啁啾声, 绝对能辨认出那只黄鸟的位置, 有时在院子里, 有时在户外对面的树梢头, 或者在左邻右舍的哪棵树上; 我只想知道她欢快飞翔在阳光绿荫里就可以了, 虽然看不到她的敏捷身影。

深夜入睡前, 我也会蹑手蹑脚到树下, 看看她是否就在横枝叶丛中歇栖。若夜里刮起大风, 听到枕边人在呢喃:把窗口关小一点。我则小声回应:这风刮得大呀,小鸟会不会跌下来啊?

(四)
这一周来发生的<看鸟.寻鸟.听鸟>小插曲, 仿佛是一个及时的提示: 在人生旅途中, 我们作为长辈, 时刻关怀孩子的生活起居与冷暖虚寒, 诸多指指点点, 有时反而会让年轻人饱受拘束和压力, 甚至觉得干扰而产生疏离感。

故而我决定: 从明天开始, 继续听鸟, 但不会蓄意到林子寻鸟盯鸟或模拟吹哨鸣叫。我想只要树在, 飞翔的鸟儿, 一定会回来的, 就像林子里的这只太阳鸟, 伴随着新生孙女, 也成了家里的新成员, 心里又多了一份牵挂。

闲下来时, 我弱弱地向太太提意:不如把孙女取名"雁飞"。太太回说:不是早已决定用"诗恩"了吗? 我感到纳闷的是: 不谙文艺范的二儿子与媳妇, 怎么会取个讨好老爷子的名字呢。

写于2018年10月1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