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破万卷（4000）·《私奔》
《私奔》，现代短篇小说集。徐訏著。香港夜窗书屋1951年初版。作者事迹参见《读书破万卷·<鬼恋>（3939）》
《私奔》收《爸爸》、《秘密》、《私奔》、《星期日》等短篇小说4篇。
《秘密》中具有心理医生思维的“我”是美丽且富有的偷窃癖患者家禾的好友，“我”曾听妻子怀疑家禾偷窃但并未相信，后来“我”与家禾同去百货公司亲见售货员指责家禾偷东西，当即顿悟，“我”斡旋其中对经理解释家禾身份高贵，偶尔恍惚犹如精神病，最终赔钱息事。事后，家禾向“我”和盘托出发病起因，她说童年时父亲娶了妾，此事对她刺激很大，她对妾有而母亲没有的物品感到非常嫉妒，于是偷来送给母亲并获夸赞，就此患病。“我”知道后，边保密边替她消除后果。但家禾的偷窃癖不易禁绝，一次宴会上当着“我”的面她仍在偷窃，在“我”引导下才物归原处。于是“我”送给她刻着“不要遗失，不要遗失你的自己”字样的金指环。家禾在“我”的帮助下终于降服偷窃癖的魔障。小说对偷窃癖的描写符合病征，矫治方法较合理，可见徐訏对变态心理诊治的浓厚兴趣。
《私奔》也是“旧地”上的故事。“故事”里的村子叫“枫杨村”，比“枫木村”变化一个字。不过，根据故事里的描述，应该还是那个“枫木村”。1951年，在香港的徐訏也许己淡忘了战火对“它”的摧毁，它又变成梦境一样的美好，夜歌又开始唱起来，小河边的树木又都嫩绿起来，炊烟又袅袅地升起来。“枫杨村”的确是那个四年前的“枫木村”，不过，因为离它己更久远，甚至也离开了它所属的那熟悉的江南的“空气”，在说英语与粤语的香港，都市的可憎变得超过那战火的凄凉，这故事的眼光是落在都市的做作对乡村自然之美的摧毁上的。于是，我们便看见“私奔”去上海前的“翠玲姐”有着怎样美好而可爱的影像一一
似乎村里的姑娘们都比翠玲姐有钱，穿得也讲究，可是奇怪，翠玲姐总比她们好看，她随便穿一件布衣布裤，总显得她是与众不同。那时候村里姑娘的打扮是长长的辫子，两条或者一条，记得上袄的袖子是倒大的，衣襟长长的垂到臀部，两侧支开着，下面是长长的裤子，裤脚时新很大。但是翠玲姐的裤脚大得很恰当，衣襟外支着，也不像别人一样，像多出来似的，这想是她身材匀称关系。我知道她的衣裳都是她自己做的。她有两根乌黑的长辫，鹅蛋脸，大眼睛，小巧的嘴，笑起来从不露她的牙齿，而我知道她有极其美丽的牙齿的;她的手臂丰映而不显胖，似乎特别柔软，碰到它，真像是碰到了牡丹花的花蕾。
但是，一个有雾的清晨，清凉的空气浪荡着鹊叫雀鸣，露草间虫声卿卿，“我”终于站在河边，看“翠玲姐”跟“季明哥”私奔去上海的竹蓬船渐渐在雾里变成空虚的影像。于是，半年之后，“我”在上海的家里就看到“陌生”的“翠玲姐”一一“乌黑的长辫”不见了，“鹅蛋脸上”则多出了粉和胭脂，“大的眼睛”更失了当初宝贵的含蓄……牡丹花的花蕾一般美好的“翠玲姐”终于在都市的“高跟鞋”、“烫发”、“旗袍”、“丝袜”之中枯萎了:
翠玲姐呢?她的长长的美丽的辫子已经剪去，短短的头发烫得高高低低;她穿一件发亮的碧蓝的旗袍，很短，下面露出粉红色丝袜，一双簇新的圆头皮鞋，后跟还高了一点，两块狭狭的皮带死绷绷压在脚背上，上下耸起着肉块，使我想到乡下的牛扼。……唯一属于过去翠玲姐的是她灵活的大大的眼睛，但似乎也失去了当初宝贵的含蓄。
“我”自然非常痛苦，连战火都没能完全烧毁的，那“旧地”上的“花朵”，竟被都市的“高跟鞋”、“烫发”、“旗袍”、“丝袜”给摧毁了。于是，“翠玲姐”无限美好的影像依稀起来，“枫杨村”模糊起来，那夜歌还在唱，远在香港的徐訏也许还听得到，但已恍如梦境。
《星期日》是以人物情绪的流动来结构全篇，生动、细致地展现了一个大龄未婚女丰富的情绪体验。星期日起早，主人公醒来躺在床上无事可做，于是，脑子开始胡思乱想。想到初中时期温暖的星期日、高中时短促的星期日，大学时灿烂的星期日，想到初恋时光、与四个男人的交往与恋爱，父母为婚事的操心，父母逝去后对家的渴望，调到香港工作，老板陆安怀不来探望，忽然又幻想做新娘子的情形……主人公的思绪前后飘荡十几年，由眼前到过去，再到眼前，再到将来，经历少女、中年、当下三个时代，包括生活、学习、感情、工作等各个方面，《星期日》实际上就是一个大龄女子的现代闺怨。是人的一种最基本的情绪体验。现代女子不同于古代女子，古代女子由于文化的钳制和时代的限制，使得她们只能深锁深闺，在闺房表达自己的情绪，这种情绪往往跟男人有关，如待嫁心理、对某个男子的思恋或是弃妇、怨妇心理。然而这种闺怨即便引起作家的注意也开掘不深。现代女子则不同，摆在她们面前的是广阔的社会舞台，广阔的社会生活天地，她们从深锁的深闺走了出来，迈入广阔的社会天地，投入到火热的社会生活里，她们可以和男子平起平坐，可以自由恋爱，可以自由交际，然而，现代社会，快节奏的社会生活也滋生了女子们的现代情绪，面对现代社会，她们也会有孤独、茫然、不知所措。《星期日》不过就是一个现代女子在现代社会生活的体验与情绪的表达。表达了身处现代社会的孤独、哀怨、寂寞、迷惘与憧憬，像这样的题材，如果按一般小说那样来组织情节，就很难结构。可是作者抓住了人物的情绪线索，不管表现的内容如何变化无常，各段之间如何跳跃，小说仍然是一个统一的整体。但是由于情绪流动起伏，联想自由展开，现代女性丰富而隐秘的内心世界得以展现，小说被遮蔽的丰满性和深度得以凸现，这只有心理情绪结构可以做到。
《爸爸》中的林累梅，父母双亡，家里情况不好。邓化遇是一个有钱的华侨，办了一个歌舞团。林累梅认识邓化遇之后，就“特别关心他的健康，分担他的忧愁，常常窥伺邓化遇一个人的时候来同他谈话。”邓化遇就捧她做了歌舞团的明星，和她结了婚。后来邓化遇和一家姓史的香港企业合作拍电影，林累梅开始出名，并改名苏佳梦。抗战爆发后，因为邓化遇拒绝跟日本人合作而失去资本，开始陷入困顿境地。而史家因为跟日本人勾结事业蒸蒸日上。苏佳梦开始嫌弃自己的丈夫，到香港跟史家少爷结了婚，史家少爷死后，苏佳梦又罔顾伦常、毫无廉耻地做了她父亲的姨太太。邓化遇因为苏佳梦的背弃开始颓废消沉，最后穷困潦倒。甚至他想看看和苏佳梦亲生的儿子史济光，也被林累梅无情拒绝。苏佳梦就是这样，金钱和权势就是爱情和婚姻，冷酷无情，毫无人性。
评：村里姑娘都有钱，翠玲总比她好看。清晨有雾雀鸣叫，季明翠玲却私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