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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想班级】【原创】一穗灯花(F\/F 师徒)

楼主:牧清澜  时间:2019-09-28 10:55:52


楼主:牧清澜  时间:2019-09-28 10:55:52
羲和九年,小寒。
棠越罕见地飘了一场大雪,把江南嫩黄的晚桂,繁复的茶花,苍翠的松竹都覆了一层白色,雪纷纷扬扬洒了一天一夜才转晴,却只晴了半日,又阴沉沉地落起雪籽来。
李慕言一手拿着一束茶花,一手撑着天青色竹骨纸伞,悠悠然在青石小巷里穿行,她裙衫素净,眉目普通,只投足间别有一种英气从容,衬着雪白的兔毛披风,青瓦薄雪,便是阴沉天色也显得明朗三分。
念小丫头便是在这样的天气里第一次遇见李慕言的。她穿着一身破破烂烂洗得发白的衣裳,因为衣服小了,手腕脚腕都露了出来。怀里揣着一个偷偷烤的红薯,手上捧着一个红薯在剥皮,正心惊胆战地偷吃,听见脚步声吓得手一松,红薯滚了出去。念小丫头慌慌张张地低头去捡,便见眼前素净的衣裙上沾了泥水,抬头见李慕言温和地笑了看她,觉得怪不好意思地,于是珍而重之地从怀里掏出还热乎的烤红薯,声音清脆,“对不住,给您赔不是了。”
小丫头一天只能喝两碗薄粥,这红薯是她难得伺机偷来,趁着烧柴的功夫烤着加餐的,是以嘴上说得大方,闻着香味到底忍不住咽口水。
李慕言见状觉得有趣,才要说话,便听见一阵高亢的咒骂,“臭丫头片子,一眨眼就不见了人影,屋里多少活等着呢!这么点年纪就学会偷懒了!”伴着声音跑出来一个妇人,眼风扫过念小丫头手上的红薯,顿时大怒,上前夺过红薯劈头就是一巴掌,骂道,“你个赔钱货,还学会偷吃了!今儿非狠狠揍你一顿不可。”
念小丫头自幼习惯了挨骂挨打,只是当着李慕言的面,莫名觉得羞耻,便仰头哀哀叫了一声娘。小女孩儿手脚冻得通红,脸上肿了半边,瘦骨伶仃地站在地上,便是李慕言都动了恻隐之心,妇人却依旧不为所动,寻着门前的扫帚抬手便往小丫头屁股上招呼,小丫头微微皱眉,一声不吭地忍着疼。见小丫头不言声,妇人打得更凶了。李慕言伸手拦住,“周姐姐,孩子还小呢,慢慢教导便是。这红薯是我给她吃的,她小孩家嘴拙,想是忘了分辨。”
棠越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冯周氏家计虽不富裕,丈夫却好歹是个秀才,自然是认识李慕言的。李慕言的母亲走得早,父亲本是武将,小有资产,因着心疼儿女,也没有另娶,偏不幸在李慕言十三岁上过世了。从此世上只李慕言姐弟二人相依为命。
孤女稚子,家中又小有资产,一时间少不了有亲戚谋夺产业,世人趁机欺辱。亏得李慕言厉害,生生守住了产业,又教养弟弟长大,替幼弟娶了妻。只是这样一来,她自己年纪也大了,婚事上难免艰难些。也不知李慕言是什么心思,不过三十岁不到,竟绝了嫁人之意,自守着宅院产业过活。她自己有资产傍身,又教养出一个中了举的弟弟,更兼一手绣活远近闻名,一副绣品便可以卖出几百上千两的银子,世人纵算背后如何嚼舌头,当面也不敢不尊重的。非但尊重得很,有成算的家里还盼着自家女儿能投了李慕言的眼缘,拜李慕言做师父:李慕言自己没有儿女,弟弟又是书香传家,这一手绝活总要找个传人。女儿家能有一手好的绣活,便有了一技傍身,一辈子再不用愁了。
冯周氏不敢不给李慕言面子,只得丢了扫帚赔笑,“小孩儿家贪嘴,您看笑话了。”
李慕言淡笑,“无妨。”见小丫头愣愣站着,轻叹一声,丢了手中的茶花,蹲下替小孩儿整理衣衫,又摸了摸那一头支棱起来的黄毛,柔声,“快吃吧,红薯要凉了。”
念小丫头下意识啃两口红薯,怔怔看着李慕言走远,拼着挨骂捡起地上遗漏的一支茶花,方才挨揍都没哭,却忽然间红了眼圈。

楼主:牧清澜  时间:2019-09-28 10:55:52
萍水相逢,这桩事李慕言转眼便忘在脑后。不料数日后的一个清晨,她推开门看见一个小丫头搂着一捧茶花仰头看她。
寻常茶花不过红色白色,念小丫头手里的茶花却是粉的黄的,煞是鲜嫩。
小小孩儿在一捧粉红嫩黄中咧嘴傻笑,“言姨。”
李慕言认出小丫头,微微颔首,足下未停。小丫头跟着走两步,不敢拦在李慕言身前,又不好意思开口,只是继续傻笑,“言姨。”
李慕言停下,小丫头忙不迭的将花举到李慕言面前,“谢谢言姨。”
李慕言笑了,接过花温声,“小丫头,怎么忽然想起送言姨茶花了?”
“上次多亏了言姨,我才没有挨揍,还吃上了红薯。”小丫头见李慕言接过了花,欢喜得满面通红,不留神成了话痨,“我猜您是喜欢茶花的,只是阿娘一直看得紧,今儿她和阿爹带弟弟去外婆家了,我才有机会出来谢谢言姨。我知道梅岭有一处的茶花开得特别好,和其他地方不一样,颜色也稀罕,特意去寻了来的!”
梅岭是棠越城郊的山岭,山虽不高,却很有些险峻。李慕言沉下脸,“胡闹!你小小年纪,胆子怎么这么大?以后可不许瞎跑了,记住没有?”
小丫头一心一意等夸奖的,不料挨了骂,偷眼看着李慕言,不敢委屈,不敢辩驳,偏又一万个不服气,便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
李慕言挑眉,“怎么?”
小丫头睁着眼瞎编,“言姨这样关心我,我心里感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言姨放心,我以后再不会瞎跑了。”
感动是真,保证是假。李慕言心下好笑,也不戳穿,“你总有六七岁了,是个大孩子了,说话要算话。”
小丫头急得跳脚,“我十岁了!”
李慕言微怔,第一次认真打量眼前的孩子:小孩儿瘦骨伶仃的套了件打满补丁的小棉袄,头顶的黄毛透着营养不良,偏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的支棱着,脸上的伤还没好利落,眼神却极是坦荡清正,赤诚中带了两分机灵狡黠,三分倔强野性。
李慕言知道冯家家里不过百亩田地,冯秀才不事生产,一心念书,膝下只一儿一女。天下父母重男轻女,难免偏疼小儿子些,却不想冯家竟苛待女儿至此。按说世间苛待女儿的多了,食不果腹的也是大有人在,原犯不上李慕言来同情记挂,可她捧着犹带露水的花束,低头看因为营养不良显得分外瘦小的孩子,莫名便心软了,“来,陪言姨去吃早饭。”

楼主:牧清澜  时间:2019-09-28 10:55:52
小小孩儿被忽如其来的幸福砸晕了,傻乎乎地任由李慕言带着她洗脸洗手,还给她夹了个蟹黄包子,小丫头长这么大头一回吃蟹黄包子,不肯露怯,故意等李慕言先吃了,才有样学样的先吸汤汁,后吃包子,不料看李慕言吃得优雅从容,轮到自己却险些烫着,看得李慕言忍俊不禁。
李慕言给小丫头夹了个香菇小烧麦,“你爹娘去外公家了,你吃什么?”
“我自己烤红薯吃呀,比喝粥强多了。”小丫头显然对爹娘弟弟都不在家的日子无比满意,没人打她没人骂她,不用带弟弟不用干活,还能寻空去摘了茶花来谢言姨,小丫头很是知足常乐。
李慕言温声,“言姨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我叫冯念,阿娘说她本来想叫我招娣的,是阿爹觉得太土了,配不上咱书香门第,所以给取了念字,念着给生个弟弟的意思。”小丫头口齿伶俐,脆生生地道。
李慕言微微恻然,“念儿,怨爹娘吗?”
冯念呆了呆,摇头道,“阿娘总说我不听话便要卖了我还钱贴补弟弟读书,可是去年年景不好,连弟弟和阿爹都吃不上饱饭了,阿娘私下找人贩子问了好几回价,也还是没卖了我。她还以为我不知道呢。”说到最后一句,有了两分小孩子自以为厉害的得意。
李慕言不意冯念这样说,沉吟片刻,摸着小丫头的脑袋问道,“念儿,可愿拜我为师?”
李慕言看似温和,行事也素来从容周全,实则自有冷峻的一面。这些年来想拜她为师的不知凡几,能得她青眼投了缘法的却一个也无。
念小丫头小事上甭提多机灵了,大事上反而懵懂起来,半知半解的问,“我听说师徒如父子,拜了言姨为师是不是就要像孝顺阿爹一样孝顺言姨呀?”顿了顿,又小心翼翼地,自以为聪明地问,“言姨这么漂亮聪明,不会像阿娘一样打我吧?”
李慕言既起了收徒的心思,便淡淡道,“师父比阿娘可严厉多了,你若拜了师还敢像今儿这般乱跑,我就打***股。”
李慕言声音也不如何严厉,偏有股子不怒自威,唬得无法无天的小丫头下意识从椅子上跳下来,站得笔直。小丫头偷眼看李慕言,向前挪了两步,又挪了一步,挪到李慕言身前噗通跪下,胡乱磕了一通头,犹犹豫豫地,软软糯糯地喊了一声师父,眼底尽是孺慕感激。
李慕言笑应一声,扶起冯念,“傻丫头,天地君亲师,拜师哪有这样简单的,总要等你爹娘回来再做商量的。”她口中说着商量,神色却笃定得很。
念小丫头已经晕晕乎乎的不会察言观色了,闻言想起自家爹娘,垂头丧气的叹了一回,又拍着胸脯信誓旦旦,“言姨待我这样好,就是不拜师我也孝顺言姨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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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慕言有心收徒,自不肯放任冯念自己一人在家,将人接入府中。念小丫头生平第一次见识了锦被银丝炭,见识了字画青瓷,却难得的既不顾盼,也不瑟缩,唯独在尝到精致茶点的时候忍不住多拿了一个,又放了回去。
李慕言看得有趣,“喜欢便多吃点,还有呢。”
冯念摇头,神情坦荡,“我家境贫寒,这些尝尝也便罢了。”
李慕言莞尔,倒不再劝,递给冯念一张纸笺,“识字吗?”
冯念下意识捏了衣角,小心翼翼地捧着纸笺。小丫头曾经偷听过爹爹教弟弟念书,却因为爹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从来没有机会碰过笔墨,连偷听被发现都要挨打,更枉论识字了。小丫头分辨不出纸笺字迹的好坏,只觉得纸面光滑,墨香扑鼻。淡青色的纸笺有干净素雅,字迹隐有凛冽之意,说不出的洒脱大气。
冯念摇了摇头,仔细地看着手中纸笺。
李慕言正色道,“从今日起,我便教你开蒙读书罢。”
冯念下意识站直,听李慕言道,“因女子不能科考做官,世人便觉女子读书无用,这是大谬。读书治学本不唯是为了功名,更是为了明理。你既从我开蒙,当有向学之心,努力勤勉,我不会因为你是女孩而降低要求,但有懈怠,必会严惩不贷,记住了?”
冯念既敬且畏,不由学了男子躬身作揖道,“记住了。”
李慕言神情微缓,“念儿,你记着,读书是为了学做人做事的道理,学会不受人欺,仁厚正直。凡事需要学会自己思考辨别方成学问,而不是学了一肚子迂阔陈腐的道理。”
念小丫头没听明白,愣愣点头,又犹疑地问,“可是我都十岁了,现在识字会不会太晚了呀。”
“孔子十五岁立志于学,你才十岁,若现在立志向学,可是比圣人还早呢。”李慕言温声道。
念小丫头松一口气,信誓旦旦,“师父放心,我一定用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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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慕言选了千字文开蒙,见冯念学得用心,便从每日十五句增至每日二十句,第七天上念小丫头便将通篇千字文学了个囫囵,已能大致记诵了。小丫头便向李慕言告了假,想去戏园子玩儿,李慕言不忍拘束太过,当即应允,又叮嘱随去的小厮带些买零嘴的铜钱。
临近午时淅淅沥沥下起了冷雨,李慕言带了伞去戏园子接念小丫头,却只看见小厮一边看戏一边嗑瓜子,神情投入。
小厮见是李慕言,忙不迭地翻身跪下,“念姐儿去方便了,盏茶便回”
李慕言陪着小厮等了五个盏茶,沉下脸,“还不说实话?”
小厮苦脸叫屈,“小的真不知道啊,念姐儿说我不便跟着,说去去就回,说……说她四处熟悉的很,没必要耽误了小的看戏……”
“她说什么你信什么?她十岁你也十岁?”李慕言扬眉。
“念,念姐儿说我只管看戏……”小厮频频叩头。
李慕言沉吟片刻,淡淡道,“你且回罢,自去管家处领罚。”
小厮半分不敢违逆,如蒙大赦般转头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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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慕言才走近冯念家便听见冯氏中气十足的声音,“听说那李慕言一副绣品就要卖到上千两银子,小丫头学了回来绣上两幅,你和宝儿读书的抛费全来了,有什么不同意的!”
“你懂什么,念儿拿回来的这叫关书。”冯秀才的声音一如既往有气无力。
“关书?关书怎么了?关书还能拦了咱家念儿挣钱帮兄弟读书了?”冯氏冷笑。
“这上面写着呢,受业学艺3年,3年期满,谢师效力3年,课艺期间,收入归师,吃穿由师供给……还有还有,天灾人祸,各听天命,不与师父相干。”
“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吃穿由师供给还不好,省多少嚼用?”
“哎呀,你个妇道人家,和你说不清楚,我冯家诗书传家,岂能叫家中女儿去做人学徒?”
“呸,那也比揭不开锅卖了换银子强!换银子才几个钱?这要学成了不止你和宝儿读书的银子有了,还能买地呢。”
“哪里就一定能学成了?这万一有个天灾人祸的,别说赚钱了,连彩礼钱都收不回来,这都养到这样大了。”
“呸呸呸,瞎说什么?咱们念儿命大着呢,哪会有天灾人祸?再说这不还有咱们在么,还能叫念儿受了欺负去?”
李慕言再听不下去,敲门而入。
天气阴沉,厅堂里又没有点灯,光线很是昏暗。屋子里没有烧炭盆,寒气透着骨缝直往人身上钻。
李慕言扫了一眼缩在角落低头装鹌鹑的冯念,声音清冷,“李某将于三日后于松鹤楼设宴收冯念为徒,还请二位务必赏光。”
冯秀才愣了一瞬,迟疑地“我冯家也是诗书传家,总不好叫独女去做学徒。”
李慕言道,“我只收弟子,不收学徒,想是孩子年纪小,理解岔了。”
自来师徒如父子,弟子与学徒更有天壤之别,是以冯秀才不假思索地应允,“念儿能拜师是她的福分,她要不懂事您只管教训。”
冯氏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一把拉过冯念,“你个小丫头片子,好大的胆子,唬你娘老子呢,嗯?!”说着抬手便要打,李慕言眼风扫过,她又讪笑了放下手,将冯念推出去,“小丫头不懂事,还不叫师父?”

楼主:牧清澜  时间:2019-09-28 10:55:52
念小丫头跟着李慕言走出狭长的小巷,走到青石长街上,冷雨一发大了,打在油纸伞上,长街冷冷清清,弥漫起了雨雾。一阵风过,小丫头才发觉自己衣衫早不知何时被冷雨淋湿,下意识打了一个寒颤。
李慕言站住,解下身上的披风给冯念披上,“关书打哪寻来的?”
冯念撇开师父独自说服父母,本是不想给师父添麻烦,不想恰被师父撞破,未免有些难堪和忐忑,又听师父说只收弟子,心中又是酸涩又是感激,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此刻听师父问起,再不敢扯谎,“问戏班子要的。”
“今日之事你早有计划?”李慕言饶有兴致地问。
冯念点点头,又摇摇头,偷眼看师父,“念儿知错。”
李慕言没再多言,领着冯念回府,又吩咐道,“先去洗漱吃饭,随后来我书房。”
念小丫头只当此事揭过,一面暗下决心将来要好好孝顺师父,一面庆幸地舒一口气,清亮地应一声是,又体贴地,“念儿先去洗漱,师父先吃饭罢,都这么晚了。”说到此处又觉愧疚,“都怪我,给师父添麻烦了。”
李慕言低头,见小丫头一脸孺慕地仰头看自己,轻笑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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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小丫头飞快地吃完饭,又顺手摘了一枝茶花去书房,见李慕言正坐在书桌后,手中把玩着一柄戒尺。
小丫头收回迈进书房的一只脚,低头仔细整理了衣衫,这才乖巧地叫道,“师父。”
李慕言扬声,“进来。”
念小丫头磨磨蹭蹭进了书房,她虽往日没见过师父拿戒尺,可也曾见过爹爹用戒尺打弟弟,知道这不是什么好东西。她假装没有看见,递了手中的花给师父,“师父,我给您寻个瓶养起来吧?”
李慕言打量了小丫头,淡淡道,“先放着吧。”
小丫头把花放桌上,又赔笑,“师父,咱们今儿学什么呀?”
“今日温故,不开新篇。”李慕言说着站起身,走到冯念身侧,“你既想学刺绣,双手自伤不得。”
李慕言以戒尺点了点书桌,“趴下。”
念小丫头愣住,垂死挣扎,“师,师父。”
“你若能将千字文全篇熟诵,便只小惩大戒,若课业不精,偏有心思胡闹。”李慕言声音微沉,“趴好。”
念小丫头再不敢违背,红着脸趴下。
李慕言将戒尺放在冯念身上,“错一字一记,从头重背,直到一字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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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小丫头打小上树下河,为护着小弟打群架,向来自诩“脑袋掉了碗大个疤”,如今被按趴在桌上,竟破天荒头一次觉着害怕,她一面不齿自己的胆小,一面又觉羞窘,一面唯恐师父生气失望,恍恍惚惚开口道,“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寒来暑往,秋收冬藏。云腾致雨,露结为霜。日月盈仄,辰宿列张……”
冯念才开口,身后便挨了一记,她疼得一个激灵,语速愈发快了,伴随着她炒豆子似得背诵是一记接一记的责打,疼蒙了的念小丫头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讷讷地停下,“师父。”
小丫头一手撑着桌子扭头,一手想揉身后又不敢,看起来颇有些可怜,李慕言却不为所动,淡淡道,“趴好。”
李慕言看着念小丫头犹犹豫豫重新趴好,拎着戒尺一时不知这颠三倒四的背诵该从何提点,只得道,“重背。”
念小丫头这会儿疼得精神了,一时把所有小心思都抛去了九霄云外,定定神开口,“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仄,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闰余成岁,律吕调阳……”她一口气背到了“谓语助者,焉哉乎也”,竟是一字不错。
李慕言见小丫头偷眼看自己,微一扬眉,“非得挨打才能背好?”小丫头一面站起身一面小声嘟囔,“不挨打能背得更好。”
李慕言扬手一戒尺,“趴好,让你动了?”
戒尺打在伤痕上,小丫头被一戒尺拍回了桌上,顿觉委屈,“师父,我都背下来了。”
她长这么大头一回有人教导,恨不能用一百二十分心,为了不叫师父失望,背地里不知下了多少工夫,才能一口气一字不差地背下,师父非但不夸赞,还训她。
李慕言自是明白一个才开蒙的孩子学成这样显见是用心了,再是有心教训,也不由心软几分,“念儿,为师最恨弟子自作主张,懂吗?”
念小丫头在疼痛中终于机灵一回,后知后觉地发现师父还在生她偷偷签关书的气,心中蓦地一酸,若无其事地解释,“签关书也没什么的,自来学艺就是这样。我一身本事是师父教的,自然要孝敬师父。再说了,也省的将来爹娘给师父带麻烦。”
李慕言微怔,这小徒儿看着没心没肺的,她只当小丫头想尽早定下拜师之事,不意竟还有这么多心思。这小崽子,才长到她胸口高,竟还想护着师父了。李慕言觉得好笑,放下戒尺,揉了小崽子的脑袋,“你才多大?天下哪有徒弟护着师父的,嗯?”
小丫头脑袋埋进胳膊里,声音闷闷的,“话不是这么说的。”
话不是这么说的,念小丫头野生野长的,像一只横冲直撞的小兽,有人对她不好她懂得龇牙咧嘴的咬回去,有人对她好她反倒不踏实了。她能想到的,只是尽量不给师父带来麻烦,不辜负师父,将这份好成倍的还回去。

楼主:牧清澜  时间:2019-09-28 10:55:52
冯念在棠越城各方势力的见证下正式拜师,拿起了针线,然后发现师父可能收错徒弟了。她在针线上岂止是没有灵性,简直是只要一拿起针线,就浑身不自在地坐不住,勉强秉持着“要学会了给师父赚好多银子”的念头歪歪扭扭地行针走线,绣布上那一坨分辨不出是啥的玩意儿不小心被师父看见,落得个莞尔的“稚拙”评语。
念小丫头恨不能把脑袋埋进地底下,绝望地想,这么笨的徒弟,换她她也得退货。
这日天光放晴,冬日的暖阳倾泻了整个园子。园子一角种着一丛青竹,风过处潇潇飒飒。李慕言命人搬了藤椅坐在一隅,在念小丫头面前立了自制的竹画架,备了一杯甜津津的梨汁;她自端了一盏碧莹莹的清茶,闲闲翻书。阳光透过细碎的竹叶洒落在李慕言的眉眼上,安静从容,岁月不惊。
如果忽略念小丫头那一手一身的墨迹和画布上惨不忍睹的涂鸦的话,真有几分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清雅意味。
念小丫头正咬牙切齿地对着面前的竹丛和画布较劲儿,便听得一声忍俊不禁的笑声,她懊恼地抬头,看见一个二十余岁的女子不知何时站在师父身侧,女子身上穿着一件男子的青衫,偏有一种洒脱意味,一手随意拎着一把长剑,一手拎了一个雕刻精致的盒子。
女子见小丫头抬头看自己,展颜一笑,“你就是言姐姐新收的小家伙吧?我叫云昭,来,叫声昭姨来听。”
云昭声音明朗,笑容里仿佛盛进了阳光,极暖。念小丫头脆生生喊了一声昭姨,好奇地,“昭姨进来怎么下人都没通报一声呀。”害得她画的画又又又被嘲笑了!
云昭笑容一滞,看一眼正放下书卷打量自己的李慕言,顺手将手中的盒子放在茶几上,“前几日正在撵秦老二那帮……匪类,错过了言姐姐的收徒宴,今次特来补份贺礼。”
李慕言看也不看地将盒子递给冯念,“玩儿去吧,今儿放你的假,该背的书别落下了。”
念小丫头如蒙大赦,捧着盒子道声谢,一溜烟跑远了。若不是顾忌着师父的视线,恨不能窜上房顶去。

楼主:牧清澜  时间:2019-09-28 10:55:52
李慕言见冯念跑远了,才收回目光,仔仔细细打量了云昭,“没受伤吧?”
“没,言姐姐放心,秦老二那**子怎么会是我的对手。”
“姑娘家,怎么说话的呢?”李慕言沉下脸,“还有,下次再敢翻墙进府,腿给你打折,听见没?”
“听见啦,腿折了我就赖言姐家白吃白喝不走啦。”云昭笑嘻嘻的,“姐姐近来倒没消瘦,真好。”
李慕言声音缓和,带了丝宠溺,“你呀,这是没回家就跑来了吧?一身的风尘,赶紧去洗漱干净,换一身衣裳。我去给你做几个好菜。”
云昭笑道,“别介,言姐的菜我可不敢吃,一筷子菜能换一耳朵唠叨。”言毕迅速跳到安全距离外,“我看那小家伙根骨不错,是块习武的好料子,跟着你学那劳什子刺绣未免可惜,言姐姐,你这一身家传武学也该找个传人了。”
李慕言沉默片刻,轻叹一声,“习武终究辛苦危险,自家孩子,我只盼着她平安快活便好。昭儿,如果可能,姐姐希望你也不要再走这条路。”
李慕言的父亲和云昭的父亲是同僚,战场上过命的交情,俩孩子自幼便同进同出。李慕言母亲过世得早,俩人爹爹一起出去执行任务的时候,她便三不五常的牵着弟弟的手往云家跑。李慕言年长,性子沉稳,云昭年幼,性情脱跳,便长成了李慕言身后的小跟班,一声一声的叫着姐姐。
父亲剿匪战死,尸骨留在匪寨的时候李慕言才十三岁。她将弟弟托付给云家,拿了一把剑势要将父亲的尸骨带回家。云昭将将十二岁,也拎了一把剑陪着李慕言出生入死。
云父找到两个孩子的时候,李慕言正背着险些断腿的云昭,抱着父亲的残骸,借着月色下山。两个孩子长剑早已卷刃,衣衫上溅得都是血迹,斑斑点点,猩红刺目。
云昭的童年就这样猝不及防地结束了。她看见了食不果腹的百姓,死不得归家的军士,看见了麻木的死别,撕心裂肺的生离,看见了匪类的残暴,卑劣的人性。她选择放弃闺中安乐无忧的生活,拿起手中的剑,守护心中的光明。
这把剑拿起来就是十多年,再没有放下。

楼主:牧清澜  时间:2019-09-28 10:55:52
冯念惊奇地发现,平素严厉的师父在和昭姨一起时会变得格外温柔好说话,于是掰着手指算准了俩人一处时交功课。并且趁机跟着昭姨把棠越城里好吃好玩的逛了个遍。
大雪连着下了两日,云昭嚷嚷着要烤肉赏雪,又在李慕言吩咐下人取木炭鹿肉时拦住,“府里烤肉有什么意趣,咱们去郊外打野兔吧,这天气兔子最傻了。到时候雪地里生一堆火,就着烤兔吃酒,才叫痛快。”
李慕言瞪她一眼,“打什么野兔,你喝三碗酒猎老虎算了。”
云昭大笑,“那行,虎皮剥下来给姐姐做披风,保管威风!”
李慕言命人套了一辆马车,车里生了炭盆,自带的茶几上摆了几味点心,正要招呼云昭上车,就见她已扬鞭跃马,跑远了又折回来找骂,“小念儿,想不想骑马?”
念小丫头忙不迭点头,又后知后觉地想起师父,扭头巴巴看着李慕言。
云昭罩了一件火红色的披风,眉眼带笑,肆意飞扬。也不待李慕言应允,俯身抱起冯念,“乖,昭姨教你打兔子!”
李慕言深深看云昭一眼,吩咐冯念,“去吧,莫要淘气。”

楼主:牧清澜  时间:2019-09-28 10:55:52
冯念被披风包裹成一团,看着道路两旁的树木飞速掠过,忍不住想放声长啸,才开口便呛了一口凛冽的寒风。
云昭打兔子用得袖箭,不多会儿功夫便捞了三只肥硕的野兔,冯念好奇地把玩功成身退的袖箭,爱不释手。云昭远远看见李慕言生起的火堆,唇角微扬,凑在冯念耳边问,“小念儿,想不想随昭姨习武?”
念小丫头两眼放光地点头。
云昭揉了小丫头脑袋,“那你明儿起每日卯时来寻我,小心些,莫让你师父发现。咱们给她一个惊喜。”
念小丫头迟疑地问,“师父不会生气吧?”
云昭眨了眨眼,“放心,有昭姨呢。”
念小丫头闻着烤兔肉的香气烤着火,看着昭姨为了一口酒一只兔腿凑在师父身边作揖告饶,忽然觉得昭姨的保证怎么想怎么透着那么一股子不靠谱。
冯念吃饱喝足的时候雪忽然停了,慵懒的阳光照在身上,小丫头栽倒进昭姨怀里昏昏欲睡,只隐约听见师父温润的叮咛与昭姨爽朗的笑声。
小丫头半梦半醒间想,要是能一直这样该多好。


楼主:牧清澜  时间:2019-09-28 10:55:52
随着正月将近,棠越城的鞭炮声愈发多了起来,街头巷尾弥漫着年货的甜香气,零星有小贩守着一片红彤彤的灯笼对联,哈着热气叫卖。李慕言拎着一提油纸包,穿过长街来到一条幽暗的深巷。
与长街的热闹喜庆相比,小巷显得冷清许多,许是因为阳光常年照射不进,斑驳的墙角早已遍生青苔,隐隐飘着霉味。
黄泥垒就的薄木板房不隔音,李慕言远远便听见男人的叫骂声和女人孩子的哭声。
“你让开,让开!个小兔崽子,我打不死你!老子怎么就生出你这么个混账玩意儿!小小年纪好的不学,学会打架了!”
“他爹,他爹,安儿还小,打不得啊,求你了,求求你了。”
“滚!滚开!”
李慕言快走几步,忽而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
“安儿没打架,是钱家的小崽子恃强凌弱!人是我打伤的,我担着!你别打安儿!”小女孩清脆的声音掷地有声。
“老子教训儿子,哪儿来的小丫头片子,起开!”
“***有病啊!自己儿子被人欺负了不敢出头,打孩子出气!”小丫头吼得气愤不已,中气十足。李慕言正赶到门口,看见自家徒弟一把捞过个七八岁的小崽子,一记漂亮的勾脚把个八尺汉子撂倒在地,念小丫头气红了眼,正随手捞起木棍就要往人背上砸。
被一旁的女人死死抱住了。
男人固然是因为醉了酒下盘不稳,可这小崽子眼光够毒,反应够快。李慕言下意识想,昭儿的云家十二式竟被小家伙使出花来了。


楼主:牧清澜  时间:2019-09-28 10:55:52
女人是第一个发现李慕言的,她讷讷叫了一声李姑娘,又忙不迭地去拉拽地上的男人。
男人半醉半醒间看见李慕言,呆了一呆,摇摇晃晃地爬起来,直接端了房檐下的水桶兜头浇下,他进屋换了一身短衫出来,狼狈地苦笑,“见笑了。”
男人生得高大,只是行走间瘸了一条腿,睡不醒一般的颓靡。
李慕言将手中的油纸包递给一旁的女子,叹息一声,“孙大哥,我已经联系好了竹关书院,开春了便送安儿去开蒙罢。”
女子愣了一瞬,感激涕零地一把拉过自家小崽子,“快给李姑娘磕头,大恩大德咱们没齿难忘。”
孙安吸着鼻子犹带哭腔,“我不去书院,我要像念姐姐一样,做个除暴安良的大侠!”
原本缩在角落装鹌鹑的大侠见师父看来,吓得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她知道孙安这小子愣,哪儿知道这么傻啊。
李慕言眼风扫过自家崽子,温声对孙安道,“你乖乖念书,做个好孩子,爹娘才会欢喜,是不是?”
孙安想了想,愣愣地点头,旋即真的要跪下磕头,被李慕言拦住了。
李慕言抚了孙安的头对女子道,“孙姐姐,你带安儿去换身衣裳吧,这一身的汗。”
男人见妻儿进了屋,目光挣扎,几番欲言又止,良久低低道,“多谢。”
李慕言沉默片刻,“哪里话,孙大哥的事情便是我的。”
“孙某人刀双残,当不起姑娘一言。”男人颓然苦笑,目光落在冯念身上,“这孩子便是姑娘新收的弟子吗?好天赋,好根骨,不知我可有幸将尘曜刀法传授给她。”
尘曜刀法,孙家祖传刀法,人在刀在,代代单传一子。李慕言的目光从男人粗糙的,隐带疤痕的手上滑过,落在冯念稚嫩的面容上。远处隐隐传来炮仗声和小孩子天真的欢呼声,冬日的阳光落在贫瘠的小院里,影子飘摇。
良久良久,李慕言轻声,“孙大哥,逝者已矣。”
逝者已矣,可是活着的人终究要向前看。
孙勇原是李慕言父亲的心腹,凭借一身武艺追随李父左右,原本还有一个儿子,极是聪明伶俐。那年孙勇的长子五岁,才刚踉踉跄跄学会了拿刀,便被大蒙山的匪徒掳掠了去。
孙勇每天收到孩子身上的一点零件,最终承受不住,将剿匪的部署泄露给了匪徒,李慕言的父亲因此身陷敌营。孙勇拼去一条腿也没能救回李父,又拼掉了一条胳膊一身武艺救了李慕言和云昭一命。
而他那习武时会累得大哭的小小子,再没有回家。
孙勇再度苦笑,“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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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小丫头一路随师父回府,心中的侥幸在看见戒尺的一刻瞬间消失,她偷偷看了一眼空无一人的院子,暗暗祈祷昭姨能及时赶到。
李慕言内心越是愤怒,神色越是平静,她淡淡开口,声音清冷,“裤子褪了。”
念小丫头既羞且惧,巴巴道,“师父。”
李慕言扬手便是五下,“裤子褪了。”
身后如滚油泼过,冯念再不敢耽搁,磕磕绊绊地脱了外衫,褪了裤子重新跪好,已带哭腔,“念儿知错。”
冰凉的戒尺贴在身后,冯念听见李慕言问道,“云昭教你习武,可有教你武训?”
“有。”冯念的声音可怜兮兮。
“背。”李慕言吩咐道。
“不务虚词,不事谗言,勇猛精进,肝胆自照。直行正道,踵武先贤,慎思笃行,善始全终。不可轻师,不可忘义,不可逞斗,不可欺人。”冯念每背一句,身后便挨了一记;直到堪堪背完,听见李慕言道,“再背。”
冯念下意识想要揉身后,又畏惧地看一眼师父,嗫嚅,“念儿知错了,再不敢逞凶斗狠了。”
这小崽子,认错倒机灵。李慕言沉着脸扬手再是一记,“背。”
冯念忙不迭地道,“不务虚词,不事……不事谗言!勇猛精进,肝胆自,自照。”她才一开口身后便着一记,背得断断续续呜呜咽咽。李慕言不吩咐,冯念不敢停下,只得一遍一遍地背武训,一下一下挨着板子,她不背要挨打,背了也要挨打,再忍不住哽咽道,“习武一点不好玩,我不学了。”
李慕言停手,冷声,“念儿,习武是为了好玩吗?”
“不是,是为了除暴安良,替天行道。”念小丫头哭得迷迷糊糊,接得铿锵有力。
李慕言淡淡道,“李某没有这样欺师学艺,擅做主张,逞凶斗狠的弟子,也教不起这样有志向的徒儿,你另投高明罢。”
冯念怔住,旋即这个一提起习武便两眼放光的小孩子膝行两步,嚎啕大哭,“师父我不学了,我不习武了,念儿再不敢欺师学艺,再不敢逞凶斗狠了,念儿哪都不去!”她不敢靠近李慕言,只是哀哀地牵着李慕言的衣角。

楼主:牧清澜  时间:2019-09-28 10:55:52
“姐姐,是我主动教的念儿,你要罚便罚我。”云昭远远便听见冯念撕心裂肺的哭声,匆匆赶到。
“云昭,你放肆。”李慕言一指门外,“出去。”
云昭站在门口,目光落在冯念身上,说不出的心疼,“姐姐,念儿才多大,她懂什么?她有天赋,有根骨,又难得的天生光明洞达,勇敢仁厚,是我不忍明珠蒙尘,姐姐心里有气,打她做什么?”
李慕言低头看着吓得天崩地裂一般的,云昭口中的勇敢小徒儿,神情微缓,“念儿,你先出去。”
冯念不敢不从,不敢走远,裤子也不及提,磕磕绊绊地走出房间,走到院子里端端正正跪直。
云昭还待求情,便听李慕言道,“你好大的胆子。”
云昭轻声,“姐姐,我知你是心疼念儿,希望她能安安稳稳的长大成人,一世安乐。善泳者溺,念儿她若一辈子不识武艺,或许一辈子不会遇见纷争,寻个好人家,便是女儿家最好的归宿。”
“只是姐姐,人只有学会了如何搏击风雨,才有能力闯荡更广阔的天地,才有能力回护想回护的人。”
“姐姐,我这些年虽然未尝成家,可是和那些守着一方天地相夫教子的安逸相比,我还是觉得现下更有意义。我力虽然绵薄,但能护得一人,便有一家不必忍受人亡之苦。”
“姐姐,我选择了这条路,我不后悔,也与你无关。”你也不用这样小心翼翼地待我好。云昭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干净温暖,只是眼底隐隐有了泪光。
李慕言目光颤抖,良久垂下眼,涩声道,“我不想有天看见你和念儿的尸体。”
“姐姐放心。我自小莽撞,不及姐姐思虑周全,当年说是陪着姐姐去拼命,却害得姐姐为回护我几乎失了一身功夫。这些年来我只会仗剑杀敌,是姐姐全力周旋,又拿出银子安抚那些孤寡残疾。”云昭轻声,“昭儿这身性命是姐姐给的,不敢不珍重。”
“昭儿欺瞒姐姐在先,擅自传艺在后。”云昭掀襟跪下,“任凭姐姐责罚。”

楼主:牧清澜  时间:2019-09-28 10:55:52
一本正经地卡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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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正月将近,棠越城的鞭炮声愈发多了起来,街头巷尾弥漫着年货的甜香气,零星有小贩守着一片红彤彤的灯笼对联,哈着热气叫卖。李慕言拎着一提油纸包,穿过长街来到一条幽暗的深巷。
与长街的热闹喜庆相比,小巷显得冷清许多,许是因为阳光常年照射不进,斑驳的墙角早已遍生青苔,隐隐飘着霉味。
黄泥垒就的薄木板房不隔音,李慕言远远便听见男人的叫骂声和女人孩子的哭声。
“你让开,让开!个小兔崽子,我打不死你!老子怎么就生出你这么个混账玩意儿!小小年纪好的不学,学会打架了!”
“他爹,他爹,安儿还小,打不得啊,求你了,求求你了。”
“滚!滚开!”
李慕言快走几步,忽而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
“安儿没打架,是钱家的小崽子恃强凌弱!人是我打伤的,我担着!你别打安儿!”小女孩清脆的声音掷地有声。
“老子教训儿子,哪儿来的小丫头片子,起开!”
“***有病啊!自己儿子被人欺负了不敢出头,打孩子出气!”小丫头吼得气愤不已,中气十足。李慕言正赶到门口,看见自家徒弟一把捞过个七八岁的小崽子,一记漂亮的勾脚把个八尺汉子撂倒在地,念小丫头气红了眼,正随手捞起木棍就要往人背上砸。
被一旁的女人死死抱住了。
男人固然是因为醉了酒下盘不稳,可这小崽子眼光够毒,反应够快。李慕言下意识想,昭儿的云家十二式竟被小家伙使出花来了。

楼主:牧清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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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分类:蜗牛的梦想

发表时间:2019-07-30 05:48:00

更新时间:2019-09-28 10:55: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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