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灵，字梦晋，吴郡（今苏州）人。恃才傲物，放浪不羁，不群凡俗，好交游奇士，性落拓嗜酒，醉即使酒作狂，状若疯癫。张灵工诗善画，是吴中名士祝允明的弟子，所画人物冠服玄古，形色清真，无卑庸之气，有时也作山水画，笔生墨劲，斩然绝尘，绘竹石、花鸟则清新可喜，书法亦佳。张灵家境贫寒，聪慧绝伦，十三四岁时，父亲让他参加童子试，便以冠军的成绩入府学读书。但是他不喜欢上学，认为有才华的人何苦要被死板僵化的儒学所拘束，所以也拒绝再参加任何考试。张灵每日喜欢纵酒高吟，不随便结交人，别人也轻易不敢与他结交。张灵的好友中，与唐伯虎交往最为相得，他俩曾经同为府学生员。唐伯虎参加录科县试时，与张灵饮酒宿妓，有伤风化，遭提学御史方志嫌恶，取消了名次。苏州知府曹凤及当地名士文林、沈周、吴宽等人为伯虎求情，方志勉强同意让其参加补考，结果唐伯虎考了个第一，所以世称唐解元。

据说张灵是个超级大帅哥，书载其生而姿容俊爽，性情风流豪放，又才调无双，要搁现在想必可以考一下中戏、北影之类，或者参加个男团选秀也不错。张灵成年后，一直不娶妻，唐伯虎问他作何想法。张灵笑着反问道：“难不成兄台有中意的女子可以做我的配偶吗？”伯虎道：“现在没有。但是自古才子配佳人，我也想知道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呀！”张灵道：“我明白，但是今日有这样的吗？看看几千年来，能当得起才子和佳人的，只有李太白和崔莺莺。我虽不才，但是除了谪仙李太白之外，好像也没什么人在我之上。譬如崔莺莺，只可惜下嫁给了渣男郑恒，只不知兄台果然识得张君瑞吗？”伯虎道：“受教受教！我从今天开始要为你寻访，希望能访到崔莺莺那样的佳人，以达成使命，如何呀？”于是大笑别去。

有一天，张灵坐在家里读《刘伶传》，命书童给自己斟酒，读到精彩处就拍案叫绝，然后喝上一大杯。过了许久，书童跪到跟前来说：“公子，酒没了。听说唐解元与祝京兆在虎丘攒局，公子何不带着这本书到那里跟他们一起喝呀？”张灵听了大喜，马上就要出发，可又想着不能是个不速之客，于是脱衣摘帽，赤着脚，头发绾成两个髻，换上补丁衣袍，左手拿着《刘伶传》，右手执一根木杖，吟唱着道情曲词，行乞前行。到了虎丘，见众多有钱人在此游玩，华丽奢靡的宴筵喧闹扰攘。张灵每经过一家宴席，就举着书向客人说：“刘伶请求一杯酒喝！”客人见他面貌英俊帅气，不像是乞丐，争相拿酒食送给他。有几个商人，正在附庸风雅酌酒赋诗，张灵走到跟前请求加入唱和，商人笑他不自量力，因他们的诗中吟咏苍官、青士、扑握、伊尼四样事物，便问张灵可知是什么，张灵道：“松、竹、兔、鹿，这个谁不知道啊！”商人们大为惊骇，让张灵写首诗来看看，张灵挥笔立马写下百首绝句，饮酒狂笑而去。

远远地瞧见唐伯虎及祝枝山几个人，聚在可中亭，张灵同样是趋前执书讨要酒喝。其实唐伯虎早就看到张灵了，知道他又假装癫狂玩些儿把戏，于是告诉座中诸人也假装没认出他，只是观赏他尽情做耍。等张灵走到自己这桌时，伯虎说：“你这个花子拿着书行乞，想必也能赋诗，可否以‘悟石轩’为题写一首绝句，写得好赐你好酒喝，写不好则打断你的腿！”张灵道：“容易。”童子递上毛笔，张灵即刻写道：
胜迹天成说虎丘，可中亭畔足酣游。
吟诗岂让生公法，顽石如何不点头。
写罢将笔掷于地上说：“太棒了！掷地有金声啊！”唐伯虎拿过诗看了，大笑不已，于是喊张灵一起饮酒。当时，招惹了许多人竞相围观，都很惊奇。张灵喝得酩酊大醉，拂衣而起，手里仍旧捧着书向悟石轩的主人作揖道：“刘伶谢过先生的酒！”也不与座中的客人作别，径自去了。

唐伯虎对祝枝山说：“今日我辈此举，不减晋人之风流，应当作一幅画，就叫《张灵行乞图》，我来画，你来题跋，这也是一桩千古佳话啊！”于是润好笔，展开纸，一会儿就画好了，然后祝枝山题字在上面。一时间座客争相传观，皆叹赏不已。忽有一缟衣素冠的老翁，趋前作揖道：“两位先生可是唐解元、祝京兆吗？鄙人企望景慕二公很多年了，今日有幸见到尊颜！”唐伯虎谦逊地表达了谢意，慢慢攀谈起来，知老翁乃是南昌人崔文博，以明经科授海虞广文馆博士，今告归乡里。崔翁拿过画看视良久，喜欢得不忍释手，因问画中所绘行乞者是谁，伯虎答道：“是我们这儿的才子张灵。”崔翁点点头：“是了是了，这个是真正的才子。”随即向唐伯虎请要此画，伯虎便慨然相赠于他。

送崔翁返回所乘舟中时，其舟船已移泊在另外的地方，崔翁呼喊再三才又移过来。于此始知崔翁有个女儿名唤崔莹，小字素琼，才貌不凡，可谓绝代佳人，因为母亲新近去世了，随父亲崔翁扶棺返乡。且说先头崔家的船泊在岸边，听见岸上人声鼎沸，崔小姐偷偷掀开舷窗帘子一角，看到一个乞丐，形状样貌倒也不俗。那乞丐恰好也看见了窗里的崔莹，竟呆看了许久，忽然登上船来，长跪在舱门外，自报家门道：“张灵求见。”家下仆从屡屡赶他不走。过了许久，有一个童子登舟，强行把张灵拉走了。所以崔莹命人将船泊到他处，以免那乞丐又来滋扰。崔翁拿出唐伯虎的画给女儿看，又详细讲述了刚才的事，崔莹方知那个乞丐就是张灵，不禁叹道：“此乃真风流才子也！”于是将此画收藏在箱子里。崔翁本打算第二天去拜谒唐伯虎、祝枝山，并借机拜访张灵，不想忽然抱病，好些天卧床不起，船老大催促，只好立刻回豫章了。

张灵既然在舟船上见过崔莹，认为她就是心目中的绝代佳人，除她也难能有别人了。于是每日游走虎丘寻访，却久无消息。当时提学大人方志到苏州考评士子，方志对古文经学深恶痛绝，又听闻张灵放荡不羁，竟剥夺了他的诸生资格。张灵听说后反大喜：“我正苦于腐朽儒学之束缚，今后可以幸免于桎梏了！方志可以剥夺我诸生之名，又能剥夺我才子之名吗？”于是兴冲冲地赶往唐伯虎家去，想和好友分享这一喜事。到了唐宅，却见车骑盈门，胥尉满座，原来是皇亲国戚宁王朱宸濠遣使者来，要请聘唐伯虎为幕府。唐伯虎打算接受召请，张灵道：“太好了，正有事情要特别指望兄台呢。我之前在虎丘遇到的绝世佳人，就是豫章人，望唐兄帮我多加寻访，希望能找到，这是开天辟地第一要紧的事，万勿忘记！”唐伯虎道：“好！”随即跟随宁王的使者到豫章去了。

那时候，宁王朱宸濠其实早有异志，他召请唐伯虎，一则博取好贤爱才的名声，二则伯虎的诗画堪称双绝，宁王打算让他作《十美图》，献给圣上邀宠并迷惑他。当时宁王府已觅得九位绝色美女，还差一个。唐伯虎对宁王说可以先画这九位，于是绘九美图，每人各题一首七绝在后。这九美是：广陵汤之霭，善画；姑苏桂文舟，善琴；嘉禾朱嘉淑，善书；金陵钱韶凤生，善歌；江陵熊御小冯，善舞；荆溪杜若芳洲，善筝；洛阳花尊朱芳，善笙；钱唐柳春阳，善瑟；公安薛幼端，善箫。画与诗都完成后，唐伯虎呈送宁王，宁王看了大悦，于是设盛宴请伯虎饮酒，又让属僚季生作陪。季生是个奸佞小人，宴饮间，宁王请座中人观赏唐伯虎所绘九美图，季生进言道：“十美缺其一，实在是个缺憾。在下愿推举一人实其数，待我天明时带她的画像来献给王爷。”等季生带来其所言女子之图画，正是崔莹。宁王见了赞道：“此真国色矣！”于是让季生去崔家迎请。

先前，崔翁居家之时，崔莹才名盛传，来提亲者门庭若市，崔翁考虑这些人和崔莹皆不匹配，所以全都拒绝了。自打在虎丘见识了张灵，当时就属意此君，不曾想突然病了只好速归。后来考虑夏天时去往吴中，请托唐伯虎主持这件事。那时正赶上季生回乡又丧偶，熟闻崔莹美貌才名，早就派女画师偷偷绘得崔莹芳容，于是也向崔翁提亲。崔翁与女儿商量，崔莹坚决不答应。季生由此而心生怨恨，打算假借宁王之手报复崔莹，以泄私愤。当时朱宸濠淫威嚣张，崔翁再三力辞而不得。崔莹窘困愤激，想以死相抗，崔翁多方保护而得免。崔莹哀泣道：“这就是命啊，无可奈何！又能说什么呢！”于是从箱子里取出《行乞图》，在上面挥毫题写了一首诗：
才子风流第一人，愿随行乞乐清贫。
入宫只恐无红叶，临别题诗当会真。

写罢将这幅画交给崔翁，说道：“请父亲将此画带给张郎，让他知道这世间有一个痴情女子崔素琼，也不枉他一生才子之名！”说完后恸哭不已，戚然入宁王府。

宁王得到了崔莹，十分高兴，又请唐伯虎完成绘画与题咏，并以崔莹为十美之冠。在正式绘画之前，唐伯虎已经把季生所献图画描摹一份收藏了起来。话说崔莹知道了唐伯虎也在宁王府中，偷偷写了一封信笺给伯虎，告诉了伯虎自己的事情和心意。唐伯虎收到信笺，大惊又惋惜，才知道这个女子正是张灵托付寻访的人。伯虎自思道：“这事既然不成功，而又为宁王绘画进献，岂不成了千古罪人！将来有何面目去见好朋友！”于是急忙去找到崔翁，要来《行乞图》，打算相机挽救则可。可哪里料到，十位美女已在送往京城的路上，唐伯虎无计可施，悔恨不已。此时伯虎也察觉到宁王有反叛迹象，急着想辞归，奈何宁王死活不答应。于是唐伯虎便佯装得了狂症，每当酒后更是疯疯癫癫，乱喊乱掷，甚至裸着身子做出一些不雅的举动，时间久了宁王实在忍受不了，于是派人将他送回家。唐伯虎虽然是装疯卖傻，却也劳神伤身，竟闭门卧床一个多月才能起来。然后去看望张灵时，张灵也卧病在床，情绪颓废。

（续⬇️）

（续上）

原来自与唐伯虎别后，张灵便郁郁寡欢，了无情趣，每日只是自个纵酒狂呼，有时唱歌，有时哭泣。中秋节那天，独自游走到虎丘的千人石畔，看见几个优伶正在演戏剧，张灵站在那里呆看了半天，忽然大叫道：“你们演得不好，待我来演王子晋吹笙跨鹤！”于是抓住一个童子按倒在地，又骑跨在童子的背上，抢过伶人的笙自己吹了起来，还命令童子做鹤飞之状。用拳捶打童子，就是飞不起来，童子怒了，将张灵掀翻在地。张灵站起来道：“鹤不肯起飞，我今日既然不能成为天仙，只好做个水中仙了！”于是纵身一跃跳入剑池中。众人慌忙将他救上来，只见脸面及额头都磕破了，而且摔伤了大腿，已然无法行走，有好心人将他送回家。从此以后萎靡困顿于床上，整日介在醉梦中呓语。

这天，忽听得唐伯虎来了，竟从榻上一跃而起，急切地询问豫章那边的情况。伯虎拿出描摹的崔莹图画给他看，张灵见了，惊为天人，急忙捧置在案桌上，顶礼跪拜，又自我陈说“才子张灵拜谒”云云。完毕，与伯虎攀谈，听说崔莹已入宫，于是抚摸图画痛哭不已。唐伯虎又取出崔莹题诗的《行乞图》给张灵看，张灵读罢崔莹的诗，益发泣不成声，大喊一声：“佳人崔素琼！”随即倒地，吐血不止。家人围拥在床前，见张灵越发病得不行了。三天后，张灵遣人邀唐伯虎来与之诀别：“结束了！唐兄，我今日真得要死了！我死后，请用这幅画为我殉葬！”嘱咐完，又索要纸笔写道：“张灵，字梦晋，风流放诞人也，以情死。”掷笔溘然而逝。唐伯虎哀戚痛哭，将张灵葬在玄墓山之麓，并以崔莹的图画像陪葬。伯虎整理张灵生平所作文章，竟被他自己先前都烧掉了，只有几首诗和《行乞图》还在，于是收藏带了回去。

却说崔莹等十美抵达京城，因为皇帝移驾去了榆林，所以很久也没有进献给圣上。而此时宁王朱宸濠已举兵造反，但不久就被王守仁打败，宁王也遭擒获。鸾驾回京，以十美乃是叛乱藩王所进献，全部遣归还家，任其择偶嫁人，于是崔莹得以返回豫章。当时正赶上崔翁去世了，家中老仆崔恩帮着料理了后事。崔莹哀伤悲痛不已，形只影单而无依无靠，葬了父亲之后，便携带了几件衣物直奔苏州，让崔恩去邀请唐伯虎来舟中相见。甫一见到伯虎，崔莹首先就询问张灵的近况，伯虎怆然涕泣道：“承蒙小姐如此钟情远顾，奈何张灵他福薄命短，如今已做情鬼矣！”崔莹闻之，如晴天霹雳，呜咽哭泣不止，声音都嘶哑了。又询问得知张灵所葬之处，约唐伯虎明日同往祭奠。

第二天，唐伯虎带来了张灵的诗草与《行乞图》，同崔莹各自乘船到了张灵墓地。崔莹白衣素服，酹酒祭奠，伏地哀哭，闻之令人肝肠寸断。哭罢，将《行乞图》悬挂在墓丘前，又陈设了祭仪，而后坐在石台上，取出张灵的诗一篇篇慢慢阅读。每读一首，酹酒一杯，大呼：“张灵才子！”一呼一哭，哭罢又读，往复不休。唐伯虎心中难过，不忍听闻，于是掩泪暂回船上。老仆崔恩在墓前站立了很久，百般劝慰她回去，崔莹只是不从，崔恩无奈自去附近徘徊闲逛。等到返回张灵的墓地，却见崔莹已自缢于台畔。崔恩大惊失色，慌忙跑去告诉唐伯虎。伯虎急来看时，见崔莹已经气绝，叹息跪拜道：“大难！大难！我唐寅今日得见奇人奇事矣！”

于是准备了棺衾，着人为崔莹换衣收敛。此时才发现崔莹全身所穿衣物都细缀严密，没有什么缝隙，显见已自己预备好了，方知她早就下定决心殉死。唐伯虎取过张灵的诗草及《行乞图》放入棺中为她陪葬，又打开张灵墓穴将其扩充，将崔莹与他同穴，然后立碑题字：明才子张梦晋、佳人崔素琼合葬之墓。当时这件事传遍了苏州，倾城士人感佩叹惋，无论贵贱贤愚，争相前往凭吊，哀悼的诔文铺天盖地，悲声震动。当时盛况，许多人颇感惊奇，却不知是因为什么。唐伯虎安葬了张灵和崔莹，检查整理崔莹所带遗物财帛，为他们置买了墓田，建造了墓舍，让崔恩就此住了下来，以便每年祭奠洒扫。呜呼！才子佳人，至此而已！张灵、崔莹的事情差不多结束了，而唐伯虎的事情也就结束了！

来年仲春，唐伯虎亲身到张灵、崔莹墓地拜望祭奠。晚上就住在墓舍旁，辗转不眠，打开窗眺望，只见万树梅花，月明在天，竟不知身在人世或仙界。伯虎怅然叹道：“梦晋一生狂放，沦落而不得佳偶，如今能与崔美人合葬在此，情深义重，也不错了！可是将来还不知谁葬我唐寅啊！”不觉唏嘘，泣泪又下。忽然隐隐听得有人吟道：“花满山中高士卧，月明林下美人来。”唐伯虎急忙走入林中作礼迎请，原来竟是张灵。伯虎惊讶道：“兄台死去很久了，如何在这里吟诵高季迪的诗？”张灵笑道：“唐兄以为我真死了吗？死去的是皮囊，不死的是灵魂，我张灵既为一世之才子，死后岂能跟其他人一样泯灭了？今天乘着漫山花开，又有高士偃卧在此，所以特来造访。”又抬手指着前面说道：“此非‘月明林下美人来’乎？”唐伯虎随着张灵所指，只见有美人袅袅婷婷走上前来，竟然是崔莹。

张灵与崔莹整理衣襟，携手向唐伯虎拜谢合葬之恩德。伯虎正要将他二人扶起，忽然又听得有人大声呼喝：“我高季迪的梅花诗乃千古绝唱，张灵是什么东西，妄称才子，竟然把‘雪’字改为‘花’字，我定要让你饱尝一顿老拳！”正自惊异间，唐伯虎环顾左右，张灵、崔莹却都不见了。此刻那个人直奔到唐伯虎面前，嚷嚷道：“我誓要捶打这个胡乱改诗的贼才子！”竟拉扯住伯虎就要殴打。伯虎猛然间惊醒，原来是一梦。此时半窗明月，照得屋子里雪亮，空寂静谧，并无他人。唐伯虎怅然若失，始信真才子与真佳人，是即死而又不死的。于是盘腿坐在梅窗之下，作书《张灵崔莹合传》，以记录他们的事迹。但是今日的《六如集》中，却不见有此传，所以笔者尽补缀之力，于此则心下安然！

南湖野客评曰：张梦晋其人，吴下狂生，目空千古，放浪不羁。正史无所传，醉乡有其名，性情乖张，行止怪诞。自诩才子，睥睨圣教，古今人物惟服太白。好饮酒，与唐伯虎友善，诗画兼工。梦晋之轶事，散漫无所正记，遂取稗史传奇，虽套用唐之笔记《莺莺传》体裁，究似梦晋之作为，纵有真赝杂陈，余以为无妨也。可喜者，黄九烟作此传奇，不以皆大欢喜为结局，破才子佳人故事之窠臼，殊为深刻。余遍览可及之张梦晋文字，辨真析伪，取精弃粕，惟黄生此篇文意俱佳，因改为白话文，以飨读者。张梦晋既为方外之士，故不可以俗中之礼轨仪，正所谓“正邪两赋”者，向外则逸放张致，趋内则情痴情种。生，辄为酒而活；死，终为情而亡。酒仙榜邀录在册，号为「酒情」。

注：译自明末清初黄周星《补张灵崔莹合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