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风清眉头皱起，面颊绯红，一路红到耳朵后。他无措地望向楚炎奚，楚炎奚被他这么一盯，笑意顿时全无。眼中只剩下他清澈却含着薄雾的眼眸，无助的样子好像落水挣扎的猫。楚炎奚呼吸陡然粗重，握着的杯子被他捏碎，破碎的瓷器扎入手心，鲜血决堤似的砸落……

“王爷！”沐风清当下一惊！立刻将姑娘的手推开，跑去看楚炎奚的伤势。

他蹲在地上，拉起楚炎奚的手，一片片瓷器戳入手中肉，纵横交错、怵目惊心！鲜血流了他一手，他却只能无措地抬眼望着楚炎奚。

楚炎奚看着他自责的目光，玩味地笑了，另一支手支住脑袋，侧头看着他。

沐风清见他还在笑，没有一点疼痛的样子，担心也少了大半。因为自己容易生病，所以沐风清知道病了、痛了是多么难受，于是越发见不得别人受伤。

“不疼吗？”

在楚炎奚这里，沐风清这举动叫做献殷勤。于是，他的心情莫名的不好了。

没人来，我就不想更了怎么办……我需要大家的❤️

第十章 不想有人打扰

沐风清道：“我改日再量尺寸，王爷先去包扎吧。”

楚炎奚原本还有点笑意的目光顿时冷了三分，“你倒是会说话。”

沐风清一脸迷茫，“王爷生气了？”

楚炎奚不回话，只把沐风清衣袖上的布料撕下来一截，随意裹在受伤部位，也不管瓷器会不会扎得更深。

“你们先下去，沐公子的尺寸稍后本王会派人告知。”

“是……”

沐风清再次迷茫地看向楚炎奚。楚炎奚被他这么一看，眼底的冷意诡异地覆上一层温度。他叫住离去的三人，“往后每月给沐公子做十套新衣，记本王账上。”

三个姑娘彼此互看一眼，识相地点头就走。

沐风清道：“不用做那么多衣服，我穿不了那么多。”

楚炎奚拿起尺子，走到沐风清身后，“抬手。”

沐风清条件反射抬手。

楚炎奚一边给他量尺寸，一边打趣道：“先前你日日往本王这跑，要本王给你做衣裳，现在依了你，你倒不满意了。”

“这……这不是记王爷账上了么。”

“等新衣到了，以前那些破衣裳就拿去丢了。以后见本王，都要穿本王给你做的衣裳。听明白了？”

“好。”

楚炎奚一边给他量尺寸，一边悠悠然道：“你何时瘦了这么多？”

沐风清没觉得自己变瘦了，不过还是要顺着他的话说，“可能是最近吃不下。”

楚炎奚手一顿，“偌大的靖王府还不够你排忧解难？莫不是在念着谁……”

沐风清脑子里忽然蹦出“青芜”两个字，然后“太子”二字闪亮在眼前。

“当然不是！我只是肠胃不好。王爷每日派人送来大鱼大肉，我吃不惯。”

楚炎奚不再说话，也不理沐风清，给他量好尺寸就冷脸离开。沐风清莫名其妙地被他丢在这里，回去——不认得路。往前走——不知道会走到哪去？

于是，他只好硬着头皮瞎走。

……

这日早晨，楚炎奚在卧房翘起二郎腿，左手托腮，右手指尖在桌上滴滴答答轻点，盯着桌上那只瓷杯，眼中若有所思，嘴角笑意几不可见。

“王爷有心事？”柳玄逸青衣飘飘，款款而来，走到楚炎奚身边就自觉坐下，倒了杯茶一饮而尽。

“本王除了去天玑院，否则一年也见不到你几回。这是哪儿的妖风把你吹来了？”

柳玄逸满脸哀怨，“听天璇院的楚辞说，王爷近来对沐风清格外好，我便替各院公子和被害死的鸢尾，向王爷讨个说法。”

楚炎奚大笑两声，将柳玄逸搂在怀中，“原来如此，难怪玄逸一脸苦色。”

柳玄逸笑着伏在他怀中。

楚炎奚看了眼门外，等到人影离去才道：“什么事？”

柳玄逸指尖缠着他的发，打趣道：“王爷对沐风清宠爱有加，这些日子连天玑院也不来了。”

楚炎奚目光一沉，一巴掌将他推开。柳玄逸收了手指，在他耳边道：“太子那边有动静，许是在王爷、王妃进宫之日动手。”

“可有内应？”

“若这两日太子与沐风清联络，那便有。”

“本王定亲之日不想有人打扰。”

柳玄逸哈哈直笑，“玄逸……明白。”

第十一章 我要我们活下去

柳玄逸走到门口，忽然顿住脚步，转头调笑道：“王爷可是有心事？”

“没有。”

“王爷没有，我倒是有。听说沐公子近来性情大变，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楚炎奚将手边的杯盏朝他丢过去，柳玄逸侧头悠然躲过，杯盏便“砰”地一声重重砸在门上。柳玄逸看着地上的碎渣，意味深长看他一眼，笑着离去。

……

这些天沐风清已经弄清楚，这个国家叫楚国，楚国皇上楚弘育有三位公主、三个皇子和一个继子。其中三皇子楚彦离在三年前被封太子，六皇子楚翼与之为伍。继子楚炎奚由于嗜好不雅，被皇帝疏远，与之关系较好的乃五皇子楚羽。

沐风清明白，楚炎奚若是真的断袖，那这七院之间，便少不得斗争。

现在的这个身体不见病痛，沐风清很满意。他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心脏被撕裂的痛楚，也不会在某一个时刻，眼前发黑，豁然休克。

所以离开这危险之地，是必然的事情。

“公子，今日的晚宴在皇宫，刚刚王爷派人来告知公子，将会在两个时辰后来接。”

“前几天送来的衣裳呢？”

“我收在箱子里了。”

青芜拉出一个木箱，木箱做工精致，雕刻的花鸟栩栩如生，几处可见美艳的宝石镶嵌。想来这个木箱就极为贵重。

“公子，我觉得王爷对你的态度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诶。”

沐风清打开箱子，随手拿一件出来，“怎么变化了？”

青芜给他更衣，一边忙活一边笑得灿烂，“当初王爷都不理公子，更别提会给公子做衣裳了。可见，王爷已经开始在乎公子了。”

“你怎么不说他早就知道——我是太子派来的，所以想挖墙脚。”

青芜大惊，“公子可不能乱猜啊！自从被打之后，公子整个人都变了，这么亲和的公子人人都喜欢的，我才不相信王爷是在利用你……”这个蠢王爷怎么可能发现这个秘密嘛！

“你别急啊，我就随口说说。不过，我以前是什么样子？”

青芜眼珠子转转，想打哈哈混过去，奈何沐风清一直盯着他，于是青芜赶紧言明立场，“我可以说，但公子可不要生气哦。”

沐风清点头。

“公子以前那是一个残暴。只要心情不好，什么都能毁，什么话都敢说。其他六院的公子见到您，都绕道走……”

沐风清默。

“算了，我不想知道了。这些衣服和这个箱子拿去卖了，银子你要收好。”

原本的沐风清或许死了，或许重生到自己原来的身体里，如果是后者，那依照他之性格，爸爸能接受吗？沐风清又能接受一个活不到二十五岁的病态身躯吗？不论哪一种，占便宜的都是自己……

他看向窗外湛蓝的天，心中豁然开朗：既然一切至此，那就由我替你过完这一生，欧阳风清也好，沐风清也好，从此往后都是同一个人，我要我们平安地活下去！

第十二章 换了个躯壳

半个时辰后，在青芜的精心打扮下，沐风清都有些不认识自己了。他看着铜镜里的自己，明明还是那张脸，却多了古人的韵味，眉眼相比以往越发柔和，不见了忧愁和惶恐，也没了苍白和倦色，本就好看的容貌现在愈发精致，宛若画中的俊美男子，多了仙骨，举世无双。

正惊叹自己的变化时，铜镜里多出一个身影。楚炎奚又不声不响地出现了。

“风清这是等着本王来接么？”

沐风清回头定定看他一眼，这一眼，无欲无求、清澈玲珑，像山涧泉水汩汩奔腾，忽而又涓涓流淌，好一个大自然的悠悠节奏！

楚炎奚恍了神，他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眼眸，从未感受过如此清澈的目光，若自己一双赤瞳是火，那沐风清的眼睛就是水，能救自己——亦能毁灭自己。

“抱歉，让王爷久等了。要是到时间了，我们就出发吧。”

楚炎奚立刻回过神来，抱臂靠在一旁，努努头，向青芜示意退下。青芜走后，他来到沐风清身边落座，将他的脸捧在手中，一点点靠近自己。沐风清任他捧，直到清楚看见楚炎奚小小瞳仁里的自己才往后退了退。

“风清，若本王有话问你，你可愿如实相告？”

楚炎奚异常认真的样子让沐风清心神不定。

“王爷说的什么话，我所有的一切王爷怕是比我还清楚。我又哪来的事实能告诉王爷？”

楚炎奚抚上他的眼睛，“你的眼睛我很喜欢。这是我为数不多喜欢的东西……”

沐风清一愣。

“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什么交易？”

“只要我活一天，就护你一日周全。而你于我，不得背叛、不得离开。”

沐风清拍开他的手，眼底冰冷。他以为是什么交易，原来是拿自己的生命威胁自己，“不好意思，我不做这交易。”

楚炎奚忽然醒悟自己居然会做这么一个交易。他握拳于身后，别开眼，只觉得不可思议。

沐风清这么一个蝼蚁，以前连看一眼都觉得多余，如今居然会因为一双眼睛产生想保护他的念头，真是可笑至极！也幸好他没同意，否则人生二十载，得头一遭后悔了！

楚炎奚拍了拍衣服，好似这里脏的很，让他的新衣裳沾了许多灰。拍完灰，他盯着沐风清，见到沐风清皱眉，他心情大好地凑到他耳边，先是吹了口热气，待沐风清身子僵硬才道：

“风清在府中就是换了个躯壳本王都不会说什么。但若去外面言语还如此不上台面，可就别怪本王不顾及你准王妃的身份……”

沐风清陡然背脊发凉！

换了个……躯壳……他都知道些什么？

他为什么会认为有这种匪夷所思的事？他怎么能想得到？这是一个古人能想得到的东西吗？！

楚炎奚……你真的是青芜口中，那个愚笨的王爷吗？！

第十三章 第一次上街

“自你病好，说话总直白到不着调，一会入了宫可不能如此。”

“所以……你的意思只是……怪我说话直白？”

“你以为呢？”

沐风清忽然想到“心虚”两个字，不免松了口气。

——自己吓自己。他毕竟是个古人，怎么可能想到“重生”这种诡异的事情呢。

“知道了，王爷。现在时候不早了，我们动身吧。”

楚炎奚搂着他的腰，沐风清强压着恶心，顺着他的力半靠在他身上，看上去两人无比恩爱。然而就在沐风清放松警惕时，楚炎奚的话语轻飘飘地入了耳朵：

“风清，你自幼受过严格教导，按理不会说白话，那么说白话的那位，莫非不是风清不成？”

沐风清身子僵直！

感受到他的僵硬，楚炎奚心情大好，立刻松开揽住他的胳膊，大步走向马车。沐风清错愕地看向他，却只得见一双含着笑的眉眼和欢乐的脚步……

所以，楚炎奚到底是什么意思，沐风清依旧看不明白！

……

轿子在大街上缓缓过，耳边有吆喝声、私语声、马蹄声。

这一切都是陌生、稀奇、有趣的，沐风清忍不住掀开了帘子。

眼前灯火通明，街上人头攒动，店铺众多，货品琳琅满目。百姓大多衣着简朴、穿梭其中，也有远道而来的江湖人，配一把宝剑，牵一匹骏马，当是浪迹江湖。还有三三两两，不知何处而来又欲前往何处的化斋和尚，个个眉目淡然，似是了悟大千世界。

不远处的街角有艺人，一个个做着危险动作；灯红柳绿的门前，有三五个执扇的姑娘，见人就笑着招手；还有贴告示的木牌上，贴着几乎一模一样鼻子、嘴巴、眼睛的通缉罪人……

沐风清看得目瞪口呆。

书中有的，这街上居然都有，书上没有的，这里居然也都有！

沐风清笑得眼里都是小星星。楚炎奚见此，心情略好。

“看傻了？”楚炎奚的脸凑到沐风清眼前，沐风清稍一侧头，就见到他如玉的面庞。

“没有，轿子里昏暗，是你看错了。”沐风清忙别过脸。

“风清该说——轿子里昏暗，许是王爷看错了。”楚炎奚笑着将他一缕发绕在指尖，闲闲道：“本王想走走，你可下轿？”

沐风清豁然一笑，连连点头。

“跟紧了，丢在街上，本王可不会派人寻你。”楚炎奚大步走在前头，沐风清这没见过市面的样子，引得他思考。

沐风清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和繁多的物件，快乐地止不住笑容。

以往别说去逛街，就是离开家都不被允许。一直以来，这样热闹的场景，只能在书上找、电视上看，现在身临其境，恨不得就在街上扎根，哪都不去了。

楚炎奚见他一心向往这热闹的街市，便道：“喜欢热闹？”

沐风清想也没想，就答：“我喜欢这里，有烟火气，好自由。”

“镜月楼更有烟火气，你也想去？”

镜花水月一场空……这名字有点意思。

沐风清确实去看看这诗意般的地方，于是——点头。

楚炎奚见他脑袋点了下，生生刹住脚步，转个身，脸色阴沉地到轿子里坐着了。

沐风清一头雾水——我做错什么了？

第十四章 楚炎奚是没油的灯

轿子摇摇晃晃，晃的沐风清脑袋昏昏沉沉，于是他就靠在一旁睡了。醒来时，轿子已到宫门口，楚炎奚便带着他往齐宴殿走。

楚炎奚见他惴惴不安，难得好心道：“三日后你就是王妃了，按理今日得向皇上受礼，皇家人一起吃个便饭而已，不必紧张。”

沐风清一听，更怕了。皇上可不就是那个一句话裁决生死的人嘛！

“我……我可以早点回去吗？”

楚炎奚以为，自己今天和沐风清说了这么些话，已经够仁慈了，再多说，那就是在恶心自己，所以他不打算赏赐给沐风清任何一个音节。

沐风清有些害怕皇宫，这里虽然漂亮，但大的让人发慌。隔几步就见到侍卫，守夜的太监、宫女，足见戒备之森严。于是，他紧紧跟着楚炎奚。楚炎奚听见身后吧嗒吧嗒的脚步声，很是“好心”地加快了步伐，于是沐风清连走带跑跟上。

……

齐宴殿里，皇上坐北朝南，皇后旁坐，楚炎奚、沐风清依次坐在右排。偌大的齐宴殿，如今只有四个人，倒是有小小的温馨。

皇上正当壮年，看起来很有精神。皇后略施粉黛，尽管芳华不再，但也是个美人。

沐风清偷偷瞧他们，只觉得心潮澎湃。

皇帝、皇后，这存在于历史的人物，居然亲眼见到了。不管这人生是不是梦都值了。

“奚儿，你这龙阳之好，确实有违常理，但朕既允你成婚，那就好好待人家。知道吗？”

楚炎奚托腮，一手拈着盘子里的食物，说话也痞气，“知道的皇上。不过有一事我心存疙瘩。”

“哦？一向无忧无虑的靖小王爷，居然有心事？”皇上看一眼皇后，皇后再看向楚炎奚的时候，笑得嘴巴都能裂开。

“太子比我年长，到如今也没个太子妃，不会想抢我的人吧？！”

皇后的脸抽搐，“胡说！太子可没有龙阳之好，再过三日你就成婚了，不要胡思乱想！”

楚炎奚挪到沐风清身边，一口亲在他脸颊上，“嘿嘿，皇后说的是。我这人爱吃更爱玩，就怕有人抢我的王妃，扰了我的大好日子。”

皇后见此，笑得愈发柔和，“放心吧，太子可不会对你的王妃做什么。”

“奚儿，这是在宫里，行为举止务必检点些。”皇上愠怒地看向皇后，“虽说奚儿是你带大，但作为母后，不可溺爱，这等放肆行为，皇后岂能熟视无睹？”

皇后欠身，“臣妾未能尽责，请皇上责罚。”

楚炎奚忙跑到殿中央跪下，“皇上息怒，请皇上不要责怪皇后，是我……是臣一时得意忘形，失了分寸！”

皇上摆摆手，“罢了，今日是喜宴，不必这么严肃。都起来吧。”

楚炎奚刚想回到位置上坐下，就瞥见沐风清在偷偷擦脸。

这是什么意思？

嫌弃？厌恶？

……呵！

“奚儿这么喜欢风清，可是风清有什么过人之处？”

沐风清终于擦完了脸上的油渍，刚一回神，就听见皇上在叫自己。顿时吓跑半条命。他惊恐的小眼神盯着楚炎奚。

我的过人之处？

心脏病算吗？！

几乎没有犹豫，楚炎奚十分真诚的声音回荡在沐风清耳边，“风清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尤其写的一手好词。”

沐风清剩下的半条命也快没了。

我确实会琴棋书画，可古代有钢琴吗？有国际象棋吗？有钢笔吗？有水彩吗？

——楚炎奚，你真是那没油的灯！

啊啊啊！大粗长啦！快夸我！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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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爱你们哟！

第十五章 根本不会作诗

楚炎奚亲切地抚摸沐风清的手，笑得人畜无害，“风清，你平日里不是爱吟诗作赋吗，拿一首出来，让皇上给你指点一二可是你得了大便宜。”

沐风清看看楚炎奚的假笑，看看皇上的期待，再看看皇后不明意味的眼神，只觉得背脊发寒。要是还有心脏病，这个时候人就直接没了。

沐风清大着胆子凑到楚炎奚耳边，小声道：“我哪会吟诗作赋，现在怎么办？”

楚炎奚睨着沐风清那擦得红红的小脸，绝心不救他，“做不出词来，那就送命。终归与我无关。”

“你……”

“风清可想好了哪首词？莫让朕与皇后好等啊。”皇上靠回座椅，倒了杯酒，拈杯三转，才缓缓入喉。

沐风清见皇上不耐烦了，一着急，脸憋得通红。他眼看着楚炎奚乐呵呵地回席上喝那醇香绵柔的酒，他多么希望自己是那口酒，说没就没了。

“风清莫不是不喜这宴席才不愿作词？”皇后冷眼盯着沐风清，“又或者是奚儿看错了人，人家根本就不会作词？”

楚炎奚大惊失色，“什么！原来沐风清不会作词？！难道平日那些词是旁人写来糊弄本王？！”

此话一出，皇上的目光也犀利无比。

沐风清吸口气，他终于知道什么叫“破罐子破摔”了。

“皇后娘娘和王爷多虑了，我这就作词。”

宫女端来笔墨，沐风清没用过毛笔，只好硬着头皮上阵。收笔，宫女将词呈上。皇后瞥一眼这字迹，就笑得止不住。皇上倒是委婉些。

“风清，你这字结构不错，却少了火候，还是多练练啊。”

沐风清忙点头称是。

皇上倒是没那么嫌弃地看词，愈看眉头愈发不展，继而念念：

直下云天放怀，漫飞大地舒白。

千山素装玉蟒，万苑银裳琼纱。

繁落俊洒无染，堪比净心洁雅。

一洗凡尘浊物，涤尽浮生铅华。

楚炎奚一听，放到嘴边的杯盏顿了顿。他看了眼沐风清，笑得愈发温柔，换了杯烈酒一饮而尽。

皇后见楚炎奚这般反应，唇角终于有了笑意。

皇上连连赞叹，“风清字不怎么样，这首《雪吟》还是有的夸的，奚儿啊，你这王妃不错、不错。”

楚炎奚自豪道：“多谢皇上赞许。”

……

回府后，楚炎奚屏退左右，一扫脸上的愉悦，金色的眸子瘆人，“沐风清，本王听说你不曾用功读书，这词从何而来？”

沐风清毫不犹豫，“我抄来的。”

“出自谁之手？”

从古代作者的诗词里抄来的。可这么说，你这个古代小人能听明白？

沐风清学着先前楚炎奚那自豪的语气，眼睛晶亮，“自然是学堂师傅！没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休息了。”

言下之意，摆我一道，想让我出丑？哼，没想到我还会这手吧！

楚炎奚看着沐风清的背影，眸中深邃。

“楚辞，听说北疆有蛊名蛊毒——致眼疾。”

楚辞从树上跃下、行礼。

“属下明白。”

第十六章 沐风清是个替死鬼

沐风清昨晚从宫里回来就没见到青芜，一早上也没个人影。午饭时才见他，沐风清拉他进屋，确认周边无人才问道：“你去哪了？”

青芜眨眨眼，“我……我去换银子了。”

“我们有多少钱了？”

“这……”青芜支支吾吾，“十两吧。”

十两别说买个店铺做点小生意，就连逃跑的路费都不够！。

“后日我就要嫁、不对，是卖给……反正后日我就真的成了王妃。你借此机会找我爹，让他带些人堵在新房门口，王爷一来，就找他要礼钱。”

青芜倒是没听说还有这种闹洞房的方式，“公子，你开玩笑呢吧？这里是王府，可不是老家。”

“放心，楚炎奚到时候定喝不少酒，再被这些人闹一闹，不给个百两，五十两总是有的。这样我们也够逃出王府了。”

青芜一下跪地，“太子上回可是交代了，务必成为靖王妃。公子你这一走，可得罪了两个皇子。到时候，受苦的还不是老爷。”

“这件事他毫不知情，不会有事的。你只要仔细着，下药的合卺酒给楚炎奚。只要他倒下，我们立刻逃走，介时混在宾客里，绝对安全。”沐风清把一切都想好了。

离开王府后，去一个远离皇城的小镇，买一家琴行，自己学学古琴，卖卖古琴，得了些钱还可以给青芜找个媳妇，一辈子这么过，倒也幸福。

“公子，若出了什么差错，我可是杀头的死罪啊！公子你也未必不会丧命。若不然，我们还是告诉太子……”

沐风清笑着拉他起来，“你放心，你为我做的，我铭记在心，纵然出事，也会拼死护你。你若怕，我们离开王府后，银子你拿走一半，他们忙着追我，就顾不上寻你了。”

“可……”青芜到嘴边的话也失了道理。索性就闭嘴了。

沐风清把箱子拖出来，里面十几件衣裳都没了，他心中倏尔一跳！

“青芜，王爷给我的十几件上好衣服就卖了十两银子？”

青芜忙道：“不不，在我那呢，都没都卖出去。要……拿来吗？”

沐风清摇头，“不必了，我相信你。”

……

楚炎奚将婚礼一切事物交给了王府管家慕融，他倒是一派轻松地跑去玉衡院听琼音弹琴。

琼音弹完几曲，到一旁歇着，闲来无事，偶然聊到沐风清。

“天枢院的风清公子越来越善，我看他赏了下人好些衣裳。想来是马上成为这王府的主子，开始打点了。”

楚炎奚不抖腿也不哼歌了。

“本王怎么没见下人穿他的衣裳？”

“我昨日去换琴弦，路过开阳院，见院里的下人穿在身上。杨灵隽常年不住开阳院，王爷也不去开阳院，下人清闲，好衣裳也穿得。”

“不，不是善，是蹊跷。”楚炎奚转着扳指，脑子飞速转，忽然眼中泛光，“我一直以为沐风清是太子的心腹，原来是个替死鬼。琼音，立刻去查青芜！”

第十七章 他卖了本王送的衣裳

三更时，青芜穿着夜行衣，轻松越墙，小心往客栈走。客栈旁早有人等候。

“高大人，我看沐风清是没救了。他前几次就不肯向太子汇报楚炎奚近况，这两天更是决心要逃出王府。我该如何？”

高迪拍拍青芜的肩，递给他一包药，“楚炎奚迟早发现你卖衣裳的事。你要做的，就是在他发现之前，杀了沐风清，过后将一切推给这个死人，到时太子会安排人带你回太子府。”

“那我明日下手……”

“不，在沐风清的合卺酒里做手脚。”

青芜连退两步，“那……那我岂不是被当场抓获？！”

高迪捏捏他的脸，“小青芜，你只是端酒的那个，又不是下药的人。怕什么？”

“太子会帮我洗清罪名吗？”青芜心中打鼓，但也不能拒绝。只好将全部希望放在太子身上。

“那当然啦！你还信不过太子？可别忘了，当初是谁出银子厚葬你爹娘，光凭沐风清和他那抠门老爹，等你存够钱安葬，你爹娘尸骨都化了。”

青芜想到因为沐风清的暴虐而惨死的爹娘，心中唯一的犹豫也散尽，“好，我去做。我相信太子！”

……

楚辞来到开阳院，这里的下人数十，一半人都得了上好衣裳。见楚辞大驾光临，下人们却如临大敌，各各惶恐不安。对青芜卖衣裳的事供认不韪。

楚辞召集所有开阳院的人，只一句话，“王爷吩咐诸位，衣裳好好穿，嘴巴仔细管。散播了什么出去，换回来的，就是你的命。”

楚炎奚得了楚辞的汇报，一掌拍向书桌，书桌立时震裂！

“他卖本王送的衣裳，无非要银子。不向本王要，说明这银子不能被人知晓。那么，无外乎用于女人或用于私逃！无论哪条，都该死！”

楚辞避开所有的碎渣，站在干净的一隅，冷静道：“王爷打算杀了他？”

楚炎奚冷笑，“卒过界，可比士有用。你去买只猫，入洞房前放到房中。另外，去请太子、楚翼、楚羽今晚一叙，就说本王在太子之前成婚，多有不周。今晚兄弟一聚，以表歉意。”

“是。”

……

沐风清听到“镜月楼”一词，忽觉熟悉，而后想起来上次就因为自己想去，楚炎奚生气来着。

“他为什么今晚带我去镜月楼？”沐风清想，难不成他一直记着我想去镜月楼？倒是个细心且温柔的人。

青芜整理好沐风清明日成婚要用的喜服，淡淡道：“我也不知。”

沐风清也不想这没意思的事，高兴的笑容能溢出眼睛，“青芜，明日我终于能离开王府了！往后，没有担心、恐惧、忧愁，我们可以快乐地过自己的日子了！”

“公子不想回家吗？”

青芜忽然飘来一句话，让沐风清怔住。

青芜说的回家，是因为他明晚哪也去不了，会死在自己手上，而他的爹娘，终究见不到了。

沐风清想，自己真是不孝，居然因为有了一个好身体，连爸爸也不要了。

或许该逃的不是王府，而是这个朝代！

第十八章 可否借点钱

楚炎奚这回没有带沐风清坐轿子，两人就迈着步子走去镜月楼。天还大亮，沐风清走在人群中，能感受到周遭诡异的目光。但这并不影响他迷恋这热闹的街市。楚炎奚向来不在乎“断袖”的名号，即便因此让他家喻户晓，他也不会羞愧。所以，他步伐轻快，甚至脸上还有些许笑意。

走了几步，楚炎奚发现身后的动静，不太对。

回头一瞧——沐风清不见了！

楚炎奚笑意全无，浑身散着怒意。他倒不信沐风清敢在这时候逃跑，毕竟他身上什么也没有。那么他为何消失？难道厌恶和自己一起走，故意放慢脚步，而后慢着慢着，就跟不上了？

定睛细看，离自己几丈远的小摊前，站得不就是沐风清吗？！

沐风清站在两个男娃、一个女娃身后，他比这几个孩子看得还认真。人家师傅将五彩的糖翻来覆去，沐风清的眼珠子就转来转去。

他看的正起劲，忽被个小厮模样的人撞个趔趄。

楚炎奚转转扳指，决定朝沐风清走去。

“你们都爱吃这琥珀糖吗？”沐风清对几个孩子问。

女孩笑呵呵道：“哥哥错了，这不是琥珀糖，这是姻缘糖。和喜欢的人一起吃，长大后就可以成婚啦。”

沐风清见这女孩也就五六岁，说起姻缘，比自己还大方。

旁边一个小胖男孩拽住小女孩的辫子，“我们可是指腹为婚的，你得吃我给你买的！”

小女孩抓着旁边瘦瘦的小男孩，小男孩就一巴掌拍到他的小肉手上，“鸳儿倾慕我，要吃我给买的！”

于是三个人就吵起来了。

楚炎奚听他们叽叽喳喳，恨不得都给抓起来、缝上嘴。于是他掐住女孩的胳膊，“我还以为是什么国色天香，就这等姿色还……”

“这就是普通的糖果，我给你们买怎样？”沐风清就知道楚炎奚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孩子们虽然还小，但也到了懂事的年纪，得了什么伤人的话，可就是一辈子的阴影。

楚炎奚倒是没说话，但表情很……微妙。

“老板，糖果可方便做成圆形？”沐风清准备拿银子。

老板脾气很好，“我这姻缘糖是角状，既然是公子买来送孩子的，那做成圆的自是可以。”

沐风清开始掏银子。

人家老板糖做好了，但沐风清还是没有找到钱袋。更别提银子了。

丢在房里了吧？难不成找楚炎奚借？借了他会给吗？

沐风清偷偷看一眼楚炎奚，楚炎奚轻哼一声，别过眼去，表示一切与自己无关。

“这个……我好像没带钱。可否，借点？”沐风清拽他衣袖。

楚炎奚顿了顿，还是拿出钱袋，一掂，里头显然有点小钱，但他道：“不借。”

沐风清一看，这不是自己的钱袋吗？原来早就知道我钱被偷了。

“方才那人撞我，竟是行窃！”沐风清也不傻，“既然是我的，就该还我。”

楚炎奚见几个孩子殷切地盯着自己，忽然变了主意。

“耳朵凑过来。”

沐风清把耳朵凑过去。

“答应本王一个条件，钱就还你。”

“什么条件？”

“安心做你的靖王妃。”

“成交。”

第十九章 我们对男人不感兴趣

沐风清想起自己以前吃琥珀糖时，喜欢坐在落地窗前，一边看玫瑰一边吃蓝色的，薄荷味糖，它甜甜的、凉凉的，一天吃三颗，自己就不会因为贫血昏倒。

大大的琥珀糖可以将腮帮子撑得鼓鼓的，等三颗下肚，爸爸就会回来。

沐风清想到爸爸，心里发酸。

自己是活下来了，可爸爸该怎么办？他辛苦工作，是为了让自己接受最好的治疗，可他唯一的亲人不见了……

沐风清眼里忽地闪着泪水。

“哭什么？”楚炎奚一个不小心就看见他哭了。

以前见他哭，楚炎奚是厌恶的。因为一切是他咎由自取，没有能力承担后果，就不该作死。可今日见他哭，却不讨厌。好似他的眼里有情愫，这是什么感情，楚炎奚不甚明白。

“我想爹爹了。”沐风清擦去泪，递给楚炎奚一颗蓝色的糖，笑道：“王爷也吃一颗吧，虽然不清凉，但很甜。”

楚炎奚推开，“本王不吃甜食。”

沐风清自己吃了，这圆圆的糖也让腮帮子鼓鼓的，在一切的陌生中，只有这是熟悉的存在。

他忽地笑了，双睫微颤、眸中有星光点点。唇畔弧度正好，恰是温柔。

楚炎奚想起，曾有人说琼音温润如玉，如今看来，这个词用在沐风清身上，竟是更为妥帖。

周围有灼热的目光汇聚到沐风清脸上，见此，楚炎奚浑身发寒，不动声色地从他手里拿走糖果，嗤笑道：“姻缘糖……不过是骗人的玩意儿。”

沐风清立刻收笑。

楚炎奚把糖还给他。

连带着男女老少们也不敢看沐风清了。

……

楚炎奚不吃糖，沐风清乐得自己吃。这姻缘糖入口化得快，走到镜月楼，十颗糖吃得就只剩下一颗。沐风清特意将这蓝色的糖果留到最后。

见那最后一颗糖放到唇边，楚炎奚薄凉道：“前些日子你说想来镜月楼，如今来了，可还满意？”

沐风清一看，手里的糖差点掉了！

这哪是什么“镜花水月一场空”的文人雅阁，这明明是“镜花水月钱财空”的烟花之地！

难怪楚炎奚那日会生气。

“这糖，还是你吃吧。”沐风清想了想，又补充一句，“蓝色的最好吃，我特意留到最后……”

见姑娘们来拉人，楚炎奚二话没说，接过去塞到嘴里。此时，两人的胳膊就被诸位美丽的姑娘抱在了胸前。

二楼雅阁内，楚翼、楚羽分坐东西，两人你瞪我、我瞪你，好一幅牛牛生气图。

楚炎奚笑道：“怎么了？”

楚翼翻个白眼，扭过头去。楚羽见到楚炎奚，终于解脱。

“四哥你怎么才来，我都闷死了。”楚羽倒两杯茶，一杯给了沐风清，“这位就是靖王妃吧？”

沐风清谁也不认识，于是贯彻沉默是金。

楚炎奚揽着沐风清的腰，亲昵地半靠在他身上，“我的，你们都别打主意。”

楚翼吸了口气。

——黄历上定说今日不宜早出门，嗯，怪我没看黄历！

楚羽也是满脸黑线，“四哥，我们对男人不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