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水读 >  天涯 >  舞文弄墨 >  《九号监室》 ——看守所真实经历

《九号监室》 ——看守所真实经历

楼主:二十九日飞  时间:2020-07-09 21:16:56


楼主:二十九日飞  时间:2020-07-09 21:16:56
翌日,吃过早餐,像往常一样坐着念经。
“咣”大铁门被打开,进来一个矮胖子,还戴着眼镜,民警锁上门走了。也就是说没有特别交待,没有特殊照顾。
“姓名,年龄,职业,涉嫌罪名?”刘宁问。
“李科,29岁,铜厂供应部经理,涉嫌盗窃。”
“盗窃什么?说具体点。”
“因为我在铜厂负责物资采购及一部分加工废料的外销,利用职务之便将含有贵重金属的废料按普通废料处理,所以给的罪名是盗窃。”李科有板有眼地叙述,一看就是大公司做过领导的派头,心理素质、综合素质都不错。
我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你们是团伙作案吧?案值好几千万,去年春天的事了,都过去一年多了,还没完呢?“
”是,一年多了,我那几个同伙早就陆续到案了,就我一直在外躲着了,这不才下决心来投案。案子要按贵重金属价值是得好几千万,后来律师要求按我们的销售价值估的也就600多万。“
去年就听说,我们县里的大型企业铜厂出了个事:公司的几个中层干部串通好,将含有贵重金属的矿石废料按垃圾处理运出厂,然后高价卖给专业的回收机构,非法获利好几千万,后来案发,逮了一串,还是因为其中一个家伙太高调,买了辆新宝马惹人注意才导致案发,这些人大都是公司严格挑选吸收的大学生,经心培养的中层骨干,却把大好前程毁了,将面临很重的刑事处罚。
”新来的,都得按规矩,先去洗个凉水澡,去去晦气!“王飞来了这么一句。
”好的,明白。“李科十分淡定,从容地脱衣服走向水龙头,露出一身白花花的大肥膘。

就在大家正在欣赏母猪沐浴的时候,门口忽然站了四位民警,其中一位手里拿着张纸念道:”现在调号,凡是念到名字的马上收拾东西出来,蹲在门口,听候安排。 刘宁、王雨淋、陈印春、王飞、刘长伟。“
楼主:二十九日飞  时间:2020-07-09 21:16:56
我们都不敢怠慢,赶紧收拾行装出监室蹲着等候安排,吴法文小声跟我说:“兄弟,我还欠你几个火腿、几包咸菜,我会记着的,等出去后我们再聚。”
我苦笑一下,现在关心的是分到哪个号,可别跟前列腺分一起,那后果不堪设想。奶奶的!今天我同学休班,也不能替我张罗一下,唉!随便吧,现在就像是砧板上的一块肉,任人宰割。

我看见陈印春进了二号,王飞进了四号,刘宁进了五号,轮到我了,狱警指了指示意我向左走,到了九号门号让我停下,然后打开铁门,我钻了进去,铁门锁上,狱警转身离去。

我迅速扫视了这个陌生的处所一圈:格局都一样,光秃的墙上挂着台电视,十二个嫌犯中十一个光头,其中好几个面相凶狠,还有两个光着膀子只穿着号服,露出身上的纹身。 还有就是他们都坐在塑料凳子上,趴在炕沿上忙碌着,摆弄着手里的塑料花,大半个炕上堆满了花花绿的塑料成品和原材料,满屋里充满着一种刺鼻的塑料和胶水味道。
楼主:二十九日飞  时间:2020-07-09 21:16:56
这些人一边干活儿偶尔扭头看我一眼,正愁怎么开口自我介绍呢,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哟!王经理,看来还是咱俩有缘份,又分到一起了。”
我仔细一看,在中间位置坐着的那不是李书记吗,看背影和别人都一样,他不回头也没认出来。
终于有个熟人了,我一阵开心:“李书记,我这初来乍到,你给介绍介绍呗。”

“不用整那些没用的,我叫郭红军,现在这里负责,你从窗口路过,李书记说起过你的事,我们大致都了解了,还知道你和胡所长是同学,但这里不比七号,来了都得干活儿,而且还不能干的少喽。 你刚来,就跟老侯、小伟一组吧,先学着点,今天就不计你的产量了。”这坐在门口第一位置的小子也就20出头的年龄,但长得特别精神,胳膊腿露出的肌肉一看就很结实、很利落,像个练家子。
这号长上来就是一个下马威,我才想起,这里不再是七号了,不再是我说了算,得听人家安排,唉!好日子到头了。

“哎,这里,过来。”一个肥头大耳,满脸络腮胡的家伙招呼着,我过去,找了个破旧的塑料板凳坐在他旁边。
“我叫侯传魁,叫我老侯就行,这个是小伟,以后干活咱们三个一组。”这老侯长得很彪悍,像个杀猪的,旁边的小伟却十分文弱还戴着眼镜,还冲我笑了笑。
看到大家都很忙碌,我也不敢偷懒,学着他们的样子摆弄着,先用手指长的细铁丝穿破豆粒大小的塑料泡沫的小圆球,将铁丝的一头弄弯将小球固定在铁丝上,然后,不断地将鲜艳的红色塑料花瓣穿在铁丝上,涂上胶水,做出好看的花型,最后将绿叶(也是塑料的)穿在最下面,一朵漂亮的塑料小花就做出来了,每一打(12枝)捆成一把,每10把装入一个包装袋包好,就大功告成。
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很繁琐,而且整天重复这一样工作,会十分厌倦,有种想吐的感觉。 我刚来,手还不熟练,细细的铁丝不好掌握手劲,很容易弄弯,那样就没法把花瓣穿透,有时弯了掰直再穿,好几次才成功,尖锐的铁丝头一不小心就会把手扎破,我这一上午就扎了好几个血泡,还不敢吱声,怕别人说笨。
这苦难的日子才刚刚开头!
楼主:二十九日飞  时间:2020-07-09 21:16:56
终于熬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我知趣地坐在最后的位置,并把原来最后的那个高个子小伙的小红帽要过来,戴在我头上。
最后的位置紧挨着厕所(所谓厕所就是炕的尽头隔着半截墙,地上有个蹲便的窟窿,大小便都是它了。为防止串味,平时用个塞子堵上),打好了饭菜,闻着饭香和其他混合的味道,看着饭盆里的几片水煮白菜梆子、两个黑馍和一块长毛的老咸菜,我的脑海里闪现了从前在大酒店觥筹交错、山珍海味的场景,唉!即使不能像在外边时的奢侈,哪怕能像在七号就着火腿、榨菜,偶尔撕个烧鸡也行啊。 今时不同往日,到哪一步说哪一步吧!
我索性大口地吞咽起来,一口气把馒头、白菜、老咸菜吃了个精光,又舀了一盆面汤一饮而尽。
不要指望别人帮你,其实能帮你的只有你自己,人要学会适应各种环境,要随遇而安、愈挫愈勇!为了亲人,为了自己,为了明天,咬着牙也要挺过去。

吃完饭就要打扫,擦炕、擦地、倒垃圾,最脏最累的就是擦地,我二话没说,拿起烂抹布就从门开始往后擦,这份工作要求劳动者最好是蹲着完成,在七号时王贵前总是撅着屁股边擦边往后退,我觉得还是蹲着姿式比较雅观,就是时间长了腿会很难受。
“哟,王经理亲自擦地啊?”我听得出这是李书记的声音。一般吃完饭,擦完炕,大家都会躺一会儿,看守所允许劳动号里的午饭后休息半小时,李书记坐起来看着我说。
“以后擦炕、擦地、倒垃圾,你们最后的三个人轮流,别老是让一个人擦地。”这是号长郭红军的声音,我有些感激地朝他看了一眼。
这已经不错了,我自己安慰着,如果是10多年前,没有监控没有摄像头,你撅着腚擦地还得忍受着拳打脚踢呢!
我边擦边往后挪着,忽然后背被东西挡住了,我扭头一看,是一双腿,一个家伙头朝里躺着,腿伸的老长,我都没法干活了。
“喂,麻烦你把腿收一下,我擦地呢。”我说话的同时,轻拍了下他的小腿。
这是个身材短粗、皮肤黝黑的家伙,他睁开眼看了我一下,又闭上眼睛,身体却一动没动。
嘿,这明显是挑衅啊!
“我说你把腿收一下,我在擦地呢。”这次我提高了嗓门。
这次,这家伙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旁边的好几个人却偷偷看过来,然后又躺下装睡。
我犹豫着:该怎么好呢?

正在这时,号长发话了:“黑二,没听见吗?你想干啥?”
楼主:二十九日飞  时间:2020-07-09 21:16:56
这个叫做“黑二”的,漫不经心地抬了下头,看了看号长又看了看我,把腿抽了回去,侧过身子继续睡觉。
我苦笑了一下,继续擦地。
楼主:二十九日飞  时间:2020-07-09 21:16:56
下午的工作还是挺紧张的,因为我手生,号长专门派了个老手教我捏花的动作要领和技巧。这个老师叫张明贵,听光头强说过,他是因为饲养狐狸再卖给小商贩狐狸肉进来的,通过他,我证实了街边烧烤摊的“羊肉串”食材来源传说并非空穴来风。
这个高大端正的中年男子很沉稳、干练,话语不多,但很容易沟通。
“我说张大哥,你这动作这么熟练,肯定在这儿呆的时间挺长了吧?”
“快11个月了。”
“这么久?”
“批捕、起诉、开庭、判决,我不服判决上诉,现在光等着中院的终审判决下来,去劳改队服刑呢。”他倒是一脸平淡,好像在讲述别人的故事:“一审判了我六年,检察院起诉书里建议量刑才四年,就因为我在法庭审理时当场质问法官:一次开庭说证据不足、事实不清,择日开庭。 第二次开庭说证据确凿、事实清楚,我就想问问审判长和陪审员,我的事实是如何转变的这么清晰的?都是哪些证据忽然这么确凿了?短短几天时间你们都找到了什么新的证据? 所有法官都没说话,只是判决结果成了六年。我不服,上诉到中院,但听说基本上中院都会维持原判,所以我也没抱什么希望,反正在这里关押也是一天顶一天刑期,去了劳改队也不一定比这里过的舒服,在哪儿呆都是呆。”
楼主:二十九日飞  时间:2020-07-09 21:16:56
果然,这里的人都有自己的故事,随便收集几个素材都是一部纪实小说。
我悄悄地问张明贵:“咱们干这活儿不用这么卖力吧,又不给我们什么好处。”
老张给我使了个眼色,在我耳边轻声说:“在这里可不能多说话,明白吗?”
我轻轻地点了点头。

到了傍晚,大家忙活地更紧了,号长郭红军催促:“都打紧着点,马上到交货的点了,谁要是故意偷懒耍滑完不成任务,看我怎么修理他。”
现在我才明白张明贵话里的含意。

大家都埋头苦干,我扫视了一下,只有那个“黑二”不急不慢,一副不以为然的姿态。

每个三人组的任务是一天三包,一包十二把,一把十朵。也就是每个人平均一天完成一包即120朵塑料小花。因为我刚来,前三天减半,我们组交了两包半,号长郭红军他们三个完成三包半,正好给我们补过来。

“收货,收货。”窗外传来个声音,定睛一看竟是徐东。
各组代表将本组的劳动成果交到窗口号长面前,这时我发现,黑二那个组的交了两包,黑二自己还在不紧不慢地打着捆。

“黑二,今天干了多少?”郭红军问。

黑二并不答话,慢吞吞地把成品装到塑料袋里,“嗖”地一声隔着四五个人甩到郭红军面前,看那多半袋里面也就有六、七把小红花。
郭红军也没说话,递了个眼色给李书记,只见李书记从旁边的箱子里拿出几把装入袋中。
看这意思,这“黑二”是个不好惹的主儿,谁都不愿意跟他搭帮,他自己爱干多少干多少,连号长也迁就着他,两天加起来也就够一包吧。

交完货就该放风了,有值班干警递过钥匙,号长接过,打开后边的钢筋门,大家伸着懒腰开始陆续出去放风。
李书记从炕上走到我跟前,说:“王经理,走吸口去。”
我瞅了一眼外边懒洋洋蹲着的几个烟鬼,手里捏着小半截烟头,躲在摄像头底下偷偷地抽着,还很享受的样子。我冲李书记苦笑了一下:“我没烟瘾,几天不吸都没事。”
就在这时,干活坐在号长旁边的一个面相凶狠的胖子走过来,指着李书记呵斥:”你站炕上干啥哩,赶紧给我滚下来。“
李书记似笑非笑地愣了一下,赶紧跳了下来。

这里面都是关了一群什么人啊?唉!
楼主:二十九日飞  时间:2020-07-09 21:16:56
到了晚上,吃过晚饭,又该干活儿了,这次按号长安排的轮流擦地不用我了,那就干点别的,倒垃圾吧。
你以为像平时我们在家里那样倒垃圾吗?这里可不一样,隔着钢筋怎么倒?

所谓倒垃圾,就是把垃圾篓轻轻端过来(因为里面会有剩菜剩汤),门口会有徐东这样的劳动号的勤务员拿着个大塑料桶接着,然后——我要下手,一把一把地抓起垃圾,慢慢地从钢筋空档里伸过去丢到桶里,这个过程大家可以想像一下。
倒完垃圾,我把篓用自来水冲一下,最后再把手洗干净,就算完活。

接下来该看电视了,我很自觉地靠墙坐在最后面,闻着厕所里散发出的芳香。这时,郭红军喊我:“王经理,过来聊会儿。”
我光着脚从炕的这头轻轻走到炕的那头。我知道“会审”是要和他们对着脸坐着,就像面对着一排观众,在看一个猴子表演。 但意外的是,李书记和郭红军挨着坐,我过来后竟然给我挤出个空,让我坐在他们中间。看他们有说有笑的简直就像农村妇女在聊家常。
“听说你在七号当号长了,聊聊你们七号的那些人呗,拣好玩的聊哈!”郭红军这二十左右的毛头小伙儿,像个顽皮小子,和白天管理监室那会儿简直判若两人。

聊就聊呗,这是我的强项,我就把七号那些人、那些事拣好听的,又添枝加叶地绘声绘色的扯起来,直聊得前边的六、七个号友都没心看电视了,光听我掰扯了,都听入迷了。只有那个“黑二”倚在别人肩上睡的呼呼滴。

说归说,闹归闹,该干啥还得干啥,号里现在十二个人,除了号长以外都得守夜值班。这样,每晚四组八个人,三到四天就可以轮流休息一晚。
守夜值班的时间是这样:晚上九点电视关闭后开始第一班9:00-12:00;第二班12:00-2:00;第三班2:00-4:00;第四班4:00-6:00
早上6点就该起床了。

我自告奋勇,今天是第一次值夜班,干脆就值第一班次,因为时间最长,很多人都不愿意值,所以也没人跟我抢。

每班两人,我一看和我一起的竟然是上午那个呵斥李书记的满脸凶样的家伙。
楼主:二十九日飞  时间:2020-07-09 21:16:56


楼主:二十九日飞  时间:2020-07-09 21:16:56
谢谢欣赏! 刚忙完,那就来一段——
楼主:二十九日飞  时间:2020-07-09 21:16:56
前边提到过了,所谓值夜班就是为了防止出现意外,让监室里的在押人员夜间轮流站岗看着其他在押人员睡觉,我不知道是哪位英明的领导发明的这种监督方式,估计采用这种措施之后,看守所出现自杀、自残等意外的几率大降低了。

刚开始,这个和我一起当值的室友根本不睬我,甚至都没正眼看我。

因为电视刚关闭大家都在洗漱、喝水、上厕所,然后脱衣上炕钻进自己那狭窄的被窝里,有的人小声聊着天,有的人则盯着屋顶的电风扇发呆,大约20分钟后,值班的干警会巡视一圈,发现还有人聊天就要敲窗户了。 当然,这个时候首班值夜的早已到位,头戴小红帽,笔直地站好,两人要分列两端相隔一段距离,注视着眼前的一排十个光头,看着他们或出神,或辗转反侧,慢慢地睡着。

刚开始站上半小时还勉强可以,时间久了,两腿发麻,腰酸背痛,大约一个小时后,我有些紧持不了,只好轻轻地走动一下,活动活动还稍微好点。
楼主:二十九日飞  时间:2020-07-09 21:16:56
两个人这样干站着像木头桩子一样,很无聊。起初我这个同伴一言不发,后来可能是觉得太无聊了竟靠近我,小声攀谈起来。
“他们叫你王经理,看来真是个经理。”
“小经理。 你叫什么?”
“万道瑞。”

姓“万”的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这名字也挺绕的。他说他在新疆长大,怪不得长得像某些少数民族那样彪悍。名字就有明月弯刀的感觉。
他说他是因为打架进来的,并跟我讲起了他以前打架的光辉历史。

“我在这里已经呆了十一个月了,这次给我定的故意伤害,我上诉了,最近终审判决就要下来了。”
“其实我一直想知道,这个号的人绝大部分都在这里过的年,你们过年有什么物殊待遇吗?”
“有,放假一天,不用干活,还有,年三十晚上吃的饺子。我们端起碗来都哭了,各自对着家的方向磕头,还念叨着:爹、娘,儿子不孝,不能陪你们过年,老婆、孩子们过年好,等我出去一定好好疼你们。 整个监室里都哭成一片。。。。。。“
楼主:二十九日飞  时间:2020-07-09 21:16:56
原来这个老万是个话唠,打开话匣子就收不住,反正已经接近午夜都睡熟了,他就跟我叽咕起来:
“第一个号长郭红军,不用给你介绍了,他常年跟一帮小混混玩,帮人打架、摆平事,这次按寻衅滋事起诉的,快开庭了。
第二个胡振飞,河南人,这里都叫他大师兄,他可是贩毒,他同伙在隔壁六号呢,穿红号服的就是,判的死刑随时都可能执行,大师兄判的死缓,上诉了等着终审呢。他平时脾气很好,都爱跟他开玩笑。
第三个张明贵今天教你捏花了,养狐狸的你知道。
第四个徐廷,跑货车的,因为跟同行一点小纠纷打了一架,人家说手指头骨折了,验了个轻伤,他不赔人钱,就等着判呗,小事,也就几个月拘役。
第五个黑二,是个无赖,没事找事,喝酒就打人,媳妇跑了,他喝闷酒又把一起喝酒的人给打残了,在这里也是无赖,没人理他。
第六个就轮到我了。
第七个是老侯,你们一组干活了,俺俩打过架,他的铺跟我的铺挨着,晚上睡觉老是往这儿挤,我踹他,他踹我,俺俩就打起来了,现在谁也不理谁。他以前坑蒙拐骗,后来养猪,把人家的钱卷起来跑了,让人家告了。
第八个李书记,也不用我说了。
下一个是布乃旺,偷了人家的机器,他说是人家欠他钱。
下一个,是小峰,才十九岁,跟一群小屁孩劫车要钱,按抢劫起诉的。
再下一个是小伟,小孩儿不错,文质彬彬的,家里给他买了辆新车想找个好媳妇呢,结果开车撞死个老头。
最后一个就是你了,哈!”
楼主:二十九日飞  时间:2020-07-09 21:16:56
终于等到值班干警隔着窗户喊:“换班了。”
我瘫坐在炕沿上,两腿僵硬,腰酸背疼,头上冒了一层汗。

我和老万把值下一班的两个人叫醒,把小红帽交给他们,我就疲惫地脱衣钻进被窝,这一觉睡得可真香,连厕所的味道也闻不到了。

早上连起床的音乐都没听到,是被旁边的小伟推醒的,我坐起来一看,十几个人都在穿衣服呢,大师兄正在解大便,一股臭味飘过来。
我迅速地穿衣,叠被,再把被子交到号长跟前,李书记和张明贵正在认真的把所有被子整齐地摞好。
我有个毛病,因为肠胃不大好,早晨起来第一件事就是解大便,在七号时没问题,我第一个解,没人跟我争,在这里就不一样喽,要排队。因为有规定,厕所里同时不能超过两个人,所以早上起来这不足三平米的厕所是最拥挤的,有一个刷牙洗脸的,上厕所的就得出来一个再进去一个。
等了一会儿,感觉实在撑不住了,我只好冲到前边跟老侯求个情:“不好意思,哥们儿,我拉肚子,让我先上吧,谢谢啦!”顾不了太多,我冲进去解开裤子就一泄如注,老侯只是笑了笑。

终于所有人都上完厕所,也洗濑完毕,大家悠闲地坐在炕沿上等着吃早餐。
吃完早餐,各自洗刷餐具(塑料饭盆和塑料小勺),然后开始打扫卫生。考虑到我昨天晚上没擦地,多干点也累不着,我又主动拿起了破抹布。
我还是蹲着,边擦边退,忽然脖子又被挡住了,我回头一看,又是“黑二”的那双腿。这家伙回头朝里趴在炕上,像只死狗一样。

“嘿,把腿挪挪。”这次,我豪不客气地站起身,用膝盖顶了他腿一下。
“黑二”懒洋洋地睁开眼看了一下,又闭上眼动也没动。

“你他妈的听见没有?”我忽然怒不可遏,随手将烂抹布砸在“黑二”的脸上。
其他人都被我的举动惊呆了。
只见“黑二”一跃而起,跳下炕,右手紧紧地掐住了我的脖子,我本能地用右手抓住了他的上衣领口,但我明显地感觉到没有对方力气大,他掐得我有些呼吸困难,甚至有些眩晕。 看着他双眼凶狠地瞪着我,我忽然左手一记直拳打在他的左眼上。
随着“嗷”的一声惨叫,“黑二”松开了掐我脖子的手,用双手捂住了左眼,一副痛苦的表情。
这时,众人早已围过来,将我俩人分别拉开。随即,两名值班干警叫嚷着打开铁门钻了进来。

接下来,我和“黑二”被先后带出九号监室,我则被请进了胡所长的办公室。

“你小子刚调到九号就跟人打架,是不习惯?还是知道我今天值班,故意给我找麻烦?”
“不敢,胡大所长,只是两天没见想你了,以为你把我忘了呢。”
“少贫,你知道我上一天休两天,这不刚交接班,正想着一会儿把你提过来聊聊呢。”说着给我递过来一支香烟,接着说:“你说那就是个无赖,你理他干嘛?行了,这个事我处理就行。以后得跟他们处好关系,免的自己吃亏,再说了,咱是有素质的人跟他们不一样。”
“反正在这儿有你罩着,我怕啥?不说这个了,我取保的事怎么样了?”
“没那么简单,检察院没问题,办案人员都被你拿下了,替你说话。不过公安局这边得征求你们单位的意见,你知道的,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先别着急,外边的人都帮你活动着呢。另外,你爸妈都知道了,到我家里两回了,问你在里面过得怎么样?老人家的心情,你知道……”
出了办公室,我心里忽然堵得难受!
楼主:二十九日飞  时间:2020-07-09 21:16:56
回到九号监室,发现大家看我的眼神和原来不一样了。
李书记给我搬过来一个凳子,嬉皮笑脸地说:“王经理,大英雄!坐”
我扫视了一圈,没发现“黑二”,郭红军笑着对我说:“别找了,黑二给调去八号了,让前列腺收拾他去了,还是有人罩着管啊,我咋没这好同学呢?”
“没看出来,你文质彬彬的,出拳还挺快,那黑二的眼圈都黑了,真成了黑熊猫了。”老万说。
“哈哈哈!”监室里笑成一片。

说起打架,其实我真的没什么经验,小时候体弱多病,上了学又瘦又矮,只有被欺负的份。初二暑假里,老爸交钱让我去学了两个月的拳击和散打,后来在家里打沙袋、举哑铃、练俯卧撑就没撂下过。
毕业后在派出所帮忙,倒是没少教训了泼皮、恶少、酒晕子之流,因为那个年代还没有“从严治警”的规定,公安机关的权力还是蛮大的,在处理治安案件和民事纠纷时,简单粗暴在所难免,特别是基层农村,整体素质低下,有些恶棍喝点酒无视法律,面对执法人员也敢胡骂乱喊,不服管教。对待这些法盲道理是讲不通的,最有效的手段就是巴掌、拳头、橡胶警棍伺候,立马就老实了。除此之外,正式参加工作以后真正就动过一次手。
那年,我刚被公司聘用,先去车间实习,有一个厂长的远房外甥,生的人高马大,仗势欺人,见人就问一句话:“你怕我吗?” 车间里的人都绕着他走。有一天,我下班刚走到车间门口,正好碰到他,问我:“大学生,还没问过你呢,怕我吗?”我没理他,躲开继续往前走,他忽然在后面扯住了我的衣服:“小子,挺狂啊,别走!”我挣脱了继续走,他又抓住了我的衣服,这时我猛然转身一记重拳打在他的面部,接着一脚踢中他的小腹。这家伙倒在地上蜷缩成一团,满脸是血……
事后,厂领导调查完毕,责令我第二天在班前会上做检讨。面对百十个职工,我拿起一张白纸念道:“通过这件事情,我深刻地认识到,无论什么原因和同事打架都是不对的。今后,我仍将做一个正直的人,做一个有理想抱负的人,做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做一个有益于人民的人……”
两天后,我被调到集团企管部工作,事后得知,这个厂长的外甥仗势欺人、称王称霸的事情,上头领导早有耳闻,很多人得知这个事件后都为我叫好!

所以我总结:做人,首先不能被人欺负,其次不能欺负人!有些人是不打不行的,不是所有人都是人!对于那些人人都憎恨的人,该出手就出手,就算是吃了亏,也能赢得大家的掌声和认可!
楼主:二十九日飞  时间:2020-07-09 21:16:56


楼主:二十九日飞  时间:2020-07-09 21:16:56
坐回我厕所旁边的位置,还得继续干活儿。忽然想起胡同学把那多半盒香烟塞进我裤兜了,我拿出来给大家分散一下。原来,除了大师兄、张明贵以外,都是烟鬼。正好每人两根,我自己没留,本来我的烟瘾也不大,抽不抽都可以,何况我同学当班时会让我在他办公室抽个够。
在这里面,烟——对许多瘾君子来说,非常珍贵,而他们非常卖力地干活儿就是因为产量高了包号的干警有奖励,奖品就是香烟,当然是那种最便宜的。即便如此,像老万和老侯也舍不得抽,每次都把一根烟掐成几段,用写监室日志的本子纸撕成条,将每小段的烟丝撒在纸条上卷成小细棍抽,每次就抽那么几口还很享受的样子,像吸毒一般,看起来很可笑。
上次八号的那个人和前列腺打架,据说就是因为前列腺把奖励的香烟独吞,谁听话就分给谁一根,那家伙就为了一根烟被揍的鼻青脸肿。

“下面我宣布一个事,鉴于王经理给我们九号立了功,从今天开始,所有打扫卫生的活就不用王经理再干了。睡觉的位置也调换一下,老万你搬到李书记后边去,王经理挪到老侯后边,大家没意见吧?”号长郭红军发话了。
大家都说“没意见。”

于是我从最后一名变成了第六名,把小红帽交给小峰,连干活、吃饭也挪到了中间。

我知道把我调到中间还有一个原因,老万和老侯挨着睡还老打架,正好趁这机会把他俩隔开了,老万虽然往后调了三个位置却很开心,他和李书记关系挺好呢(一直到出狱后他俩都经常联系),俩人整天叽叽歪歪地嘀咕个没完。这下好了,天天晚上挨着铺聊去吧。

一个监室也是一个小江湖,一个号长也是一个管理者。
楼主:二十九日飞  时间:2020-07-09 21:16:56
可能是因为在这里不再感到压抑的缘故,这回我干活儿的效率提高了不少,看来我接受新事物的能力还是比较强的。动作熟练了,细铁丝也不再扎手了。

听他们说,我们九号监室可一直都是看守所里的排头兵,尽管里面的人换了一茬又一茬,干活儿的效率却没得说,产量也一直保持第一。平均每天每人产量两包,总共二十多包,而其他监室最多十五、六包,少的只有七、八包。
若问活儿干的多有什么好处?那就是定期包号的干警会多发两包香烟,然后口头表扬一下。也只能这样了,在这里又没有减刑,更没有职业晋升的机会!

据说,去年上半年干的还不是这种活儿,是轧一种电光纸,听他们的描述好像就是将一摞摞粗糙的纸一张张用针挑开,用工具轧平,再折叠好。 直于后来为什么会“转产”,他们说是因为那种纸不干净,有化学成份,有个别在押人员不洗手就上厕所,后来出现生殖器红肿甚至发炎,看守所的领导才及时终止了该项目,又去其他地区学习的现在这种新兴产业。
至于看守所这些免费的劳动力能创造多少价值、利润如何分配?我们不得而知。反正哪个号干的活儿多,包号干警就会微笑奖励。干的少的,包号干警就会厉声训斥,甚至骂娘。。。。。。
楼主:二十九日飞  时间:2020-07-09 21:16:56
长时间坐着干活是一件很枯燥和乏味的工作,这期间通常会有人发起一个话题,大家你一句我一句的聊着,这样能有效地打发无聊的时光。

“我想起来了,前几天刚送走的小门同志是和你一个村的。”老万忽然跟我提起这个话题。
虽然我的祖籍是那个村,但我一出生是在东北根河(以前归黑龙江省,后来划归内蒙古了,现在是个县级市),我父亲在生活困难的年代独自闯关东,后来我母亲也投奔过去,我和姐姐都是在那边出生的,对于老家我是没有太多记忆,因为我们全家迁回山东老家后,就一直住在县城,只有过年过节的时候回家探望下老家的亲人们。
“我们村姓门的很多,据说是西门家族的后代,但我认识的就只有和我父亲有交往的那几个人。”我边干活儿边聊着:“这个姓门的,是个什么情况?释放了还是去服刑了?”

我看了一眼周围的几个人,对我这个问题都报之一丝不怀好意的轻笑。
这就让我更纳闷了,看着老万,等着听故事。

“你这个同村的小门同志啊,跟西门庆有一拼啊!”老万停顿了一下,接着娓娓道来:“他是按强奸罪送进来的,强奸的对象——你猜都猜不到。是他同学的妈妈。这个小兔崽子年纪轻轻正事不干,经常去他同学家玩,时间长了竟然跟他同学的老妈搞到床上去了,后来被他同学的老爹撞见,就告他强奸了。”
“那后来怎么样?”
“后来,他同学的妈偷偷地给他出具了份刑事谅解书,给轻判了三年,服刑去了。”
“真恶心,丢老祖宗的脸。”我忍不住地骂。

“你来之前,刚送走一批服刑的,都是大茬儿,号长小武是散打冠军,曾拿过省里的金牌,都说俺俩长得像。他就因为女朋友跟人家发的信息有点暧昧,就把人家暴揍了一顿,按故意伤害罪判了九个月。”号长郭红军说。我能想像那个小武是个和郭红军差不多精干、利索的年轻小伙儿,说不定日后在社会上碰到还能聊成擦肩而过的老朋友呢!

“还有那个王之年,是城区街道办事处的一个副书记,因为受贿四万元没给人家办事,让人给告了,判了两年。那个人挺好玩的,胖的跟猪样,整天吃饱就睡一大觉醒了就跟着多少干点活儿,也是像你一样有所长罩着,也没人攀他干活儿,不过人倒是不错,净跟我们聊些官场腐败的事儿。”张明贵难得参与我们的话题,也跟着聊了起来。

我忽然想起件事,随口问道:“听说年前有个在酒店砍死人的,关在哪个号了?”
“那个人我知道,跟我一起关在五号了,姓徐,刚退伍转业,他也够冤的,本来是去酒店找人,碰到几个酒晕子,发生口角打起来了,其中一个跑厨房里摸了把菜刀追着老徐砍,毕竟当过兵的身手好,老徐夺过菜刀把那个人给砍死了。”接话的是小峰。
我追问道:“这得算正当防卫啊,后来怎么判的?”
“是,一看你就懂法,听说按防卫过当,判了六年。 我跟他在一个号子里关了快两个月。最让人感动的是他对象,本来定好春节结婚哩,出了这事,判决之前还不能探视,他对象就写信托人带进来给他,说不管怎么判都会等着他,如果判死刑她就终身不嫁,写的那信别提多感人了,我们号里的人看的都哭了。这还不算,因为见不到人,她对象经常会在看守所大门口给他唱歌,听得老徐天天晚上哭的睡不着觉……”

这个故事听得我特别心酸,监室里寂静了好一会儿,可能大家也都想起了自己的亲人吧!
这个世上有情有义的人还是很多的,相信这对经历了风雨的爱人会更加珍惜以后的生活,祝福他们!

楼主:二十九日飞

字数:61112

帖子分类:舞文弄墨

发表时间:2018-10-08 01:58:34

更新时间:2020-07-09 21:16:56

评论数:201条评论

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下载地址:TXT下载

 

推荐帖子

热门帖子

随机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