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水读 >  百度贴吧 >  十世 >  【原创】《小毛毯》(沉稳总裁攻×贫苦懂事受)

【原创】《小毛毯》(沉稳总裁攻×贫苦懂事受)

楼主:小安的向日葵  时间:2019-03-14 08:55:37
带崽结婚,生子,先婚后爱。
老梗,老人设,老剧情。


==================================================
1.

“许瑞溪!”

许瑞溪回头,见班长舒怡跑过来,递给他一张卡片:“给,你的邀请卷。”

“这是……”

“毕业晚会,导师说了,让你一定要去。”

许瑞溪低着头,望着自己洗得发白的球鞋尖,露出为难而尴尬的神情:“这个……我恐怕没有时间。”

“你是担心没有合适的衣服吗?”舒怡笑出来,“放心吧,我们会团购的。”

哪怕是统一团购,平摊下来费用也不少,这对还没有找到工作的许瑞溪来说,仍然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他有些犹豫。

“听说这次有学校合作单位的领导要来,没准可以认识些人,对找工作有帮助呢,去吧。”班长劝说,“你是这届的优秀毕业生,你不去,多不给导师面子。”

许瑞溪红了耳尖,想了想说:“好吧,我会去的。”

回到寝室,地板上一团乱,是室友张宇星在收拾东西。

“哎,别踩着我行李。”

“对不起。”许瑞溪连忙道歉,退到了一边。

“你现在有事没有啊,没有的话帮我把床单洗一下呗?”

许瑞溪本来是想进来拿饭盒去食堂打饭的,过了这个点食堂的平价菜就卖完了,但别人都开了口,他自然不好拒绝:“好吧。”

张宇星利索地把早就团成一团的床单扔给他,自己坐在床上玩起了手机。

许瑞溪从床底下拖出一个大桶,把床单泡进去,看见地上那一堆乱七八糟的脏衣服,不禁问:“你衣服不洗吗?”

“不洗,我带回家。”张宇星头也不回。

许瑞溪没再说话,费力地把鼓泡的床单按进水里,拿洗衣粉时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拿了自己那袋,没有动张宇星的。

寝室的采光不太好,只有靠窗的地方视线好一些,许瑞溪把水桶拖到窗户边,蹲在地上认真地搓洗。床单上某些地方沾了不少可疑的白色污渍,他微微皱了下眉。

长期营养不良,许瑞溪身上一点肉都没有,脸颊消瘦而苍白,一双眼睛虽然大,但因为劳累,总是挂着厚重的黑眼圈,看起来很没精神。

张宇星在游戏空隙回头看了眼,瞥见窗户下那清瘦的身影,摸了摸鼻头,主动与他搭话道:“你工作找到了吗?”

“还没有。”

“怎么了?是不合你心意吗?”

“也没有吧……”许瑞溪露出迷茫的神情,他要求并不高,能养活自己和奶奶就好,可是简历投出去不少,给他回应的公司却寥寥无几。有两家让他去面试,最后也都石沉大海,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你成绩这么好,找工作应该不难吧,你也不要太挑了,小心好工作都让人家挑走了。”

许瑞溪“嗯”了一声,低头继续搓衣服。张宇星说的他何尝不懂,他其实心里也着急,可工作这件事儿,和上学大约真的不同。他从小就是老师眼里的好学生,家长眼中的好孩子,一切都按部就班、循规蹈矩,可偏偏性格太内向,无法参与集体活动,到了踏入职场时,更是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迟钝和木讷,这也许正是别人拒绝他的原因。

“我去文耀集团上班,”张宇星说,语气里满是得意,“我爸托关系给我找的,下个月就入职。”

“哦……”许瑞溪点点头。

文耀集团是一家上市公司,主要生产医疗器械和卫生材料,拥有好几项专利技术,是业内稳当当的龙头老大,最重要的是,还与他们专业对口。许瑞溪心里是羡慕的,他感觉这时候应该对张宇星再说些什么,但他一向嘴笨,最后只好埋头继续洗衣服。

张宇星等了半天,就等来这么一个不咸不淡的“哦”,心里一阵憋闷,无趣道:“没劲。”

等许瑞溪洗完床单,张宇星已经走了,寝室没有足够长的晾衣绳,他一个人拎着桶到天台,把床单晾好。

天台上吹起一丝晚风,吹得人脸颊很舒服,许瑞溪在天台坐了一会儿,让风把汗湿的鬓角吹干,看着远处的落日渐渐没入天际,这才恋恋不舍地抱着空桶下去。

食堂已经关窗了,只剩下几个小炒窗口,许瑞溪远远看了眼,转身去了校外的小菜场。

虽然学校严令声明不准使用大功率电器,但私下里仍然不少有学生在用,而学校周边的超市里也不乏小电吹风、电热杯之类的擦边电器。许瑞溪一向是学校的乖宝宝,大学四年,只在这一件事上违过规——最初进学校时,他花了二十五块钱在杂货店买了个小功率电饭锅,并一直用到了大四。

室友们第一次听到这世上还有二十多块钱的电饭锅时,很是惊叹了一阵,但很快,他们的注意力都转移到了许瑞溪的厨艺上。

许瑞溪有一项绝技,他能用电饭煲做出二十多种面条,十多种汤粥,甚至五六种炒饭,张宇星一直怀疑,如果给他足够的材料,他能用这电饭锅做出一桌满汉全席来。

晚上寝室没有人,许瑞溪把买来的挂面用保鲜袋装好,塞进桌底,又出门左右张望了一圈,确认安全后,关门上锁。

学校对大功率电器查得很严,经常组织学生干部进行突击性查寝,一旦查出有违规电器,不光要扣学分,严重的还可能会拿不到毕业证,学生们对此警惕性很高。

接上水,插上电源,许瑞溪拿了本书坐在小锅旁看,直到水里开始冒出细小的泡,他头也没抬,准确无误地从柜子里拿出一只鸡蛋磕进去。

锅太小,水温升得很慢,鸡蛋安静地悬浮在水中,边角有丝丝飘散的蛋白。不多一会儿,热气从小锅盖的细孔里冒出来,许瑞溪放下书,揭了盖子,把溏心的蛋捞起,扔进去一只生番茄。

电饭锅的功率委实不大,才三百瓦,煮的东西大了,总要半天才煮得开,是个磨人耐心的活儿。

许瑞溪并不着急,一边看书,一边不紧不慢地从阳台上掐来两根青葱。这葱是他种的,种苗从老家带来,用一个旧瓷盆装着,养在阳台。一开始看到他养葱,室友们是震惊的,甚至一度想要扔出去,后来被许瑞溪用厨艺安抚过五脏庙之后,果断改变阵列,成为了盆葱的拥趸。这盆葱花便顺理成章地跻身在了学校阳台的多肉文化中,也算是独树一帜。

番茄熟了,许瑞溪捞起来放进冷水里泡了泡,用细瘦白皙的指尖轻轻一捻,熟透了的番茄皮自动剥落下来。

番茄甜面酱做起来并不难,许瑞溪将熟透的番茄捣烂,加上各式酱料,滴上几滴蜂蜜,放在一旁。挂面熟得比番茄快,他往水里撒了些盐,葱花丢进去过了道水——他不爱吃生葱——而后把面捞起,鸡蛋一盖,酱汁淋上去。

香味弥散了整个寝室,正要开动,门外一阵响动,室友夏奇用钥匙开了门。

“你还没走啊?”

许瑞溪点点头,扫了眼他身上的西装:“面试去了吗?”

夏奇脸上满是笑意:“是啊,已经通过了,我来收拾东西。”

许瑞溪放下面:“我帮你?”

“不用,你吃吧。”夏奇闻出香味,顿时感觉自己吃了假晚饭,“番茄面?”

“嗯。”许瑞溪说,“要来一口吗?”

夏奇本想拒绝,后来想到自己这一搬出去,以后十有八九是吃不到了,便痛快地点了头。

许瑞溪从自己碗里分了一半给他,又递给他一瓶腐乳酱。

两个人口味原本不同,许瑞溪爱吃甜口,夏奇爱吃麻辣,倒是都对酸酸的番茄没有抵抗力,以往每次许瑞溪煮番茄面,总少不了他一份。

“我要去沿海了,明天早上七点的动车,”夏奇边吃面边说,“这四年真是吃了你不少好东西,以后你要是去我那边,我请你吃饭。”

许瑞溪腼腆地笑了一下。

“砰砰砰——同学,开一下门!”忽然,门外传来突兀的脚步声。

“完了,查寝!”夏奇与许瑞溪对视一眼,脸色皆是一白。

怎么办?许瑞溪慌忙把面碗放下,夏奇已经先一步端走桌上的电饭锅,连人带锅钻进了厕所,并反锁上了门。

“开一下门好吗?”

许瑞溪紧张地擦了擦手,前去开门。

门刚开了条缝,两个高大的男生直接推门进来,迅速在屋子里巡视一圈。基于保护学生隐私的原则,两名学生干部都只在床铺上看了看,没有翻抽屉和柜子。

“什么味儿?还挺香的。”其中一名皮肤黝黑的学生道,目光怀疑地扫向许瑞溪。

许瑞溪大窘,他不擅长说谎,因此声音极小:“泡面……”

“闻着不像。”

另一名学生干部目光扫到了卫生间的门:“里面有人?”

夏奇在里面适时地冲了下水,外面的人嫌弃地移开了视线,瞟向桌面。

许瑞溪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心中一震,夏奇走得急,忘了把两人的面碗捎上,他悄然挪了一步,靠在桌边,用身体挡住。

“你没吃晚饭啊?”

“嗯。”许瑞溪道,见两个人眼看着就要朝自己走过来,心中又惊又急。

就在这时候,隔壁忽然传出一阵争吵声,像是有人发生了争执,两名学生听见,快步出去了。许瑞溪松了口气,赶紧把门关上。

夏奇听见动静,探头出来:“走了?”

许瑞溪点头。

“真是,都毕业了还来这么一下……面还吃吗?”

“吃完吧。”

话是这么说,可两个人看着从卫生间端出来的电饭锅,发现都没了食欲。

“我还是洗碗吧。”

接下来的几天,许瑞溪一直待在宿舍没出去。夏奇和张宇星走了之后,寝室彻底空了下来,他每天早上煮一锅粥,配上酱菜能吃上一天。倒不是他不想去食堂,说来说去还是想省钱,马上就要参加毕业舞会,他好歹得给自己换一双像样的鞋。

他的鞋都是奶奶从雇主那里拿来的旧球鞋,有几双鞋底还裂了缝,虽然贫穷的生活让许瑞溪早早地学会了不去讲究面子,但基本的礼仪他还是懂的。

舞会开始的前一天,班长喊他去试衣服,他那时刚好在给一个低年级的学生补习功课,耽搁了一会儿,去的时候,衣服已经先让别人挑完了。

“这是我的吗?”许瑞溪拿着明显比自己肩膀大了一圈的西装问。

这衣服,说是西装,不如说是舞台装,材质和面料都显得十分廉价,胸前还歪歪扭扭地别着一朵小花,看样子简直像刚从司仪身上脱下来的。

“不好意思啊,刚刚余伦说他的衣服不合身,跟你的换了,你看你这个能不能穿,不能穿我再去找店家换。”

“这是网上订的吧,来得及吗?”旁边有人问。

“应该……来得及吧……”

许瑞溪没说话,他忽然有点后悔答应去参加舞会了,一想到花了两百多块钱买这样一件既不合身又不保暖的衣服,他就一阵心疼。

舒怡看出了他的低落,过来说:“你先试试看,我姑姑是裁缝,我找她给你改改。”

也只有这个办法了,许瑞溪说了句“谢谢”,转去后面换衣服。

衣服果不其然大了一截,裤子倒是很合身,甚至将他的臀腰都显了出来,许瑞溪还没穿过这么贴身的衣服,一时有些不适应。

“还可以嘛,肩膀大了点儿,可以给你加个垫肩。”舒怡笑着走过来,在许瑞溪脸上扫了一眼,“你好白啊,比我都白。”

许瑞溪被夸得有些脸红,忙道:“谢谢。”

舒怡的姑姑在校外开裁缝店,经常给学生换拉链补羽绒服什么的,许瑞溪的衣服经她一改造,虽然看起来仍有些戏剧,但总算是能见人了。

回去的路上,他去学校后街买了一双皮鞋,憋红了脸小声和老板还了价,最后老板看他实在窘迫,给他打了个对折。

拎着衣服和鞋子都在路上,许瑞溪不经意地抬起头,看见远处的天空一片紫红,妖异的晚霞将前方湿淋淋的马路都染成了红色。空气里有一丝热风,带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孤寂意味。

兵荒马乱的毕业季,就要结束了。


楼主:小安的向日葵  时间:2019-03-14 08:55:37
2.

一辆黑色轿车在喷泉前停下,下来两个人。

“哟,文总,今天刮的什么风,怎么把您给吹来了。”校董大笑着迎上去。

“孙董,好久不见。”为首的男人上前与他握手。

路过的几个学生听到动静,纷纷扭过头,聚焦在那张脸上。

那男人看着不过三十岁,一身熨帖的黑西装,个子很高,身材比例极好。服帖的刘海下,皮肤白皙细腻,一双眼睛黑而沉,配上挺立的鼻梁,光是侧影,瞬间就把旁边的校董孙毅秒成渣渣。

“那谁啊?气质真好。”

“文耀集团的少东家,文斓,代表文耀集团来的,听说跟咱们学校有合作。”

“高富帅啊,他结婚了吗?”

“没结,不过很多人都说他会跟实力相当的邱家小姐结婚,别想了。”

人群中发出一阵扼腕叹息。

“你这一来,我这些精心打扮的学生可全都黯然失色了。”孙毅笑道。

“过奖了。”文斓淡淡笑了一下,“我今天代表公司来。”

“舞会已经开始了,来,这边走。”

为了迎接几位领导,学校这回下了血本,毕业舞会租用了五星酒店的场地,一条长长的红毯从入口一直铺到舞池。许瑞溪一进场就被导师拽走了,跟着几个优秀毕业生一起端着高脚杯与各位领导互相敬酒交谈。

他本就十足局促,又不懂推杯换盏的技巧,讷讷地跟在争相求引荐的师兄弟身后,一杯一杯地闷酒,与周围活跃的气氛格格不入。不是他故作清高,实在是他一直找不到机会,好几次等他做好心理准备要开口,人家已经转过身去跟别人说话了。

“你怎么喝这么快。”一位师兄去倒酒,回头见许瑞溪的杯子又空了。

另一人回头,惊讶道:“你该不会真喝吧,这酒后劲儿大着呢,悠着点啊,傻不拉几的。”

许瑞溪茫然地睁大了眼,他早上吃得就不多,中午也只啃了个馒头,本想在会场找些吃的,但一直被导师拉着,没什么机会。此时被人一提后劲儿大,他才感觉到头的确很晕,胃也隐隐作痛。

“许瑞溪,过来。”

“导师叫你呢,快去。”

许瑞溪吸了吸红红的鼻子,把酒杯倒满,晃晃悠悠地朝导师走过去。

文斓只在会场待了几分钟,之后便去了校董的茶室。

文耀集团与校方签有长期的人才输送合同,每年都有大量的优秀毕业生去文耀实习、就业。文斓的几个兄弟都曾在这个学校就读,逢年过节还会互相窜个门,两方可以说是私交甚笃。

茶室里,孙毅刚提走文斓几颗棋子,文斓的助理就进来了。

“文总。”助理小周在孙毅脸上扫了眼,脸上露出一丝为难,俯身小声说,“那位……又打电话来了。”

文斓继续下棋,头也没回:“不是让他别再找我了吗?”

“他说一定要见您……”小周额头直冒汗,“人已经在酒店外面了。”

孙毅落了子,戏谑地看了文斓一眼。

“您的棋风越来越凌厉了。”文斓盯着棋盘看了许久,缓缓笑出来,“我输了。”

孙毅哈哈大笑:“是你心不在焉。”

两个人都笑起来,各自将棋子归位,文斓这才开口,声音低沉:“你去开个房间,带他上去吧。”

小周长松一口气,立刻出去了。

“这是佳人有约?”孙毅调侃,“你小子,真是万花从中过片叶不沾身啊。”

文斓只是低头轻笑,也没否认。

过了九点半便是学生专场,悠扬的轻音乐变成了快节奏的重金属,舞会场一时非常热闹。平日里斯文保守的女同学换上了性感的舞裙,都仿佛变了个人似的,跳着闹着,格外疯狂。

四周的重金属乐吵得许瑞溪头都快炸了,他扶着墙跌跌撞撞地从人群里跑出来,刚走到喷泉边就吐了个干净。

夜里微凉的冷空气吹走他额头上的冷汗,他给自己漱了口,抱着肚子在阶梯上坐下来,打算等头痛和胃痛缓和一些再回寝室。

小周走出校董室,刚准备回电话,屏幕一黑,竟然没电了。他今天白天跟着文斓跑了一天,一直没顾上充电,这会儿出来得急,充电器又扔在了车上,只能对着地板干跺脚。

回停车场的路略远,途中刚好要穿过酒店大门,他想了想,决定顺便去那儿碰碰运气。

身为助理,按理说,小周对文斓的私生活应该是了如指掌的,然而事实却相反,他连文斓有没有对象都不知道。文斓外貌出众又翩翩有礼,看上去总是对所有人都很好,但实际上又对所有人都保持距离。就连大家都在传言的邱家小姐邱露,也没见文斓有多么上心,他甚至捉摸不透文斓到底是喜欢男人还是女人。

就说最近出现的这个姓徐的小歌手,为了一个赞助,三番五次来找文斓。文斓一开始是拒绝的,他向来不喜欢将生意和私生活扯在一起,但架不住对方是个偏执狂,还玩上了三顾茅庐这一套,文斓不答应,他还不走了,这回甚至跟到酒店来。不知是不是这份执着打动了文斓,今天他终于改变主意了。

小周没见过这个徐姓小歌手,但听声音,他判断出,对方应该是个小美人,再说了,唱歌的,艺人嘛,总归丑不到哪儿去。

他一路走到酒店的喷泉边,远远就看见台阶上坐着一个人,正低头抱着身体,眼眶红红的。晚上刮了点微风,将他细碎而微长的刘海吹得凌乱,显得愈加憔悴可怜。

这情景,别说文斓,他看着都不忍心了。

小周先入为主地脑补了一阵,走过去俯身问:“先生,你是姓徐吗?”

许瑞溪眯着眼抬起头。

喷泉的水声很大,许瑞溪喝多了酒,耳朵嗡嗡的,脑子也不太清醒,听见有人朦朦胧胧地问他是不是姓许,迟钝地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事情,他没有清晰的记忆,只恍惚感觉有人架着他去了楼上的酒店,将他送进了一个房间。房间很大,床也很柔软,他醉得厉害,几乎没有什么思考,踢掉鞋子就爬上床钻进了被子里。

半夜,迷迷糊糊中,似乎有人推门进来。

被子被人掀开了一角,他嘟囔着翻了个身,感觉有个凉凉的东西摸上了他的脸颊,他皮肤发烫,忍不住舒服地在上面蹭了蹭。

那晚,他做了一个梦,梦见有一条大蛇,从领口一路钻进了衣服里,在他全身游走着。他难受地四处躲藏,那蛇却刁钻得很,将他缠紧了不让他动,还一个劲儿地往某个难以启齿的地方钻。

“不要咬我……”他在梦中呓语。

那蛇果不其然停下了,又在他脸上摸了摸。

“第一次?”

许瑞溪皱了皱眉,昏昏沉沉地想,这蛇怎么还会说话。

接着,那蛇再次动了起来,只是这次轻缓了许多。他轻轻咬住下唇,感觉浑身都燥热无比。

那天他最后的记忆,止于身体某处传来撕裂一般的剧痛。





楼主:小安的向日葵  时间:2019-03-14 08:55:37
3.


天渐渐亮了。

文斓穿着浴袍坐在沙发上,往烟灰缸里弹了弹烟灰。窗帘只拉开了一条缝,熹微的晨光从缝隙漏进来,刚好落在他手中那张摊开的学生证上。

学生姓名:许瑞溪。

白纸黑字。

身后的大床中间躺着一个瘦弱的青年,正裸着上身,半张脸埋在枕头里沉沉睡着。在他背后,斑驳的红痕从后脖子一路蔓延到脊椎尾部。

突兀的电话振动声打破了宁静,文斓吐出一口烟,瞥了眼来电号码。

“文总,文总,”小周在那头惊慌失措道,“不好了,我弄错人了。”

“迟了六个小时才发现?”文斓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

小周几乎快哭出来了:“我昨天手机没电了,又不认识那位姓徐的小歌手,就把那个学生错认成他了,今天早上那位歌手给我打电话,我才知道……文总,我错了……”

文斓掐灭了烟:“自己去财务处领罚。”

错得这么离谱,却只是罚点钱,小周明白这已经是格外开恩,抱着手机千恩万谢,要知道,他原本都做好被开除的准备了。

文斓对待下属向来严厉,今天却这么亲和,唯一的解释大概是,他犯的事没酿成大错。

“那个学生已经回去了?”小周试探着问。

文斓回头看了眼:“还在睡。”

小周懵了,一时没弄懂这到底是把人睡了还是没睡。

“给你发了一个名字,去学校查查这个学生的履历。”

“哦……哦好。”

身后传来些许动静,文斓转过身,见床上的人皱着眉,轻轻翻了个身。屋子里空调开得很低,他大约是觉得冷,整个人一直往被子里钻。

文斓走过去,帮他把被子往上拉了拉。

许瑞溪醒过来的时候,感觉旁边有人盯着他。他揉着钝痛的太阳穴睁开眼,瞥见床边高大英俊的男人,差点以为自己出现幻觉,猛地从床上坐起,腰一软,又跌了回去。

“慢点。”文斓及时地拉了他一把。

“我……咳咳……”许瑞溪一张口,发现嗓子哑得说不出话。

文斓递给他一杯水。

许瑞溪往后缩了缩,没接,警惕地盯着文斓,余光在房间里胡乱瞟着。

文斓微微笑了一下,把水放了回去。

“我叫文斓,”文斓顺着他的目光解答道,“这里是你们举办舞会的酒店。”

“我为什么会在这儿?”许瑞溪哑声问。

他浑身上下一件衣服都没有,后腰又酸又涩,某个部位更是肿痛难忍。此时如果换做是个更精明的人,多少都能推测出昨晚经历过什么,可惜许瑞溪一向迟钝,加上宿醉,只是一脸茫然地缩着。

“昨晚的事没有印象了吗?”文斓轻声问。

许瑞溪摇摇头,显得很紧张:“我喝多了。”

文斓观察了他一会儿,发觉他是真的不记得,决定还是直接告诉他:“这个房间一直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们昨晚发生了关系,你的身体应该能证明这一点。”

许瑞溪愣愣地看着他,随即,眼睛瞪大了。

今天太阳不错,小餐厅里,侍者推着餐车离开。文斓倒了杯红茶,递给对面的许瑞溪。

“简单来说就是这样,我感到很抱歉,一切过错在我,你想要什么补偿尽管说。”

许瑞溪脸色苍白,坐立不安地捧着热茶,一言不发。

文斓的手机响了,他低头看了眼,微微皱了下眉,想了想,还是起身去了窗边。

小餐厅里人不多,几个外国人坐在一边小声交谈,许瑞溪的目光移到落地窗前的男人身上,仿佛被黏住了一样,无法移开。

不可否认,这是个非常好看的男人,比他在电视上见过的男演员都好看,接电话的姿势,低头说话的模样,全都彰显着主人卓尔不凡的气质,这就是他一直以来最向往的成功人士。

这样的人,如果不是出了这样荒唐的差错,大概一辈子也不会与他产生交集吧。

许瑞溪低头盯着手中的红茶,看着热气悠悠然飘出,发了很久的呆。

“有想法了吗?”五分钟后,文斓挂了电话走过来,见许瑞溪情绪低落,坐下来,柔声对他说,“我知道这一时之间很难接受,但事已至此,先把注意力放在面对后果上吧。”

都是成年人了,许瑞溪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低声说:“我明白。”

文斓点点头,拿出一张名片递给他:“这是我的联系方式,公司那边出了点事,我现在必须先过去一趟,你想好之后,直接打电话告诉我。”

许瑞溪盯着眼前制作精良的名片,露出迟疑的表情。

文斓见状,直接塞进了他的手心,起身之前,他想到了什么,转头说:“我听说你正在找工作,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来我的公司试试看。”

说完,他露出一个迷人的笑,拿上外套离开了。

许瑞溪等他走出好远,直到完全看不见,才收回视线,目光落到那张名片上,上面写的是“文耀集团”。


楼主:小安的向日葵  时间:2019-03-14 08:55:37
4.

一大早,许瑞溪被宿舍“砰砰砰”的敲门声弄醒了。

“谁啊?”他穿上衣服下床去开门。

毕业季,寝室的其他三个人都已经找到工作搬离,现在就只剩下他一个。

距离那件事过去快一个月了,不知道是不是心理承受能力太差,许瑞溪始终没缓过来,夜里时常翻来覆去地回想。加上最近天气变炎热,他总感觉身体很疲累,整个人都提不起劲,以前每天早上七点准时起来早读的,现在却经常睡过头。

“407室的,”宿管大妈叉腰站在门口,“你怎么还不搬走啊?”

“我还没有找到工作……”许瑞溪自知理亏,不敢抬头。

“没找到工作就回老家去呗!”大妈大力地拍拍门,“赶快搬,赶快搬,学校发通知了,只留你们到月底,月底之前再不搬我们可要清人了。”

“好的,我知道了。”

重新关上门,许瑞溪重重地叹了口气。

他家乡在一个偏远的乡镇,奶奶靠给人洗衣服辛辛苦苦将他供到大学。他从小就是大家眼里的优秀学生,考上大学后也一直是奶奶的骄傲,如今毕了业,如果因为找不到工作要卷铺盖回去,他实在觉得无颜面对家中老人。

该怎么办呢……

许瑞溪垂头坐着,目光扫到桌上那张名片,手指倏地抓紧了。



天气闷热,看起来好像快要下雨。

“来来来,同学们,不要挤。”一楼大厅门口,一个女白领拿着表格分发过去,“先签到,签完之后去五楼会议室参加笔试。”

许瑞溪夹杂在满是汗味的人群中,只感觉喘不过气来。

“同学,你还好吧,脸色这么差。”身侧有人问。

“没事,有点胸闷。”

“人太多了,上去就好了。”

许瑞溪抿了抿泛白的嘴唇,努力将那股强烈的恶心感压下去。

几个学生一起乘电梯上楼,许瑞溪刚踏出电梯就被人叫住了。

“真是你?”是张宇星,他看见许瑞溪手上拿着的表格,惊讶道,“你来文耀面试?”

许瑞溪点头:“嗯。”

张宇星的表情顿时无比精彩,语气里带着一丝奇怪的笑意:“你之前那几个私企都没通过吧?”

“我来试一试,”许瑞溪低头有些不好意思,瞥见张宇星的工作牌,“你已经上班了吗?”

“是啊,我在四楼资料室工作。”张宇星看见许瑞溪的表格,打趣道,“你该不是看我进文耀了就也想来试试吧,哎,你啊,就是傻,文耀不是那么好进的,我都是我爸托了好几层关系,还塞了几万块钱才进的呢,你别浪费时间了,还是回去吧。”

许瑞溪的手指缠紧了:“我听他们说,录取很公平的。”

“公平什么啊,我实话跟你说吧,笔试就是走过场,重要的是面试,你考试考第一又能怎么样,最后录取的都是关系户。”见许瑞溪低头不说话,张宇星搭上他肩膀,说,“我也是好心,免得你白跑一趟嘛,到时候被拒了影响你以后找别的工作,可别说哥们儿没提醒你啊。”

许瑞溪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张宇星没给他机会,拍拍他的肩膀,径自下楼去了。他拿着表格站在原地,犹豫一阵,还是转身去了会议室。

试题颇有难度,且和专业联系非常紧密,好在许瑞溪的强项就是考试,一张卷子做完,其他人在还焦头烂额地算公式。

“做完了?可以提前交卷。”监考管说。

许瑞溪检查了一遍题目,确定没有做漏的,上前把卷子交给考官。

“你叫许瑞溪?”考官看见名字,忍不住在他脸上多看了两眼。

许瑞溪点点头。

“行了,去吃饭吧,二楼职工餐厅免费。”

“谢谢。”

许瑞溪独自站着等电梯,他交卷早,学生们都还没出来,此时电梯口只有他一个。电梯还停留在二十六楼,他忍不住四处打量起来。文耀不愧是上市公司,连电梯旁的摆件看着都价格不菲,要是真能到这里工作就好了,不光能解决自己的住宿问题,每个月说不定还能给奶奶寄点钱。

“叮”一声,电梯门开,许瑞溪抬头一愣,下意识缩回了脚。

气氛安静了好几秒。

“不进来吗?”文斓站在门内,冲他笑了一下。

一旁的小周自觉让出一个位置。

许瑞溪低头踏进去。

“到几楼?”小周问他。

许瑞溪本想说二楼,后来又觉得还没工作就蹭饭,怕被文斓笑话,说了句“一楼”。

“来笔试?”文斓问他。

许瑞溪点头,他以为文斓下一句会问他考得怎么样,然而没有,文斓看起来并不关心他的成绩,而是问:“上次之后,你好像一直没联系我。”

电梯缓缓下沉,许瑞溪耳尖有些红。他没想到这么快就又碰到了文斓,且对方还记得他。要知道,这一个月他几乎天天都在胡思乱想,现在见到这人真身,更是手足无措。

“嗯……我觉得……没什么必要,我都不记得了。”说出这句话几乎耗光了许瑞溪所有的勇气。

文斓闻言,只淡淡一笑,并没有表露什么。

一楼很快就到了,电梯门一打开,许瑞溪就迫不及待地踏了出去,走出去几步发现文斓没跟上,回头一看,电梯已经合上,往负二楼去了。

他有车的,许瑞溪这才想起。

那天走到半路,天果然开始下雨,许瑞溪没带伞,只好淋回去。校园里人不多,只有一些要考研的学生,他埋头一路跑回宿舍。

大概是跑太快,开门时小腹一阵刺痛,他一下子没站稳,扶着门框喘息不止。不知道为什么,许瑞溪最近总觉得肚子不太舒服,早上起来什么都吃不下,看见油腻的东西还想吐。他想来想去,只能归结于天气炎热引起了肠胃不适,以前这种情况也没少出现,他没太当回事。

手机放在笔袋里,他摸出来,发现上面有个未接来电,赶紧回过去:“喂?”

电话接通的一瞬间,他有一种强烈的直觉,那头的人是文斓。

“你已经回去了?”嗓音格外低沉。

许瑞溪心下一惊,真的是他,磕巴道:“哦……嗯!”

文斓轻轻笑了一下:“本来想留你吃顿饭,车开出来就没见到你人了。”

许瑞溪微怔:“对不起,我不知道您……”

“下次吧,应该还有机会。”

电话那头闹哄哄的,背景音里有女孩子的笑声,许瑞溪忍不住将手机贴紧,好让文斓的声音更加清晰。

“您……吃饭了吗?”许瑞溪小声问。

“还没有。”

这时候,电话里有个婉转的女声叫了文斓一声。许瑞溪微微怔愣,就听文斓低低地说了句“你们先去,我马上来”。

这话当然不是对他说的,许瑞溪向来是个知趣的人,连忙道:“您忙吧,我先去吃饭了。”

文斓顿了一会儿,说:“好,再联系。”

等文斓先挂了电话,许瑞溪坐在凳子上,看着熄灭的屏幕,发了很久的呆。

文斓存了他的号码,还跟他说“再联系”,这一切都让他觉得不可思议。

之前一个月,他没有主动去联系文斓,一是他那晚喝多了并不记得,除了身体的疼痛,对于发生过的一切一点实感都没有。他毕竟是个男人,没钱归没钱,但还不至于拿这个去向对方索求什么,那样会让他更加难堪。另一个原因,他仍然觉得与对方的身份悬殊太大了,以他的性格,很难跨越那份骨子里的自卑去主动建立联系。

他感觉自己就好像河滩上一粒平凡无奇的砂砾,因为突如其来的注视,在阳光下发出了一点谨小慎微的光。


楼主:小安的向日葵  时间:2019-03-14 08:55:37
5.

笔试后过了两天,许瑞溪接到一个电话。

他原以为是文耀的笔试结果出来了,结果一接,发现是张宇星。

“你换号码了吗?”

“没,这是单位给配的,工作用,”张宇星说,“怎么样,你笔试过了吗,通知你什么时候来面试啊?”

“我还没有接到通知。”

“还没接到通知?”张宇星惊讶,“我今天看到不少人来面试了,怎么,他们没通知你?”

许瑞溪心里一个咯噔,小声说:“没有啊……”

“哎,看来你笔试没过啊,”张宇星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松了口气,“我就说你不用来嘛,不听我的,你看,这不是浪费车钱。”

许瑞溪塌下肩膀。

张宇星又在那头说了些安慰的话,许瑞溪越听越觉得心里难过,闷闷地应了。

他们虽然是室友,但张宇星平时不带他玩,两个人同寝室四年,除了带饭带作业外,张宇星还从没主动给他打过电话,许瑞溪有些奇怪他为什么突然这么关心他有没有被文耀录取。

电话打完,挂断没五分钟,又再次响了起来。

这几天连着接了好几个陌生电话,许瑞溪都接懵了,好一会儿才听明白对方在说什么。

“直接来办入职?”许瑞溪瞪大了眼,“我不需要来面试吗?”

“不用,下周一请你带上这几个证件来公司登记,之后会给你安排体检,***记一下……”

“好,好的。”许瑞溪拿着笔一一记下,嘴角的笑意掩都掩不住。

工作有着落了,许瑞溪感觉心中悬着的大石头总算是落了地,捏着纸条翻来覆去地看。想到刚刚通过话的张宇星,忙把手机拿出来,想把这份喜悦分享一下,但电话拨出去,总是没响两声就被挂断,于是他只好作罢。

这几天正赶上大暑,气象部门几乎每天都在发布高温预警,到了下午两三点钟,连的士司机都不愿意上街拉活。许瑞溪上周淋了雨有些感冒,头晕晕的,被这么一晒,整个人更是仿佛置身烤箱一般,直接热迷糊了,连上电梯都按错了楼层,把二十六看成十六了。

好在他来得早,正准备坐另一部电梯去楼下,在门口碰见了一个人。

那人先是无意看了他一眼,很快便站住了,开口叫住他:“同学,你姓许是吧?”

许瑞溪好奇地扭过头:“是啊。”

“真的是你?”那人笑了一下,走过来,“我是小周,是文总的助理,我们见过一面。”

许瑞溪其实已经不记得他了,他一见文斓就紧张,根本没注意到这个人,但此时还是礼貌地与他握了握手:“你好,我叫许瑞溪。”

“你是过来办入职吗?”

许瑞溪点点头,察觉到小周一直盯着他的衣服看,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扫了眼,问:“是不是不合适?我以为穿西装正式一点。”

小周一愣,笑着说:“挺好,我就是怕你热,看起来挺厚的。”

许瑞溪不停地抹脸上的汗:“嗯,不过办公楼里已经凉快很多了。”

两个人寒暄了几句,许瑞溪下楼去办理入职,小周在原地看着他脚步虚浮地走进电梯,想到文斓曾特意交代过,如果这个人来应聘要给予优待,跟了下去。

这次办理入职的不止是许瑞溪一个,还有之前通过了面试的学生,几个人一起办完手续,被拎到后勤部量工作服尺寸。

轮到许瑞溪的时候,师傅看了他一眼,让他把外套脱了。

办公室里冷气很足,许瑞溪脱了外套,露出被汗湿的衬衫。冷风一下子扫过来,他浑身一激灵,只感觉双腿一软,整个人歪到了地上。

这一幕刚好被后脚进来的小周看到,忙过来把人扶起来:“哎哎哎,怎么搞的?”

几个学生都吓坏了,七手八脚地把他抬到沙发上。

“要不要紧啊?”

“应该是中暑了。”

“我这儿有药,要不给他吃点儿?”

小周边把手机掏出来给文斓打电话,一边把人驱散:“你们接着量尺寸去,别添乱。”

许瑞溪晕晕乎乎的,但还不至于意识全无,惨白着脸靠在沙发上,抱着肚子一声不吭。

“文总,不好了,”电话一通,小周也没避讳,直接说,“许同学来办入职,中途晕倒了,您看我要不要……”

那头的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小周连说了几个“好”。没过五分钟,楼上下来一个五十多岁的司机,两个人一起送他去了医院。

在车后座躺了会儿,许瑞溪感觉好了一些,他的确不太舒服,但这么兴师动众地送他去医院,他过意不去。

“现在好多了,就不用去医院了吧。”

“这是文总说的,一定得送你去,你别让我们为难。”小周说,“而且你本来就要做入职体检的,不碍事。”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许瑞溪自然不好再拒绝,任由两个人带着他挂了号。

夏天中暑很常见,医生听完症状,并没当回事,先是给他检查了舌苔和瞳孔,而后开了张单子让他去抽血。

等待的过程漫长又难熬,等到医生都快下班了,血检结果才出来。

“许瑞溪!”护士在窗口喊了一声。

许瑞溪起身过去拿结果,谁知护士看了眼单子,又看了眼前的男人,把单子抽了回去,冲里面的人说:“搞错了吧这个,怎么是个男的?”

主任走过来,核对了又核对,一抬眼镜,十分确定地说:“就是这个,没错。”

小护士瞠目结舌。

“怎么了吗?”许瑞溪紧张得直冒汗。

主任在他脸上扫了几眼,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说:“你跟我来。”

说完,带他去了另一个科室。

小周在门外等了半天,太阳都下山了,才看见许瑞溪一脸惨白地从里面出来,上前问:“没事吧,医生怎么说?”

许瑞溪的脸色比来之前还差,手上拿着一个病历本,半天没说出一句话。

小周看着他这副丢了魂儿一般的神情,心里更急了,拿走他手上的病历本,翻开一看,顿时如同石化一般愣在原地。

他第一反应是,他完了,文斓肯定不会放过他了。


楼主:小安的向日葵  时间:2019-03-14 08:55:37
6.

文斓接到电话的时候,会议还没结束。

小周知道他的会议时间,没有急事不会在这时候给他打电话,而今天可能有的急事,他想来想去,只能是那个学生了。

“文总,”小周的声音几乎快哭出来了,“您能来一趟医院吗,有些事可能需要您亲自过来处理一下。”

“什么事?”文斓声音沉静。

“我……我说不清楚啊。”小周苦着脸,用极小的声音说,“您最好也做好心理准备……”

文斓心中有疑,但也没多问,只说:“地址给我,我马上过来。”

医院一楼的走廊里,一位卖盒饭的大妈拎着篮子在他们面前停下,小周痛不欲生地捂住脸:“不要,吃不下。”

饭盒又伸到了许瑞溪面前。

“他更吃不下……”小周把头埋进了臂弯里。

进门处传来脚步声,小周耳朵一动,猛地站了起来:“文总。”

文斓显然是刚从会议桌上下来的,一身笔挺的西装,领带都没松。迈步走过来,扫过小周,又在眼神空洞的许瑞溪身上停留一会儿,道:“说结果。”

“您自己看吧……”小周实在没脸说出口,把病历本递给文斓。

文斓皱了下眉,但什么也没说,认真地翻看了一遍,在看到结果的某一行时,脸上也明显怔愣了一下。他算了一下时间,随即,目光凝重地扫向许瑞溪。

哪知许瑞溪好像感觉出了他的目光一样,茫然地抬起头看向远处,接着,在所有人还未反应过来时,站起来走了出去。

“哎!你去哪儿啊!”小周大叫。

许瑞溪也不知道他要去哪儿,他只是觉得难堪,觉得难以接受,他现在只想逃避,他无法面对自己,面对文斓的目光,更加无法面对即将可能发生的一切。

天已经黑了,医院外有个人工草坪,不少病人正在散步,许瑞溪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路边,还没多踏两步,一下子被人拽了回去。

文斓微微喘着气,紧紧握着他的手腕,沉声道:“你干什么?”

许瑞溪扭过头,肩膀起伏得很厉害,声音发着抖:“我……我是不是怪物?”

路灯很暗,微黄的光落在许瑞溪苍白的脸上,映照出他通红的双眼。

手上的胳膊还在发着抖,文斓握紧了,他却抖得更厉害。那么细瘦的胳膊,文斓看着许瑞溪不停地用另一只袖子擦眼睛,拼命憋住了一声不吭,就像个不知道怎么面对后果的孩子,心莫名地软了。

他上前,将许瑞溪搂住,轻声安抚:“你不是怪物,别害怕。”

不少路过的病人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

“我……我是男的……”许瑞溪终于忍不住抽噎道。

“我知道,”文斓轻拍他的肩膀,“没有关系。”

小周这才气喘吁吁地摇晃着一身赘肉跑过来,看见这一幕,愣了一下,正抓耳挠腮地在原地打转,文斓打了个手势让他去把车开过来。

在文斓的安抚下,许瑞溪很快就收住了情绪。他一贯是个好脾气的人,今天也是因为受到了精神冲击才一时失控,一旦回过神来,察觉周围的人都在看他,便开始觉得不好意思,忙从文斓身上退开。

恰好这时车来了,文斓领着他上了车。

“先去哪儿?”小周问。

文斓看着眼眶红肿的许瑞溪,始终觉得不太放心,说:“去东城。”

小周从后视镜看向后座,眼底掠过一丝讶异。

车开到目的地,许瑞溪已经很困了,但他一路撑着没睡,此时一双眼睛紧盯着车窗外的别墅。

文斓率先下了车,站在车门边,一只手放在车门把手上。

许瑞溪片刻后才反应过来文斓这是在等他,屁股挪到门边,准备跳下来,被文斓拦了一下,把他扶抱下车:“小心点。”

不知道怎么,许瑞溪的耳根一下子就红了。

“今天在我这里休息一晚,什么都别想,明早我陪你去医院看医生。”文斓说。

许瑞溪说不出反驳的话来,任由文斓牵着他进了屋。

小周看着两个人都进去了,这才整个人如同瘫软一般,长长地松了口气。

屋子里装修很华丽,开了中央空调,一进屋,迎面就是一股舒爽的凉气。文斓还在低头找拖鞋,许瑞溪抬眼便看到客厅的沙发上坐着一个女人,穿着一条红色的连衣裙,眼神风情万种,脸上妆容精致,乍一看竟判断不出年纪。

许瑞溪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怎么了?”文斓奇怪地问。

“我是不是……”许瑞溪话刚说了一半,那女人一下子笑了出来,撑着头冲他抛媚眼:“我是这屋的正室,你是哪路小妖精啊?”

文斓给许瑞溪换上拖鞋,拉着他往前走,路过沙发时,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别闹了。”

说完,带了下还在发怔的许瑞溪:“我姐,文娜。”

“我在家你还敢带人回来过夜,不怕我告诉爸爸啊……”文娜笑道,扫了眼一脸紧张的许瑞溪,话里尽是调笑,“没想到你现在好乖乖男这一口了。”

文斓没理会她的调侃,反而问:“文姨呢?”

“回去了,都几点了。”

“你会做饭吗?”

文娜意外:“你要我给你们做饭?”

“帮个忙,煮碗粥。”

文娜一脸见了鬼的模样,文斓没多说,带着许瑞溪上了楼。

“我……我不用跟她打个招呼吗?”许瑞溪磕磕巴巴地问。

“明早再说,先休息。”

卧室很大,地上铺了一层柔软的地毯,中间一张夸张的大床。许瑞溪窘迫地站在屋子里,总觉得自己与这里格格不入。

文斓熟练地从衣柜里找出一条睡袍递给他:“先去洗澡吧,浴室在那边。”

“有什么问题就叫我。”说完,文斓细心地替他带上了卧室门。

楼下,文娜一边皱着眉,一边用新做的指甲淘米。

文斓接过她手上的电锅内胆:“我来。”

文娜果断撤离,双手捧放在烘干机下吹干。

“怎么回事啊,你不是从不带人回家过夜的?”

“出了点事,我让他在这儿休息一晚。”

文娜好奇地看向他。

文斓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他怀孕了,孩子应该是我的。”

楼主:小安的向日葵  时间:2019-03-14 08:55:37
“什么?!”

自己弟弟是什么样的人,文娜是知道的,她很快从震惊中镇定下来了,厉声问:“你为什么不戴套?”

文斓往锅里丢了些红枣片:“他是第一次,我没想到他是那种体质。”

十万分之一的几率,竟然让他碰上了。

现如今,男性受孕已经不再是新闻话题,从饱受社会歧视,到写进临床医学课本,甚至有少量医院开设了针对男性孕者的科室,这类占比十万分之一的群体,从医学上说是终于得到了认可。

但在社会人群中,他们的存在依然让人难以接受,甚至是经常被遗忘的。

“所以我该夸你勇猛吗?这都能中?”

文斓没说话。

男性可孕者严格来说是其实一种变异,虽然拥有可以孕育生命的身体,但要真的受孕成功非常困难,对另一半的精子活性要求很高,且哪怕受孕成功,后期一旦护理不当,也很容易在孕期中流产。最麻烦的是,男性孕者的身体构造与女性不同,他们的恢复力十分缓慢,一旦流产,会引发多种并发症,死亡率高达40%。所以,一般男性如果检查出自己是可孕体质,都会极力避免受孕。

“他自己知道吗?”

文斓想到许瑞溪那茫然的眼神:“应该是不知道。”

“我看也是。”文娜有些烦躁,“那孩子一看就不像是会玩的,你干吗去招惹这么一个老实人,外面那些野花野草还不够你浪的?”

文斓沉声道:“这是个意外。”

“那你打算怎么办?”文娜越想觉得这事麻烦,“让他给你把孩子生下来,但是不给他名分?这不合适吧。”

文斓只是低着头,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可是你跟他结婚了,邱露怎么办?”

“我跟她什么都没有。”

“但是人家可是从小就立志要嫁给你,圈里圈外的人都认为你们是一对。”文娜说,“这么多年,你虽然一直没给过回应,但也没有明确地拒绝过她,现在你再来告诉她一直以来都是她一厢情愿?”

文斓皱了下眉:“这些事我会处理好。”

“好吧。”文娜无奈地摊摊手,她和文斓是同父异母的姐弟,在几个文家子女中算是最为亲厚的。早先她就知道自己这个弟弟不是个省油的灯,和自家老爹一样,看似沉稳专情,实则对谁都无情,经常惹得追随者对他又爱又恨,自己却挥挥手片叶不沾身。

没想到这么一个情场老手也有玩脱的一天,文娜发愁之余,又忍不住有些幸灾乐祸。换一个思路想,如果文斓这次真能定下来,这孩子也算是功德一件。


楼主:小安的向日葵  时间:2019-03-14 08:55:37
唔,忘了说,这文HE,是甜文来着(后面可能有一丢丢虐?
虽然有查过资料,但资料只是参考,鉴于作者自己并没有生过,如果后面有bug还忘大家多多包涵

楼主:小安的向日葵  时间:2019-03-14 08:55:37
7.

文斓端着粥上楼,许瑞溪刚好从浴室出来,头发湿漉漉的,嘴唇泛着紫。

“吃点东西。”文斓招呼他过来,察觉他身上一点热气都没有,不由生疑,摸了下他的后脑,皱眉道,“你用冷水洗的?”

许瑞溪窘迫地点点头:“我……没放出热水。”

文斓脸上说不出是什么表情,顿了一会儿,才说:“你怎么不叫我?”

许瑞溪又把头低下去了。

文斓也没有再为难他,给他搓了搓湿哒哒的头发,推着他进了浴室。

浴室很大,旁边的墙壁上装了高端的沐浴设备,文斓摁下几个开关,浴缸里立刻注满了热水。文斓回身在许瑞溪身上一扫,权衡了一下,从旁边的架子上拿了条毛巾,走过去,解了许瑞溪的浴袍带子,帮他把下身围上了。接着剥掉他的浴袍,让他坐到浴缸里去。

整个过程,许瑞溪一直低头缩着身体,呆呆站在原地,任文斓摆弄,脱浴衣的时候,他耳朵简直红得像只煮熟的虾。

水温刚刚好,不烫也不凉,许瑞溪身上一点儿肉都没有,胸都瘦成了排骨状,胳膊也十分纤细,若不是骨架子在那里摆着,看起来还真像个小孩儿。

文斓的衣裤都被漫出来的洗澡水打湿了,他浑然没在意,用喷头给许瑞溪重新洗头。

“我自己来就好了。”完全被当成了小孩子对待,许瑞溪羞赧道。

文斓把喷头递给他,自己挤了些沐浴液,抹在许瑞溪身上。手与皮肤刚刚接触,后者的身体立刻打了个激灵,整个人缩成一团。

文斓微微怔了一下,收回了手。

浴室里一时之间只有水声。

两个人目光相接,许瑞溪动了动腿,又红着脸乖乖把身体展开了。文斓的目光落到他平坦的小腹,轻轻伸手,小心地覆在上面。

“是在这里吗?”

手心里,除了皮肤的温热,什么也感觉不到,但文斓知道,那里有一个孩子,还是他的孩子。

“嗯……”许瑞溪努力让身体放松下来。

许瑞溪的皮肤很好,又嫩又白,在他身上,一个月前弄出来的印子已经看不见了,但是更重要的证据,却留在了他的身体里。

浴室里灯光很足,浴缸水折射出的光耀闪烁在文斓眼中,看不清他的情绪。过了很久,文斓才站起来,用手背擦了擦脸颊的水珠:“洗完出来吃饭吧,不要泡太久。”

晚上,文斓收拾了碗筷便去了隔壁,没再过来,许瑞溪独自睡在大床上,只感觉这一天玄幻不已。白天发生的一切让他的身体很疲累,没多细想,闭眼沉沉地睡了过去。

一夜无梦。


楼主:小安的向日葵  时间:2019-03-14 08:55:37
一大早,小周的车就停在了门外。文斓把一杯热牛奶递给许瑞溪,叮嘱说:“慢慢吃,多吃点。”

文家生活不算奢侈,但很精致。单单是一顿早饭,各式点心就摆了大半桌,许瑞溪原本还有些拘谨,但在看到奶黄包和牛肉肠粉之后,渐渐放开了动作。

奶黄包是现做的,与学校里的隔夜货完全不同,皮很薄,一口咬下去,浓郁的流沙馅料顺着齿间流入舌尖,满口奶香。

牛肉肠粉更是不用说,粉皮薄得近乎透明,内里的牛肉嫩出汁水,堪堪从粉皮边缘挤出来,肉香馥郁,再浇上点咸咸甜甜的酱汁,色泽盈亮,令人食指大动。

许瑞溪这段时间吃东西总是没胃口,今天却兴致很高,要不是顾念着外头还在等他的小周,他能把满桌的点心全扫干净。

早饭后,几个人开车去了市郊的一所医院。这是一家专科医院,文斓在门口受到了院长的亲自接待,两个人谈论一会儿,院长的目光落到许瑞溪身上,点了点头:“跟我来。”

一路从走廊过去,许瑞溪见到了好几个挺着大肚子的男人,个个都神情衰败,面如死灰,更远的地方,还有人在啕号大哭。他不由紧张地咽了口唾沫,移开了视线,专注地盯着自己的鞋尖。

走了没两步,手心忽然被人握住了,许瑞溪扭过头,看见文斓摸了摸他的头发,微笑着说:“别害怕。”

虽然男性孕者在医学上已经被正式认可,但因为人数不多,一般的医院都没有这样的科室,相关的检查设备也少得可怜。好在文家就是做医疗器材的,和这所专科医院有不少合作,在院长帮助下,两个人很快就拿到了结果。

“有七周了,还不错,孩子很健康。”医生笑着说,“就是大人有些贫血,得赶快补起来。”

许瑞溪看着B超图像里那颗豆子一样的小东西,实在很难把它和婴儿联系起来,这个小东西真的在他身体里?

“这么小……”许瑞溪说不上来是什么感受,他手足无措地扭过头,发觉文斓也正紧紧盯着那张图像,神情并不比他平静多少。

“是的,男性计算孕期的方式与女性稍有不同,但大体上是一致的,它正在快速成长,过不了多久,你就会感觉到它的存在。”医生看着他,话锋一转,又说,“当然,男性怀孕需要承担的风险比女性更大,甚至危及生命,如果你不打算要这个孩子,请一定要尽快做出决定,我们会帮你安排手术。”

许瑞溪的手拧紧了,没答话。

回去的时候,院长亲自出来送,走之前,医生单独拉住文斓,再次叮嘱:“如果不要的话,你最好这周之内就送他来,晚了会有风险。”

文斓目光沉了沉,没说什么。

窗外的景色快速掠过,小周在前面开车,许瑞溪安静地坐在后座,一声不吭。

文斓轻声说:“这件事要先通知你的父母,无论你们提什么要求,我都会接受。”

许瑞溪听不出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只说:“我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出车祸去世了,家里只有一个奶奶。”

文斓扭头看他。

想到家里那位老人,许瑞溪心里沉甸甸的:“奶奶她年纪大了,也许接受不了……”

文斓拍了拍他的手。

下了车,文斓先是打电话交待了一些公司的事,又把许瑞溪的工作问题安排了一下,保留了他的岗位,而后问了许瑞溪老家的地址,准备明天一早就过去。

“你在我这里住着,这几天先不要出门,安心养身体。”

“我不能去吗?”许瑞溪问。

文斓摇头:“我先去和她谈谈。”

许瑞溪的老家在临省的一个小镇,位置十分偏远,小周从早上八点一直开到下午太阳落山,才终于在一条泥泞的小路前停下了车。

“怎么办?”小周忙从车上下来。

“走吧。”文斓轻叹一声,俯身挽起西装裤脚,率先踏进泥地里。

这一路走得十分狼狈,幸好文斓年少时爱登山,这样的路也不是没走过,五公里地走得还算平稳。小周就不一样了,他本就胖,平时又不爱运动,好几次差点摔进泥坑里。

两个人艰难地徒步一个半小时后,终于在一间低矮的平房前停下,门口,一个年迈的老妇人正在生火。

文斓有些许迟疑,他站在原地,试图从老人的脸上看出一丝与许瑞溪相似的地方,但是他失败了,走上前问:“请问是许瑞溪的奶奶吗?”

那老人抬起满是皱纹的脸,打量了一眼文斓,警惕道:“你是谁啊?”

小周忙从后面跟过来,把手上的补品和水果一并给了老人:“奶奶,我是许瑞溪的同事,我们路过……顺便来看看您。”

老人家疑心重:“我怎么没听他说过,他工作了?”

“是真的,我们在文耀集团,不信您看,”小周拿出手机,把许瑞溪入职试装时拍的照片递给她看,“您看,和我的衣服一样,这是我们单位的工作服。”

看到照片,老人这才信了七八分,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哎,我就知道这孩子出息!”

“来坐坐,我给你们倒茶啊。”老人笑呵呵地进屋去了。

“不用麻烦了奶奶,我们跟您说说话就走。”小周忙说。

“不打紧呐……”

屋子里连灯都没开,文斓想了想,跟了进去。

从外面看,屋子里是一片漆黑,但走进来,里面的光线也并没有那么差。屋子里很破旧,像样的家具都没几件,唯一能与现代社会接轨的东西,大约就是桌上一个电子血压仪,看样子也是许瑞溪不久前买回去的。

看到这些,文斓总算明白,许瑞溪身上那股没有缘由的自卑和怯懦是怎么来的了。在这样的环境里成长起来,与大城市那些香茶水果里泡出来孩子朝夕相处,处处捉襟见肘,想要做到心境平和地泰然处之,在许瑞溪这个年纪,确实很难做到。文斓心想,他缺失的也许不是胆量,而是底气。

屋子的家具虽然旧,但收拾得非常整齐,客厅里一个大簸箕里晒了不少干辣椒,墙上挂着一幅大毛主席像,下面贴着大大小小的奖状,文斓看过去,清一色都是许瑞溪的,时间从小学延续到高中。

“都是小溪的,这孩子可争气了……”老人家泡了一杯茶,递给文斓。

文斓谢过,端在手里:“他的确很优秀。”

“可惜我一个半身快入土的人了,看不见他成家立业那一天。”老人家直叹气。

“他父母呢?”文斓发现,这屋子里连一张父母的照片都没有,不禁感到奇怪。

老人家顿了一下,道:“小溪小的时候就都过世了。”

文斓放下手上的杯子,决定单刀直入:“他身体有问题,您知道吗?”

老人家愣了一下,忽然发狠地站起来,激动道:“你胡说什么,你到底是不是小溪的同事啊,你怎么乱说话呢!”

小周还在屋外观望,听见声音,立马跑进来,将老人家劝住:“奶奶,别冲动,有话好好说。”

老人家骂着骂着,一下子大哭起来:“我苦命的孩子啊……”

文斓蹲下身,将老人家扶起来,低声说:“他现在很好,我会照顾好他,但有件事,我希望您能如实地告诉我。”

天快黑了,小周在外面把炭火烧好了端进屋开始煮饭,文斓坐在凳子上,听老人家一边啜泣一边说话。

“他是我做工回来的路上,在溪边捡来的,当时他身上就裹了一块布,边上写了个‘许’。大冬天的,那孩子都冻得不会哭了,我看他可怜,就抱了回来。本想着养几天,救活了就送出去,可没想到,这一养,就养了二十多年。”

文斓点头,心中了然:“所以,他是弃婴。”

小周在角落用芭蕉扇煽着火,忍不住说:“也许就是因为他查出来体质特殊,才被父母抛弃的吧,二十二年前,那时候还是很受歧视的。”

看来找父母沟通是不行了,文斓想,奶奶年纪又这么大,还有高血压,不方便再让她遭受额外的打击。

“现在怎么办?”小周趁老人去打水的时候问。

文斓没说话。

他们在老人家里吃了顿便饭就离开了,走之前,文斓留了一笔钱给她。老人家一辈子没见过这么多钱,吓得不敢收,最后被小周半胁迫半劝慰地推了过去。

“那……那你们把这个拿着。”老人从屋子里拿出三个罐头瓶装着的东西递给他,“今年新晒的,我酱了几天,味道正好,这都是我自己种的,城市里买不到。”

小周还在犹豫,文斓直接收下了:“谢谢。”

在镇上的招待所里休息了一晚,第二天天刚亮,两个人便开车往回赶,路上有点堵车,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一进门,文斓便看到许瑞溪正躺在客厅的沙发上睡觉,身上的毯子掉了一截在地上,肚皮都露在了外面。

他走过去,把毯子捡起给他重新盖上,目光落到小腹那块白皙的皮肤,忍不住伸手在上面摸了一下。

许瑞溪身体一缩,一下子惊醒了。

“文先生。”

“睡你的。”文斓收回手。

许瑞溪睡不着了:“您饿了吗?我去给您弄点吃的。”

文斓摇头:“你好好躺着吧。”

见许瑞溪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文斓觉得两个人应该多些交流,问:“今天做了些什么?”

“嗯……给送来的花剪了枝,帮阿姨剥了一盆花生米,下午读了一本书。”

文斓点头:“你不问问我?”

许瑞溪早就想问了,迫不及待道:“您今天顺利吗,见着我奶奶了吗,她好吗?”

“她很好。”文斓简略道。

许瑞溪想听他说更多,但文斓却止住了话头,只问:“你有什么想法吗?关于这个孩子。”

许瑞溪下意识蜷住身体,茫然而不安地看着他。

关于这个孩子,许瑞溪想过很多,从一开始的震惊排斥到平静接受,再到考虑它的去留,短短几天,他的心境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尤其是当他意识到逃避无用之后,他不得不收起那份多余的胆怯,去为自己、为孩子的将来作考虑。为人父母的第一步,大约便是拿出勇气。

从各方面综合考虑,这个孩子的到来无疑是不合适宜的。他和文斓没有感情基础,甚至根本不熟悉,巨大的家庭悬殊横亘在他们之间,让未来的一切都显得如此飘渺不定;他才刚刚毕业,自己一分钱不会赚,将来要怎么去面对养育子女这个严肃的社会课题呢;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现实而严峻的问题,生这个孩子风险太大了,弄不好便会一尸两命,这根本就是一场赌博,他赌不起,文斓也一样赌不起。无论从哪个方面说,拿掉都是最好的决定,对所有人都最有利,但是……

许瑞溪自己也明白,他没有任何理由非要留下这个孩子,只是,每每想到这个决定,他都会从心底里感到愧疚和难受。

许瑞溪低着头,看不清眼神:“都听您的。”

文斓仿佛等的就是这句,点点头,淡淡地说道:“那结婚吧。”

许瑞溪怔愣,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一遍:“什么?”

“我们结婚,把孩子生下来。”

楼主:小安的向日葵  时间:2019-03-14 08:55:37
8.



“您……”

“奶奶那边你不用担心,我跟她说了你工作上的近况,她对你很放心。碍于她的身体,我没有告诉她孩子的事。等到明年,你身体恢复之后,我们再带着孩子去向她报喜。”文斓说这些安排的时候,带了一点征询的意思。

他说得平平淡淡,许瑞溪听着,心中如同掀起一片惊涛骇浪,很久才镇定下来,问:“您是认真的吗?”

文斓点头。

“可是我什么都没有啊……”许瑞溪小声说。

文斓握住他的手,顿了片刻,才说:“这件事责任在我,后果也该由我来负,很抱歉因为我的错误把你牵扯进来,让你陷入这样的困境里,我以前……不是个好情人,但今后会努力做一个好丈夫,对你和孩子负责,希望你能接纳。”

许瑞溪看着他在灯下认真而深邃的眼神,心忽然跳得很快。文斓的眼睛很好看,一旦聚焦,总给人一种深情而专注的感觉,他第一次这么直接地与人对视,几乎挪不开眼。

过了一会儿,文斓捏住他的下巴,凑了过去。许瑞溪吓得赶紧闭上了眼,文斓轻轻笑了一下,吻上他的额头:“走吧,我送你上去睡觉。”

现在的许瑞溪就像只冬眠的刺猬,没事可干的时候,一天能睡上十几个小时。晚饭后才睡了一次,现在说了会儿话,又觉得困了。

文斓惯例帮他放洗澡水,许瑞溪坐在小凳子上,这才回过神来,问:“那您父母那边……不要紧吗?”

“没事。”文斓说,“我会找时间跟他们说,等他们接受了,我再带你去见他们。”

许瑞溪紧张地缠住手指:“他们要是不接受我怎么办?”

文斓走过来,摸了摸他的头发:“不会的,他们就算看在孩子的面子上,也不会为难你,更何况,还有我在,放心吧。你以后是跟我一起生活,而不是他们,所以不用太在意。”

说到这里,文斓想起了什么似的,又说:“我家里的情况有些复杂,以后慢慢说给你听。”

许瑞溪七上八下地点头:“嗯。”

这之后许瑞溪才知道,文家这一代并不止文斓一个,他前面还有一个大哥,一个姐姐,下面还有一个弟弟和妹妹,这强大的家谱让许瑞溪整个人都懵了,好半天都没把人记全。

“你母亲身体很好吧?”最后,他忍不住发出这样的感慨。在他老家,也不是没有超生的家庭,他就认识镇上的一家子,为了要儿子,一连生了五胎,被传了很久的笑柄。

哪知文斓听罢,浅浅笑了一下:“不是,我母亲已经过世了。”

许瑞溪愣了。

“我们都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只有大哥是原配生的,后来他母亲与我父亲离了婚,我父亲又娶了别的女人,这才有了我们几个兄弟姐妹。你过段时间要见的,是我小妹文茜和弟弟文明的生母。”

“那天跟我打招呼的姐姐是……”

“那是二姐文娜,她母亲是位歌剧演员,现在在加拿大定居。我们这一辈里,属她和我最走得最近。”

见许瑞溪满脸迷茫,文斓笑着说:“记不清楚也没关系,以后慢慢就熟悉了。”

既然决定要把孩子生下来,许瑞溪便不敢怠慢,他渐渐从惶惶不安的状态里回过神来,认真听医生的话,开始补充各种营养素,并严格按照营养师定制的食谱进食。没事的时候,他就在家看各种书籍,学习这方面的知识。

男性孕者前期很不稳定,他又营养不良太久,身体虚弱,医生交待这段时间不能剧烈运动,不能出远门,也不能乱吃东西。文斓为了安全起见,干脆让他在文家住下了,交给自己人照料,总是放心些。

许瑞溪经常会有反胃的情况,尤其是早晨,厨嫂文姨基本上每天都要给他准备双份的早餐,怕他吐干净了胃里没东西。

有时候文斓看他实在吃不下,会让文姨做些开胃的菜,只是许瑞溪的味口因为身体变化影响,时常吃几口就搁了筷。

“再吃一点,”文斓用哄孩子的口吻说,“没营养身体怎么受得住。”

许瑞溪动了动筷子,看得出他也想为了孩子再吃两口,可最近不知怎么,他的味蕾好像不听使唤似的,吃什么都觉得没味儿,饭嚼在嘴里实在难以下咽。

文斓看着他,忽然想起了什么,起身去冰箱翻了翻,拿出一个大玻璃瓶。

许瑞溪只一眼,眼睛就亮了:“这是干茄子?”

“干茄子?”文斓看着瓶中黑乎乎的东西,“不知道,奶奶给你的。”

倒出来一看,还真是茄子,许瑞溪急不可耐地夹了一筷子,熟悉的味道刺激味蕾,他眼泪都差点出来了:“好吃,奶奶的味道。”

文斓也尝了一筷子,味道确实不错,里面掺了虾皮,和茄子的绵柔混在一起,又鲜又香,微辣酸爽,口感很特别:“这是怎么做的?”

“晒的,”许瑞溪倒了些拌在饭里,“新鲜的茄子和辣椒,茄子连着皮削片晒干,切成末,和辣椒一起混着虾皮做的烩菜。”

见文斓一脸茫然,许瑞溪低低地笑了一下:“以后有机会我做给你看,这个我也会做,但是没有奶奶做得好吃。”

文斓见他有了胃口,放下心来,抿着嘴点头。

适应新环境之后,文斓挑了个时间,帮许瑞溪从宿舍搬了出来。他本来就没多少东西,除了书就是就一些旧衣服,收拾的时候,文斓走过来看了眼,没表露什么,只说:“就留在这里吧,这些衣服你很快都穿不了了。”

许瑞溪当然知道他指的什么,脸红了红,把一些实在没法再穿的用袋子打包好,整齐地放在了垃圾桶旁边,想着也许有人会需要。另一些被他塞进行李箱里拖走了,走时顺便还捎上了那盆青葱。

下楼的时候,宿管阿姨看他的眼神,欣慰得就像看到终于同意搬走的钉子户似的。

回别墅之前,文斓带他去买了几套衣服,全是纯棉的舒适款。换上崭新的衣服,许瑞溪感觉好像换了个人似的,以前那种灰扑扑的感觉一扫而光,加上最近吃饭规律,脸上养出了一点肉,显得精神了不少。

“不错。”文斓点评道。

许瑞溪显得很不好意思,伸手要去够吊牌看价,文斓已经让人去开票了。

“这个要很贵吧?”

“你喜欢就不贵。”文斓微笑道。

仔细去看,他发现许瑞溪其实长得挺好看的,五官端正,皮肤又白,还有一双大眼睛。大概是以前的坏习惯,让他总习惯低着头,加上身体瘦弱,脸上也没什么血色,一直给人一种没精神的错觉。现在换了一身装扮,又剪短了头发,整个人都利索了不少。

“文先生?”

文斓回神:“走吧。”

楼主:小安的向日葵  时间:2019-03-14 08:55:37
回到文家,家里来了个不速之客。

“回来了?”文娜坐在沙发上涂指甲油,瞥见文斓身后的许瑞溪,眉毛轻轻皱起来。

她与文斓对视了一眼,心中已经知道了个大概。

对于文斓能做出这个决定,文娜是早有预料的,她这个弟弟玩归玩,骨子里其实是个家庭观念很强的人,对于婚姻和后代的重视程度颇高。但得知他真的决定在三十二岁这年因为孩子选择婚姻,仍然让她感到不可思议。

“Cool!”文娜对他竖了个大拇指,紧接着便泼了盆冷水,“爸爸明天回国,叫我们去吃晚饭。”

“那就去吧。”文斓把手上的衣服袋子递给许瑞溪,让他先上楼去。

“嗨,帅哥,又见面了。”文娜冲许瑞溪眨眼。

许瑞溪涨红了脸回了句“你好”,便乖乖上楼去了。

“你真的决定了?”等到客厅只剩下两个人,文娜问。

“嗯。”文斓把从超市买的东西一一塞进冰箱里。

文娜促狭一笑:“明天你要带他去吗?”

文斓摇头,想到了什么,又说:“上次你说的那个珠宝,现在还能买吗?”

“能啊,你要买?那可不便宜。”

“你帮我联系看看。”

第二天,文斓一早就去了珠宝行,而后文斓带着这份贵重的礼物直奔文家老宅。

文家家大业大,几个子女成年后都会购置自己的房子搬出去住,不会时常聚在一起。一年到头能交流感情的时间,除了过年之外,全靠父亲文士清的召唤。

今天人来得很齐,连大哥文旭都从母家过来了。文斓到的时候,他们正在地毯上堆乐高。

“大哥。”文斓点头,扫过捂嘴偷笑的文娜。

文旭抬头一瞥,叼着烟含糊地应了一声,低头拼小人儿去了。

“三哥,你来啦?”小妹文茜扎着双马尾从凳子上溜下来,与他拥抱了一下,之后去厨房吩咐阿姨端水果和茶出来。

小姑娘今年十七,还没成年,最爱干的就是穿各种奇形怪状的衣服出去拍照,然后找人帮她修图,发到网上去,文斓经常听她妈在吃饭时汇报她的微博粉丝数。

“三哥,好久不见。”老四叫文明,今天染了一头灰里发绿的毛色,这俩兄妹年纪比他小了十来岁,审美一惯和他相差巨大,看不懂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发色不错。”文斓点了点头。

老四立刻羞涩地撸了把头发。

“欣姨呢?”文斓又问。

文茜听到她妈的名字,跑出来:“你找我母上大人啊,她在上面阳台呢。”

文斓带着珠宝盒子去楼上找欣姨,底下几个人面面相觑,笑成一团。

大哥文旭板起脸教训了一下弟弟妹妹们:“看热闹不嫌事大啊,都正经点儿。”

几个人都捂住嘴,大眼瞪小眼地互望一圈,而后“噗”的一声,再次大笑出声。

“一群没良心的浑蛋……”大哥骂骂咧咧地吐掉嘴里的烟,也扯了扯嘴角。

“这么开心,说什么呢?”老父亲推门进来,见到一屋子女有说有笑,心情立刻好了不少。

“爸!”

“爸爸……”

“文斓呢?”周围瞥了一圈,唯独没看见文斓。

“楼上呢,马上就下来了。”文旭道。

文茜立刻上去圈住他的脖子:“爸爸,你给我带限量版的手办了吗?”

“哎哟,我给忘了……”

一墙天花板之隔,文斓合上珠宝盒子,递给欣姨:“您拿着吧。”

“这怎么合适,这太贵重了。”欣姨推脱道,眼睛却不离项链盒子。

“事情就是这样,父亲他一向听您的,您就看在孩子的份儿上,帮我这个忙。”文斓诚恳道。

“这……”欣姨犹豫一阵,还是收下了,“好吧。”

楼主:小安的向日葵  时间:2019-03-14 08:55:37
9.



一家人围着圆桌坐齐,父亲文士清亲自开了瓶红酒:“来,都倒上。”

文茜嚷嚷着也要喝,被母亲拦下了,给她换了杯葡萄汁。

“讨厌……”文茜嘟起嘴。

“爸爸年纪大了,咱们一家人,以后是聚一次少一次……”文士清看着自己这几个子女个个都已长大成人,分外感慨。

“爸,难得聚一起,说这些干什么。”大哥文旭皱眉道。

“就是,”文娜笑道,“下一句该不会要催婚了吧。”

几个人都哄笑起来,只有文斓保持着微笑,手上不停地摩挲着高脚杯。

“你不说我还忘了,”文士清放下杯子,在几个成年子女脸上扫过去,“你们……到底谁打算先让我抱上孙儿啊。”

老四的鸡腿都塞到了嘴边,一下子僵住了,长大了嘴巴。

饭桌诡异地安静了下来,几个人都面面相觑,谁也没先说话。

“你们都看老三干什么?”父亲问。

文斓低头笑了一下,拿醒酒器给自己倒满,站了起来。

文茜下意识拽住了老四的袖口。

“爸,”文斓的声音不急不缓,“我今天来,有件事要跟您说。”

父亲抬头看向文斓。

他这个儿子,一向是几个兄弟姐妹中最懂事,也是最稳重的一个。大儿子文旭离婚时被判给了女方,一直没有跟在他身边,后来又继承了母家的家业,不可能再插手文家的,而二女儿热衷艺术,有自己的工作室,对商业上的事毫无兴趣,因此这些年,继承文家生意的担子,基本都落在了文斓的身上。

文斓七岁时生母就因病去世了,一直是由他亲手带大,在几个子女中,脾气秉性是与他最为相似的。

“这么隆重,”文士清笑了一声,慈爱道,“说说,什么事。”

文斓看着他:“我当爸爸了,打算下个月结婚。”

文茜率先拍起手:“三哥,你太帅了!支持你!”

老四也把鸡腿放下,跟着鼓掌。

“哦……”文士清看他搞得这么严肃,还以为是什么事,转而笑道,“这是好事啊,什么时候把媳妇领进门来让我们看看,我倒是好奇,是什么人能让你定下来,这姑娘不简单啊。”

文斓却没怎么笑,又说:“他不是个姑娘。”

文士清的笑容僵在脸上:“你说什么?”

文斓放下酒杯,顿了顿,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从自己睡错人到发现对方怀孕,再到接触许瑞溪的家庭,最后到共同作出这个决定,文斓不仅没有避重就轻,反而把将来可能出现的隐患和需要承担的风险全都说了出来。

话毕,一桌人都目瞪口呆,谁也没先吱声。

文斓在一圈人脸上扫过,握酒杯的手紧了紧。这些都是他最亲最熟悉的人,他并没有隐瞒的必要,他虽然出生在一个颇为复杂的家庭环境里,但对家庭仍存在憧憬和依赖。换句说话,他不需要虚假的支持,如果这些人都不能了解实情,这对他将来的生活是存在威胁和隐患的,他必须在最开始的时候就把它揪出来解决掉。

文士清的脸色阴晴不定,自己倒了杯热茶,低头喝了一口。

“你想清楚了吗?”许久,文士清才问。

“想清楚了。”文斓道。

“你是文家人,你知道这样做,会给自己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吗?”文士清沉声道。

“我知道。”

文士清又喝了一口茶,大拇指搭在茶杯柄上,腕上的青筋都暴了出来。

文茜生怕他下一秒会把茶杯摔出去,吓得躲进四哥的怀里。

“士清……”欣姨坐在一旁,把手搭上了他的胳膊。

气氛有很长时间的凝固,许久,文士清长长地叹了一声,问了句让所有人都倍感意外的话:“孩子……有多大了?”

“九周,”文斓说,“很健康。”

文士清点点头,在其他几个子女脸上扫过去:“你们是早就知道了?”

“昨天才听二姐说的。”老四最耿直,脱口道。

文娜立刻一个眼神杀过去,老四一哆嗦,鸡腿都吓掉了。

“所以你们都同意了?”文士清问。

几个人都没说话,渐渐地,都不声不响地点了个头。

文士清一噎,又看向欣姨:“你也同意了?”

欣姨含蓄地笑了笑。

文士清把茶杯一推,拿起筷子开始吃菜,吹胡子瞪眼道:“都同意了还问我干什么。”

文斓微微一愣,就见文士清夹菜的手顿了一下,像是才反应过来似的:“我这就要……当爷爷了?”

文茜见状,一下子从凳子上蹦了起来,打破了沉默的气氛,欢呼道:“我也要当姑姑了!”

那天的饭吃到最后,全变成了取名大战,连文富贵和文美丽这种名字都出来了,简直让文斓无可奈何。

饭后,兄妹几个去楼上打麻将,欣姨从书房出来,拿了个小盒子。

“这是……?”

“这是你妈临终前留给你的,”文士清瘫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说,“本来想等你带媳妇上门的时候,由我亲自给你们,现在看来应该是用不上了,你自己拿去吧。以后逢年过节,他要是愿意来,你就带他来,要是不愿意,你就自己去过你们的小日子。”

文斓接过,见里面是两张银行卡,一张新一张旧,不用猜也知道,肯定有一张是文士清刚刚放进去的。文家不缺钱,这钱自然是给许瑞溪的。除了银行卡之外,旁边还有几件首饰盒,看起来应该是项链和戒指。文斓的生母出身书香门第,讲究传承,想来多半是传给媳妇的信物。

“这个也给你。”欣姨递给他一个户口本。

他们几个子女虽然不是一个母亲所生,但除了大哥之外,其他人都在一个户口本上。从某种意义上说,给他户口本,就是要他自己出去自立门户的意思了。

文斓接过,顿时感觉手上沉甸甸的:“谢谢爸。”

文士清疲惫地挥了挥手:“去吧。”

文斓笔挺地站着,弯腰给他鞠了一躬,又对欣姨道了谢,转身走了。

“这小子……”等人都远了,文士清这才笑出来,摇摇头,“跟我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

“你真的不反对?”欣姨笑道。

“反对什么?”文士清气哼哼地把腿一跷,“老子年轻时拼命挣钱,不就是为了他们今天能想娶谁就娶谁,想嫁谁就嫁谁。我的儿女要是连这点自由都没有,我爬到今天这个位置干什么?他是我文士清的儿子,我看走出去谁敢说一个不字。”

欣姨揶揄:“行行行,就你能。”

“你别说,这小子还真是个男人,有担当。”文士清说到这里,别扭地摸了会儿下巴,探头小声问,“真有了?”

欣姨笑了:“是真的。”

“昨儿晚上老袁从云南送了一箱鲜松茸过来,你回头让人捎过去,别说是我送的啊。”

“知道啦。”

======
晚上八点就不更了,有事。
贴吧好多年没用过了App弄不明白,也不大会水帖,各位有想法有意见都可以直接说。另外,感谢帮忙给“邀请券”捉虫的两位,不过贴吧一经发出没法修改,下次我会注意。

楼主:小安的向日葵  时间:2019-03-14 08:55:37
今天更新有,但会晚,大概要到凌晨,各位别等

楼主:小安的向日葵  时间:2019-03-14 08:55:37
11.



从来没戴过任何饰品,戒指刚套上手指还有一阵不适应,许瑞溪低着头,老忍不住去摸它。

这是个男士指环,样式很简单,没什么花样,符合文斓一贯的审美。

家啊,他也要有家了,许瑞溪把戒指贴在肚子上,闭上了眼。

有些迷茫,但并不害怕。

他们没有在医院等很久,许瑞溪一杯水还没喝完,楼梯口上来两个人。为首的男人身材高大,穿着一件黑色衬衫,胸前的扣子开了两颗,隔着薄薄的衣料,能看出内里雄健的肌肉线条。那人远远看见他们,迈着沉稳的步伐走了过来。

许瑞溪下意识拽住了文斓的手。

这男人长得十分具有侵略性,属于扔在人堆里能一眼吸引所有人眼球的那种,他的五官非常立体,鼻梁高挺,眼神深而沉,帅倒是帅,但气场太过强烈,莫名让许瑞溪感觉出了一丝威慑力。

文斓察觉许瑞溪有些紧张,嘴角勾起一抹笑,捏了捏他的手心。

“文总。”那男人走过来,对文斓低声说,“我欠你一个人情。”

许瑞溪扭头在两人之间巡睃。

竟然是认识的?

“卓老板言重了。”文斓淡淡一笑,“人在里面。”

卓老板抬脚便往病房里去,经过许瑞溪时,短暂地顿了下步子:“你家孩子?”

文斓含笑点了个头。

卓老板没有再说话,径直进了病房。

“走吧,”文斓拉住许瑞溪的手,“回家。”

“他……”许瑞溪一头雾水,“顾泠不要紧吗?”

“他在这里,你室友肯定不会有事。”

“他是谁?”

“卓勤,‘桃源’的老板。”文斓顿了顿,还是告诉了许瑞溪,“你以后看到他,可以礼貌些,但不用怕。”

“桃源”是A市有名的夜总会,文斓一提到这个,许瑞溪便猜出这人是做什么的了,他感到些许讶异,顾泠怎么会认识他?

离开前许瑞溪回了个头,正好瞥见卓勤关门的背影,心中一惊,他不就是越野车后座上那个男人吗?

两个人走到楼下,文斓正要去开车,许瑞溪的肚子惨烈地叫了一声。

“饿了?”文斓好笑。

许瑞溪脸都臊红了。他从早上出门到现在,就吃了两个包子,平常人都饿得够呛,别提此时他肚子里还揣着一个。

医院附近有不少汤粥养生餐馆,专门给病人补身体的,虽然夜已经深了,但大多都还开着。想到路上还得开小半个钟头,文斓没让他饿着回家,而是带着他去了一家汤馆,点了一份墨鱼汤和牛肉饼,把他喂饱了才塞进车里。

“先别睡。”文斓一边调整后视镜一边叮嘱,“医院不干净,先回去洗个澡。”

“嗯。”许瑞溪其实没有吃太多,但胃顶得厉害,他怕自己吐出来,只好把车窗开了条缝,脑袋趴着窗沿看外面的风景。

车子还没开出停车场,迎面来了一辆依维柯横在路中间,几个护士同时从大楼里出来,护着卓勤把一个年轻人抱了上去。

“顾泠。”许瑞溪微怔。

文斓侧头一瞥,皱了下眉,按下车窗:“去哪儿?”

“B院。”卓勤沉声说,眼睛紧盯着车上的顾泠,目光里竟然有那么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像是愤怒,又像是心疼。

文斓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片刻后让许瑞溪从车内抽了张名片给他,递给卓勤:“那儿的院长我熟,你找他帮忙,省事。”

卓勤这才把目光转过来,接过名片,对文斓点了点头:“谢了。”

卓勤也不是个话多的,等护士把人安置好了,自己也开门上了车,一行人很快浩浩荡荡地走了。

“B院?”许瑞溪重复道。

“嗯。”

许瑞溪倏地握紧了手心——B院是一家专科医院,他之前两次产检就是在那里做的。中心医院已经是本市最好的医院,为什么好好地要把人转去B院?这里面发生了什么,简直不言而喻。

一瞬间许瑞溪联想到了很多东西,为什么顾泠性格这么冷淡,为什么他排斥与别人过多接触,又为什么没有父母,现在看来……似乎一切都有了解释。

“想什么?”文斓出声打断了他的思路。

许瑞溪扭头看着文斓的侧颜,问:“卓老板既然这么心疼,为什么又要那样对待他呢?”

文斓有些许意外许瑞溪竟然能看出来,开口道:“不是每个人都知道怎么正确地表达。”

许瑞溪似懂非懂,小声说:“我好幸运啊。”

“我遇到您之前都不知道自己……是那种体质,我一直以为我是正常人,和同学相处的时候,也从来没觉得自己不一样。”许瑞溪说,“如果我一开始就知道的话,情况可能会更糟糕吧。”

文斓单手开车,另一手在他脑袋上摸了一下:“你是正常人,现在也是。”

许瑞溪在他手心蹭了蹭:“因为我遇到的是您。”



楼主:小安的向日葵  时间:2019-03-14 08:55:37

12.

领证结婚这种事,换做两个月前,许瑞溪是绝不相信会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然而事实是,他现在站在婚姻登记处的门口,紧张地整理着衣领,手心的汗出了一层又一层。

“来,新人过来拍个照。”

文斓领着许瑞溪过去,帮他把越理越乱的领带系好,笑了笑:“怕什么?后悔了?”

许瑞溪的耳尖红透了,如实道:“我……有些紧张。”

“应该的。”文斓握紧他的手,顿了顿说,“我也紧张。”

许瑞溪微怔,抬头去看文斓。

文斓有一双很迷人的眼睛,灯光熏染下,高挺的鼻梁仿佛自带柔光,此时他的睫毛因为光源颤动了两下,看得许瑞溪一阵心动。

“来,靠近一点,看镜头,一、二、三——咔嚓!”

领完证出来,许瑞溪拿着自己那张结婚证,盯着上面的照片,整个人都是懵的,他们这就是……合法夫夫了?

周围像他这样的人显然不在少数,有两对刚领完证的小夫妻站在门口和门头合影,纪念这神圣的一刻。

“要照吗?”文斓保持着微笑,在一旁耐心地等着。

许瑞溪看了眼不远处的小夫妻,摇了摇头。

文斓笑了一下,拉着他走到那对小夫妻身边:“帮我们也照一张吧。”

女孩儿转过身,吃惊地看着他俩:“你们也是……?”

“这是我爱人。”文斓说。

文斓的话说得无比自然,却让许瑞溪心中一跳,原本热度就没下去的脸更红了。

女孩儿笑开了:“好啊,你们快站一起。”

文斓比许瑞溪高了大半个头,微微弯下腰,将许瑞溪搂进怀里。

女孩儿兴奋地连拍了三四张,又指挥他们道:“快,亲一个亲一个。”

拍照的整个过程,许瑞溪僵直了没敢动,听到女孩儿说亲一个,更是紧张得手足无措,扭头去看文斓。文斓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安抚性地握住他的手背,在他嘴角上蜻蜓点水般地吻了一下。

头一次被人当众亲吻,许瑞溪羞得头都抬不起来了。嘴唇上的温度热热的,许瑞溪惊奇之余,忍不住想,原来文斓的嘴唇是这么柔软的,很好咬的样子。

拍完照,两个人都饿了,文斓原本想带许瑞溪去附近一家新开的料理店,后来怕许瑞溪吃不惯生的,绕了一圈决定还是回家。

一大早就出门,一直忙到现在,还没等到家,许瑞溪就靠在车座上睡着了,脸上有着浓浓的倦意。

下车时,小周正犯难,文斓走下来,直接伸手一个横抱,轻松将人抱进了屋。

“不吃饭了吗?”文姨问。

“让他睡吧。”说着,抱着许瑞溪上楼。

文姨注意到两个人的新戒指,露出笑意:“好的……”

许瑞溪睡的是文斓以前的一间卧室,有一次他不慎用烟头把地毯给烧了角,屋子里一股怪味,怎么都散不尽,便搬去了隔壁。后来房间修复完毕,他嫌麻烦,就没有再搬回来。

房间很宽敞,还保留着一间主卧该有的规格,文斓小心地把许瑞溪放在床上,刚要给他盖被子,许瑞溪打了个滚,自己钻进了被子里,只露出半个脑袋。

文斓站在原地,在房间里环视一圈,陷入深思。

下午,许瑞溪刚睡醒,院子外来了很多人,吵吵嚷嚷的,好不热闹。

“怎么了?”他揉着眼下楼,看见小周正在屋外指挥工人们搬卸家具。

“吵到你了?”小周扭头,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已经让他们小点儿声了。”

“没有没有,我本来就睡好了。”许瑞溪让开位置,让工人们把东西抬进去,“这是……文先生买的吗?”

“是的,”小周道,“本来是要重新装修的,考虑到你的身体状况,现在就只换些家具,简陋了点,别介意。”

许瑞溪忙道:“现在的就很好啊,我一个人睡完全足够了。”

小周愣了一下,笑出了声:“你傻啊……”

许瑞溪一头雾水,见文斓拿着一份文件从书房走出来,叫了他一声:“文先生。”

文斓把文件递给小周,揉了把许瑞溪的头发:“去吃点东西。”

文姨怕他饿着,食物几乎是一直温着的,许瑞溪才睡醒没什么食欲,小口小口地吃了些粥,转头又去马桶边吐了个干净。

他这两天反应很大,吃点儿东西就吐,喝水也吐,早晨起来刷牙都不敢太往里。几天下来,好不容易养起来的一点肉又迅速地消瘦了下去,原先许瑞溪看到书里提到的那些反应,他还暗自庆幸自己没有,没想到时候到了他也一样。

文斓听到声音,走进来,递给他一块毛巾,安抚性地替他拍背。

“谢谢。”许瑞溪吐得眼眶都红了,把整张脸埋进毛巾里。

文斓摸到他后背上出了一层汗:“要不要洗个澡?”

许瑞溪只是摇头,整个人脱力地往一边倒。

文斓伸手把他抱进怀里,柔声说:“是不是很辛苦?忍一忍,过了这个阶段就好了。”

许瑞溪抵在他胸口,紧紧抿着唇:“嗯。”

晚上,许瑞溪勉强喝下去一碗酸汤,文斓走过来,把一个厚厚的册子递给他:“看看这个。”

“这是……”

“国内几家知名婚庆公司,你看看哪个好,选一家。”

许瑞溪手指一抖,脸色苍白道:“婚庆?”

“怎么?”

是啊,国内的传统不就是结婚领证,然后办婚宴邀请亲友吗?许瑞溪都差点儿忘了。

“文先生……”

文斓注视着他。

许瑞溪看向文斓,憋了半天才小声说:“这个婚宴,我可以不办吗?”

他极少提什么要求,文斓被勾起了兴趣:“你说说理由。”

可惜许瑞溪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一个正当理由来。

“你是觉得,无法面对你的同学和朋友?”文斓猜测。

许瑞溪认真地思考着,脸色十分纠结。

文斓心中了然:“没事,也好,等孩子出世了再办吧。”

许瑞溪松了口气,看文斓还在盯着婚礼册子出神,顿时愧疚感上来了,改口说:“要办也可以,我就是随便说说。”

文斓看着他,笑了:“不急。”

许瑞溪想了想,学文斓上次一样拿出纸笔:“那我也给您打个欠条吧。”

两个人日子还没开始过,先互相交换了一个欠条,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晚上,文斓帮许瑞溪洗澡。热水冲下来,浴室里热气蒸腾,文斓从背后抱着许瑞溪,轻轻脱掉了他的浴巾。

头一次坦诚相见,许瑞溪羞红了脸。

虽然在法律上说,他们已经是夫夫,做什么都不奇怪,但想到肚子里还带了一个,许瑞溪对于接下来的事总有些排斥和不安。

文斓的手很大,从侧腰一路抚摸下来,引得许瑞溪阵阵战栗。

“好像能看见一点了。”最后,文斓的手停留在小腹的位置。

那里仔细去看,能看见一丝微小的隆起,如果不是亲眼在医院看到,实在让人很难相信,里面躺着一颗正在快速发育的小豆子。

“嗯……”许瑞溪也低头去看,文斓的大手就覆盖在他的小腹上,小幅度地抚摸着,带了一丝安抚的意味,他忽然有种奇异的感觉,文斓是在跟这小东西打招呼吗?

男性的身体没有女性那么柔软,体形的变化也不如女性那么明显,一般要到四个月才会看得出变化,现在还有点早。

两个人盯着肚皮看了一会儿,文斓便开了花洒,给他洗澡。

许瑞溪一直乖乖配合他的动作,没说话,吹头发时,他在垃圾桶里看见一只泡水的烟头,说:“好久没见您抽烟了。”

“嗯,烟对你和孩子都不好。”

许瑞溪看着文斓的侧脸,心想,文斓是真的很看中这个孩子吧。

=========
啊,希望不会被吞……如果再有哪章被吞了麻烦仙女们大声吼一声

楼主:小安的向日葵  时间:2019-03-14 08:55:37
13.

顾泠的事许瑞溪没有去关心后续,毕竟涉及个人隐私,当初在医院,文斓便没有去打听顾泠的病情,而是直接通知了“家属”,现在他同样认为还是不要去打扰得好。

领证之后几天,文斓都没有去工作,除了陪许瑞溪去医院做了一次检查,一直没有出门,连电话都没响过一个。

许瑞溪也是这时候才知道,文斓其实有两个手机号码,一个对公,用来处理工作上的事和一般的人际关系,由小周保管。另一个是私人号码,只有少数几个关系密切的亲人朋友才知道。

而最开始文斓给他的那张名片上,写的是私人号码。

许瑞溪不敢说这个举措代表了什么,但至少可以证明,一开始文斓对于他的出现,并不是排斥的。

离贷款还款日越来越近,许瑞溪有些着急,之前的兼职单他反复看了好几遍,里面大多数工作都是需要外出的,少数几个可以在家工作的,譬如打字员和绘图师之类,也都需要相当的技术能力。最后思来想去,他挑了一个手写的工作,给一家婚庆公司做手抄,写一份一块钱。

虽然收入不高,但好在是当天结算,许瑞溪算好了,他一天抄一百份,加上之前还剩下的存款,刚好可以把钱还上。可惜理想美好,现实却骨感,写了两天之后他便发现,对方对手写的质量要求很高,不能错漏,字迹还得清晰优美,这导致他速度根本快不起来,一天写个三十份就头晕脑胀了。

再加上文斓最近在家,他不能太明目张胆,怕被文斓查问。他也不是没想过找文斓帮忙,文斓肯定不会吝啬这点钱,但许瑞溪并不想那么做,毕竟只有八千块钱而已,本身也不是一件很难办的事,他觉得自己应该先努力看看。

白天写了一天,晚饭的时候,文姨做了道醋溜鱼,许瑞溪很喜欢吃,难得吃了一大碗米饭。

“天天都这样就好了。”文斓笑道,给他夹菜。

“以前学校也有这个菜,不过太贵了,而且没有文姨做得好吃。”许瑞溪说。

“嗯,以后天天让文姨给你做。”

说到这个,许瑞溪见缝插针地问:“医生说,过了这个月可以适当活动活动了,我到时候,可以去上班吗?”

“上班?”文斓没想到许瑞溪还存了这样的念头,好笑道,“不辛苦吗?”

许瑞溪摇头,他从小就吃惯了苦,并不觉怀孕上班有什么,反而是这样养尊处优的生活,让他没有安全感。再说那么多职业女性都能做到,他又不比谁娇贵,有什么资格天天赖在家里当米虫。当然……最重要的是,他现在需要收入。

“到时候看情况。”文斓只说。

吃完饭,许瑞溪坐在凳子上看食谱写东西,文斓在一旁看财经杂志,两个人各忙各的,互不打扰,倒是分外惬意。看了没一会儿,文斓的手机响了,他以为是小周,看也没看就按下了接听键。

“文斓……”外音里是一道清亮的女声。

文斓目光移到手机上,微微皱了下眉。

“好久没见你啦,你最近干吗呢,在国内吗?我昨天刚回国——”

客厅里,腻人的声音突兀地被切换进了手机听筒里,文斓拿着手机去了阳台。

许瑞溪保持着埋头看书的动作,直到文斓消失在走廊里,才抬起头。这段时间以来,两个人虽然兴趣爱好都不同,但日常相处还算和谐。无论是工作上的事,还是家里的事,文斓接电话从来不避讳许瑞溪,这还是头一次。

电话那头的女声一听就不是工作上的关系,与文斓相熟的几个亲戚,许瑞溪基本上也都知道了,那会是谁呢?

过了没一会儿,文斓拿着手机回来了,脸上看不出情绪。

许瑞溪以为他会解释些什么,文斓看了他一眼,却只说了句“休息吧”,便带着他一起上了楼。

之后的几天,文斓变得很忙,每天一大早就出去,经常到深夜才回来。有一天晚上,许瑞溪抄东西抄到半夜,口渴出去喝水,正好撞见文斓在门口换鞋。

“这么晚啊?”许瑞溪说,“吃饭了吗?”

“吃过了,”文斓走过来,摸了摸他的头发,“怎么还不睡?”

“晚上吃咸了,起来喝点水。”两个人侧身而过,许瑞溪闻到文斓身上有一股香水味,他微微一愣,怔在原地。

“怎么?”文斓见他表情不对。

“没……没什么,我上去睡觉了。”许瑞溪落荒而逃。

文斓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稍一低头,也闻到了那股味道,皱了皱眉。

紧跟着上楼,许瑞溪的房门已经关了。

文斓在门口敲了敲:“小溪?”

里面没人应,他想了想,推门进去。

房间里只开了一盏壁灯,床上的人整个埋进了被子里,一副抗拒交流的模样。文斓好几次想开口,最后又放弃了,只说:“好好休息,别多想。”

床上没反应,像是睡着了,文斓只好作罢,转身离开时,他瞟到书桌上放了一叠红色卡片,拿起来瞅了一眼。

这是一份民国婚书,全篇手写,非常漂亮的正楷字,他认出这是许瑞溪的字。

他目光沉了沉,但什么也没说,把东西放回了原处,离开了房间。



月底惯例要去医院做检查,小周一早就等在门口,文斓去书房拿上次检查的资料,许瑞溪在车上等他。

“周先生,你每天都和文斓在一起吗?”许瑞溪看着窗外问。

“嗯?”小周笑了笑,“你不用叫我周先生,跟文总一样,叫我小周就行了。是的,文总工作忙,基本上都是我帮他开车。”

“嗯……那他最近,很忙吧。”许瑞溪小声问,似乎显得很不好意思。

小周点点头:“是啊,最近公司和邱家有个合作,已经到了紧要关头,但是出了点状况,文总正在四处跑关系。”

“邱家?”

“你还不知道吧,就是那个做进出口贸易的邱家,文耀一直和他们有合作,之前的几年都挺好的,但是今年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对我们的态度变得很微妙,文总为这件事烦了好几天了。”

许瑞溪愣愣地说:“那我能帮他做些什么吗?”

“嗨,你把身体养好,就是对他最大的支持了——哎,文总来了。”

男性孕期需要做的检查比女性更多,文斓很有耐心,每一次都坚持陪他来,并一起等到做完再送他回去。相比于走廊外那一排独自来做检查的孕夫,许瑞溪实在是幸福许多。

“指标不合格,怎么,最近没休息好吗?”医生看完结果,抬了抬眼镜的镜片。

“我……这有影响吗?”

“当然有影响,”医生道,“大人天天劳累,小孩子也会感到不舒服,严重的话,还会影响孩子发育。”

见许瑞溪一下子就紧张起来了,医生咳了一声,又说:“孕期受激素影响,情绪是会敏感些,容易失眠,但是要注意调节,都要当爸爸了,有什么想不开的先放一边去,没什么大不了的。”

说完,他看了眼身后的文斓:“丈夫也要注意疏导。”

文斓点头。

从医院出来,许瑞溪一直魂不守舍,文斓把他的手握进手心,问:“怎么了,最近在想什么?”

“没什么。”许瑞溪低着头,“有点想家吧。”

文斓想了想:“我们给奶奶打个电话?”

“奶奶家里没有电话。”说到奶奶,许瑞溪不知道怎么,眼眶有些泛酸。

“没事,我找人帮忙。”文斓见状,忙把许瑞溪按进怀里,“别哭。”

许瑞溪本来不想哭的,听到文斓这么安慰他,反而所有的委屈一下子上来了,埋在他肩膀上,无声地掉眼泪。

文斓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感受,怀里这个人真的很乖,很懂事,一直安心地跟在他身后,从不给他添麻烦。仔细一想,许瑞溪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有着大好的前途,本可以找份稳定的工作,谈个正常的恋爱,带着女朋友高高兴兴地回老家探望老人,就这样结婚生子,一辈子都不会发现自己身体的异样。但是如今因为自己的差错,导致他不得不放弃工作,放弃社交,待在家里大门不出,冒着没命的风险替他孕育孩子。

文斓忽然觉得自己很自私,他的确没有尽到一个丈夫该有的责任,他甚至连安全感都没有给过他。

“对不起……”文斓亲吻着他的发旋。

许瑞溪哭着哭着,渐渐睡了过去,文斓小心地将他抱进怀里,拿了张湿巾给他擦脸。

小周在前座动也不敢动,等到后座没什么声音了,才探出头,悄声问:“文总,现在走吗?”

文斓没答话,过了一会儿,他忽然问:“我记得你是去年结的婚?”

小周愣了一下:“是啊。”

“你和你妻子……”文斓措了一下辞,“是怎么相处的?”

这个问题把小周问懵了:“相处?夫妻嘛,还能怎么相处。”

对上文斓的眼神,小周一哆嗦,又迅速说:“爱她,呵护她,照顾她,替她解决生活中遇到的所有麻烦,满足她的一切物质需求,从身到心保持对她的绝对忠诚。”

文斓眼里少见地露出迷茫的神情。

“文总啊,”小周挠头说,“您是不是……不知道怎么和小溪相处啊?虽然你们已经结了婚,但是你们两个没有感情基础,之所以在一起,全是因为这个孩子。现在真的住在一个屋檐下了,才发现,除了这个孩子之外,你们根本没有共同语言。”

文斓想了想,觉得他说得好像对,又好像不太对。

“其实我觉得解决问题很简单,主要还是看您是怎么想的,您是打算只要这个孩子,等他生了孩子就跟他离婚呢?还是打算这辈子就是他了?”

文斓皱眉:“当然不可能离婚,他是我孩子的另一个父亲。”

“那不就成了,你们俩是要过一辈子的,肯定是要有感情才行,您……您得爱他。”

文斓听罢,眼神更加迷茫了:“爱?”

“我觉得,小溪对您是有感觉的,”小周说,“他今天还问我您最近在忙什么,他能不能帮上忙呢,说明他还是很在乎您的,您得给他一点儿回应,这样你来我往,两个人渐渐有了互动,这不就有感情了。”

文斓若有所思,半晌,点了点头。

“还有,这是您让我查的,小溪的财务状况。”小周递过去一份资料,瞥了眼许瑞溪睡着的脸,感慨道,“这孩子啊,就是太懂事了,什么事总是想一个人扛。”

文斓大致一翻,心中了然,与他猜测的相差无几。

“要帮他还上吗?”小周问,“为了八千块钱这么为难自己,不划算。”

“不。”文斓却有更多的想法,沉吟道,“你去跟人事部的王经理打个招呼,在我办公室安排一个空缺。”

“您是想……”

“他想自己解决,这不是坏事。”文斓很淡地笑了一下,指腹在许瑞溪眉梢轻刮过,“换一个更健康的办法帮他吧,不要揠苗助长。”


楼主:小安的向日葵  时间:2019-03-14 08:55:37
15.
周一一大早,许瑞溪换上工作服,在镜子前照了照。

“明显吗?”许瑞溪问。

文斓笑了一下:“不明显,但是这样穿不难受吗?”

许瑞溪摸摸肚皮,露出为难的神情。

文斓从柜子里拿出一件黑色卫衣给他:“还是穿这个吧。”

许瑞溪看了看卫衣,又看了看身上的工作服:“可是大家都穿工作服。”

文斓不知道他对工作服竟然有这么大的执念,只好说:“那今天先穿一天,不舒服的话就换回来。”

“好。”许瑞溪认真地点头。

两个人坐着文斓的车去上班,一进大楼,前台的两个姑娘一眼就集中在了文斓身侧的许瑞溪身上。

这段日子里,公司忽然有了不少传言,说文斓与邱家小姐彻底闹掰,导致文耀集团和邱家的合作项目迟迟无法推进,而至于闹掰的原因,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眼下,文斓却在这关键时期带了个年轻男孩子来公司,还是一起坐车来的……这实在不由得员工们多想。

“你的位置在这儿,就在我隔壁。”到了二十六楼,小周率先开了门,指着一间用玻璃隔出来的办公位。

“这椅子也太大了,怎么跟你们的不一样?”许瑞溪望着那个超规格的老板椅目瞪口呆。

小周笑了笑:“这不是文总交待的吗,怕你坐久了不舒服,这个椅子可以躺下来,按这个按钮还可以按摩。”

“太夸张了,”许瑞溪如实道,“坐在这儿我都以为自己是老板,不是员工了。”

“你本来就是老板娘。”小周直笑,很快又觉得这话不妥,改口道,“没关系,你要是觉得不合适,回头我再给你换一个。”

许瑞溪怕麻烦他,想了想还是算了,反正这个楼层的员工不多,他这个位置又隐蔽,也没几个人能看见。

“笔记本给你,不过文总说,你没事最好少用,电脑有辐射,对孩子不好。”

“好的。”许瑞溪接过一台崭新的电脑,手指在光滑的边缘摸来摸去。

“茶水间在隔壁,厕所你就用文总办公室里间的,你不方便,别跟他们挤。”小周收拾好手上的东西,“我现在要去跟文总开个例会,你在这儿熟悉熟悉,还需要什么列个清单,一会儿我给你拿。”

“好的,谢谢你。”

小周挥挥手,拿上笔记本出去了。

办公室安静下来,许瑞溪兴奋地坐在椅子上,晃荡着双腿。

文斓给他安排的位置很好,桌边不远就是窗户,此时开了条细缝,能吹到一丝晨风。桌子很大,放上电脑后,还多出一大片空处。许瑞溪把电脑屏幕打开,没有开机,装模作样地打了几个字,又抬了抬并不存在的眼镜,学着文斓板起脸,说了句“文总,有什么指示吗”。

漆黑的屏幕里倒映出他的模样,许瑞溪瞥见,立刻不好意思地合上了屏幕。啊,真是太蠢了!

抽屉里放了些常规文具,许瑞溪把笔筒拿出来,拆了包装,放在桌子上,又拿了几只崭新的笔,一一放了进去。

做完这些,桌子上还是空了一大片。许瑞溪想了想,分别拿了几本书、一个马克杯、一打便利贴,还从文斓的桌上搬来一钵仙人球,全部放好之后,他这才觉得满意了,高兴地坐在椅子上扭来扭去。

文斓从玻璃缝隙里目睹了这一切,不由自主地笑出了声,握着门把手的手松了开来。

“资料不拿了吗?”

文斓摇头笑道:“算了,你去楼下重新打一份,别打扰他,让他自己乐一会儿吧。”

“好的。”

说是上班,其实文斓根本没给他派什么活儿干,一上午就让他给一份资料做了编码。尽管如此,许瑞溪还是做得非常认真,把每一页纸都叠得整整齐齐,还详细地做了一份目录放在最前页。

“做得不错,”文斓赞赏,“我这里最优秀的员工都没有你细致。”

“真的吗?”

“嗯。”文斓笑道,在扉页签好字,“拿到四楼交给资料室吧。”

“好的。”许瑞溪开心地接过。

等许瑞溪走了,小周才感慨:“小溪真的好高兴啊……”

“嗯,”文斓靠在椅子上,笑叹一声,“是应该让他早些来的。”

许瑞溪抱着文件到四楼,找到管理资料的科室,扫了一眼满满当当的资料架,看见一个年轻男人蹲在地上给资料打孔,敲了敲门:“请问……”

那男人回过头,一下子站了起来,脸上的表情惊疑不定:“许瑞溪?”

许瑞溪愣了会儿,才认出眼前这个满下巴胡子的男人是他的室友张宇星。

“你怎么在这儿?”两个人几乎同时问出口。

“我一直在这儿啊,之前不是跟你说了嘛。”张宇星扫了眼许瑞溪,“你也到文耀来了?你上次不是说你笔试都没过吗?”

许瑞溪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看到老同学,他还是非常高兴的,笑道:“可能是我运气好吧,后来他们给我打电话,让我来上班。”

张宇星怀疑地盯着他。

“你现在怎么样,”许瑞溪笑着上前与他攀谈,“我那天接到电话,本来想告诉你的,但是一直没打通你的电话。”

张宇星没好气地说:“我看你根本是不想联系我吧,后来那么多时间,你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

许瑞溪自认理亏,有些不好意思:“发生了一些事,我没顾得上……对不起啊。”

张宇星对他的事向来没兴趣,只问:“那你现在在哪个部门?”

“部门?”许瑞溪疑惑。

张宇星简直服气了,这傻子到底是怎么进的文耀?

“哪个部门你不知道啊?”张宇星差点翻白眼,一口气说,“三楼以下是后勤部,保安前台啊,食堂大婶,健身房管理员这些,四楼是资料室,五楼到二十楼依次是采【】购部、销【】售部、技术部、人事部、财【】务部……二十楼以上是管理层,你在哪一层?”

“二十六楼。”

“什么?!”

许瑞溪被吓了一跳:“怎么了?”

“你再说一遍,你在哪一层?”

“二……二十六啊……”

张宇星感觉自己仿佛被许瑞溪给耍了,冷笑道:“吹牛也不打个草稿啊,你知道二十六楼是谁的办公室吗?”

许瑞溪不解。

张宇星左右看了眼,确定没有其他人在场后,小声说:“文耀集团的总经理,文斓,你知道是谁吗?文耀的亲孙子,文士清的亲儿子,三代单传,他就在二十六楼。”

许瑞溪愣了愣,小声说:“他不是三代单传……他有好多兄弟姐妹的。”

“你知道个屁!”张宇星反驳他,“我爸的铁哥们儿以前给文士清开过车,他能不知道吗,我能进文耀上班就是托他的关系。”

许瑞溪哑然。

张宇星见许瑞溪低头不吭声了,这才顺了气:“你来找我干吗?”

许瑞溪迟疑地把手上的文件递给他:“这个给你。”

张宇星快速接过他手上的资料,翻到扉页,吃了一惊,那上面居然是文斓的签名。他不由重新打量了一下许瑞溪,收起资料问:“你的办公室到底在哪儿?”

“真的在……二十六楼,”许瑞溪小声说,“在一间玻璃房里。”

“玻璃房……”张宇星想到了什么,脸色白了。

“你怎么了?”许瑞溪见他不说话,生怕他下一秒又发脾气。不知道为什么,许瑞溪总感觉张宇星不大喜欢他,在学校的时候倒还好,有时候他有什么零食吃不完还会给他分一点,但自从毕业之后,张宇星对他来文耀工作这件事一直表现得很恼火。

许瑞溪不明白,他又没有抢张宇星的职位,两个人明明八竿子打不着,他为什么总是对自己抱有敌意呢。

“行吧,给我就行。”张宇星怪异地笑了笑,走过来撞了下许瑞溪的胸口,“你小子,看着傻兮兮的,其实还挺有心眼儿的嘛,这都混上总助的位置了,以后可要多罩着哥一点啊。”

许瑞溪动作慢了些,没躲过,胸口被结结实实地撞了一下,顿时后退了半步,抚住小腹。

张宇星扫了他一眼,心里闪过一丝异样,但没多想:“不好意思,劲儿大了点,撞疼了吧?”

幸好撞的不是肚子,许瑞溪后怕地连退了几步,感到喉管一阵发紧。知道这是要吐的前奏,慌忙退出了资料室:“我……我出来太久了,我先上去了。”

“哎,中午一起吃午饭啊,我在餐厅等你……”张宇星喊道。

等人已经进了电梯,张宇星摸出手机,把许瑞溪的号码从黑名单里调了出来。

==========
又又被吞了,晚上有事不更啦,大家早点睡吧,明天继续。



楼主:小安的向日葵  时间:2019-03-14 08:55:37
14.(补吞贴,注意顺序,14是在15之前,这章有些莫名其妙的和谐词,导致一直吞贴,分隔符有点多,大家将就看吧)

许瑞溪睡醒时,闻到房间里有一股淡淡的花香,他睁开眼,首先就看到床头上放着一束新鲜的茉【】莉花,上面还沾着露水。

这是他的房间,花是给谁的,不言而喻。

许瑞溪迟疑着把花捧在手里,低头嗅了又嗅,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收到花。

不是红玫瑰,也不是百合,而是一束小茉【】莉。

“喜欢吗?”

许瑞溪抬起头,见到文斓,腼腆地笑出来:“喜欢,好香。”

他的笑容总是很干净,和清新雅致的茉【】莉花意外地相配。

“下去吃点东西吧。”文斓说。

晚饭吃的酸菜鱼,文斓亲手下的厨,许瑞溪很惊讶他居然会做饭,而且厨艺还不错。

“最开始从文家搬出来的时候,都是自己做饭。”文斓解释,“后来接手公【】司,忙得顾不上,才请了文姨来帮忙。有段时间没做,手艺都生疏了,来,尝尝看。”

许瑞溪低头吃了一口,含【】着筷子点了点头:“好吃。”

文斓怀疑道:“真的?可别骗我。”

“真的,”许瑞溪怕他不信,自己夹了一小块鲜【】嫩的鱼肉,在汤里蘸了下,喂到文斓嘴边,“不信您吃。”

文斓的目光从他脸上落到鱼肉上,笑了笑。

“啊,对不起,我忘了换筷子。”许瑞溪窘迫地把筷子往回伸,却不料文斓一个低头,准确地把鱼肉叼走了。

“嗯……确实不错。”文斓眯着眼道,转头去做别的菜了。

许瑞溪愣在原地,盯着自己空空如也的筷子,呆了呆,红了耳尖。

晚饭后,文斓给了许瑞溪一个号码:“这是奶奶的号码,以后要是想她,可以直接给她打电【】话。”

“这是……您是怎么办到的?”

“老人家不知道怎么办【】理而已,我找【】人帮了忙,给她办了个座机放在客厅,你尽量挑她在家的时间打。”

许瑞溪感激得不知道说什么好,文斓揉了揉他的脸颊,又说:“这就感动了?还有别的呢。”

“嗯?”许瑞溪今天接收到的惊喜太多了,整个人都兴【】奋了起来。

“我给人【】事【】部打过招呼了,你要是愿意,下周就可以去上班。”文斓说,“但是有个条件,你原来的部门不能待了,那个要跑外勤,你身【】体承受不了。你得到我眼皮子底下来工作,我让他们给你专门隔出了一间办公室,就在我隔壁。”

“我……”许瑞溪长大了嘴巴,好半天才红着眼说,“谢谢你文斓。”

“没什么好谢的,”文斓揽住他,“是我的疏忽,忘了你也需要正常的社交,医生说你这段时间胡思乱想,是因为我吗?”

许瑞溪低着头,纠结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真的猜中,文斓感到意外:“为什么?”

说到这个,许瑞溪心里又难受起来:“您好像和一个女孩子走得很近,我害怕您反悔……”

文斓没想到许瑞溪居然想到那上面去了,凝眉道:“是因为那个电【】话,还有香水味?”

许瑞溪闷声点点头。

“你误会了,”文斓也不知道怎么跟许瑞溪解释,只说,“我没有跟那个人发生什么,你放心。”

见许瑞溪乖乖点头的模样,他又补充道:“我已经和你结了婚,就绝对不会反悔,以后不要这样想我,我会伤心的。”

许瑞溪错愕抬头,迎上文斓的一个额吻:“你啊,就是太乖了,平时什么都不说,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要什么呢?”

许瑞溪和之前文斓遇见的每一个人都不一样,那些人接近他,多少都带着目的,总是会在合适的时候,向他抛出自己的需求。他太习惯这种模式,以至于到了许瑞溪这里,这人不说,文斓也就没有往那方面去想过。

文斓有时候也很奇怪,在感情上他明明是个老手,但不知道为什么,每次面对许瑞溪的时候,他总有种无从下手的感觉。

他想来想去,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以往遇见的每一个人,他都是从陌生人开始,只有这个男孩子,在他尝试去接【】触之前,先冠了一个“孩子他爸”的身份。

盛夏已经过去,天气一天比一天凉,许瑞溪的孕吐渐渐缓解,胃口也慢慢好了不少,能吃下东西了。他的小腹逐渐开始隆【】起,幸好秋天来了,到时候用衣服一遮,也看不出什么。

晚上睡觉的时候,许瑞溪被子没有盖好,半夜腿抽筋。他疼得满头大汗,想弯腰去掰腿,又觉得肚子不舒服,浑身没力气,最后只好叫了文斓两声。

已经是深夜了,又隔着两道【】门,许瑞溪原本并不抱希望,想自己捱过去算了,没想到隔壁很快有了开门声,文斓穿着睡衣推门进来,问:“怎么了?”

“腿……腿疼。”

文斓开了盏床头灯,在床边坐下,拉过他的小【】腿轻轻【】揉了起来:“是这儿吗?”

许瑞溪点点头,冷汗从鬓发滑落下来。

文斓双手轻轻【】揉【】搓【】着,直到许瑞溪的脸色由白转为红。

“嗯……不疼了。”许瑞溪动了动腿。

文斓收了手,坐在床边待了会儿,看着许瑞溪。

“睡吧,我看着你睡。”文斓说。

“要不,”许瑞溪往旁边挪了挪,让出一个位置,用极小的声音说,“一起睡吧。”

文斓眼里有一丝犹豫,半晌点了点头:“也好。”

两个人结婚已经有一段日子,还未真正地同床共枕过,许瑞溪感觉到一股陌生又熟悉的气息就在自己身边,一开始还有些别扭。但不知道是不是孩子的关系,靠在文斓的臂膀里,他莫名觉得很安心,肚子也不难受了,很快适应下来。

文斓搂着他,一只手搭在他腰上,躺了一会儿,又滑【】到他小腹的位置摸了摸。

“好像又长大了些。”

“嗯。”幸好是晚上,看不见许瑞溪羞红的脸。

“它有动过吗?”

“还没有。”

“嗯。”文斓收回手,给两个人盖好薄被,“睡吧。”



楼主:小安的向日葵  时间:2019-03-14 08:55:37
明明这么纯情的剧情,加了分隔符之后感觉自己像个卖片的……

楼主:小安的向日葵

字数:98073

帖子分类:十世

发表时间:2017-08-14 03:27:00

更新时间:2019-03-14 08:55:37

评论数:2561条评论

帖子来源:百度贴吧  访问原帖

下载地址:TXT下载

 

推荐帖子

热门帖子

随机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