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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艳伶 (现代 短篇 be)

楼主:璎辞  时间:2019-11-22 14:51:26
预警:药娘受/正文现任第一视角 主攻 番外写前任旧事(主受)
be得很彻底,别对我抱希望
还是炸贱镇楼


楼主:璎辞  时间:2019-11-22 14:51:26
【一】
北方的深秋。

从票房出来才发现外头下了雨,势头正盛。明明来时还日头高照的,我也没想着拿伞这茬,眼下只好在门廊底下暂避一避。

我一味盯着天色出神,旁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个人影,瘦条条的一个小姑娘,个子很高,头发披散着,露出一双水灵灵的眼睛。

怕被当成变态,我没敢再瞧她。谁知道她竟然先开了腔儿:“没带伞?”声音有点哑,有点……像个男人。

我侧头看她一眼,有点拘谨地笑了笑,算是默认。

她眼波一转,便把手里尚还淋漓着水滴的黑伞递到我面前:“拿着吧。”

“不用了,这雨下不长久。”再说我一大老爷们平白无故受一个小姑娘接济,也实在有些掉面儿。

她抿嘴笑了笑:“你怎么知道下不长久。”

我想说“常识”,又觉得不妥,索性转了话头:“您也不怕白白折了把伞给我。”

“所以说是信得过你嘛。”她从口袋里摸了张字条塞在我手里,“什么时候想起来什么时候还。”

说完,她就头也不回消失在了雨幕里。

良久,我才从这莫名其妙的情景里回过神,低头看那张字条。

字儿写得倒是飘逸,留的是手机号。我心道总不至于是为了搭讪才弄出这么迂回曲折的一套,想了想,又觉得也没别的可能了。

这一年我大四,工作家里早就有了安排,学校里也没什么事情。半个月前刚跟女友因为以后的发展吵了一架掰了,她给我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穆遥你/他/妈迟早贱死”。

我也觉得。

迟早贱死。

我在和前女友分手的第十五天,拨通了另一个女人的电话。

“还伞?”刚接通,那边就有声音传来。

“……你怎么知道是我?”我懵了懵。

她好像在笑:“没有人会给我打电话的。”

“哦。”

“你是H大的吧,我在你们学校正门外头。”

“那你稍微等一会,我这就过去。”得,还是个打探清楚底细的姑娘。也不知道我走了什么运,能被这么一朵娇花看上眼。

我换了一身齐整点的衣服,抓起外套往外跑去。这时候雨已经停了,风冷得厉害,老远就看见她在学校外面公交站台那里站着,一身黑衣服,复仇女神似的。

“来得挺快嘛。”她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像是汪着清清凉凉的泉水。

“伞给你。”我甚至没说一句道谢的话。

她接过来的时候指尖不经意蹭过我的手,透着冰凉的温度。我脑子一懵:“你叫什么名字?”

她嫣红的嘴唇轻启:“郁秋泓。”

有点耳熟。

我还没细想,已经听见她问我:“你有二百块钱么?”

讹人倒也不至于是这个数,估计就是单纯地借钱吧。我如是想着,从口袋里掏出昨儿银行卡取出来的三百:“够么?”

她顿了顿,然后抽出两张。红唇轻启,吐出五个匪夷所思的字儿来:

“走吧,去我那。”

我突然回过味来了,合着她费那么大周折,是为了做生意。

皮肉生意。

秋风吹起她鬓边微卷的长发,她像一只小狐狸,眉眼浸透了风情。

和前女友分手的第十五天,我打算拿二百块钱放纵一回。

跟他回了他家,我才知道自己错的多离谱。

没错,“他”。

实打实一个跟我同性别的尤物。

可笑的是我竟然没有觉得自己是被骗了,我坐在床沿,看见了他桌子上的几张相片,以及一溜的药瓶药片儿。

相片里,高高瘦瘦的男孩子,和他一模一样的脸。

他解下围巾脱去外衣,声音有几分戏谑的温柔:“随时可以反悔哦。”

“你……”我突然词穷,盯着他白皙脖颈上突兀扎眼的喉结,视线下移,便能看见衬衫底下微微凸起的曲线。

那不是一个男人该有的。但是在他身上,却意外性感得有些让人失控。

楼主:璎辞  时间:2019-11-22 14:51:26
【ps:票房,京剧票友凑一块儿排练的地方】

楼主:璎辞  时间:2019-11-22 14:51:26
【二】
他在我旁边坐下,很直白地抬起瘦削手指开始解扣子,解了两三颗,露出嶙峋锁骨和里面薄薄一件抹胸以后,我终于忍不住示意他停下:“今儿别弄这个了,我想和你聊聊天儿。”

“二百块钱不退。”他盘腿坐直了身子,声儿却有点懒洋洋的无赖。

我点了点头:“你为什么非要做这个?”

他眼睛无辜地眨了眨,笑得眼尾都漾开一点浅淡纹路:“我缺钱啊。”

“家里有困难么。”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在这种地方突然正义凛然。

他摇了摇头:“想攒钱做手术而已,没什么难处。”

我盯着他衬衣襟口露出来的那半截抹胸,好半天才又移开视线:“只要你心里觉得你是个女孩,那你就是女孩。”

“你太年轻啦。”他两手轻轻拨弄着衬衫下摆,“你这么想,人家可不这么想。”

“人家”是谁,我没有闲心去想。因为就在刚刚,我突然想起来,郁秋泓这个名字为什么似曾相识。

那还是我高中的时候,有一回陪我爷爷去看市里的文艺汇演,里头有个唱《凤还巢》的小青衣,是戏校的学生,那阵子在我们这片儿出彩的乾旦实在难得,所以硬生生把我爷爷那么个多少年的老戏迷给稀罕得不行,我才那么记住了他名姓,郁秋泓。

于是我按住他小动作不停的双手,没头没肚地直白道:“《凤还巢》还会唱么?”

他愕然盯着我,片刻才似是遇上极荒谬的事儿一般笑说:“什么玩意儿?”

我张了张口,想说我老早就看过他登台,想问他为什么沦落至此,末了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只敷衍了三个字:“没什么。”

他无所谓地挑了下眉毛,翻身下床:“我先洗澡去了。你自便。”

淋浴间被玻璃隔断,一点遮掩也没有,我看见他大喇喇地把衣服一件一件脱掉搭在一旁,露出腰臀的曲线——像极了一个摇曳生姿的女人,或者说,花瓶。

他转过身来正对着我的时候,我飞快低下头去,不敢看他。

但是那一瞬间我还是看见了,看见了他姣好的胸型,以及纤秾合度的躯体。让人浮想联翩而又欲罢不能的,赤裸裸的诱惑。

病态的审美有时候是一种折磨。

玻璃隔断上蒙了厚厚一层雾气,我渐渐看不到他在做什么了,几分钟以后他从里面出来,随手披上了浴袍,里面什么都没穿,径自走出来:“你确定今天什么都不做么。”

发梢滴落的水珠在他脚边凝聚起小小的一滩,我看着他雾气沾染的眼睛,摇了摇头:“跟我一起吃晚饭吧。”

“你这个人真的很奇怪,又是聊天儿又是吃饭的,是不是那方面不行?”他把湿淋淋的头发往后撩了撩。

要不是心里还有根弦儿绷着,我倒真想在床上把他治服帖了。

调侃归调侃,他还是陪着我吃了顿晚餐。临别的时候我跟他说,以后常联系。

他眉眼一弯:“嗯。”

楼主:璎辞  时间:2019-11-22 14:51:26
【三】
于是就真的常联系了。

那阵子我实在清闲,郁秋泓也是闲人一个,所以每天跟着我在街上溜达,约莫过了有一个星期,我突然收到一哥们的消息,问我这几天干什么去了,怎么总不去票房。

我看一眼坐我对面儿的郁秋泓,探手在他眼前打了个响指:“下午带你去个地儿?”

“什么?”他眉头皱了皱。

“去票房。”我等着看他反应。

他像是思索了一会,才慢吞吞道:“票房?什么玩意儿?”

“票友聚一块搭戏的地儿,你不知道?”看他这模样,不是他失忆了就是我有妄想症。

他抿了抿嘴:“那多没意思啊,不去。”

得,且先惯着吧。我飞快回了消息,说这两天有事儿,不得闲过去。

晚上的时候我照旧送他回去,到了楼下,他突然问我:“哎,你想留下么?”

我下意识摸了摸口袋:“这两天让你吃穷了,没钱。”

“不要你钱了。”他轻飘飘道。月光底下,他眉眼像画儿似的,我从没见过像他这么好看的人。

我想了想,跟在他后头上了楼。

推门进去,屋里黑漆漆的一片。他被门槛绊了下,于是两个人就这么阴差阳错地抱在一起。

他背脊单薄得有些硌手,却莫名让我觉得心里颤了一下。黑暗里他似乎低低叹了一口气,没有动作。

我也没有。

只是维持着这个有些尴尬的拥抱,气氛却也渐渐暧昧起来,或许是他太勾人,我觉得自己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他枕在我肩膀上,呼吸灼热,语气却平淡:“我累了,我想睡觉。”

“……嗯。”答应了才觉得有点后悔,可我又不知道自己在后悔什么,坦白来说,我也没想过这么早和他发生关系。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把相处模式默许为了简单的交往。

就这么抱着他睡了一夜。

平时我并不是很喜欢和别人有过于近距离的接触,更何况是肌肤之亲。可是对于他,好像什么都可以。

第二天早上他从我怀里起来的时候我才醒,闭着眼睛听见他窸窸窣窣披上衣服去了洗手间,他似乎在里面停了很久才又出来。我睁开眼睛,看见他清瘦白皙的脸上浮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潮红。

他瞧见我在看他,不自觉地伸出舌尖舔了舔嘴唇,眯起眼睛:“我是不是应该说一声早安?”

“或许,没有这个必要。”我早上起床的时候通常兴致不高。

“那就算啦。之前跟着人家的时候习惯了。”这是他第二次提到“人家”。

我忍不住问他:“你男朋友?”

他像是听到什么特别可笑的事情,笑得表情都有些失控,片刻才有说话的力气:“怎么可能。我跟着他吃了几年软饭而已,早就被踢了。”

难怪……我突然明白他为什么过得这么颓废,从来都是由奢入俭难,他享过那么些年纸醉金迷,也难怪今时今日沦落至此。

明明很有前途的一个小孩。

要是我们家老爷子还在世,估计也会惋惜这事。等回头我去给怹烧纸的时候,指定把这个信儿也一并捎过去。

分神的工夫,却又想起来,这是他头一回跟我提那个人。

本想着今天接着陪郁秋泓,结果又收到学校的通知,说上午要开会。我没办法,只好换了衣服准备走。他还在床上坐着,突然叫了我一声:“穆遥遥,你过来。”

这么个叫法,总觉得娘兮兮的。

我回过身,他便探手勾住我脖颈,冰凉嘴唇就印在了我唇畔。

“拜拜。”他松开我,扬了扬手。

即便是现在,他模样看起来还是很剔透,像不谙世事的一汪泉水。

可是他不是。他从来不是。

楼主:璎辞  时间:2019-11-22 14:51:26
【四】
开完会又去找了毕业设计的导师,从学院办公楼出来时候已经不早,我看了一眼手机,没有郁秋泓的消息,通知栏却显示着我妈打来的几个未接来电。

回拨过去,她说今天是我堂哥生日,问我有没有时间给伯父打个电话,慰问慰问。

“您给我带个话过去就是,两三年了,也不至于。”我在窗边站着。

我妈的声音就拔高了一截:“你这孩子,好歹那是你哥哥,怎么说话的。”

“您甭跟我提他。”我心里乱得很,语气也不自觉地犯冲。

“臭小子,我不跟你说了,你爸催了。”临挂断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开口:“您就跟大伯说,往后我肯定好好护着云妮。”

“……嗯。”我妈嗓子好像哽住了。



傍晚在寝室待了一会,本想问问郁秋泓晚上吃什么,结果这人蒸发了似的,一点动静没有,打电话也不接。

背着我偷欢去了?我满脑子都是这么个推论,一时也待不住了,站起来就往外蹿。

为了赶时间,我还特地打了车过去。

我知道他平常不喜欢出门,所以直接去家门口指定能蹲着人。公寓电梯正在维修,我也顾不了什么,闷头从楼梯一路跑上了九层。

气喘吁吁跑到门口我觉得自个儿只剩了半条命,急急吼吼拍着门,一边趴在上头听里头有没有动静。

细碎凌乱的脚步声慢慢传来,门开了,郁秋泓赤红着双眼,头发凌乱,嘴唇上残留着口红的痕迹,身上还是那件衬衫,扣子都没系。

他看见我,露出了一个像是失望又像是不屑的眼神,扶着门框的细瘦手指无力落下来,而后转身往里走。

客厅里倒着好几个空了的酒瓶,空气里弥漫着有些刺鼻的酒气。我跟着他进去,犹犹豫豫开口:“你……自个儿又是唱的哪出?”

“兴致来了就喝呗。”他又大喇喇席地而坐,还很大度地给我扬了扬一个未喝完的瓶子。

我接过来,看见了瓶口的口红印子,略一迟疑,就着那道痕迹喝了一口。

他突然大笑起来,笑了半天,表情便有些狰狞的意味。

我看见他笑起来弯弯的眼睛聚起了无穷无尽的愁澜,看见他一贯干燥的眼眶潮湿的一塌糊涂,看见他姣好面容充满了无助的悲恸。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扶着自己的额头,一面摇头一面噼里啪啦往下掉眼泪。

他好像在自言自语,他说:

“你说他为什么不要我了呢。”

“十几年,就真的一点念想都没了吗。”

呼吸是潮湿的,空气也是潮湿的,好像有谁的眼泪揉进去了。

我慢慢在他面前蹲下来,我说,你知道我是谁吗。

他抬起水光朦胧的眼睛很认真地看着我,然后懵然摇了摇头。

我伸手拂去粘在他面容上凌乱的发丝,用连我自己都听不清的声音慢吞吞道:“——我是你男朋友。”

外面又开始下雨了。

楼主:璎辞  时间:2019-11-22 14:51:26
攒够九章我就扔微博上去( ˙˘˙ )

楼主:璎辞  时间:2019-11-22 14:51:26
【五】
等他消停下来,替他收拾了一切残局已经是半夜,我站在窗边抽了一支烟平复自己的情绪,然后才推门进了卧室。

他眉头皱着,明显睡得不安稳。

我凑上去亲了亲他额头,他迷迷糊糊伸手圈住我脖颈,整个人就无意识地贴了上来。

我也喝了酒,所以对于那晚发生了什么也记得很模糊。仿佛是他主动求欢,我也没做别的,用手给他弄出来以后,听见他含混叫了一个名字。

于是我就一点兴趣也没有了。

第二天早上醒过来头痛得要死,他还没醒,窝在我怀里沉酣。早晨的阳光照在他脸上,好像一切都没有变过,昨晚少有的失态也只是极小概率而已。

伸手夹了夹他鼻梁,他眉头一皱,哑着嗓子嘀咕了一句“别闹”,抬手遮住眼前的光线。

“我饿了。”我趴在他耳边吹了口气。

他好半天才睁了睁眼睛,却是毫不留情地白了我一眼:“你瞧着我像个会做饭的?”

“所以才想跟你出去吃啊。”我笑着说。

“昨晚上是不是喝的有点多了。”他半坐起来,打了个呵欠。

我低头想了想:“……你是不是因为谁才那么着的。”

他神色没什么太大变化,随手理了理凌乱的头发,懒散道:“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我十几岁的时候特喜欢玩,机缘巧合地,认识了一个人,那时候他还在上大学,但是家里确实条件很好。我缺钱,他缺个乐子,所以俩人就这么一拍即合了。”

“那您够长情的啊。”我调侃道。

他又冲我翻了个白眼:“放屁。”

“所以后来呢。”我把话题又扯回来。

“后来我进了戏校,他也毕业了,回去接手他爹的公司还是什么,有好一阵子没联系过。隔了有几个月,他又来找我,你也知道,哪有什么情份,就是上床么。见了两三回,有一天刚做完,他说这样见面不方便,就在我们学校不远的地方租了房子。”他停了停,继续道,

“他去夜场玩的时候也经常带着我,说是为了避免些不必要的麻烦。那种地方,毕竟乱,他特喜欢拿我打马虎眼,不过也确实没乱来过。”

我忍不住插嘴:“那他对你挺好啊,难怪你能记挂这么久。”

他抿了抿嘴:“我当时也是这么想的。”

这个故事到这里就戛然而止了,他没有再说下去,换了衣服跟我出去吃早饭。

在路上走着,我说:“这几天反正我也没什么事儿干,你想去哪儿玩两天么?”

“不想。”他头也没抬。

我不由失笑:“不想走远,那近处的,合春园成不成?”

他神色一震,不觉脱口道:“……你怎么知道?”

“知道什么?”我懵然问他,“就是前几天看着门票便宜了,顺手订了两张,学生票还半价儿来着。”

“没什么。”他垂下眼睛,没再看我,“去就去。”



楼主:璎辞  时间:2019-11-22 14:51:26
【六】
合春园算是我们这儿挺落魄一景点,原是前朝哪个王爷的地界儿,据说那时候热闹非凡,尤其是堂会。园子当中便是戏台,临水傍山,雅致无比,而今却也全败落了。加上这个时节萧瑟,偌大园子里是冷冷清清,除了我俩,只见三两闲客。

我站在湖边分神的工夫,郁秋泓已经没了影儿,正四下张望,冷不防听见他声音远远儿传过来叫了我一声。

抬起头,正好瞧见他站在戏台边上冲我笑。

古往今来那么多关于容色的描摹顷刻间崩塌瓦解。名花倾国两相欢,去他的两相欢,人一旦惊世骇俗起来,是任何凡间得以撷来做比拟的俗物都相较不得的。

我驻足贪看,他恍若未觉,目光直直飘忽着向远方而去。正欲出言打断他的游思,冷不防听见极幽怨、极清冷的一声叹息。

他就这么轻飘飘地、遗世独立地站在那数尺高台上,稳稳当当、懒懒散散唱了一折贵妃醉酒,海岛冰轮初转腾那段。

他嗓子还是当年《凤还巢》时候的味道,吐息沉稳,唱腔玉润珠圆。乃至神态身段,无一不是台上青衣应有的模样。

我仰头凝视着他,突然心中一颤——原来这么多年,他从未放下过。

可既然从未放下,他为什么又几次三番在我面前掩盖这个事实?

我仰头看着他,只觉得所有疑窦都无从问起,最后也只是像往常一样笑了笑:“总觉得《梅妃》更衬你。”

他凭栏淡淡一笑,信马由缰地哼了几句:“想当初承眷顾深情如海,叹红颜犹未老恩宠先衰;敢说是贬楼东君王偏爱,蒲柳姿遭屏弃本也应该……”

末了还不忘拿洋洋自得的眼神瞟我。

一眼万年,一眼万年。

像柔软轻纱拂过似锦繁花,无心无意,却缱绻至极。

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怎么会偏偏,又让他遇上。

心口像是堵着什么,我低下头去,他不知何时从戏台走下来,声音轻灵:“你不是会唱么,搭一段儿?”

“不敢埋汰了您。”我转过身,“时候也不早了,咱回吧。”

他倒也没异议,跟在我后头慢吞吞往外走。眼看就是到门口,我猛地停住脚步,他吓了一跳,也跟着立住了,眼里满是莫名的讶然。

我一把扯住他冰凉的右手,紧紧拉着他继续往前走。

他小跑着跟上我,一面忍不住笑道:“你还怕我跑了啊。”

我一直没说话,他就一直在带着点儿笑腔絮叨:“穆遥你抽什么风,走慢点行不行?”

“慢点诶,我跟不上你了。”

“原来他都没在外头牵过我。”

我回头看他一眼,冷冰冰道:“因为他心里没有你。”

郁秋泓脸上的笑意就这么僵住了,半晌,他眨了眨眼睛,眼神里掺了薄薄一层冰碴儿:“……你/放/屁。”

楼主:璎辞  时间:2019-11-22 14:51:26
【七】
不知不觉,很快就又是深冬。

郁秋泓最近越来越喜欢赖床,有时候我早上溜达到票房逛一圈,顺道再买个早饭回去,他还半睡半醒地等着我把他从床上提溜起来。

这天早上照旧是原来的点儿回去,刚进门就听见一阵凌乱的脚步声,而后是洗手间玻璃门被推开的刺耳声响。

我放下早饭走过去的时候,他还伏在洗手池边上干呕。

“怎么回事儿,怀上了?”我递过去水杯,嘴贱地调侃一句。

他缓了缓,接过来漱了口,眼睛还是红着的,漫不经心横我一眼,声儿也是有气无力的:“吃药吃的,没什么。”

“那就别吃了呗。”我伸手撩了撩他头发。

他很敷衍地笑了一下:“忍不住。”

又洗了把脸,他才跟着我从洗手间出来,在餐桌旁坐下,拿纸巾擦着手,一面把早饭从袋子里拿出来:“上回那个故事我是不是没给你讲完啊,最近记性不太好。”

很奇怪,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可我就是知道他在说什么:“没有,说到他在你们学校边上租了房子。”

“哦。”郁秋泓撕下一小块烙饼放嘴里,“他也不是很经常来找我,但是来的时候一般都挺累的,有时候等我洗完澡他就睡着了。再后来我毕业被我们老师举荐去了省团,待了半年,还没混个眼熟就退了。”

我把米粥推到他面前:“他让你退的?”

“也不是因为这,当时最后一场演出我记得是在什么文化节的活动,退场的时候踩空伤了膝盖。他一直觉得是有人故意阴我,加上团长有意让我以后唱二路,我也不乐意,所以就直接走人了。”

他好像从来没有提过那个人的名姓,我突然想起来。

郁秋泓没察觉我走神,自顾自拧开桌上半瓶子辣酱:“后来我就被整个儿包养了。其实挺爽的,除了被他干,啥都不用干。”

他的语气像是自嘲,我好半天没接话。

他抬头看我一眼,在桌子底下轻轻踢我:“嗳,你听不听啊,不听算了。”

“听听听,我就想知道,打那以后你就没再登过台?你就不觉得难受?”我很想戳他痛处,后来还是没说出来。

他摇了摇头:“我那时候想得特明白,他那种身家,我在他身边肯定待不长久,所以还不如踏实跟他一阵子再想以后的打算。”

我还是头一回见着活得这么通透的小情人。

郁秋泓说到这突然笑着叹了一口气:“……六年。我没想到,能在他身边一待就是六年。”他突然死死盯着我:“你知道么,从我十六岁到我二十六岁,整十年,我身边就他一个人,一直没变过。”

所以怎么可能放下,怎么可能不爱他?

我何尝不知道。

他眉心微蹙,勾人的眼睛里盈满了剔透液体,将落未落,分外可怜。

人已经走了,哭有什么用。

我到底还是没有狠下心来,而是拿纸巾擦去他的眼泪,像是告诉自己又像是告诉他:“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楼主:璎辞  时间:2019-11-22 14:51:26
穆遥是个铁憨憨

楼主:璎辞  时间:2019-11-22 14:51:26
【九】
我跑下楼去,扑过去一把抱住了他。
他温热吐息拂过我耳畔,带着让冰河解冻的笑意:“至于么你。”
“我还以为你往后都不乐意搭理我了。”他柔软发丝轻轻蹭过我面颊,有若有若无的香气萦绕着。
“我才懒得跟你小孩子计较。”他不轻不重在我腰上掐了一把。
或许在他眼里,我确实是个小孩。他过了年很快就二十八岁,我才勉强二十二,六岁是一道鸿沟。
郁秋泓虽然来找我,却也不想跟我爹娘打照面,好在已经是年初二,家里没什么事儿,我找了由头说有同学来就带着他出去了。
他似乎我们家这三四线小城很感兴趣,每走过一条街都要眯起眼睛仔仔细细打量。我直到这时候才晓得他是有点近视的,不过也不能怪我,谁让他平时都不戴眼镜。
“你怎么想今天过来找我的?”我牵着他在步行街慢慢走着。
“本来想昨天的,但是昨天初一,你们家肯定要聚在一起的嘛,想着你也不会有时间想我。”他手指冰冰凉凉的,严丝合缝嵌在我指缝间,慢慢汲取着温度。
我点点头:“昨天跟我大伯家一起,我爷爷奶奶过世以后就剩下我们两家了。”
他笑了笑:“挺好的,兄弟姐妹也难得在一起。”
我想说我堂哥那个倒霉蛋早就不在了,只剩下我堂妹默默承受来自她爹娘的沉默悲痛。想了想还是没吭声。
他也不知道我小心思,拉着我去看一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甚至还淘了把折扇,拿在手里翻过来转过去,都快玩出花儿来了,转了一会就小声哼起来《卖水》。
“清早起来什么镜子照,梳一个油头什么花香……”
还挺有模有样的,是那股子娇憨劲儿。
所以说有的人就是老天爷赏饭吃,结果丫自个儿还非得自毁前程。
或许是觉得气氛有点尴尬,他抿一抿嫣红嘴唇,利索合了扇递到我手里,眼中波光潋滟,开口换了唱段:“月儿弯弯照天涯,问声军爷你哪里有家?”
我一个业余得不能再业余的票友,就这么被赶鸭子上架,跟他不正经地搭了一段《游龙戏凤》。
虽然声音不大,但我总觉得路过的人像看傻子一样看我俩。
“下回你要有时间就去给我撑个场子呗。”我瞟他一眼。
他眼神里有一丝戏谑:“你也不怕你们票房那些个老油条认得我是谁。”
我定定看着他:“我以为你不怕。”
他眯起那双蘸了桃花水似的眼睛:“不是怕,是现在这个人配不上过去那个我。”
后来,我记得那天晚上我们两个在一家小酒吧里消磨时间,他细瘦指节夹着一支十二钗,和着几分薄醉絮叨:“你知道他把我扔出去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吗,他说但凡你是个女的,但凡你有个孩子,我也不会做到这一步。”
我看着他,没说话。
他自顾自笑了一声:“怪我,怪我……不是个女的。”
唇间衔着烟头已经将灭未灭,他在烟灰缸里捻灭,又从盒里抽了一根出来,颤抖着双手打火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探手夺了下来:“嗓子塌了,你就真废了。”
他盯了我一会,毫无征兆地凑上来,吻了下我嘴角。

楼主:璎辞  时间:2019-11-22 14:51:26
我把这篇发微博了,一些细节的字词啥的修了一下,微博是这个@姚斩-有兴趣的话去找我玩

楼主:璎辞  时间:2019-11-22 14:51:26
【十】
郁秋泓在这又待了两天,初五那天我就跟他一起回了省城,谁知道一出火车站,正好遇见我前女友唐语馨。
彼时我牵着郁秋泓出站,他一路睡得正迷糊,整个人就差缠住我了,任谁看一眼也知道是啥关系,更何况唐语馨这个娘儿……这个女的一直坚定不移认为我会劈腿。
所以她很轻蔑地看了我一眼,露出了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然后再没往这边看。
我猜她心底一定又暗戳戳骂了句“穆遥你*他*妈迟早贱死”。
郁秋泓懒洋洋打了个呵欠:“你认得?”
“前女友。”我伸手揉了揉他脑袋。
“挺好看的。”他眯起眼睛。
凛冬以后很快又是春天,但是并非所有事情都一派欣欣向荣。
比如我们家郁老板。
最近也不知道什么毛病,得有一个星期没怎么吃下去东西,后来终于经不住折腾,发了高烧。
我守了他整整一天一夜,听他在睡梦里含糊念叨那个人的名字不下十遍,第二天傍晚他烧总算是退了不少,我不留神趴在床边睡过去,睁开眼已经是半夜。
他没在床上。
他坐在客厅地板上喝酒。
我觉得我哪天要是死了肯定被他气死的:“您身子骨很硬朗啊,病还没好全就作死?”
“今儿是个大日子。”他醉眼朦胧瞅着我笑。
后来我才知道,今天是3月16号,他跟那个谁的纪念日。
我当时在气头上,也没多想什么,抬手就把他酒瓶夺了下来:“什么大日子小日子,别喝了。”
他意犹未尽舔了舔嘴唇,嫣红舌尖泛着莹莹的光。
我脑子一热,俯下身探出手去:“我抱你回去歇着。”
他含着水光的眼睛带着旖旎风情扫我一眼,毫不犹豫地抬手圈住我脖颈。
他真轻啊,我没费一点力气就把他抱回了床上。他身上酒气都是香的,让人情不自禁想一直抱着。
我邪火一下子就窜了起来,抬手试探着解他衣服。他没推拒,低低喘了两声,算是回应。
从他床头柜里翻出来东西,却正好看见他年轻时候一张照片,我岔神了,凑到他耳边吹了口气,让他趴下。
他意外地有些顺从,我进去的时候也没吭声,只是后来在连续密集的顶撞里呜咽了几声,而后含混叫着一个名字。
我知道那是谁。我知道他把我当做了谁。
于是我伸手按住了他后颈,不让他转过头来看我。
或许某种程度上算是我侵犯了他。
第二天早上我忐忑不安等他醒过来,他却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甚至还跟我说了一声早安。
我没敢看他:“……昨晚没忍住。”
“嗯。两百块钱终于花掉了。”他随手抓过来衣服套上,回头见我无动于衷,又道,“我俩最后一次就是这个姿势,所以,昨晚我要是说了什么,你别多想。”

楼主:璎辞  时间:2019-11-22 14:51:26
玻璃渣预警

楼主:璎辞  时间:2019-11-22 14:51:26
【十一】
“……你不觉得自己太走火入魔了么。”我忍不住呛他一句。
他无所谓地勾了下唇角,随手把零散头发扎起来:“他那些年做过很多事……忘不掉的事情。你知道么,有一年他还带我去见了他爸妈,我认识的人都说,哪有人会带着小情儿见爹娘啊,他肯定是有心思的。”
是啊,谁会为了个小情儿这么大费周章,谁又会为了个小情儿一边眼泪汪汪挂牵着一边死在异国他乡里。
就那么一瞬间,我心绪定下来了,我按住他的手,沙哑说:“平时都是你给我讲,今儿我也给你讲个故事。”
他缱绻眉眼里满是不解,我不自觉地坐直了身子,深吸一口气:
“我堂哥,家里有钱有势的那种,年纪轻轻就继承了家业。据说他有个金屋藏娇的小情儿,我没见过,后来才知道是兔子。再后来,我哥查出来淋巴癌,就把他小情儿打发了,自个儿躲国外等死。他17年元旦时候没的,算起来,两年多了。”
郁秋泓一动不动,也没有表情,像个死人。
半天,他抬起颤抖的手撩了下头发,声音也在打颤:“……你他*妈编故事呢。”
“都是真的,我不骗你。”我抬头看他,“他临出国的时候给了我一笔钱,还给我留了话。”
良久的沉默,时间漫长到我眼睛睁得酸涩,郁秋泓漆黑瞳孔黯了黯:“什么?”
我闭上眼睛,那些场景还都历历在目。
“我活不长啦,之前把你小嫂子赶出去,小崽子还不知道要怎么记恨我报复我。要是往后你遇上我们家泓儿,就把钱给他;遇不见……就替我捐给省京剧团吧。”穆云砚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红得吓人,脸却白得像纸。
我看一眼他递过来的银行卡,笑着淌出两行眼泪来:“别整的跟他*妈托孤似的,我等你自个儿好起来跟他说清楚。”
于是我那个向来对人情寡淡的堂哥穆云砚哽咽得说不出话来,好半天才哑着嗓子开口:“但凡还有一点希望,你以为我会扔了他吗。”

什么时候知道郁秋泓是我小嫂子的呢。

大概从听到他名字的时候就知道了吧。

一开始我就知道,郁秋泓接近我不过是为了报复我哥,爱之深责之切,其中滋味恐怕也只有他这个活人才晓得。

可我真的忍不住,明明知道他目的,明明知道他心思,我还是情愿走进他的报复里,甘为裙下臣。

我有自己的私心,所以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他其实穆云砚早就死了。可我也是人,我的血也是热的。我眼睁睁看着他因为穆云砚一句话把自己变成现在的模样,眼睁睁看着他每逢纪念日醉生梦死,眼睁睁看他翻过来倒过去念叨那个人,我还怎么能继续维持我恶毒的私心?

我从钱包里拿出那张压在最里层的银行卡,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哭的:“我对不起我哥,也对不起你。”

他隔了好一会才把那张卡接过去,而后死死攥在手里。我看见有液体从他通红的眼眶滚落下来,良久,又是一滴。



楼主:璎辞  时间:2019-11-22 14:51:26
【十二】
那天以后我就回到了学校,再给郁秋泓发消息他也从没回过。我忙着弄毕业设计,也抽不出时间去上门找他。一直到论文定稿,我急吼吼跟老师请了假往外跑出去。

郁秋泓没在家。

大清早的这人还能跑哪去?我刚拿出手机想打电话碰碰运气,正好电梯在这层停下了,出来的是隔壁一阿姨:“我还以为你俩不处了呢,这么久没见你。”

“这两天忙,没来得及过来。他没在家么?”我没抱希望地顺嘴一问。

“一大早就去小公园儿那边了,刚才我遛弯回来他还在,你一路走着应该能遇上他。”

我道了个谢,又跑到小公园。这个时候遛弯的大爷大妈都回家吃早饭了,远远就看见湖边凉亭里坐了个瘦条条的人影,搭眼就知道是他。

走近了才发现他手里拿了把胡琴,拉的是四平调,《贵妃醉酒》那段。

胡琴拉的声还是准的,就是有气无力,唱腔更是惨不忍睹,嗓子塌得像85年赵老在上海那场《锁麟囊》里三让椅儿那折。

起先我没想到他嗓子什么情况,直到又走近了一点,他身上烟草味儿越来越浓烈,我有点上火:“人没了你也不活了是不是?”

他有些意外地抬头看我一眼,眼眶都凹了下去,瘦得近乎脱相,表情却漠然:“我本来也活不长了。”

后来我才知道,他已经厌食到吃什么吐什么了,就算没有那场意外,也活不长久。

2019年6月初,我一个人处理完郁秋泓后事,按着他的交代,揣着穆云砚留下的那张银行卡去了省京剧团。

“这笔钱捐给省京也是郁秋泓的一个遗愿,您不用想太多,人都已经没了。”我坐在团长对面,淡淡开口。

“他……”和很多人一样,团长对他的死讯很意外。

我抿了抿嘴唇,想露出一个客套的笑容,却还是失败了:“5月中旬的时候,车祸。”

他眼中流露出惋惜之色,不自觉地扶了下眼镜:“年纪轻轻的,实在可惜。”

我没有再说话,只是由着他带我去后台转了一圈。彼时台上正响排《荒山泪》,演张慧珠的是个年轻男旦,身段轻盈,唱腔虽还稚嫩、却已是难得。我不觉驻足痴看片刻——年轻真好啊,扮相精致,连带着银钉头面也灵动雀跃。

他似痴含悲地唱:“他人好似我夫面,怎不回头交一言。看看将近又离远,忽然落后忽在前……”

我突然眼尾一凉,怔怔落下泪来。

我记得,郁秋泓临死前,替我挡住了碎落的玻璃碴,兜头兜脸的血腥味横亘在我鼻尖。

他最后一句话,是“穆云砚,你别走”。

疯了么?

清醒着。

杀死他的不是那些锋利的棱角,是他心里的那一把碎瓷片。它们硌着他的心腑,随着跳动豁出一道又一道裂痕。

***

下午我回郁秋泓住处替他收拾东西,顺便把钥匙退给房东。

他东西实在不多,几套头面早就被我送回他老师手里;大部分遗产也寄给了他那对早就不愿和他来往的父母。所以空荡荡的房间里只剩下一些零碎物件。

譬如一个尘封许久的U盘,一沓精心保存的照片,还有几瓶没来得及喝的酒。

我把U盘插到笔记本上,里面只有一个文件夹,是一段很久以前的访谈视频。

那是13年他还在省京时的一次晚会,彼时我祖父尚在世,虽身体状况已每况愈下,仍作为省里领导代表应邀去看了整场,由我堂哥穆云砚陪同。

访谈是在后台,前面一小段视频是记者采访我们家老爷子,穆云砚在旁边搀着他,盯了会镜头,似乎觉得没人注意他,便堂皇转过头去瞧还未卸妆的郁秋泓。

镜头模糊,可他眼中万般柔情,却清晰无比。

而后郁秋泓似有所感,转过身来睨他一眼,似乎还嘀咕了句什么,便笑了起来。

他笑得真好看,是对着我的时候从未有过的。



楼主:璎辞  时间:2019-11-22 14:51:26
【尾声】
六月底我毕业回家,拎着行李看见我妈的那一刹那,她像见了鬼似的问我:“你怎么瘦成这样?”

那两天我还感着冒,捂着口罩摆了摆手,觉得她未免夸张了一点。

直到我看见镜子里那个瘦得鬼一样的骨头架子,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不对。

从医院出来那天是立秋,是郁秋泓二十八岁冥诞。我攥着那张近乎宣告死亡的HIV病毒化验单,突然想起来唐语馨分手时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

她说,穆遥你他*妈迟早贱死。

我站在医院门口,像个傻子一样笑了起来。

我不怪郁秋泓,也不怪我那个琢磨不透的堂哥。我不能去责备两个死人,虽然,我也要变成一个死人了。

如果能回到那个绵延的阴雨天,我还会不会接过来那把黑色的雨伞?

也许会,也许不会。

楼主:璎辞  时间:2019-11-22 14:51:26
穆遥的故事到这里结束了,我倒不心疼他,就是心疼泓儿,其实于他而言死了反倒是解脱。
因为我是个非常业余的戏迷……所以写这个也算是给我们传统文化打个广子,泓儿是戏校出来,所以学的比较杂,梅妃(程)、卖水(荀)啥的都会一点,然后贵妃醉酒和游龙戏凤都是传统剧目,基本每个流派都会唱的。俺迫不及待要写泓儿跟穆大佬的爱情故事了,等我番外!

楼主:璎辞  时间:2019-11-22 14:51:26
【番外一】【知乎体】「被包养是什么感觉?」

匿名说两句。被包养过十年,本人男,对方男。

他比我就大两三岁,富二代那种,有一次通过朋友牵线搭桥地认识了,据他说第一眼就不能自拔,后来矜持了两回,没绷住,等饭局散场了以后直接把我怼墙角问我愿不愿意跟着他。

那时候我才十六岁,他也还在上大学。我没吭声,以为他喝醉了说说而已,结果他按着我后颈要亲我,我没躲。

就这么含含糊糊地在一块儿了。

我确实缺钱,家里条件本来就不好,加上学校在省城,平时开销大,所以还觉得这笔买卖挺划算。

较起真来我十六七那两年他没碰过我,偶尔想起来了带我出去吃个饭,或者应付应付他那帮子狐朋狗友。

一直到我十八岁生日那天,吃完饭外面下了雨,我们俩跑回酒店被淋得很惨,洗完澡出来他给我擦头发,擦着擦着就亲一块儿去了,再然后就上床了。

————

别误会,真不是什么爱情故事。

他毕业以后就在我们学校旁边租了个房子,有空的时候会过去找我滚床单。那时候他刚开始接触家里的公司,平时特别忙,好几次我洗完澡出来他已经睡着了,第二天早上才干正事儿。

真正难忘的时候还是我毕业以后,我工作了半年就因为一些事情赋闲了,他给我在省城最值钱的地段儿买了一套小复式,平时会经常过来。

那时候,好像还挺像一对儿的。

他平时什么活动也会大大方方带着我,并不避讳什么,而其他人也对我身份心照不宣——无非是兔子罢了,连我自己都晓得。

我特有自知之明地做我的小情儿,在他身上闻见香水味或者看见唇印和头发丝儿都恍若未觉。我俩唯一亲密的时候就是上*床,他喜欢听我喘听我叫,每次出来之前都得咬我耳朵,问我想不想怀上。

怀他姥姥个腿儿,除我以外的男人都是**。

所以我每次都义正辞严说不,然后他就喘着气儿笑,故意又顶得用力,想逼我求饶,每次都未果。

给他惯的。

大概因为同居太久了,后来我好像也觉得,他是我一个人的。

或许也因为他那帮狐朋狗友见面儿也总喜欢喊我嫂子。

我二十五岁的时候他甚至还带着我跟他爹娘和他妹妹吃了顿饭,虽然席间说我是他小跟班,但他妹妹看我那个眼神……不说了,怪瘆得慌。

听说我跟他家人吃饭,我先前关系还不错的几个朋友都炸了。他们说,谁会带小情儿见爹娘,人家这是真心实意喜欢你。

我也飘了,我也这样觉得。

结果两个月以后,他另一个小情儿给他发消息让我撞见了。

那个小男孩才刚上大学,比我年轻,比我会勾搭人。

我还能说啥呢,我被打醒了。还是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只是他来陪我的时间越来越短了。

再后来,他找了一个女朋友,告诉我他要订婚了,他不希望我再出现在他眼前。

其实够本了,我在他身边待了整整十年,多少人恋爱和婚姻都维持不了这么久。

我也试过觍着脸挽回讨好,但是除了让自己变得更下*贱之外没有别的用处。

从小复式搬出去那天,他坐在沙发上自顾自抽着烟,然后哑着嗓子说:“你要是个女的,估计能跟我更久一点。”

是啊,我要是个女的,就好了。

2017.1.1

楼主:璎辞

字数:13710

帖子分类:寒武纪年

发表时间:2019-10-24 18:50:00

更新时间:2019-11-22 14:5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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