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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连载《惊蛰》——秋风又起了,趁天未寒,记忆尚热,给你讲个故事吧

楼主:庸者小小  时间:2019-12-16 10:18:30
​前言:
有些故事,听了就听了,别问真与假;
正如世间很多的相逢,相逢就相逢了,莫问是缘还是劫。
那些说书的人,总是说了,就忘了。
因为生命长长的光阴里,听与说,都不过是一场虚度。
而这里,你与我,亦不过是曾经恰巧路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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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蛰》01.01
白葶出生在一个实行计划生育得最为意志坚决的时代。那年头,四处可见大横幅“少生,优生,幸福一生!”“努力将人口降下去!”“少生是光荣的,多生是可耻的!”——那些大红幕布在阳光下,在风雨中,灿烂地飘扬成独特时代的独特骄傲。只生一个孩子的家庭,只要去计生部门作登记承诺不再生育,即可领到一本独生子女证,红彤彤的,拿着它映得人脸上似有无比荣光。然而白葶的父母对这份光荣似乎却并不在意,于是在白葶四岁多的时候,在城里打工的父母又抱回来了一个女婴,跟邻居说是他们在城里的大马路边捡到的。当然,这说辞并不怎么能让人信服,因为据说那小女婴和小婴儿时期的白葶可谓是长得一个模印子出的。然而不信归不信,可谁也拿不出确切的证据来证明这是骗人的鬼话。也不知是那时的计生部门的工作人员都不太聪明,还是都心地仁慈,见他们家抱回来的也只是个女婴,对于已两代单传人丁香火历来就不旺的他们家,即便冒着大门被撬,祖屋被拆的风险偷生一个,最终也还是没能实现传宗接代继承祖宗香火,因此而生有莫名的隐恻之心。毕竟在那年代,“不孝有三,无后最大”的思想还是根深蒂固的……反正对于这个抱回来的婴儿,他们既没有采用古代的滴血认亲来拆开白葶父母的谎言,也没用新科技的DNA化验来证明这是白葶父母的亲生儿,以好对他们家补以拆祖屋,撬大门,并要求夫妻双方中的一方去实施结扎这样严厉得坚决又果断的执法手段,以使他们知道违法的后果有多么的严重。仅仅只对他们开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超生罚款,此事便算了了。

就这样,白葶从此有了一个妹妹。

在那些玩具与零食都短缺的年代里,妹妹的突然出现,让小小的白葶有如添了新玩具般新鲜和兴奋。她醒着的每一刻都要黏着她的妹妹,她想跟那个要不是躺在大人的怀里,就是只会躺在床上吮手指头,蹬脚的小家伙玩。可爸妈似乎都特别怕她黏着妹妹,因为她总是一凑近就会把本来安安静静的妹妹给弄哭。妹妹一哭,大人们就跟着什么活都干不成了,白葶紧接着就少不了要被挨骂,或被打手。可有了妹妹后的白葶像是化身成了一个勇敢的小小姐姐,任大人怎么打骂,也还是不怕你打,也不惧你骂,反正就是要黏着自己的妹妹,再也不肯与邻居家其他的那些小伙伴们玩。

因此父母在教训白葶听话的时候,便常爱吓唬她说:你要是不听话,就不能和妹妹玩。你要是不乖乖吃饭,就不能抱妹妹。你要是怎样怎样,你就不能跟妹妹怎样怎样……最厉害的时候,还会威胁她说:你如果再不听话,我们就把妹妹送回那大马路去,让你再也没有妹妹了。

每每听到这话,小小的白葶都会被唬得当真急哭起来,大声叫哭着说:“不要,不要,不许把我妹妹放回大马路边,不放回大马路边……不要,不要放我妹妹……”一边哭得双排十泪,一边挥着小手打说话的人。直到对方改了口说:“那你听话喔,听话,就给你留下你妹妹。”白葶这才会有一抽没一抽地停歇下哭,然后也多少变得听话了些。但心里的委屈是很久都消散不去的,有时白天哭过激了,夜里做起梦里,还会发梦话哭上两声,也会流上几滴眼泪。

他们都说这姐妹俩感情真的好。爸妈这样说,爷爷奶奶这样说,外公外婆她们这样说,邻居们也都这样说。看着小小的白葶很吃力地抱着那并不比自己轻多少的妹妹时,做妈妈的总是很欣慰地笑说:“这姐妹俩长大了感情一定很好,以后咱老了,她俩有个什么事也都有个商量的,不用没个亲人帮忙,真好啊。”

然而“这姐妹长大后一定感情好的一天”谁也没能见到。因为在白葶六岁的那年,妹妹突然出了意外离开了人世。白葶没有见到妹妹最后的一面,出事的那天,大人拦着不让她去看,一堆人围着出事了的妹妹在七嘴八舌地说着各种惊慌失措的意见,而任凭她如何挣扎乱踢哭闹着要挣脱开来上前去看她的妹妹,大人就是不肯,有很多的邻居帮忙捉着她,刚挣脱开了一只手,马上又有一只手把她给捉牢回去,怎么哭天抢地的闹也没用,直到来了辆救护车,把妹妹和晕倒过去的妈妈,还有需要做主的爸爸都带走了,帮忙拦着白葶的人群才散了去,留下爷爷奶奶在一边抹泪一边看着她。这一次,再也没有大人跟她说:“你要听话喔,听话,就给你留下你妹妹。”,而这一次也真的没有人肯把她的妹妹带回还她。这一次,她也终是没能用做错就改过,会乖乖听话来换回妹妹的留下。她的妹妹那天是在拉去医院的路上就没有了的。因为是夭折的孩子,按风俗,不能跟正常生老病死的人那样正式安葬,据说最后是裹了张竹草席在一个小土坡上挖了个小坑就埋了,没有垒坟。清明时节,也从没人去拜祭过,她小时候,也从不知道妹妹到底安身在哪。

楼主:庸者小小  时间:2019-12-16 10:18:30
《惊蛰》01.02
最开始的时候,她年小尚未懂事,每每在想妹妹想得厉害时,便会吵哭闹着要大人带自己去找妹妹。母亲总会是眼眶泛红地告诉她说:妹妹自己回她的大马路边上那去,那是她的家。白葶便哭闹着非要追问那“大马路边”是哪,自己也要去……每每闹到这般情景的最后,都免不了要给父母打一顿,混合着骂声、鞭打声、竭斯底里的哭叫声、同时伴随着的,还有母亲的忍泣声,直将哭闹推至高潮方能罢休。后来,慢慢长大了些,也慢慢地懂了些事,隐约中,也懵懵懂懂地明白了妹妹的离开真正意味着什么。也就不再缠着谁问起妹妹的事了。
只是后来,她常常在黑夜里闭上眼睛尝试想象人在死了后,在一个黑湿阴冷的坑里,然后被人一铲一铲泥地埋在里面,再也见不到阳光了,再也回不了家,永远永远都要在那黑暗和阴冷中的感觉……她不知道那种感觉该如何与人诉说,她只知道自己非常非常的害怕。她开始害怕长大,害怕老去,害怕死亡,害怕父母死亡,也害怕自己死亡。深深地害怕。从那之后,她渐渐开始变得安静乖巧懂事。她想,或许自己乖巧听话了,老天爷就可以让自己慢点长大,父母也慢点变老,所有的人都会慢点再死亡。就像最开始时大人们常说的,如果自己听话,就可以和妹妹玩,如果自己听话,就能把妹妹留下。以前一定是自己自己不够听话,所以妹妹才会被带离了这世上。——在真正长大成年以前,白葶一直是这样想的。
有年春天,她跟随母亲去地里摘菜,田地里还没开始种庄稼,整个世界处于一片草长鸢飞的原始生机中,母亲盯着远处一片草绿的小山坡出神了很久,尔后幽幽地说了句:“你那没福分的妹,当年就埋在了那。你都这么大了……”母亲的话说到这,就没再说下去,眼圈泛起了红。白葶已懂事,识趣地什么也没有多问。顺着母亲目光的方向,她看到了一片绿油油的小山坡,开满了各种黄的白的小野花。如果不是因为人世的一些故事太苍凉,那小山坡上的春天真好看。

后来,在白葶上初中的年纪,她又有了一个弟弟。不知是否出于对以前他们家妹妹夭折的同情,同样,弟弟的到来,周遭的人似乎都很宽容,母亲怀孕时并没有躲避着,左邻右舍们也没有好事的去举报,村妇女主任也一直没登过门,直到孩子生下后,计生办的人也没怎么为难他们家,没被拆祖屋,也没撬走大门,只是在孩子上户口时罚了一笔钱,即了事。婴儿时的弟弟长得跟婴儿时的白葶很像,如一个模印子出来的,大人们常这样说。每每听到大人们这样讨论弟弟时,白葶都会不由自主地想起曾经来过的妹妹。妹妹和小时候的姐姐长得如一个模印子出来的——大人们曾经也常这样说的。白葶对于弟弟的到来,仍旧有如获得新布公仔般的新鲜和兴奋。但她再也不敢整天黏着自己的弟弟,她总是在没人看他的时候,才过去逗他玩一下,有人看时,自己尽量不走近。他们都说,姐姐大了就不喜欢弟弟妹妹了。爸妈这样说,爷爷奶奶这样说,外公外婆她们这样说,邻居们也都这样说。
白葶其实很疼弟弟,只是她跟小时候黏妹妹的疼,有了不一样的表达方式,那就是她开始更努力地去读书,她觉得考出好的成绩,就是一种听话的证明。父母虽然再也没有过与她关于“如果听话,就可以和弟弟玩”的约定,然而她却暗地里跟老天爷有过无数次的约定,就是“自己会听话,做个好孩子,而老天爷就不准再带走自己的弟弟。”所以她一直很努力很用功地去学习,她在履行着一个只有她与老天爷知道的约定。也因此,白葶成了父母眼中的骄傲,别人家父母教育自家孩子的榜样。最后她成了她那个小乡镇里,第一个女大学生。也成了那小乡镇里所有教过她的老师们的骄傲。

考上大学从学校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白葶并没有第一时间就飞跑回家。那个夏末初秋阳光明艳得依旧毒辣的午后,她手捏着通知书飞奔去了那片有妹妹的小山坡。那里开满了整片整片白花的小野菊,坡土草面上是随着雨水山流淌的自然地势,辨别不出哪有不一样的坟迹。只是有一处的白野菊开得格外茂密灿烂,于是白葶在心里便认定,那野花烂漫处,便是妹妹尘埃落定之处了。她找了块稍为平整点的草地,对着那片野花,静静地坐了一整个下午,直到日落树梢头,村子的上空飘起了缕缕云雾般的炊烟,她才起了身慢慢地踱回家。

大学毕业后,白葶顺利地在一南方城市入职了一家规模较大的台资厂,不到半年又顺利地晋升为人事主管,在那里她又遇到了她人生中的另一个妹妹。有了另一段说不清是缘还是劫的际遇故事。那段往事,她一直有意地避免去与人提及,更不愿轻易回忆。在那个细雨霏蒙得仍旧寒入骨肉的春天,她便将那一程的记忆尘封了起来,深埋在了时间长河的底下,让一切都随着时间的远去而慢慢淡去,直到最后全然遗忘。然而那天她搬家收拾东西时在一个旧旧的本匣子小箱里翻出母亲早年的记事本,闲来随手翻了一下,看到里面有一项是关于早年夭折的妹妹的生卒年月日时,看到旁边小注着“惊蛰”二字,瞬间有如雷劈般惊如化石,那段她曾刻意要遗忘不愿轻易再忆及的往事,到底是偶然的世事巧合,还是命运早有的安排……她没有答案。旧事再一次不可抑制地在她的心底里慢慢翻涌开来……​​​​
楼主:庸者小小  时间:2019-12-16 10:18:30
《惊蛰》02.01
那是一个冬天。在白葶的记忆中,那年的冬天特别特别的冷,雨水也总是特别特别的多。常常是湿碌碌的皮鞋,湿碌碌的大衣外套,湿碌碌的包,还有湿碌碌的伞。穿过湿碌碌的大街时,看着那些湿碌碌的招牌,整个人心里就像长了湿瘩瘩的霉一样,让人莫名其妙地就是沮丧得烦躁。像是这阴寒潮湿烦人的冬天永远都不会走了,春天再也不会来了,天空再也不会放晴了,人间再也不可能有暖的感觉了,这冻入了骨的寒,看怕是要寒到地老天荒,寒成亘古荒原了。冬天真是个让人生厌的季节——那天下班路上,打着伞穿行在人流中的白葶一路上都很是心绪消沉地这样想着。
“啊!”突然肩膀被旁边跑过的人狠狠地撞了一下,整个人由于心神不宁而重心不稳差点摔倒在地。白葶本能地皱起眉心望向前边已经跑过的肇事者,正想要开口冲那人背影大声地责骂几句时,那人突然回过了头,冒了句发音特别有外腔味的“sorry!"。一头冬天枯枝似的灰白颜色的头发,把脸遮了个大半,只露出小部分眼睛。面目神情像上了一层霜似的木然,眼神中透着股尖锐的冰寒。目光交汇时,白葶心一懔,本能地应了声:”没事!“。对方便很是随意地扬起一只手在雨中张了张,似是表达着一种没有任何温度的歉意,又似在向她挥手作无声的挥别,尔后转回身继续快步向前冲跑了去。白葶愣在原地看着对方跑离的背影发怔。不知是不是感觉到背后有双眼睛在盯着自己,那人跑了很远,眼看就快要隐没在雨伞人潮中时,突然又回了身,隔着人流中的层层雨伞远远地看了白葶一眼,随后便消失在各式的雨伞洪潮中,再也没有踪影。尽管隔着很远的距离,可白葶仍旧感觉到对方身上透着的那种似是天然自成的寒,白葶不自主地打了个冷颤,本能地紧紧了大衣,把自己裹得紧一点,气温似乎比刚才又下降了些,这个冬天真冷。
回到住处后,不知为何,白葶的脑子里一直挥不去在大街上被撞的那一幕,总是抑制不住的就在脑子里和心里浮现出那人眼神里那种如冰刀似的寒光。吃过饭,洗濑完毕后,拿了本《读者文摘》躺在床上,半天,却一个字也没看进去。思绪仍旧是不受控制地沉溺在雨中街头那一幕——那头并不常见的白灰色的另类头发,那略显消瘦的身躯,那单薄的衣着,那天寒地冻的大雨中,没有伞的奔跑,还有那寒得没有一丝温热的目光……不知是基于怎么的情感牵引,想深了时,白葶的内心竟隐隐约约地生起一种莫名的疼痛,很想要给对方的生命带去一些温暖和阳光。这种意识莫名其妙得令人好笑,像是自己跟对方认识且还是生命中多重要的朋友似的。人海苍茫,就一个偶然擦肩而过的陌生人,这辈子估计都已不会再相见了,还想得那么多有的没的……回过神时后忍不住对着空气低声骂了自己一句:“神经的!”
但隔不了一会,思绪又陷入了胡思乱想中,想着想着,就那样迷迷糊糊地睡着了过去。
梦里,又回到了儿时的乡下老家,和一群小伙伴们在玩,那是一个吃饭的时点,个个小伙伴们都手里捧着个碗,大家两三地凑在一起边吃边玩。不知谁突然发现对面屋子的窗棂台上正开着很多不知名的红色的花,像是野生在那墙逢里的,极大的一串,红得很是妖艳。大家都在看着,甚至都忘记了扒饭,白葶再回过神来时,她整个人已攀附在了窗棂枝上,正踮着脚伸手往上摘花,手刚触到那花枝时,那极妖艳的大红花突然瞬间就全部枯萎成了一团黑色的烂草。白葶心一惊,便想顺着窗棂枝赶紧往下爬下来,可由于心急,手不慎被破旧的窗户玻璃刮到了,正觉到手掌一痛,血便涌了出来,紧接着顺着手臂而下,然后滴落到地面上。随之便听到原先都盯着自己看的小伙伴们纷纷惊呼着四处逃散了开,白葶更是着急着想要回到地面,一低头,发现那些血滴落到地面全成了极妖艳的红花,跟原先窗台上长的那要一模一样,极红极妖艳。心中一大惊,急得人便要哭,恰在此时,突然隐隐约约地听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并且声音越来越近,四处张望,去并没有发现人在哪叫的。然后突然觉得声音已经近到就在自己的身后耳边了,于是急着猛地一扭回头——一张放大的脸,一头灰白得毫无一丝生气的头发下,一抹透着深不见底的冰寒且诡异的笑就在自己眼前放大……白葶心一惊,“啊!”张嘴惊呼,整个人一失神便从窗棂上往下直坠,双脚腾空一踢……整个人从梦中惊醒了过来。
睁眼,屋内灯火通亮,自己正躺在床上,发现刚刚那只是个梦,白葶的心神这才稍稍地有了些许安定。缓过神后,便想起睡前自己乱思乱想以至灯都没关就睡着了过去,于是很快便在内心里对噩梦得出了结论:一定是睡前思绪太杂乱了,所以这才做了这样无厘头的噩梦。弄清楚发噩梦的原由后,人这才彻底从噩梦的不安中松懈下来。感觉喉咙有些干,便起了身去倒水喝。再回来睡时,本顺手想关灯的,可心一犹豫,便干脆让灯留着,心多少还是对刚刚的噩梦有些心悸。
楼主:庸者小小  时间:2019-12-16 10:18:30
《惊蛰》02.02
平常都习惯了关灯睡,再加上又是已经睡了半宿后醒来,人本也没睡前那么困顿了,所以这会亮着灯,人一时半会也很难再睡着。白葶翻来覆去的好几次,愣是没能再睡着。便干脆睁大了眼,盯着屋顶发呆。房顶是白白墙,什么也没有,连只蚊子苍蝇小强什么的都没有,脑子里也空空的什么也没有,跟这寂静的夜一样,四大皆空得很。看久了,也躁闷,但人还是睡不着。于是又侧转了身,向着床的里面。墙上有扇窗,由于是床靠着墙,所以平常一般都是一开灯就把窗帘子拉上,窗户也是紧关着。这会人睡不着,便干脆把窗帘子拉了开,看看外面漆黑黑的夜景也好。然而外面也没啥好看的,雨夜下,灯路也不过是较平常更迷离了一些,除此之外,便是黑无边际的静寂建筑,偶有远远传来的一些汽车在雨中行驶而过的声息。向更远处眺望去,在视线的极目处,倒是有一种和昏黄街灯很不一样的白炽灯,那是商业城步行街的方向,那白炽灯处好像正是步行街的地域灯光标识。可细看,感觉那团白光又不太像是平日路过所见的那些路标文字的闪光,更像是什么闪亮的动画图像,这一意识一下就把白葶的精神和心绪给激活了,也让这失眠无聊的夜总算有了点可以研究的事情起来,于是白葶便一骨碌爬了起来,用手抹了一把玻璃上的寒气雾水,跟着整个脸也贴了上去,极力地想要认真地看清街口那团白炽光到底是什么呢?费劲看了半晌,也还是看不出个之所以然来,便觉无趣,心作了放弃的打算,重新躺回了床上睡下。正在这时,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恍然了过来——哦,那是圣诞老人拉着礼物车的动漫灯色!是哦,再过几天就是圣诞节了呢。
想起圣诞,白葶的心猛一下就翻涌起了一阵落寞。重新拉上了窗帘,翻了个身,四平八仰的平躺在床上,睁眼定定地望着空空如也的天花板,白葶的脑子里像电影的回忆镜头似的慢慢地回放起很多人事,很多与圣诞节有关的人与事。
白葶的圣诞节是从第一次喜欢上一个男孩开始存在的,而关于曾经喜欢过那么一个男孩的记忆也是从圣诞节开始的。暗恋上一个人的那年,白葶特别用心地亲手制作了一份颇是特别的圣诞礼物送给了那个她喜欢的男孩,一个硬板纸做的圣诞卡片,卡片打开后,是一棵大树的形状,树下画着一个女孩,坐在长椅上安安静静地等着,不急也不躁,旁边画了个指路牌,但上面的字迹已被岁月模糊,再也看不清。白葶本来想再画一个男生的,但是不敢。怕那样会让男孩知道她的心思。在白葶的内心里,那女孩就是自己,她迷失了方向,她在把等男孩来把自己带走。对于这份礼物和卡面画里的含义,她期望男孩能看懂,但又怕他真看懂。所以对于礼物要不要送出,她是纠结了整整一天,直到晚上,眼看一天就要过去的,最后才鼓起的勇气送出。送给的时候,白葶特意把原本已做了包装的包装纸撕了去,装作满不在乎的递过去,说:“呐,姐赏给你的礼物!看你可怜,圣诞节估计也没个礼物收。”
男孩很意外,但看得出男生对于白葶的礼物很是惊喜和高兴,但惯于他们平日一惯的相处模式,他得意之余仍不忘损白葶一把,一边打开礼物卡,一边说:“哟,看不出你这粗手笨脚,脑瓜子又不灵活的家伙,居然还能做出这么精巧的手工!喂,老实说,到底是不是你做的呀?该不会是在哪偷来的吧?嗯,不过没事,你要是被人举报了偷东西,给抓进去了,哥天天给你送泡面去。放心,有哥一口吃的,不管你在哪,都不会让你饿着!”说过,便像难兄难弟般感情友好地一把搂过白葶的肩头。
白葶一把将搭在自己肩头的手甩了开,很是不屑地反驳道:“切!要你送!什么偷呀,姐我亲手做的好吧,有本事,你找出它另一个主人来看看?看谁敢说这是她的!哼!”
“哈哈,哥我呀!哥我现在就是它的主人啊!啦啦啦……”
“切……”白葶白他一眼。心里有些甜又有些酸酸的难受。他并没有给她准备任何礼物,也没有跟她说圣诞快乐!她凭感觉认为男生应该也是喜欢自己的,他的喜欢,就在他那些损人的话里藏着,尽管他从没对自己有过直白的表达,但他的心,白葶觉得自己不会猜错的,可有些时候就是有些介意他那副没个正经样。因为喜欢,所以也会期待着他能主动正经八儿地跟自己表白,像其他相互喜欢着的男生女生一样,爱得直接一些。可这些心思,她却又没办法直接跟他去说,所以只能默默地等着,就跟那她在那手工卡片上画的女孩那样,安安静静地等着……可他们之间的爱情没能等到相互“表白” 的一天,白葶就先等来了自己最要好的闺蜜的烦恼“告白”——最要好的闺蜜爱上了自己所喜欢的男孩,并且向男孩告了白。而男孩面对闺蜜的告白的反应是沉默。没有表示出接受,也没有拒绝。
闺蜜问白葶自己该怎么办?白葶猜度不准闺蜜的故意试探自己的反应,还是真的苦恼于男孩的态度,而找自己要主意。白葶记得很久以前,在她们都还没有认识男孩的时候,有过很多个无眠的夜晚,她们都挤睡在同一张床上,聊过去,聊未来,聊友情,也聊男生和想象中的未来的爱情。那时,不知道是谁先开口设的伪命题说‘如果将来有天俩人同时喜欢上了一个男生,会怎样?’白葶还记得闺蜜和自己的答案都是一定会让给对方。在曾经那年少无知的纯真年月里,白葶和闺蜜都真的深信不疑过——彼此的友情才是彼此今生中最重要的事情。而爱情,是可以拱手相让的。
男生也问白葶怎么看?白葶不知道男生想要听到什么样的答案。是想要自己挽留?还是单纯的当自己是死党,是蓝颜知己,纯粹在分享面对爱情的迷茫?白葶是真的猜不透,也不敢自作多情地妄加断论。毕竟男生自始自终也从没跟自己有过表白,也从没送过自己圣诞礼物,或许,在男生心中,自己真的只是他的死党。
突然,心生一寒,她对闺蜜说,如果真喜欢就去追吧。反正都表白了,再勇气坚持一下,没准就春暖花开了呢。她应男生说,闺蜜是个很不错的女生,如果真喜欢人家,就对人家好点,不要老损人家。
后来,男生没再问过白葶关于他与她闺蜜的事,只是依旧没心没肺地损着白葶,但跟以前不一样的是,损白葶的时候总是拿闺蜜的好来做相比较。白葶越生气,男生便越是开心。白葶于是有时候很坚定地相信男生真正喜欢的人是自己的闺蜜,而自己在他心目中确实仅是一个像铁哥们那样的死党,要好听点的话,就是传说中的蓝颜知己。而有时,白葶又感觉男生喜欢的人就是自己,所以才总会故意拿闺蜜的好来刺激自己,就是存了心想要自己吃醋生气。然而在面对闺蜜那日渐投入的情感,白葶又会想,以后还是和男生保持点男女生普通朋友应有的距离吧,以免让闺蜜误会。而面对着表现得一如既往的男生时,又常想,就这样陪着男生”疯“闹下去吧,如果这就是男生所喜欢的相处方式。是友情也好,爱情也罢,或许自己真的可以什么都无所谓。
日子在友情与爱情交织得是非难辩却又欲断难断的纠结中一天一天地过去着……节日复节日,又是一年的圣诞节到来了。尽管在后来,白葶也在时日的流逝中,暗暗努力着疏远男生和闺蜜,也开始有意无意地忙自己的事,而故意不去与他们联系。然而当日历翻到12月时,她便又开始管控不住自己的心,想要再给男生做一次圣诞礼物,就当是最后一次吧。可理智又告诉她,不要再送了,已经不适合了,即便是以好友的名义,也是不应该了的。因为纠结,从月初到廿五的圣诞节,每一天都变得异常煎熬和漫长。理智终于战胜了感性,白葶什么礼物也不再为他准备。可那种纠结得人心绪难安的思绪在圣诞节的当天却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潮。从早上睁眼醒来的那刻起,白葶的内心就满满地充斥着一种自己也弄不明白是什么的期待,整个人魂不守舍的从圣诞节的早上盼到中午,到黄昏,到入夜,晚上十点,十一点,十一点半,眼看圣诞节就要过去了……男孩始终没有来找过自己,手机信息和电话始终安安静静的,没有男生节日问候的信息。在离凌晨还有最后十分钟时,白葶在手机信息框里敲下了:“圣诞节快乐!真是重色轻友的家伙,哼!”,然后看着手机上的时间在一秒一分地接近凌晨,迟迟没有勇气按下那个发送键。
23:55, 23:56, 23:57……随着时间往凌晨的逼近,白葶的心跳一秒比一秒加速得厉害,在眼见着时间跳过这58,显示出59时,白葶的心跳似是在这一秒之间抢跳了好多个节拍,然后手指神经一个出错,手机屏幕上那只送信的信鸽动画便开始奋力地拍展着翅膀,演译着飞鸽传书中的万水千山……信息到底是发送了出去,在圣诞节当天的最后一秒时。
信息发出去后,白葶的心情变得很是复杂,有些庆幸终于赶在凌晨之前将信息发出去了,又有些懊悔自己到底还是没忍住而发了信息。思绪的乱狂,令向来没有关手机睡觉习惯的白葶没等男生的信息回复,便赶紧关了手机迫使自己睡觉。其实哪里睡得着。也不知道失眠到几点,最后睡着了也感觉整个人只是迷迷糊糊的半睡半醒状态。好几次也不知是在梦中,还是醒着,都在犹豫中挣扎着要不要去开机。很想看男生回复过来的信息,尽管那里面最多也就一句“圣诞节快乐”外加几句损人的话,不可能再有别的什么话好期待和可看的;但强烈想看的同时,却又同样强烈的莫名其妙地害怕看到男生的回复。不知道那是一种怎样的情绪和思想作崇。总之爱情就是那么一件让人总是弄不懂的事。
第二天醒来,坚持到吃完早餐,总算是“应该”要开机了,白葶便开了手机。然而却并没有任何信息。也许是信号太差吧。把手机息了屏放回书包里,刚塞进去,又心生了主意想要调成静音,于是又拿了出来,调好了,又塞回去。然后努力使自己专心去学习,不再去看手机。到了中午吃饭,心觉得应该看一下手机了,白葶便从书包里掏出手机来,看了一下,手机的屏幕上果然显示着“一条未读短信”,急急点开,“尊敬的用户您好……”来信人10086
除此之外,短信收件箱再无任何未读新短信。一条也没有。心在那个瞬间好像有些失重感,似是丢失了一些什么重要的东西。白葶也说不清楚。第三天,第四天……一周过去了。男生始终没有信息和电话,也没再像以往那样,突然出现在自己的宿舍楼门前。元旦了,新一年的伊始了,作为老朋友,总应该相互问候和祝福一下吧,聊聊新一年的愿望也是正常的呀!白葶一边忐忑地在电话本里翻找着男生的电话号码,内心里一边这样想着。
“你所拔打的电话无法接通……”
“你所拔打的电话无法接通……”
“你所拔打的电话无法接通……”
连续三天后,白葶仿佛才明白过来一些什么。
自那年以后,白葶对于圣诞这个西方节日,便再也没有什么特别不一样的概念与印象了。就如同闺蜜这类友情一样,再也没有交过了。后来的爱情,白葶想到的只是情人节。对于圣诞节,常常是到了当天,才猛然发现,哦,原来是圣诞节呢。就像今夜这样,竟要趴在玻璃窗户上辩认半天,才发现街口那里有一个圣诞老人的动漫灯式。那可是天天上班下的必经之路呢,平日里竟丝毫没个留意。有些心绪,终究是过了某个年纪人事,便再也不会有了。白葶这样略感唏嘘地想着,渐渐眼皮开始沉重起来,不知不觉地终于又睡了过去。​​​​
楼主:庸者小小  时间:2019-12-16 10:18:30
《惊蛰》03
想剪短发,不过是早晨梳头时突然而生的念头。镜子里看到,头发长到将及腰际了,再不剪,就成了长发及腰了。白葶突然想起那句有名的诗词“待我长发及腰时,少年娶我可好?”不由得有些好笑。摸了摸发梢,留了二十多年的长发,突然就觉得厌倦了。改变下吧,就像这种平调沉闷的生活,改一下吧。即便是来点风浪,似乎也要比这样平常沉闷的日子要好一些。
雨终于难得的放晴了,冬日的太阳软绵绵地照耀着路面,建筑,行人,不寒也不暖,但到底是见了阳光,人的心情也跟着变得澄亮些。可能是周日,又是冬天,大家没事都爱睡懒觉的原因吧,日近正午了,可理发店里人也并不见多,师傅和洗头发的助理,也都只是两三人在岗。见到白葶走进,收银台处的一女子很是热情地抬头招呼着话说:“美女,做头发吗?还是洗头?”估计是这店里的老板娘了。
“嗯,想剪个短发”白葶应着径直走了过去。
“哦,好的,有熟悉的师傅吗?”
“没有呢,随意吧。”白葶很无所谓地应答着,心里不以为然地想:“谁剪,出来还不都是那样?说得好像有谁的技术很厉害似的。”
“哦,好的,那你先坐这边等一下,我们现在两个发型总监都刚好在替客户做着头发,还差一点点没做完,你先等一下,他们很快就好了。”
老板娘指着旁边的沙发说话。
白葶便顺从地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无所事事中,想着刚才老板娘的话说“两个发型总监”便觉得有些好笑,这年头,什么人,什么事,好像都喜欢弄个大唬头,明明就一个普通剪头发的,还说什么“总监”,好像只要挂个这样的号名,实力水平就跟普通的剪发完全不是一个档次人物了似的。并且一个行当“内部”中还同时有两个“总监”,这都是什么事了。简直搞笑得很……想到这,白葶不自觉的就对着空气一个人安静地笑了起来。
“喂!”
“啊!”
突然耳边传来一声大吼,白葶本能地惊呼出声。整个人从沉思中惊醒过来,回过神,发现是同事萧松淑,厂里的总经理助理。平日大家都习惯喊她外号小松鼠,除了名字跟小松鼠的读音有些相近外,还有一原因就是她性格特别外向好动且有点小调皮,在厂里人缘也很不错,跟谁都能打成一片。见白葶真被自己吓了一跳,小松鼠便开心得当场放声大笑起来,一脸得意和满足的小样。毫不在意店里其他人因她们的惊动而纷纷投过来的目光。白葶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朝她的肩膀上打了一拳,说:“去……无聊!”
小松鼠哈哈大笑着在白葶身边的沙发也坐了下来,问:“一大早的,想什么,一个人在这傻笑,还笑得这么沉醉!“,没等白葶回答,接着又说:”来做头发吗?还是陪朋友做头发,在等人?好巧啊,这也能撞上。”
“是啊,挺巧的。没有啊,我自己一个人来做头发。你呢?”
“美女,是想做头发吗?”理发店的老板娘端了白开水过来。
“嗯,想烫个头发,不知怎样的好看呢?“
“美女你的脸型适合大波浪,以前烫过大卷吗?”
“大波浪?嗯,没试过,有发型样式图可以看看吗?”小松鼠皱着眉心在思考着。
“嗯,有的。”老板娘从收银台处拿来两本印有各式发型的册子给她们,说道:“你先看下,等下我们的发型总监空了,你再直接把你看中,或是你的意向要求跟他说就行,对了,你在我们这有专属的发型师吗?”
“没有,谁都行,主要是别等太久就行。我下午有事。”小松鼠直接了当地应着。
“很快的,我们还有发型总监去吃午饭了,一会就到。或者等现在店里的发型总监做好了他们的,马上就可以给你做了,很快的哈。”老板娘承诺道。
不知为何一听到“总监”这名号,白葶又觉得想笑。小松鼠在专心地翻着她的发型册子,问:“对了,你是准备拉直,还是烫卷啊?” 未等白葶开声回答,小松鼠便又自顾替她回答道:
“不过你的头发很直啊,不用拉也行,就染个色好了。把黑色换掉,染个棕色,显得洋气点。”
“嗯,没有了,想剪了它。染色,就算了吧。”
“啊?剪了它?你的意思是剪短发?”小松鼠很是夸张地盯着白葶惊呼道。惹得店里的那几个人,又不约而同地朝她们看了一眼。白葶觉得有些不太好意思,刻意压低了说话的声音,应道:“嗯,是想试下短发。发现自己一直都是长发,换个发型,换种过生活的心情吧。”
“哟,重头开始的意味喔!嘿嘿……那,是不是意味着我们的朱总终于……”小松鼠一脸坏笑地盯着白葶的脸看,话里一副意味深长但就不说破的样子。
“去你的,想哪呢!别乱说话,我跟他绝对不可能的。以后再乱说话,小心揍你!”白葶故作一副很凶神恶煞的样子。小松鼠才不吃她这一套,不怕死地继续嚷道:“有什么绝对不可能的?反正男未婚,女未嫁。没准哪天你的芳心就真被他打动了呢?以后的事,谁说得准呢!嘿嘿……反正我是挺看好他的。”
“那么看好他,你咋不自己收了他?”白葶朝她翻白眼。
“哈哈,我倒是想,可人家朱总喜欢的人是你呀,我怎么收!既没那美貌,也没那能耐。”白葶也不傻,当然听得出她这话是幸灾乐祸的味道。
“切,拉倒吧你!谁不知道你家有位对你宝贝得恨不能上天替你摘月葶的浪漫大帅哥!朱总?十个送你,你都不舍得换。就这说风凉话!”
“哈哈,哪呢!你太看得起我了,半个,无需多,有半个我都如捡到宝了,马上就把我家那位换了!哈哈,有钱啊!听说他家在台湾很有钱呢,他自己又有本事。以后你要是真嫁了他,不就是个富家少奶奶了,后半生净享清福,也不用上班了,还不好啊?”小松鼠越扯越像个说媒的,而声音越说越大,店里的其他人总有意无意地朝他们这边看。
“切!”白葶不屑地哼了一声,懒得再理她,拿过她册子下面的另一本发型册子,自顾自看了起来。
朱总的全名叫朱厚泽,是他们厂的总经理,小松鼠的上司。台湾总部派来的,听八卦消息传言说好像是与某个大股东有什么亲戚关系,然后又家境富裕,自己家里也有些家族生意,过来打理工厂,不过是过来锻炼几年什么什么的,总之颇有些神化。不过那一切都并不令白葶感兴趣。只是他本人长得倒也跟传言有几分相吻合,从他那一副圆润得很有福相样看来,家境应是不差。他为人似乎还算和善厚道,没什么架子,见人也爱笑,尤其是见了白葶时,笑得特别灿烂,用同事们平日玩笑的话来形容,那是笑得像朵“祖国的小花儿”。然而在白葶看来,只觉得他长得就那么一副笑容相。见谁都是一副带笑的样,不过笑起来时,脸上的肉太多了点,但牙齿还是蛮白的。眼睛眯成一条缝的样子,样子显得有点小傻。所以尽管白葶对他并无爱情的喜欢,但也不讨厌他。谁会对一个笑容可掬的人生厌,再且这个人还是顶头上司。
不过说良心话,平常在工作上倒是蛮关照白葶。当时白葶作为实习生初入这厂只是个普通的人事文员,实习期满刚好原先的人事部主管离职,白葶在转正留下的同时直接被破格提升了当人事部主管。这事在当时的厂里一下就炸开了锅,据说是朱总直接下达的旨意,这种一转正就晋升的情况,白葶是工厂由始以来第一人,由此全厂上下得出一致的推论是——朱总喜欢那个人事部新来的叫白葶的女生。传言一经传出,便像秋风扫落叶似的,一下子就刮得全世界都是。然而朱厚泽本人对此却尤如闻所未闻,任何反应也没有。有时走在厂里遇到,白葶跟他打招呼时,他也仍旧是那一副对任何人都一样的笑呵呵的表情对白葶点点头。开会时,交代工作时,都一副对任何人都一样的公事公办的态度。白葶从一开始对传言感到困扰和压力巨大,到后来渐渐的,也就都习惯了,觉得那不过是自己“树大招风”招来的诽谤罢了,别人开她和朱总的玩笑,便也都由得他们说笑去,他们自编自话得开心就好。她只是默默地更加努力去工作,以使自己能对得起朱总的赏识。
后来在厂工作的时间长了,跟朱总因工作接触多了,也慢慢熟络了起来后,朱总有时请一大帮同事们吃饭时,她如果没什么事,偶尔也会去。有时他在台湾看到一些好吃好玩的小礼物或特产带来给同事们,也总会有她一份,一切都在正常情谊范围内,没感觉有什么不妥。传言,不过是大家都说习惯了的口头好,就那样一张口传给另一张口,一年接到过一年……就跟人类祖宗的香火传承一样,轻易是断不了的。白葶对此,也早都习惯了。
“诶,你看那……你说那是个男生还是女生?”小松鼠突然用手肘撞了一下白葶的胳膊,凑近她耳根旁小声说道。同时眼神朝某个方向扬了扬,再向她使了个眼色,让她看那边的意思。
白葶抬起头,顺着她使眼色的方向看去,正巧看到对方也正透过镜面往自己这边看,目光在镜像中交汇时,心暗里一懔,她下意识地装作若无其事地游移开了目光,为掩饰,又在店内看似很无聊地扫了一圈,然后回到手头上的册子,身子微微向小松鼠靠了靠,小声道:“女生吧。”目光依旧盯着手上的册子。
小松鼠接着又小声叽喳不停地跟白葶说着什么,白葶时不时地应上一声“嗯”“嗯”应付着,其实并没听进去她在说着什么。满脑子的思绪全在刚刚小松鼠让自己看的那个人身上。他,不,应该说是她。她正是那天在街头撞了自己一下的那个头发灰白的人吧。尽管此刻的她已经是一头纯黑色的短发了,但她那面无表情的冷漠模样,还有那似冰峰般寒得尖锐且毫无温度眼神,她可印象深刻得很。只是,当时,她竟也以为她是个男生。而此时的她,一头刚染完的湿碌碌的黑发,原先那另类的发型,也修改成了一个略显几分可爱的齐耳短发,方才发现,原来她是个女生。并且模样还有几分清秀可爱,像是学生。只是那面目神情,依旧是原来的那份冷漠。目光冰寒,与人四目相交时,那股寒气,直逼人发肤骨肉。比这冬天的雨还要冻人。
突然就好奇起来,她原先为什么会染一头那样毫无生命气息颜色的灰白头发?而现在,她为什么又染回一头黑发,并且把原来那像“杀马特”一样有个性的发型修剪成了规规矩矩的女生模样了?她的世界里,发生了什么重大变故而至使她不得不下决心作这样的改变了吗?她看起来,年纪挺小,可为什么会有那样冷漠的眼神呢?
白葶对这个既陌生又似有几分熟悉的女生,充满了说不出的好奇。但基于礼貌,也不好意思直盯着人家去打量。她做完头发离开,白葶透过镜子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好奇地想:“她还记得自己吗?”
有些人,在生活中相逢了很久,可依旧陌生,没有印象。而有些人,明明只是陌路里的偶然擦肩,谈不上真正的相逢,却印象深刻,似是早已相识半生。不知是基于怎样莫名其妙的感觉,白葶总觉得这女孩,似乎是必然要与自己相识的,在一切都该出现的时候。她从不迷信什么命运,可她就是有这样奇怪的感觉。
当理发师问她想要怎样的短发,大概短到什么位置时。白葶略加思索了一下,说:”嗯……就跟刚刚那女生类似的吧。“
“好咧。”​​​​
楼主:庸者小小  时间:2019-12-16 10:18:30
《惊蛰》04.01
“年龄16至22周岁;未婚;初中及以上学历;男,身高一米七以上,女,身高一米六以上;身体健康(有健康证),五官端正,整体气质形象佳……”张凤拿着刚打印出来的招工纸边看边不由自主地碎碎念着,语气里尽是一种无法理解的不可思议。张凤是白葶部门的文员,来的时间不长,实习期才刚过。这是她进厂后的第一次工厂贴告示招工,招的是普工和最基层的仓库员。让她无法理解的是,不过是进来当一个生产线的普工,居然还要求身高,要求形象佳,感觉很不可思议,又不是招前台。并且也不是酒店餐厅或商场之类的招服务员,这是工厂呢。还气质形象佳?呵呵,平日上班时,全体员工都是要工衣、口罩、工帽、手套一整套的穿戴得严严实实,走在车间里,不是相处三五年下来的老员工,压根就很难认出谁是谁来,还哪有什么五官端正不端正,形象佳不佳可言啊?除了两只眼睛,压根就啥五官都看不到好吧。并且还要求身高不低于1米6,1米7?选美吗?实在是搞不懂。毕竟是年轻吧,心里想不通的同时,不自觉就有些抱打不平起来,问道:“怎么会要求这些身高形象什么的?好奇怪哦!招人时,难不成到时还要一个一个的去量身高吗?”
“真聪明!回答正确。”天皓乐着附应道。
“嗯,是一个个量的,到时可是你的工作呢!哈哈。有很多帅哥喔!”枝子也接话答道,张凤的困惑使她听来就觉得想笑。还记得她最开始来时,也有过和张凤一样的感觉。现在她成了老员工,对这样的招工要求也早都习以为常了,而新来的人,却和当初的自己一样,所以莫名的就特有喜悦感。
“啊?真的啊?真的要一个个的去量过身高啊?”张凤有些不敢置信。
“嗯,要不你以为啊?靠目测?谁能有那么精准毒辣的眼神!并且量身高是第一环节,量完身高,过关了的,才能进去审证件,最后才可以参加笔试。”
“额……难不成,差一两厘米身高不够,就真的不要啊?”张凤还是有些不太相信。
“嗯,身高差半毫都不要。”枝子气相当肯定地答复她。
张凤听得眼睛不自觉地瞪大了,一副很是怀疑完全不相信的模样,说:“那样能招到人吗?万一招不到呢?矮一两厘米的也不要?不可能吧?并且今天我们才贴出招工纸,明天上午就开始统一应聘面试了。真的会有那么多人来吗?我看这次各个部门报上来要的人数可有上百号人呢。万一没几个人来怎么办?现在又是临近年底了,那些没工作的人,我觉得可能都早早回家过年了。我觉得肯定没多少人。”
“哈哈,百来号人真不算多,好吧?到时你就知道了。”枝子大笑道。
另一低头在忙着的同事倒是抬起头来插了话:“咱们厂从来不愁招不到普工的,即便临近到后天就放假过年了,明天说招人,还是想要多少有多少。这也就是为什么会有这些‘身高啊,五官端正啊’之类的要求了,就是因为人太多,总得设一些条件去淘汰掉一些人才行。否则怎么选呢?而招普工的,既不需要技术,也不需要他们用脑,所以总又不可能要求人家学历多高,外语多少级吧……这些要求已经是基本要求里能用来筛选的最基本要求了。唉,咱人事部的,招不到人,为难,但应聘的人太多,也为难啊!”
“哗……这么夸张啊!”张凤吐吐舌头,耸耸肩膀,不再说话,暗自里,偷偷庆幸自己还算读了点书,否则,就凭自己这小巧身板,想进厂当个普工都难。虽然自己在进工厂前,也早就听说这工厂很不错,当时和同学们也是拼足了劲才总算挤了进来并且还留了下来。但好歹也是个文职类的工作,竞争大一些,也还算可以理解吧。但没想到这厂,连想进来做个普工,居然竞争比文职人员还大。瞬间内心的优越感就飙升了不少。
“排成四队,不要挤,八点钟才开始,挤也没用,一个个来……往这边排……”第二天一早,张凤还没到厂门口,就看到厂工业园的正门保安岗亭外黑鸦鸦的围堵了一大堆打着伞的人,当班的保安手拿着个喇叭在大声喊着话。要不是早有听说,真会让这阵容给吓得摸不着头脑,估计得暗里猜是不是厂老板携款跑路了,供货商们闻信纷纷堵老板要钱来了。幸好员工宿舍楼都在工业园内,不用走厂正门上下班,外宿的文职管理人员,上下班也一般都走侧门,否则要从这人堆中挤进来上班,真有点头痛。见了这阵势,张凤才总算是打心里能接受那招工要求为何如此”不讲情理”了。
“早啊!白姐。”
“早啊!”白葶端着水杯,站在窗边,看着楼下大门那边黑压压的人群,听到有人跟自己打招呼,便转回了头。看见张凤一件黑长的大皮衣裹得严严实实的,雨伞上粘着一层细细密密的水珠。此刻窗外的天空,一片雾雨漫弥,使得整个天空看起来格外的苍白和无力。
吃过早餐,稍作收拾整理后,白葶便开始向大家吩咐工作:“张凤,你待会负责招工环节中的审看证件吧,阿英早上给我电话说,她昨夜有些不舒服怕胎儿有什么问题,所以一早请假去产检了,所以你替她的位看证件。量身高那块,我待会会和保卫处的那边联系,让他们派个保安人员协助我们在门口处量就行。而天皓和枝子你俩负责考试。张凤你看证件时,主要是注意看下证件是不是真的,是不是他本人的,还有年龄在不在要求的范围内。到时你如果看到有不确定的,就找我。而考试那块,就不用我多说了,跟先前一样,一个人组织考试和监考,另一个对考试人员的名单信息先进行电脑表格的录入。每够三十人,就组织开考一场。 惯,监考天皓来,统计信息就枝子吧。同时在每一场结束后,枝子都要及时的对卷子评分,然后将她们的成绩录入,张凤那边看完证件后,也要去帮枝子的忙,一起评分。我们尽量在上午下班前,就能把录用的名单人员统计出来。最迟在下午上班的一个钟内就要对见工通过的人员名单进行公布。留一天左右的时间给那些录用人员去准备,明天下午就办入职手续,并做入职员工手册知悉培训,然后通知各部门老大来选人,跟着将各部门新入职人员资料交给后勤部,由他们去给新员工安排宿舍,后天所有新员工都正式到岗上班。最近厂来了很多大订单,各部门都要人要得急。朱总那边也要求我们这次能尽量快落实人员的到岗安排。”
大家听完,纷纷点点头,应道:“嗯”,正要着手去准备。又听见白葶说:“对了,张凤你看证件的时候,同时还要让他们活动下手指给你看下,就是这样简单的伸缩一下十指。”白葶一边说着,一边伸手给张凤做了个简单示范。接着又解释道:“嗯,先前我们试过招了一个人分到丝印部,结果发现那人手指头有一小截指头肉短缺了的,活动起来,很不灵便,丝印部的工作本又是精细的活,我们就给投诉了,所以我们得在这方面注意下。”
“嗯,好的。”张凤应声道。
安排完毕,大家便开始了工作。白葶安排好帮忙量身高的保安工作后,站在门卫处看了一会,想到张凤是第一次参加招工工作,担心她可能不太清楚如何操作,便过去看看。正要转身时,眼角的余光突然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一眼便扫到了她——那个街头相撞,理发店又再次相遇到的女生。此刻,她挤身在等待测量身高的人群里,依旧是衣着单薄,依旧没有打伞。寒雨如雾,细细密密地在这个冬日的上空飘扬着,苍穹无力中透着如日暮时分的昏沉,她的面容和空气一样漠然得让人感觉不到温度,而她周遭中的这一切喧嚣,似乎都浑然不存在,丝毫也没有打忧到她,她的身上,总有种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安静。
楼主:庸者小小  时间:2019-12-16 10:18:30
额额……回复的内容都要进入审核了?发生什么事了吗?还是天涯一直这样?
楼主弱弱地表示:一脸懵啊!
楼主:庸者小小  时间:2019-12-16 10:18:30
嗯?这种回复又可以发?续故事的内容,就要审核?不让续的意思吗?有没谁能帮忙解惑一下?搞不懂
楼主:庸者小小  时间:2019-12-16 10:18:30
《惊蛰》04.02
“你的未婚证过期了哦?”张凤从应聘者的证件中抬起头来问着应聘者的同时,又扬过头来望了下身边正站着的白葶。未婚证上有效期的日期显示,证件刚刚于一周前过期了。她们的眼前是一个高高瘦瘦模样青涩一看就知道是个刚从学校辍学出来的小女孩,眼神里还透着一抹对这社会、对与陌生人交谈的惶恐和胆怯。身份证上显示她的年龄17岁,不用未婚证来证明,几乎也可以断定,肯定未婚。所以张凤便不知道这种情况到底是可以,还是不行。
她在等白葶的指示。在她面前的小女孩,也许是本身就生性胆怯,又自知“做了亏心事”,还加上此刻自己的身后还排着一队陌生人,她的未婚证不符合招工纸上说的要求,现在大家都知道了,所以害怕得头低得低低的,完全不敢看人,脸已经在瞬间涨起了红云。低眉垂首地静静在等着,像是在等待后果严重的宣判,也是暗怀希望地在期待着奇迹的发生。
“你在这个月内,可以让你的家人帮忙办理寄过来吗?如果你被招用了的话。”白葶问着小女孩。
“嗯,我有寄相回去让家人办了,还没办好寄到。”小女孩依旧没敢抬头看白葶,只是看着自己的手和地面说话,声音如蚊子般小小的,若不是特别用心专注地听,还真听不太清楚。
“给她过吧,后来还有考试。”白葶开口对张凤说,完后又对那涨得满脸通红的小女孩说:“如果最后你被招用了,拿到新办的未婚证时,第一时间交来给我们复印,知道吗?”
“嗯,知道。”女孩依旧低着头,声音小小的。
“来,伸开手看看”张凤跟她说着时,同时像白葶给自己示范过的那样,给小女孩示范了一下。小女孩听了便照做。
“好了,到旁边那间贴有“考室”的房间去填表准备考试吧。”张凤给她递了张空白的入职信息表和她的证件。小女孩接过时仍旧是惶恐不安的样子。
又看张凤审核了几个人的证件,没什么问题,白葶便转到了别的地方看看。一切都井然有序地进行着。
“白姐,白姐,你可以过来一下吗?白姐……”听到张凤在喊。
“怎么了?”白葶走了过来。
“你看看他这身份证?是真的吗?怎么感觉像是假的?”张凤把手上的身份证递给了白葶。白葶接过,正面看了两眼,反过来也看了一眼,说:“嗯,是假的。”抬眼望着面前的男生。也是十多岁的学生年龄模样,面色暗黄,口唇冻得干裂渗着些血丝,衣服也穿得单薄,整个人看起来有些瑟瑟发抖,不知是因为证件被发现造假而害怕还是天寒给冻的,交叉握起的双手也止不住在微微颤抖,白葶猜他的手心里一定在发着汗。
“你多大了?为什么办假的身份证呢?”白葶问得很柔和。
“我实际已经17岁了,但是上户口晚了,入少了两岁,所以身份证还不能办,照了相去办,但我们的公安局说年龄还没够,不给办。我叔托村大队给我们出了证明,也不肯办,要我们交钱,帮我改年龄才给办。我爸说办个假的也能找工作。”男生的普通话说得不是很利索,说话的声音也越说越小,说到后面,似乎还有些颤抖。从他的表现看来,他所言应是不假。张凤又从男生的身上转过视线来看白葶,眼神里带有点同情和期盼。白葶装作没看到,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说:“不行。”把手里的假身份证递给了张凤。张凤便连同他的其他证件一起还回了给男生,一脸的过意不去和遗憾。男生接过证件转身走了出去。白葶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内心多少也有些惆怅。每次大招普工时,这样的事情都不免发生,那些穷人家早早辍学出来打工的孩子,一份社会最底层的车间流水线的工作,有时对他们来说,也是一种如火箭顺利升空般的奢望。生存,对穷人家的孩子们,似乎总是格外残酷一些。
“唉……”白葶在内心里暗自叹了一口气,收回感性得泛滥的思绪。工作毕竟是工作,很多事情,容不得人感性。回过神,一抬头,白葶又在排队等候审查证件的队伍中看到了她——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女孩。她的前面还有两三个人,她正抬着头往前方看着,她的目光是专注中透着漫无目的,像是在看张凤审证件,又像不是,更像是停留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已经穿过张凤身后的那堵墙,直望到这世界很远很远的尽头去了。尽头里估计是什么也没有吧,她的眼里什么也没有。
白洋菊——在她给张凤递证件时,白葶一眼便看到了她身份证上的名字。
“嗯?”张凤把她的证件给身旁的白葶递了过来。眼神里充满了疑问,但什么也没有说。白葶接过证件,一张身份证,一本初中毕业证书,一个未婚证。白葶拿着身份证,对比着毕业证和未婚证,不用张凤说,她也明白了张凤那一声“嗯?”的疑问在哪——证件倒是真的证件,但证件相片中的人,与眼前的她有些不太一样。不像是同一人。身份证上的女孩一头黑色短发,略带婴儿肥的圆脸,和眼前一头短黑色的她倒是有几分相近,但是未婚证和毕业证上的女孩还扎着一把马尾,和身份证相片应该不是拍于同一时期,那些证件上的相片看起来就跟眼前这应聘的女孩明显不是一个人了。白葶看了眼前的“白洋菊”一眼,对方没看她,也没看张凤,但却也没有像前面那些做了“亏心事”的应聘者那样因心虚而把头低得很低,一副面不改色的淡定。她只是很无所谓地看着桌角,但又好像什么也没看,对结果似乎并不是十分在意,在她那漠然的眼角尾梢中,似乎还隐隐约约地察觉到一抹与她年龄不太相符的不屑和傲气来。虽然白葶并不清楚她真实的年龄是多少,但就面容看来,应该也是个高中生左右的年纪,不大。但她的淡定漠然,是白葶所接触过那些应聘生产线工厂的人群中非常少见有的。她的安静中有种天然自成的生人莫近的距离感。白葶从她的面容上甚至看不出她对顺利通过面试怀有渴望与期盼。但眼前她的这一短黑短发,如无猜错,大概就是特意为了借白洋菊的身份找工作而染的吧。再看着外面这么冷的天,她身上那单薄得根本就不足以抵寒的衣衫,没打伞而湿湿地贴在额前,像是油腻得该洗洗了……白葶猜不出她究竟是出于什么原因要冒用他人的姓名身份,但可以肯定,她确实是想要进来的,她需要一份能解决温饱的工作。或许她和所有用假证件来找工的人一样,都不过是因家境贫寒早早辍学后的生存所迫,尽管白洋菊的身份证上显示的年龄是19岁,但她自身极有可能她还没满16岁。她那冷漠的眼神,还有原本那惊悚的发型打扮,也许都不过是青春叛逆期特有的张扬罢了。
“没事,让她过吧。”犹豫了片刻,白葶开口对张凤说。同时从台面上拿起一张表格连同她的证件一起递还给了她——那个借白洋菊之名而来的女孩。白洋菊接过证件和表格走了,经过白葶身边时,白葶听她用英语说了一声“谢谢!”,声音不大,似乎并不想别人听见。白葶有些意外,转过视线去看她,但她已走到了前面去,看着她略显单薄的背影,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一声英语道谢,使白葶不由自主的又想起了初见那次她的那一声英文道歉。她的发音总是特别地道而自然,像是英语有专门学过的,跟一般只通过中学课堂学习的学生发音,总感觉味道有点不一样。想起街头相撞的那一幕,不由得又想起她头发灰白又凌乱时的样子,再望着眼前她这中规中矩的少女模样,竟有种仿如隔世后再重逢的错觉。
楼主:庸者小小  时间:2019-12-16 10:18:30
​​《惊蛰》05
招工的笔试内容很简单。设考试这一环节,原本的意图也并不是为了选取成绩优异的应聘者,这招的毕竟不是什么要职人员,学历文化,本就无关重要。考试,不过是因为来见工的人实在太多,总要淘汰部分,所以不得不增设的一个门槛。同时为了选人时能更灵活操作,也设了一些不会有标准答案和标准分值的主观题。每次评分时,主观题的分值高低,完全是看她们当日的心情和喜好罢了。所以虽然是按分数自高往低的顺序录用,但因主观题的影响,能不能顺利被录用,更像是要看运气。以往,对于这些应聘普工的考卷和评分,白葶是完全不感兴趣的,全部交由下属们去操作,直到把人员的分数名单统计出来,交她签字时,她总是大笔一挥就了事,从不看录用的名单,只要人数够就行。然而这次因为暗自里对白洋菊的好奇,她们评的试卷,白葶装作例行公事一样,拿来翻抽几份看看,找到了白洋菊的那份。发现她的字写得倒还蛮漂亮的,笔画分明间透着几分清秀的尖锐,跟她的人给予他人的感觉很是相符合。最后一道主观题是“请说说在你父母亲人眼里,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白洋菊填写的回答是:我不是他们,无法代替他们给予你们可能想要的满意回答。

此题总分值10分,而枝子给她打的分是9分。还忍不住在旁边加了个小评语“大实话!”可能是加一个不足以表示内心的认同。旁边又写了一个“酷!”看得白葶直想发笑。果然都是年轻叛逆的少女,张扬得尖锐。

最后全部的分数名单出来,白洋菊竟位居第一。这结果令白葶颇为意外。毕竟这应聘者中,持高中学历证的人不在少数,对白洋菊的印象与好奇,由此不由得又加深了几分。

“白姐,刚保安处来电话,说门卫处有给你送花的,让现在你下去一下签收。”天皓接完电话对白葶说。“给我送花的?”白葶满脑子疑惑地盯着的天皓,有些不太敢相信,搞错了吧?谁会给自己送花?想不出来。

天皓看白葶那一脸困惑的表情就好笑,说:“姐,今天圣诞节呢,有人给你送花不是很正常的吗?以我们白姐的魅力,是吧!该不会是白姐你的追求者太多,所以猜不出可能是哪位送的吧?”

“该不会是我们的朱总吧?”枝子接过话,说得一脸的八卦和不怀好意的小样。

“哈哈,我们朱总那么怂的啊?还要让花店的人代送?不自己抱着送过来,亲口说声圣诞节快乐,再来个轻轻的拥抱,那得多甜呀!真没用!”张凤也加入了调侃的行列,她来没多久,对朱总的为人处事还不太了解,不过对于他喜欢白葶的传闻也是有听说的。

“嗯,我猜不可能,你们还不知道啊?前两天不是有客户来看厂,参观车间吗?我就听生产部主管说,那正是咱朱总的未来岳父大人的企业代表团来看的呢,里面有个穿黑色小洋装裙的女的,听说就是咱朱总的未婚妻了,他们好像是商业联姻什么来着吧?”天皓也加入了八卦行列,但说的却是另一个疑问。

“哗……不是吧?长得漂亮吗?身材怎样?跟白姐比怎样?”张凤立马化身成个好奇宝宝追问着。

“我没见到,听他们说长得不咋样,不过就配咱朱总那……外形,嘿嘿,你们懂的哈!就他那外形,也就是有点小钱吗,但人家女的家里也有钱啊!”天皓扬扬眉,让大家自个意会。

“哈哈……你好勇敢啊,这么直接的话你都敢说,也不怕被他听到哈!”张凤乐了。

“切,这种商业联姻的传言都传得老掉牙了好不好?自我进这厂来就听说朱总有个什么门当户对的未婚妻,都“未”了多少年了,还在”未“着,而去年底工厂的年会节目上,咱朱总都亲自承认自己还是单身呢!结果当时现场所有人都开始起哄齐声喊白姐的名字,喊得朱总当场还害羞脸红呢!所以我看他跟他那传说中的未婚妻呀,没戏!即便是真有,也肯定是不喜欢那女人,要不,早就娶了。并且即便怎么着,也不可能对外声称自己单身,对吧?”进厂比天皓时间要久很多的枝子对他说的这些传言很不以为然。

“哗……真的啊?这样看来,朱总是真的喜欢咱白姐咯!"张凤听得一脸认真,跟随着天皓与枝子两人的辩论一惊一诈的,很是投入。白葶一边忙着手头上的事,一边听他们津津有味地瞎扯,不由得想笑,对于这些,她是早已见怪不怪了,也懒得去辩护。对于枝子说的,天皓始终不是太认同,力证着说:“哪里,去年年会那次他哪是脸红,那晚他是喝高了。你知道那晚他们那桌男的,喝掉了多少酒吗?红的和啤的就不说了,光是白的,就四瓶都给搞掂了。他们那桌,那晚有谁没趴下的!别人还没起哄前,他就已经脸红得跟猪头差不多了。不过他酒量也算厉害的了,居然还能撑着上台讲话,没趴下。”

“哪里……”

白葶审完那些招工名单信息,签了字,交待枝子说没问题了,让她准备去张贴,便下去了保安室。身后,他们依旧你来我往地讨论得激烈着。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看来不尽然,两个女人,搭一个男的,也能成一台戏了。

很大的一束火红的玖瑰花束,很惹人眼球。白葶签收时问花店送的小伙子,是谁订的?送花的说不知道,他只负责送。不过花束中夹有张小卡片,上面可能会有送花人的信息。白葶打开小卡片,只见上面几行机打的文字:“白葶:圣诞快乐!遇见你,是我此生最大的幸运。一直没有勇气向你表白,但又怕再等下去,今生会真的就此错过,真的很想参与你人生中每一个节日与朝暮。希望我能是那个有幸的人,愿你快乐!署名是:一个在你身后默默等候着你去爱的人。”

不是手写的字,看不出字迹,也没有留名。

保安室外还留守着一些在等看录用名单通告的人,此时都带着好奇的神情往里张望着。白葶抱着花束从保安室出来时,一抬头,目光恰好与人群中的白洋菊交汇相撞。白洋菊的目光很是随意的看了一眼白葶,又看了一眼她抱着的花,便移开到了别处。白葶也是不经意的一眼从她身上扫过,便匆匆走进了办公楼。

花,白葶始终没有猜出是谁送的。那几天也始终没有任何人私下给过她电话或短信查问与收花相关的事,更没人请她吃饭约会什么的。对于同事们猜测的可能是朱总,白葶并不以为然。“一直没勇气,怕再等下去会错过,默默等候的人……”——嗯,难不成是以前喜欢过自己的同学?这念头一上心头,白葶便不由得感到好笑而笑了。不可能的。算了,神神秘秘的,管它呢。

花,留在办公室,白葶没有将它带走,也没有拆开,将花插瓶加以水养,整束放了两三天后,便开始枯了。扔到垃圾桶时,搞卫生的阿姨正好在清理桶里垃圾,见了,问:“这就不要了?”

白葶随口应道:“嗯,不要了!”

阿姨忍不住嘀咕了一句:“可惜了!”

白葶回过头,看了一眼静静躺在垃圾桶里的花束,已经半蔫了,可那红,依旧红得艳眼。嗯,好像是有点可惜了。白葶心里也这样暗暗认同着,又想起还不知道送花背后的人到底是谁呢。走了两步,心底里犹豫了一下,又回头看了一眼那花,心里暗暗地说了声:“圣诞快乐!”,阿姨正好抬起头来,她便将目光转过去对阿姨安静地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楼主:庸者小小  时间:2019-12-16 10:18:30
《惊蛰》06
“10,9,8,……3,2,1“街中心广场上,上千人在一起倒数迎接新历年的到来,随着最后一秒倒数声的喊出,“哧……砰!”烟花准时应声升空,绽放。

“新年快乐!“在烟花烂漫的夜空下,一起倒数迎接新年的几个同事开心地相互大声呐喊着新年伊始的第一句问候。每个人的脸在烟花的映衬下,都洋溢着对新时光到来的喜悦与激动。在这特殊的时刻里,每个人都无端地格外快乐着不知所云的快乐。简单,而明媚。

感觉到衣服口袋里的手机在震动,白葶掏出来看到手机屏幕上显示两条未读新短信。点开,一条是在学校的弟弟发来的新年问候。一条竟显示是“朱总”,白葶的内心一阵意外。犹豫是几秒,点开:“葶,新年快乐!愿新的一年里,你每天都开开心心,快快乐乐!也愿新的一年的以后,我能有幸成为那个可以给你的人生带去快乐与幸福的人。如果我说,这就是我的新年愿望,你说,我的新年愿望会有可能实现吗?”白葶无端地看了一眼信息到达的时间,零点零一分。她有些呆住了,一时不知该作何回应。

“砰!砰!砰……”,“哇、哇……”烟花在空中绽放的声响和周围人群的惊赞声同时在耳边响起,白葶将目光从手机上移转到夜空。红的、黄的、绿的、蓝的、青的、白的、紫的、橙的……各色礼花一朵重叠过一朵又一朵地在高高的头顶上空撒洒而下,被瞬间点亮的夜空,绚烂而又澄明,充满了童话般的梦幻。四下惊赞声连连。

真的好美!只可惜它的美总是如此的短暂。烟花落尽,夜空重新归于沉寂时,白葶的内心猝不及防地涌上一阵落寞。目光收回到手机上,在回复框里敲下一句“新年快乐!”对着发送确认键静默了良久,又想起圣诞那天收到的那束大红玫瑰花和圣诞卡上的文字,心一阵犹豫,最后长按着“删除”键不放,一路看着手机屏幕上已编辑好的文字删退完最后一个“新”字。回复框,重新归于空白。退出。将手机放回了口袋。不复了吧。如若不爱,最冷酷的绝情,或许才是她所能给予的最大慈悲。白葶心里暗自这样想着。四周一片人声喧嚣。

“我们写字楼的那女厕所到底还有没有在修啊?那个“正在维修”的牌子我感觉都挂出铁锈来了。工程部那些人整天都不知在搞什么鬼。坏个厕所水管,申报修了大半个月,也没修好,真是的!搞得我整天得跑车间那边的员工厕所,每次都人多得要命,刚好这两天又不知道吃错啥,吃坏了肚子,不停的要跑厕所,可折腾死我了。”刚上厕所回来的枝子,一进办公室门就忍不住跟大家发起牢骚。

正怀着七个月身孕的阿英一听就乐了,说:“你还好啦,只是这两天闹肚子折腾得苦了点,我这一孕妇的,不停的想上厕所,才烦呢!工程部的那些人呀,催也没用,反正他们又不在咱这一栋楼办公,不碍他们自己的事,管你们死活呢。我估计啊,过年前,都没得指望了。”

“哈哈,阿英姐,你们孕妇不是应该多起来走动走动的吗?这厕所一坏,正好,有机会让你不得不多走走。”天皓不是女生,对女厕所用不了的闹心,丝毫没有感同身受一说。

“现在人还是很多吗?我忙得一上午都还没去过厕所呢。”白葶一听他们在谈论厕所,也有些觉得自己内急,想去。

“嗯,多。超级多,我刚出来时,都还好几个人在排着队。”枝子应。

“几个人排队,还算好吧。我感觉车间那边的厕所一年到头就没有不需要排队的时候。”

“嗯,咱工厂女工多,没办法。”

不过人都有三急,可以因为人多就不去,那绝对是未到真急时。急了,人多也没办法。只是车间的员工厕所在楼层的另一头,从办公区这边过去,要穿过车间,有些部门是开放式工作区,每每办公室的人走过时,那些生产线上的员工就总爱抬起头来看她们,尤其是她们这些没事一般很少进车间去的文职人员。所以她们平常都不喜欢去车间那头的员工厕所或饮水间。除了车间员工厕所外,其实在8楼也有办公室人员专用的茶水间和洗手间,然而8楼是行政部和总经理办公室。所以她们也不想上8楼,不想遇上那些“高层们”。当然,遇到特意内急不想排队时,也会去。而整栋一号生产大楼除了她们所在的6楼和8楼外,其他楼层都不再有办公室专区,其他职能管理部门都分置在其他生产大楼,这样安排的目的是使每栋生产大楼,都同时有生产人员和管理人员。

白葶一边走出办公室,内心便在一边犹豫着到底是往左,还是往右呢?往左走楼梯是上8楼,往右过车间。要不要上8楼呢?急厕所时还要排队,可真不是件多让人畅快的事。本来平日里就和大家一样,没什么事,都不想往8楼跑,能尽量避免撞见“上层领导”就尽量避免撞见。而现在又多了一桩元旦短信的事,并且那条短信自己始终没有回复,在那之后,他也很沉默,没有电话,也没再发任何短信。他们也从没试过在上下班进出工厂的时候恰巧遇见……所以这种时刻时,她是绝对不希望撞见他的。但又不免有些心存侥幸,想:应该不会这么“倒霉”刚好就撞见吧?这毕竟是个概率事件呢,买彩票时可就从没见过自己这么好运气来着!所以应该不怕。不会撞见的。

心里这样一想,便决定了往左,上8楼,实在不想排队。楼梯一阶级、一阶级地向上……越近8楼,她突然就心跳得越发厉害……马上要到达8楼时,突然听到洗手间传来有人正在洗手的水流声,紧接着就听到有人喊了声朱总。白葶心一惊,立马转身飞奔下楼,一步三跳式的,一口气冲跑进了6楼。马上又赶紧慢下脚步,装作若无其事地穿过车间。女洗手间门前有几个人在排队,她乖乖地排在队伍后面。表面努力维持着不动声色的模样,内心仍在扑通扑通的跳得厉害,站了好一阵才总算稍稍地有了些缓和。神经一放松,再回想起刚才的自己,不过是听到有人喊了声他的称呼,就给吓成了那样,突然又很是想笑。
楼主:庸者小小  时间:2019-12-16 10:18:30
《惊蛰》06.02
白葶努力地紧抿着嘴,忍着。实在忍不住时,便用手遮掩着,假装打起呵欠来。反复好几回,那想笑的情绪劲头也还是没过去,她感觉自个的脸都开始憋得有些微微发红了起来,便四处张望,试图分散自己内心那过于专注的情绪……正一抬头,就看见那个叫白洋菊的女孩正手捧着水杯,倚在工衣柜上看着自己。被白葶发现了后,又马上转移开了目光,一脸的漫不经意,也一脸的冷漠,还一脸的面色苍白。

白葶见白洋菊转移了目光,自己也移开了看她的视线。但她那一身液晶房的工作服,工帽,还有脖子上挂着的那个防毒面罩,以及她那过分苍白的脸色,却如影印一般,清晰地印在了白葶的脑海里。液晶房的工序在特制工作服的防护下,虽然说不至于对人体有大的毒害,但对于如果体质本来就纤弱,或是易气短的人来说,那全身上下被工作服裹得严严实实的本身,对人的呼吸就是种负担,尤如缺氧般让人难受。所以该工序部门的员工流动性也是全工厂最大的,很多员工都做不长。白洋菊那面色看来,估计是对液晶房过于严实不透气的环境不适应所造成的。意识到这点,白葶的心里突然紧跟着跳出个念头——要不要找车间主管去帮忙给她调个部门呢?

“阿芳,你今年过年回去吗?”

“回个鬼啊回,都没钱。你看我上个月大感冒一场,请了大半个月没上班,这个月出粮,肯定只有几百块的工资,都不知还有没500呢。而上个月看病拿药,又花了我大大好几百。下个月我们4号就放开始放春节假了,那时候还没到出2月份粮呢,哪有钱回家啊!今年就在这过算了……唉,不过今年又不回的话,我妈估计要把我骂死了。”

“是哦,今年放假,刚好又在出粮前,真的都没钱回过年。要是能在放假前就把2月的工资给我们发了就好了。”

“呵呵,你想得美吧。发了2月工资,那就等于只压了我们3、4天的工资在厂里了,他们还不怕大家过了年都不来了呀!肯定不可能的嘛。这厂其实也还算好的了,我在上一家工厂,妈的,压整整一个月的工资呢,上个月的工资要到这个月的月底才发,说是25号发,有时还不是照样拖到30号,甚至拖到下下个月的月头几号才发都有试过。所以我们这厂,发工资还算好的,7号就能给我们发。并且从不会怎么拖。最多就刚好遇到周末,而拖到9号10号这样子。算很好了。”

“嗯,也是。我原先也是听我老乡说她这工厂好,发工资准时,并且还每天有班加才进来的。”

“加班有个屁用啊,在我们这厂,要进中工序和后工序,他们都是计件的,那赚得才多呢。我老乡他们在后工序,订单足时,他们老员工做得快的,每个月都能拿到一千多,有的厉害的,还差不多拿到两千呢。而我们前工序的,两班倒,天天加班加尽,也就一天4个钟,再怎么加,也拿不到多少钱。我在这都四年了,最多一个月好像也就拿了个一千多一点点吧,还是因为那个月评上了特级优秀员工奖,有一百块奖金加起来才有。”

“中工序和后工序谁不想进,可很难进,很少招人。招的,大多数都是前工序。不过跟外面的很多工厂比起来,前工序也算还不错的了,工资也比很多工厂加班的要高些,最主要是图它出粮准时,而且放假什么的,也正规。有些黑工厂,挨近年三十才放假,就放几天,还全部要扣工钱。妈的,让咱们这些外省的,怎么回嘛,都不够在路上的。”

“唉,如果加今年又不回,我都三年没回过家过春节了。”

“那你妈不催你辞工回去相亲啊?还让你在外面打工?”

“催啊,怎么不催。村里像我这般大的都嫁完了。每次我打电话回去,我妈都让我请假回去相亲,说要是请不到假,就辞职回去。可平时大家都出来在外打工,老家都没人,要找男孩子相亲,也得等他们过年时回去才有。所以平常回去也没用啊。”

“那你今年又不回,你妈不是要急疯了。”

“嗯,我还没敢跟家里说我打算不回呢,还没敢告诉他们……要是现在就知道,肯定是不论如何都要我辞工回去了。”

白葶上完厕所出来,旁边的员工饮水间里两个员工仍一直在旁若无人地大声聊着闲常细碎。走时,白葶装作漫不经意地看了她们一眼。她们专注在自己的闲聊中,没有理会路人的目光。
楼主:庸者小小  时间:2019-12-16 10:18:30
《惊蛰》07
“冯哥,很忙吧?“白葶背着手笑吟吟地踱进生产部的办公室,看到冯昌正在办公桌前埋头整理着生产报表的数据。

“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我们的白女神啊。失迎失迎哈!不忙不忙。赶紧坐、赶紧坐,别站着,我有压力!”冯昌抬头一看来人是白葶,马上接话奉迎起来。

“切!”白葶笑着给了他一记没好气的白眼。

冯昌,他们前工序的生产部主管,出了名的会说话,脑子转得也快。是工厂的第一批员工,从工厂还是几十人的时候就进来了,从车间流水线上的员工一路晋升到今天的主管,整个人生中最好的年华岁月都奉献给了这厂,算是工厂忠实的开国功臣了,再加上人会说话,做事也诚恳踏实,所以在厂里大家都挺敬重他,见了面,都亲昵地喊他冯哥。

“咋了?我们的白女神。”

“哈哈,没咋就不能过来看看冯哥你啊!咱好歹也是对门的邻居嘛。”

“哟……我今天这是要中六合彩的节奏?小李啊,今晚下班路上,记得提醒我买注彩票哈。”冯昌转过头对他正在白板上写着生产进度表的助理开玩笑说。

“好哩!”小李笑着附和。

“哈哈,中了大奖,可要请我吃饭哈!”白葶顺着他们的玩笑说。

“好说,好说!”

“嗯,如果不中,那就我请你吃饭?”白葶挑着眉,若有所思地说。

“哟,那可不敢!怎敢让个大美女请吃饭呢。要请,也得是我们大老爷们请,是吧!”

“哈哈,好吧!说不过冯哥你。对了,有个事想劳烦冯哥你看下能不能帮忙安排的?”白葶转了话题,说出了此番过来找他的目的。

“嗯,说来听听?看有没我小冯能替女神用得上力的地方。”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这次新招的员工,有个被分到液晶部的小女孩,我看她对液晶部封闭式的空间环境有些吃不消,所以想让你看下,能不能帮忙给她调个部门?”

“新来的?液晶部的?这次液晶部总共要了多少个人?好像有16个,是吧?”冯昌努力在脑海里搜索着印象记忆。

“嗯,是11个。”白葶还没回答,旁边的小李先开了口。

“你是指哪个?叫什么名字来着?”

“白洋菊。”

“白洋菊?……哦,是她啊,有听说过这人。”

“哦?你认识她?”

“认识倒谈不上,不过今早刚好有听说过她的事,还见过一眼,在厂食堂吃早餐的时候。我打早餐时,刚好碰见小杨,我俩坐一块吃,小杨就跟我聊起他部门的一个新员工。正说着的那时,刚好也见她去打早餐,远远的,小杨就指给我看了那么一眼。听小杨说,他们这次新招来的这个叫白洋菊的女孩可拽得不要不要的。前天,他开始安排他们新员工加班,结果那白洋菊下班时就跟他请假,说人不舒服,晚上不想加班。他头都不抬,直接就说‘不行,白班的全部人都要加班。’你也知道,眼下正是忙的时候呢,结果那小妹也没说什么,闷声不吱的就走开了。这种请假不批的情况,其实平常也很常见,一般请假组长不批,员工有气也没办法,还是会乖乖的回来加班,结果下午下班吃过饭后再回来加班时,她就真的没来。小杨就问另一个跟她住在同一宿舍也是这次一起新进来的妹子,问她知道那个白洋菊晚上是要去做什么不?那新来的就说那白洋菊好像是不太舒服,见她打了饭回宿舍也没吃,直接就躺在床上睡了。然后第二天,也就是昨天早上吧,小杨在食堂吃早餐的时候,刚好也遇到那个白洋菊在打早餐,见她也没怎么吃,只咽了几口,几乎全倒掉了,并且脸色也不太好,估计是真生病人不舒服来着。对于加班请假的事,小杨心里就觉得有点过意不去了。然后上班的时候,就主动去找她,给了她一张请假单,让她补写加班的请假,他帮她签名。小杨本是一番好心的想,这样,她就不用被扣全勤,也不用视同旷工去扣三倍加班钟数的工资了。结果你猜怎么着?那白洋菊居然眼皮都没抬一下,也没正眼看一下在一旁好声好气跟她说话的小杨,直接就转身走开一边忙自己的事去了。哈哈哈……你脑补想想那场景,好歹人家小杨也是他们的组长嘛,那么多人看着,并且你也知道小杨那脾性,平常员工跟他请假,他能批就很不错了,还主动给你补?简直是破天荒了好吧!哈哈,可竟还不被领情,并且还是个新来的员工!哈哈哈,不用小杨说,我都知道他肯定是被气炸了。脸都是黑的。”

“哈哈,这么有个性啊!”小李听得津津有味的,感觉很是过瘾。

“那,小杨后来怎样?有没说她什么?”跟小李的娱乐八卦心不同,白葶听了不由暗里替她生起些担心。虽然小杨在整个工厂来说,不算什么职位重要的管理人员,但他毕竟是她们部门的组长,她的直接上司呢。她这刚一来,就把上司给得罪上了,以后的工作中,肯定容易给穿小鞋什么的,比如一些优秀员工的评分,月度表现奖评级之类的,肯定没好处。这孩子真是傻。

“能说什么?人家自始至终都闷声不吭的,对小杨说的话,当没听到,直接就走开了,该干嘛干嘛去。把小杨闷得一肚子气没处发,所以才忍不住的跟我倒诉一把吧。又没个地方骂去。哈哈。”

“是吧?哈哈,让小杨消消气,新员工,还不熟厂规章制度,可能以为只要不加班,结果都一样是没钱,没想那么多。加上可能人不舒服,也不想说话估计。说到底,也到底还是个小女孩,年轻性子嘛,未太懂事。”

“嗯,我今早看她那面孔也是一副冷冷的谁也不鸟你的样子,虽然小小年纪,但看得出来骨子里应该也是个挺有性子的人。哈哈,你知道,小杨这人长得黑,不笑时,就一副黑口黑脸的样子,平常液晶房的人都怕他,私下都喊他黑仔,也没少说他坏话,这不,来了个完全不怕他,也不鸟他的人了。还真的挺有意思,早上听着时,就把我乐坏了。”真是事不关己,即可高高挂起,冯昌一边说着就乐,心情可好着。

“她的样子看起来,确实是蛮有个性的。冷冷酷酷的,不太爱搭理人。”白葶说。

“对了,你和她原本就认识?白葶……白洋菊……哦,对哦,你俩可是同姓呢。该不会是亲戚,表姐妹什么的吧?哟,别说,我看你俩面相还有几分相像呢。”冯昌一副后知后觉般恍然大悟的样子。

“哈哈,就头发像是吧?没有啦,也就她进厂之前,见过一两回吧,没交流的见过,认是认得,也仅是认得,不熟。就这样。”白葶一边说着,一边在脑子里回想着她们见面的次数和地方。一次大街上的擦肩相撞;一次理发店的偶然相逢。嗯,没错,就两次。

“哈哈,一次她出生满月时,你妈带着你去喝满月酒;一次是十几年后的现在,亲戚托她来找你找工作。是吧?”冯昌打趣着道。

“哈哈,冯哥你可真会开玩笑……”

“冯哥……诶,白姐你也在啊!”切断部的组长正拿着叠单走进来,准备要交给冯昌的,结果见白葶也在,便转口跟她打了声招呼。

“哦,是啊。过来交单啊!”白葶看着他手上拿着的单回应道。

“对了,小温,你来得正好。你们这次新员工要了几个人啊?好像是25个是吧?都上手得怎么样了?”冯昌问小温。

“什么25个?才23个!本来是说要25个的,结果不知咋整的,去领人时,说我们部门只申报了23个,所以只给能23人。你忘了?害得我的切断机申请多出了2台,还给采购部那边狠狠地X了一顿,说他们财务部那边付尾款时,审单不通过,说按人头需求只能采购23台,多采购的不能付款,要采购那边申请退货两台,可人家机子早都给我们送过来安装并且也验机通过了,结果说那两台不能采购。就是因为新招员工人数的问题惹的。最后还是去找了朱总,这事才平。”小温一听冯昌提起这次招新员工人数的事,就满肚子的话要说。一副极是委屈得火大的样子。

“哦,对,是。说起这事,我想起来了。那,白女神今天刚好在,你正好可以好好跟她算算账。”冯昌挑着眉,一副故意要给白葶找麻烦的表情,笑吟吟的不怀好意。

“哈哈,这事,实在是不好意思。嗯,我问过我们小天,他说当时是那样的,统计人数的时候呢,怎么都找不着你们切断部交来的那张《拟招用人员申请单》的申请纸了,本来我是让他去找你重写的,结果刚好当时你又有事连请了好几天假是吧?小天说他当时就打电话问了你,你在电话里告诉他说你们是要23人,就先登记了,打算让你回来后,再给他补单。后来你也给他补了个申请23人的名单,不是?”白葶没辍,硬着头发,不得不又耐心地跟他们解释一次,尽管这些话已经重复地解释过很多次了。但谁让人家小温就是心结难解呢,而今天自己又恰好有事要求人。

“哪里?怎么可能呢!我电话里跟他说的明明就是25个人,不可能说错的,我机器都申请买了25台。怎么可能只报23个人呢!后面给你们补的那申请单,也是因为你们只给了23个人了,我也只能补写是23人啊。”小温一脸不服气的样子,觉得是人事部的天皓在说谎,自己做错了事,就全推给他。

“哈哈,我们的错,我们的错。下次招人,给你多招几个哈!这次是我们的错。”白葶见小温那一股较真劲,也没和他再多争辩,反正都已经成事实了,较真个孰是孰非也没啥意义。

“哈哈,看吧,人长得漂亮,脾气就是好。我们朱总的眼光,还是很不错的!”冯昌看差不多了便适时地打起圆场来。

“哈哈,冯哥你少来!”白葶笑着给了他一白眼。

“我可有说错啥了吗?哈哈,我们朱总把你放在这位置,有用错人了吗?这用人的眼光,还是很不错吧!”冯昌扯辩着。

不过任谁都能听出他这是强词夺理,原话根本就不是这意思。但他这话又说理正词当,答得让人无话可驳。小温和小李在一旁听着,也莫名的就跟着乐得咯咯笑起来。

换作以前,白葶肯定是完全不理他们,反正知道是玩笑,他们爱说爱笑,就任他们说笑好了。但自从有了元旦那私下短信的事后,这会再听到这些模梭两可的暧昧话,就多少有些不得太自在了。虽不至于脸红,但到底是有些心虚。便赶紧开口打断了他们的笑,直回主题问道:“好了,看你们也忙,我就不在这多跟你们闲扯,浪费你们的时间了,说两句关键的,小温,你来得正好,我过来有个事是想请冯哥看能不能帮忙安排的,刚好你也来了。我就直接拜托你来看下能不能帮忙好了。这样的,我……”

“哗,拜托,这么严重啊!你吓我啊,白女神!你的事,直接吩咐就好啦!”小温没等白葶把话说完,就抢着打断了她。

“过于谦卑就是虚伪了哈!”冯昌说白葶。转过头又跟小李说:“你帮我给液晶部的小杨打个电话,让他现在过来一下。”

“什么事啊?还要把小杨也叫过来?好像好严重的大事呢?吓我啊?白姐,我胆子好小的,你别吓我。”小温听到冯哥说要喊小杨,一脸不解地开玩笑道。

“没什么事,就是把让你们看看能不能调换一个新员工。”白葶正想解释时,冯昌抢先了一步回答。

“哦,我还当什么大事呢,还说到拜托的,吓得我小心脏砰砰砰的直跳呢!白女神,不带这样吓人的哈!”

“小杨去后工部了,不在。”小李打完电话后跟他们说。

“哦?这么巧。那行吧,回头我再找他说下这事就行。小温,你看下这批新员工,有哪个还没怎么上手的,你直接把他调给液晶部,然后液晶部那边给你调一个人过来。到时你这边调了谁,直接给人事部那边通报下,让他们做下人事档案的更改。”冯昌对小温吩咐道。

“嗯,好的。什么时候让人过去啊?”小温问。

“明天吧,上完今天的班,过一会小杨回来,我找他说下。”

“好咧,明白。”

“那就谢谢冯哥了哈。还是冯哥人最好了!”见冯昌已直接吩咐下去,白葶也知趣的说上句好话,以表示下感谢。
楼主:庸者小小  时间:2019-12-16 10:18:30
《惊蛰》08
“白姐,你回家的票都买到了吗?”

“还没呢,我早上都起不来去排队,每天上班的时候都看到那火车票代售点还没开门就排了好几个大弯的,实在太多人了。想着改天去找找那些黄牛看有没票吧。你们都买好票了吗?”

“我找了个亲戚给弄到了两张,不过是年30那天下午的车,到站下车回到家,都是大年初一了。”

“哗……亲戚是干啥的?咋么这么厉害啊,能有门路弄到火车票?让他也给我帮忙弄两张吧,我和我老公正愁着买不到票,今年怎么回去好呢!黄牛的票实在是太贵了。去年我们从黄牛手上买的站票,还翻到了三倍多。我们两个人今年加上他刚出来找工作的妹,一共三人,来回就六张票了,本来车费就贵,再翻了几翻,实在是消受不了啊!”

“我亲戚也是专门倒这个的,就是专门靠这种春节大假期来赚一大笔。我们找他拿,也要翻价的,只不过是亲戚嘛,可能收得就比他赚别人的要少一点那样吧。也还是会收的!不可能白给我们干活,哪有那么美的事!”

“那也好啊,反正找黄牛都是免不了要被宰的。你帮我问问看呗,看有没4号到我们那的,我想4号就走。”

“4号是农历年廿几啊?哦……年廿六,估计这天即便有票,也会加价加得很厉害。因为这几天最多工厂放假了,大部分人都想这几天走。黄牛手上的票,这几天的最好要价了。我们之所以选大年三十走,一方面也是因为到年三十那天下午的票,加价没那么厉害。今年我们1月份的工资要到过了年回来才发,过年都没钱用啊今年。现在我们1月份发的12月工资,都已经给我花得差不多了,给家里老小们买几件过年的新衣服,再买点糖果零食什么的,过年亲戚朋友串门时喝茶招待,然后再带些家里没有的新奇特产什么的,就几乎没了……过年时,还能给老人一些钱呢,还有小孩子一些压岁钱。唉……好想抢银行啊!”

“哈哈,所以我今年是打算不回了,我刚转正,工资那么一点点,压根就不够给黄牛贡献的。我留这天天吃泡面好了。厂过年的期间宿舍应该也会有人吧?”

“哈哈,说得那么凄凉,过年不回的,都到我家去过年吧。我家不用挤火车,不用抢票,搭汽车十个钟左右就能回。不用担心买不到票搭不了车,过年,跑的汽车特别多。”

“切,你们还不一样是汽车票也涨价得很厉害,过年的时候。也一样是没钱去。”

“哈哈,天皓,你要是带张凤回你家去过年,你爸妈可能就开心坏了,以为你带媳妇回来了呢!”

“是哦,那我爸妈过年可能就不会再逼我去相亲了。哎,张凤,你要不要考虑下,过年假装下我女友,帮我应付应付……”

“切……你倒想得美!“

大家听着都笑了起来。年底了,马上要放假了,大家都没什么心思工作,聊起买票回家过年的话题,七嘴八舌的你一句,我一句,停不下来。说打算不回的也好,抱怨票难买,工资又未发的也罢,心其实都早已经飞回到了家。大家都是别井离乡在外打工的游子,一年到头,也就春节这么个假可以回家陪陪父母亲人,说不想回,对回家的话题不激动,那肯定是骗人的。

只是不知为何,在大家谈到没钱回家,谈到火车票难买时,白葶的脑子里又无端的想起那个叫白洋菊的女孩来。对于发放工资一事来说,今年工厂放假的时间规定得有些尴尬。厂里正常是每月7号左右发放上一月的工资,而今年定在2月4号开始放假,那常理来说,1月的工资就应该是放完春节假后,回来上班时才能发了。这就意味着,像白洋菊她们这一批在12月才进厂的新员工,在过年前,能拿到的工资也就只有12月那几天了……都是从青涩年月里挣扎着走过来的,捉襟见肘的日子滋味,白葶自然是懂的。这样想着时,脑子里突然就蹦出一念头,未加思索便问出了口:“你们说,我们要不要去申请下,在放春节假前,将一月份的工资放发一部分啊?”

办公室里突然一片沉寂,纷纷转头过来盯着白葶。几秒后,开炸。张凤第一个拍手欢呼起来,像是工资已经真的到手了般兴奋得激动地说:“好啊,好啊!白姐,我真的太爱你了。”

枝子和天皓也纷纷附和,对白葶的提议,举手举脚的赞成。只有阿英微微地朝白葶一笑,什么也没有多说。

白葶看着他们那激动的样子,倒是有些呆住了,转而又觉得有些哭笑不得,她只是探讨性的假设一下,可没说要去提呢。提醒说:“别激动,别激动……我只是提议,咱们这又不是财务部,能不能发,还不知道呢,你们也激动得有些过头了吧?”

“哈哈,没事,有白姐出马,跟朱总一说,我想肯定能行的。”

“对,就算不一个月发足,先发半个月,或是20天也不错啊。要不,1月的工资不发,而先把年终奖提前到年前发,也好!”

“就是,就是。”

众人一边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一边将全部希望寄托在白葶身上,看她的眼神都充满了期待。白葶开始有些后悔自己多话了,一听他们提到让自己去找朱总提议,就不由得头皮发麻起来。赶紧撇清说:“别,别搞我,最多我出面去跟财务部的老大提一下建议,让他们走正常审批流程去跟朱总申请款项,看能不能批。”

“切……那肯定没用,财务部那些人……不是我私下说他们,他们做事向来都是死脑筋得很,从来不会变通的。”

“对,我也受不了他们,很多事其实很简单的,但他们就是一板一眼的,是一,绝对不能是二,怎么说都说不通。每次要跟他们沟通,都觉得好想死。脑子跟钢筋管似的,没法拐弯!受不了,受不了!每次有费用需要报销时,我都头痛。”

“是啊,还记得就上个月咱们招工,给切断部少招了两人的那事吧!就不过是跟原预计划购买的机器数量少了两个人而已?其实多小的一件事啊,要我说啊,预付款都付了,机器也给咱们运来了,就多买两部,留着后面再招人时用不就得了吗,反正他们不出多久,肯定又招人的,有必要较真成那个样吧。可就是不行,说什么不符合资金的使用性能什么的,吧叽吧叽一大堆……把采购部的老大都给气得要七窍生烟,要当场吐血身亡了。”

“何止采购部啊,生产部的人也郁闷透了好吧?哈哈,可人家就是这么拽,你们拿他们也没办法。我们得幸庆,我们进的不是采购部,要不天天跟财务部的人打交道,肯定不出三天,就想打包行李走人了!”

“所以说,这提前发放工资的事,直接找财务,让他们去跟朱提总申请?呵呵,基本是没戏……”

“所以,白姐,白姐……”张凤转而眼巴巴地看着白葶,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跟她撒起娇来。

白葶瞬间就头大无比,愁得连眉头都皱了起来,转头看着自始至终都只是微笑着听他们讨论的阿英。阿英投予她一抹深表同情的笑,但依旧不发一言。

“诶,白姐,要不你替大家去向小松鼠说说?她跟你交情好,并且她是朱总的助理。跟她提,让她去跟朱总说,应该也有用。“天皓突然想到个主意。

“是喔!反正至少比直接跟财务部提要有用,我觉得。“枝子对天皓的建议,也表示认同。

“嗯……我考虑下吧。“白葶皱着眉心,认真地思索着天皓提议的可行性。

“耶!白姐答应了!“张凤一看白葶松了口,又激动得兴奋地大声欢呼起来。

白葶苦笑,说:“我只是说考虑下试试跟小松鼠说,你们高兴得也太早了吧。小松鼠肯不肯帮忙去提,人家朱总那块能不能过,都还是个未知数呢。毕竟我进厂这么多年,也从没试过这样操作的。“

“哈哈,没事,我对白葶姐你有信心。只要你出马,肯定能行。“

白葶想哭,冲他们苦笑,比哭难看。
楼主:庸者小小  时间:2019-12-16 10:18:30
《惊蛰》09
下班时分,天空又飘起了霏霏细雨。阿英没带伞,便和白葶一起挤一把伞走,反正两人租的房子隔离得也不远。路上闲聊,又说到了下午大家议论的让白葶找朱总提议提前发1月份工资的事。阿英若有所思地说:“白姐,这事,我觉得你还是别去说了吧。虽然我也认同他们说的,这事,如果是你去提,那朱总最后会批下来的可能性还是比较大,但那样,不太好。对你个人。”
“我想,你估计也是猜想着,如果你自己直接跟他提,他有可能真会批,所以你才感觉为难吧?”阿英没等白葶说话,接着说。
“嗯……有一点点吧。”白葶犹豫了一下,应道。
“这事,虽然明着是公事,但经由你提,他批下来,意义上就会有些不太一样了。难免有一些给个人面子的感觉。所以啊,这种人情,你还是别欠了吧。”
“嗯嗯。”白葶安静地听着阿英的话,内心有些感动。
“哎,小心那滩水……”白葶看到阿英那边的路上积了滩泥水,便本能地伸手将她往自己这边拉了拉。今年湿冬,入冬后大多数时间都是细雨霏迷,天空总是灰蒙蒙的,路面都是湿碌碌的,已有六七个月身孕的阿英走得特别的小心翼翼。白葶一向很讨厌冬天,尤其是这样湿冷得寒气入骨的冬天。如果说北方的秋天,叶黄枝枯天地萧寂,让人容易心生悲慽。那么南方的冬天,那雨,那寒,那阴湿……即是让白葶内心常生有绝望般的压抑。像是春天再也不会来了,这样的寒,这样的阴郁……直到世界的尽头,都再也不会停了。让人沮丧,想哭。白葶不喜欢冬天。尤其像今年这样的冬天。
早晨八点多的时分,阳光像个蒙了面纱的害羞女子,怯生生地照耀着窗台和大地。轻轻软软的,没有一丝力气的模样,让人看着就心生怜惜。白葶端着水杯,在窗台前站着,贪恋地看着窗外的阳光——终于见到一点阳光了,终于可以晒晒那颗快要发霉了的心。外面是厂园区内的活动区,四面都是厂区大楼,右侧的那一栋是员工宿舍,一楼整层是食堂。此时正一批批的员工从前工序大楼中走出,往着员工食堂里鱼灌而入,食堂里挤满了吃早餐的人。前工序所有部门的上班时间都是日夜两班倒的,八点半,白班的员工来交班,夜班的员工便下班吃早餐,然后睡觉,到晚上八点半,再去上班,直落到第二天,算加班四个小时。白葶没上班过夜,不知道上夜班是什么感觉。对那些工作在完全密封无尘且无论黑夜白天都看不到外面天空与天色的生产车间员工来说,是不是白天与黑夜,对他们而言,已完全没有时区的区别呢?当他们从封闭的车间里走出,去饮水间,上厕所,又或是半夜时分下食堂吃宵夜的时候,看到外面黑得无力的夜,会不会很渴望天亮呢?应该会有点吧,飞蛾尚且知道宁死也要追求光与热,何况生而为人呢,怎么可能不渴望光明与温暖——白葶这样自猜自想着。
下班大潮的人群中,白葶又看到了那个叫白洋菊的女孩。跟其他人急飞奔走地往食堂处冲的状态很不一样,白洋菊走得很无所谓的样子。好像她的目的地根本就不是食堂,甚至也不存在需要争取时间赶紧睡觉这一事。倒似一个闲人恰好路过了别人的热闹罢了。在她身旁匆忙奔走的每个人都是这园区里生活的主角,都有自己明确而急切的目的,而她没有。她只是不经意途经了别人的戏台,无意间观看到了别人的喧嚣生活罢了。在一大群初、高中毕业或辍学出来打工的员工中,他们明明就是相仿的年纪,明明有着同样青涩的面孔,可在白洋菊身上,永远有着一股让白葶感觉不一样却又说不出来有哪不同的特别感觉来。她的眼神其实并没有消极的气息,可整个人却莫名的就容易让人感觉像冬天,没有多少生的气息。她不是个气质娴静的人,也不像是个性情喜静的人,但她身上的那股冷寞,却透着一股磁场极大的静。白葶的目光自高楼而下,静静地跟随着园区内下班人潮中的她。看得出神。白葶发现她似乎很喜欢穿黑色的衣服,黑色的夹克外套,很中性的款式,有点薄,里面一件像是灰黑色的T恤,黑色的年仔裤,一双半新不旧的运动鞋。人群上空,阳光软柔,然而气温却并不比下雨天高。白葶自身羽绒外套,毛衣,加了保暖层的厚裤,早上上班走在大街时,依旧觉得寒。而白洋菊那苍白的面色,那有些黑紫的嘴唇,可知她那身单薄的衣衫下身子一定得不到几分温暖的庇护。如果此刻触摸她的手,白葶想,她的手脚一定是冰凉的。白葶想起自己刚出来工作那阵日子,因为工资不高,本又没积蓄,常常是月月清光,没个余钱,东西便总舍得不买贵的,大冬天冷了,也舍不得买厚而暖的被子,常常在夜半时分被冰冷的木床板冻醒而辗转反侧无法再度入眠,那种在漫漫寒夜中瑟瑟发抖地熬着时间盼天亮的感觉,现在依旧印象深刻。如果人生百味中,艰难,也算是一种滋味的话,白葶想,那应该是一种比苦更要入心一点点的滋味。它会在苦的里面溢出一点点酸汁来。
白葶感觉到脚站得有点发麻了,便回到了位置上坐下,对着电脑却仍在发呆。白葶的内心充满了犹豫和挣扎。对于到底要不要,与应该不该,向上面提议1月工资提前发的事,几天过去了,内心里依旧摇摆不定,拿不定决心。她一方面很想替大家做一点“好事”,因为即便是只能发放半个月的工资,对很多人来说,都无疑是雪中送炭。可另一面,她的内心又确实有很深重的顾忌。元旦朱厚泽发给她的那条短信,她始终未复,而朱厚泽也至今未再追问,他与她之间像是有着某种默契,尊守着一种似有若无的平衡,谁也不愿先去尝试碰触或打破。当下任何事情一旦要与他相关,于她,都尤如密室里那一条红紫外检测线一样存在,让她不敢轻易越界,以免一旦触碰红线,引起警报,很多问题就再也无处逃遁。在她的内心里,要怎样应对朱厚泽那一份突如其来的感情,她还没有主意,也还没有正面回应的勇气。
可较真而言,本亦不过是一件公事罢了。如果什么都不做,又似乎有些对不起自己的本心。总之是,为之,心虚;不为,又良心难受。愁煞人了!
阿英是个明白人,公司里的很多事情她都看得清楚,她私下对白葶说的那些话,和她的那份同事之外的友情好意,白葶其实心里都懂。
可是……唉!
对着电脑,对着邮箱。在新邮件的编辑页面上,鼠标单击收件人栏处,选了小松鼠,略加思索,删掉;又敲下朱厚泽,又马上删掉;再思索半晌,选了财务总监的,顿了顿,忍不住叹了口气,还是删了。还是先写内容吧,白葶的心里这样想着。邮件内容,敲敲,退退,半天,一个抬头的称呼都没有写好。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敲敲删删之间,再发发呆。一上午就那样过去了。临中午下班的时分,同事催着息屏去吃饭了。退出邮件,按下锁屏按键,用户登录界面显现的那一刻,白葶的内心里突然就有了一个明朗而又坚定的主意。
楼主:庸者小小  时间:2019-12-16 10:18:30
《惊蛰》10
终于2月了,还上三天的班,就放假了。自从出了放假通知以来,时间好像就一天比一天转动得缓慢。好像是想赖着不走了似的,让盼着放假的人们越来越心绪焦急。恨不得只一觉醒来,就已经是三天过后了。

“不想,不想,不想上班……”

“我想,我想,我想回家……”

枝子和天皓在办公室里一唱一搭的,很是默契。其他人边做着事边笑,每个人的心里都盼着放假。

“葶葶、葶葶、葶葶……我爱死你了!”小松鼠突然大呼大叫地冲进人事部,一把就将白葶给搂得紧紧的。大家都纷纷投过目光来看着她们俩,在等待着下文。白葶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吓了一大跳,差点没把桌边上的杯子撞摔到地面上去。被搂得气都快喘不过来的白葶,回过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赶紧伸出手去把桌面上的杯子往里移了移。这可是她今年来换的第三个杯子了,她可不想“连接着三任”都没个得以善终的,眼看今年就过年完了。

“咳,咳,咳……”白葶使了好大的劲才推开像粘在自己身上了的小松鼠,说:“我又不是松树枝,你这小松鼠别乱往我身上跳!”

“哈哈,白葶,你真的太好人了,我突然就爱上你了,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小松鼠笑眯着那本来就不大的眼睛,一副甜得要出糖了的表情看着白葶。白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她这又是在唱哪出,但直觉告诉她:“反常必有妖!”小松鼠每每有这种让人捉摸不着脑回路的表现时,背后往往都有着极大阴谋。所以小心就对了!白葶坐在椅子上,身子极力地往椅背后挪着,一副努力与小松鼠拉开安全距离的防备姿势。看小松鼠的眼神,也充满了戒备与疑惑的信号。她在等,等小松鼠给她一个如此反常的合理解释。

“哈哈……我刚刚听到朱总给财务部的打电话,通知他们发放今年的年终奖!放假前发!耶!”小松鼠激动地大笑着说。双手又想伸过来捧白葶的脸。白葶反应灵敏,躲开了。

“哇……真的吗?小松鼠?!”

“朱总真的打电话给财务部了吗?耶!”

“哇!太好了!”

小松鼠的话一出口,办公室立马便炸开了锅。他们兴奋得直冲白葶奔跑过来,围着小松鼠,要她再次确认消息的真实性。幸福来得太突然时,常常让人有点不太敢轻易相信。

“真的,当然是真的!我刚刚听到,就兴奋得忍不住跑了下来。真的太喜欢我们的葶葶大美人了!”说着就往白葶的额头上亲了一口。

“哇,真的太好了!真的太好了……”枝子和张凤都兴奋得抱在一起蹦跳了起来。粗身大势的阿英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没动,只是转过椅子和身子朝白葶看着,面目上微微的带着笑。和他们的兴奋,以及阿英的淡定均不相同,白葶是有些被吓住了,愣愣地看着小松鼠他们。半晌,才问出一句话:“你们觉得朱总通知财务部将年终奖提前至年前就发放,不像往年那样,必须是等春节假后回归岗位正常上班的人才能拿到,是我的意思?”

“难道不是白姐你说的吗?”众人被白葶这一问,也问得有些呆住了,面面相视,似乎都想从对方的面目神情中看出点“难道还有其他可能”的答案来。再看白葶,脸上那特写的困惑,是绝对的认真。一时之间,个个都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尤其是小松鼠。她转而定定地看着枝子,因为前几天下班的路上,枝子还问过她,白葶有没找过她说提说工资或奖金提前发放的事?她当时还很懵然的不知所云,只说:“没有啊,什么年终奖工资啊?白葶最近都没找过我啊!”还记得当时枝子听自己这么说,也没有再多说,而当时刚好自己也还有别的事在心里盘算着,所以也没多想是什么事。直到今天上午听到朱总给财务部电话,通知他们将今年的年终奖提前发,方才突然恍然大悟起枝子当时的话来。不用想也知道,这事肯定是白葶亲自找了朱总去提议的结果啊。白葶这做法真的太明智了,也太让人爱了!这不,激动得她偷了空立马就跑下来跟他们分享这喜讯来了。本来还愁着今年没钱过年呢,要是真的能拿到年终奖回过年,那真是一下松手多了。那幸福的感觉,绝对不是那些不差钱的人所能懂的。

枝子也满脸困惑地转而定定地看着白葶。想从她脸上看出一丝开玩笑的样子来,可白葶始终是一脸认真得丝毫没有跟她们开玩笑的样。这下,就让人费解了。

“哈哈……行了,你就别装了!放心吧,你的顾忌我们懂的,我们不会说出去的。你给大家干了一件大好事,我们怎么可能私下去传播那些有的没的闲话呢,对不对?!”在一片沉默中,小松鼠突然一拍白葶的肩头大笑地给白葶许下保证来。

“是啊,是啊!我们什么话都不会多说的。”众人被她这一提醒,也纷纷心神领会过来,赶紧附和着表态。

“问题是,真不是我说的啊!”白葶依旧喊冤。虽然这是一件大家都高兴的好事,但这真不是自己的功劳呢。可她们都不相信,都以为是她不想要让大家知道而装的。小松鼠再次伸手拍拍她的肩膀,郑重其事道:“总之谢谢了哈!过年上来看我们老家有啥好吃的特产,我一定给你多带些!我先走了,马上放假了,还有很多收尾的事没搞完呢。”

“走了,拜拜大家,可能得过年后才见咯!”小松鼠走时,心情大好地和各人打着招呼。各人也纷纷散去回了自己的位置,没人再理会这事情到底是不是真的是白葶提的。这已经不重要了,对他们来说,重要的是过年前能拿到年终奖。白葶却着实困惑了。一整天都总是抑制不住的在脑海里想:这意见到底是谁跟朱总提的呢?会是朱总自己想到的吗?
楼主:庸者小小  时间:2019-12-16 10:18:30
《惊蛰》11
“买菜做饭啊?”朱厚泽的声音突然在白葶的身后近距离响起,吓得白葶本能“啊”地叫了一声。引得旁边几个人都朝他俩看了一眼。白葶对于自己的过大反应,有些不好意思来。朱厚泽估计是也没想到自己这么随口的打招呼也会把白葶吓到,大庭广众之下,也不免有些尴尬起来。便说:“不好意思哈,还是把你吓着了。”话毕,脸上有一闪而过的落寞,被白葶捕捉到了。白葶也跟着有些尴尬,内心又有些莫名的内疚。一时之间,正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来解释好,叶厚泽又开了声说:“你好像很怕我?我长得真的有那么吓人吗?看来我是太久没照镜子了,都不知道自己这么容易就能把人吓着。呵呵。”语气里是酸溜溜的自嘲。
好像是自元旦的时候开始,朱厚泽变得有些和以前不太一样了。以前,他们不管理在公司还是在外面偶尔遇见时,朱厚泽不管说什么,都总是一副冲她傻乎乎地笑的憨厚模样。让人觉得他有些傻乎乎的,一点都不像是个当总经理的人。可今天的朱厚泽,有些让白葶陌生。再加上内心里因为元旦短信的事,一直有些莫名的心虚,怕见到他。更怕他提及起元旦那短信的事来。现在突然在商场遇见,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白葶顿时间只觉得手足无措。
“呵呵,没有了,我刚可能是挑菜看得太认真了,没留意到有人走近,突然听到有人说话,便吓了一跳。”白葶牵强地解释道。
“嗯嗯,马上放假了,还买菜做饭啊。”朱厚泽没有去较真白葶话里的真假成分,顺接着转了话题。
“呵呵,不是还有两天吗,我一般不太喜欢在外面吃,有空,又不是太累的话,我都喜欢自己买点菜做做饭。”
“真好。真羡慕那个可以天天吃到你做的饭菜的幸运家伙。”
“啊?呵呵,没有了,我一个人住,自己做饭给自己吃。并且都是随意的炒一点,很简单的。”
“嗯,我是说以后,以后的将来必会有那么一个人,可以天天吃到你做的饭菜吧。”
白葶没有接话,朱厚泽顿了顿后,接着又说:“我一直都渴望能吃一顿女孩为我煮的饭,但好像从没那样的福分,以前交过的女朋友,好像都从不会做菜。”
朱厚泽看着白葶。白葶看着菜。仍旧不知该如何接话,朱厚泽也没有再说话,沉默,让气氛一下子又变得有些尴尬起来。
“嗯,对了,你也是来买菜做饭吗?”白葶随手拿了把青菜放进购物车时,终于想到了一个可以说的问题。
“啊?呵呵,不是呢,我来买些生活日用品,在那边日用品区远远的看着个人像你,便走了过来。果然是你。”
“哦,这样。呵呵。”白葶见话题转了开,没敢再提做饭这些字眼,但一时之间又想不出有什么新的话题,于是俩人又继续谁都没再说话,就在菜肉区慢慢地来回逛走着。白葶还想挑些肉和菜,但朱厚泽在一旁,让她分去了大部分的心神和精力。看菜,看肉,好像都不知道那些是菜和肉了。来来回回地转了好几圈,慢慢逛,慢慢看着,朱厚泽就那样跟着,好像完全没有要自顾自结账离去的意思。
“对了,今天听小松鼠说今年年终奖会提前到放假前发放,是吗?”白葶终于又想到了一件可以拿出来说一说的事。“呵呵,你不是希望大家能在过年前发些工资或奖金好过年吗?”朱厚泽微笑地看着白葶。
白葶很是惊讶,问:“你怎么知道?他们今天也都以为是我跟你提的建议呢!”
“他们?他们是谁?”
“就是小松鼠和我办公室的那几个人啊!”
“呵呵,我也是听他们说的,说你有这想法。所以我一直在等,从上个月的二十几号,一直等到今天上午我给财务部电话通知前。我都在等你来跟我提这建议呢。可我还是没能等到。”朱厚泽说着又冲白葶一笑,笑得有些落寞。
“嗯,不是了,我只是不太确定这样做到底好不好,你知道,我进咱们公司也有五六年了,从没有过这样的先例,所以我也不确定是不是该跟你提这样的建议啊。所以就一直犹豫着没有去提。”
“真的是这样的原因吗?那看来是我想多了,我还以为你是因为元旦我给你发的那条短信的事情,让你怕我而刻意想要避着我呢。”
“呵呵。”白葶一听他提到元旦短信的事,心马上跳得七上八下的节拍狂乱,一时之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得尴尬地冲他笑笑。
“这是个很好的提议啊,工厂管理,就应该要人性化一些。相比于以前,这次的实际情况有些特殊,确实也应该特殊处理。所以其实你真的可以坦荡荡的跟我提,这是工作啊。”
“嗯嗯。”白葶点点头。又想到个问题,问:“对了,刚你说,你也是听他们说,说我有这想法的。是他们直接私下找你说的吗?”
“那倒没有。是有天下班,我下楼时,刚好走在你们部门同事的后面,听到他们边走边聊的说起这事。好像是在猜测和打赌你到底会不会真的来跟我提这事,还是会去找小松鼠。从他们的聊天中,好像他们都挺希望你能亲自跟我提呢。说那样能更有希望一些?呵呵,他们好像都知道你在我心中的地位特殊,觉得我能听你的!”
“不是的,不是的,朱总,你别误会,别听他们瞎说。”白葶急忙解释道。
“啊?没事啊。我一直希望有个女孩能让我这辈子都乖乖听她的话。对也好,错也罢。对于一辈子仅有的这几十年光阴来说,对错,其实很多时候都并不真的太重要。”朱厚泽突然转过视线来看着白葶,说得一脸的认真。白葶只觉得胆怯,不敢与他对视。但一时之间又找不着话了,便只装着很专心又似是很随意地挑拣着菜,没有接话。朱厚泽见状识趣地转了话题问:“马上就要放假回家了,开心吧?”
“嗯。”白葶抬起头来冲朱厚泽认真地点点头,说:“开心。工作一年到头,就春节假期最长最有放假的感觉了,所以当然开心啊。只有放假回家了,才感觉终于是要过年了。”
“呵呵,可我最不喜欢的就是放这么长长的春节假了,常让我有度日如年的感觉。”
“啊?为什么?你不喜欢过年吗?怕又老一岁?”
“呵呵,那倒也不是。怕老,是不假,但也还没怕成那样。”
“那,你是平常忙习惯了,突然完全彻底的清闲下来,就会觉得没劲?”
“哧,哪跟哪呢。我才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热爱工作好吧,都把我想象成个工作狂了!你真是的。”朱厚泽突然被白葶的话给逗笑了。
“那是为什么,放假不好吗?忧心工厂的效益问题?放假了,工厂就要停产停业了,而工资水电这些都还要照出,所以放长假你就压力大?是这样吗?”
“呵,还是把我想成个工作狂嘛!”朱厚泽笑,说:“没有了。嗯……我是怕……”他说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一副欲语又迟疑的样子。白葶很是不解,疑惑地看着他。他没有闪躲,直接迎上她的目光,看着她。白葶一阵莫名的心虚,赶紧收回了目光。却听见他说:“每次春节假,我都怕春节假期后回来,你会告诉大家,你有男友了,过年在家相亲了,相中了,甚至已经订婚了。种种想象,让我假期中的每一天都异常的煎熬。”朱厚泽说到后面,语气幽幽的渗着落寞,但看白葶的目光里透着抹直勾勾的火辣,似是内心正被某种激情点燃了,正烧得红火。
朱厚泽突然如此赤诚的表白,是白葶没有想到的。他此刻的大胆和直白,让白葶慌乱无措,心跳得像百米冲刺的运动员刚到终点线,怎么也平稳不下来。她感觉自己的脸颊都泛红了,自个能感觉到那股微微发烫的温度。幸好那齐耳的短发,头一低,就能把脸遮去了大半。也不知道一旁的朱厚泽有没有发现。
其实今年过年,她并不会回老家,家人早两天刚商议定了,都过来城里陪她一块过年。一来是因为进城的火车票好买,二是老家里最近刚好在新修房子,旧的已经拆了,新的又还没建成入住,一家人过年,还得借宿在伯父家。平常倒也没啥,但大过年的,总是不太好。所以临时定了主意,一家人都上城里来一起过。只是这时面对突然变得异常反常的朱厚泽,白葶拿不定主意,该不该实话告诉他。她在内心里暗自犹豫了一阵,最终还是决定了不说。她怕自己说了不回去,他会也留下来不走了。如果只是简单的作为同事或朋友,她并不讨厌他,但她怕这样情感炽热的他。
楼主:庸者小小  时间:2019-12-16 10:18:30
《惊蛰》12
“姐,那是猫食!你看清楚了。饼干不在这条巷吧?”白启把白葶刚从货架上拿下扔在购物车上的一包猫粮又拿了出来,手一举,就放回了货架原处。白葶接着又伸手去拿,说:“我知道啊,我买的就是猫粮。”话毕,把刚才被弟弟拿出来的那包猫粮又扔回了购物车里。
“啊?你买这玩意干啥子?你养了猫啊?”白启问。白葶还没来得及答话,一旁的白妈妈很紧张地接了话问道:“你那小房子里还养了猫?我们住了好几天呢,咋都没发现有猫咧?你知道,你妈我是最怕猫的了,那爪子尖锐得老是把家里的东西抓得破破烂烂让人烦不说,还动不动就爱占到人肚窝里睡觉,半夜迷糊醒来,突然摸到肚皮上一团软软的毛,总吓死人了。还有半夜那叫声,也吓人得很。”
“哦,没有。妈,我帮我同事买的。她回老家过年了,猫留在这,没人看管,我刚好又不回,所以就托我帮忙照顾一下。”白葶笑着解释道。
“姐,你关了它在哪?”白启问。
“在我同事她自己租的房子里啊。对了,我们今天得多买点肉和菜还有水果什么的,待会老弟你帮我一起提到我同事家去,她家里有冰箱,我们先把一些肉菜放她冰箱里。刚才进商场时,我就看到门口贴有通告说大年初一和初二,他们停止营业,到时很多东西都没处买。而菜市场和街边小店铺那些,据说过年期间,几乎都是关门歇业的,人都回老家过年了,一般要到大年初七、八这样才渐渐有开门的,很多都是过了十五后才开。我听我以前过年不回家的同事说啊,年二十七、八开始,人就像突然人间蒸发一般,一天比一天少一大拔……到年三十,基本就成了座空城。大白天的,也人鬼都见不到几个,店铺全部是门窗紧闭,像是已经好几十年,甚至几百年就没开过档口做过买卖了似的。有几分拍恐怖片的场景画面!所以要是不提前储备点粮食,到了大年三十晚上,想出去外面找个吃饭的地都没有。凄凉得人想哭。”白葶说。
“那是,过年,人都往家乡里赶了,城里哪有家乡过年热闹的啊。以前我和你妈年轻出外打工时,每年年冬还没到年底要放假呢,心就早早飞回了家,管它有钱没钱,只要能搞到张车票,就没有不回家过年的道理,想想过年回家啊,亲戚朋友家人老小聚一堂的啊,多热闹!如果说一年劳苦到头,最后没得回家过年乐这么一乐,感觉日子就像断了个盼头似的。让人心里很是凄苦,下一年开工干活,都没来劲头。”白爸爸回忆起以前的日子,很是感触。
白妈妈听了,也说:“那是当然了,尤其那时家里有小孩子,不回,是个人你都狠不下那颗心来。唉,等你们以后结了婚有孩子啊,你们就明白了。”
白葶听到母亲提到了结婚和孩子这些很敏感的话,便默默的不敢吱声,顺手就近地从货架上拿了一包狗粮在假装十二分专注地看着包装袋背后的说明文字,为的是别引起母亲的注意,否则,等下可又免不了一顿关于相亲谈男朋友找人结婚等等的唠叨和数落。她只想清清静静又开开心心且顺顺当当地过一个年。老天保佑!她在心里默默地祈祷着。
“哗……就这么包猫粮,还要十几块啊?”白启突然注意到货架上猫粮的标价,不由得惊呼了起来。“人吃的,也没见有这么贵吧!”
“呵,你不知道,现在都是有闲钱的人才养猫狗啊?在城里,这都是他们宝贝得不行的宠物,跟咱们乡下的那些放养在田野的野猫土狗没法比。比人娇贵着呢,吃的当然也贵了。”一听到弟弟换了话题,白葶赶紧接上。
“切,城里这些人,净是吃饱了没事干,闲得撑的。”白妈妈很是不屑,朝那些猫粮撇了撇嘴,一脸嫌弃的样子。
“呵呵,老太婆,你这懂啥呢,人家城里人,生活条件好了,有了闲,自然也要追求点乡村生活的体验嘛。这叫生活情趣,懂不?”白爸爸见自己老婆那模样,不由得乐呵呵地打趣她道。白启拿起白葶原先扔在购物车里的那包猫粮,对比着货架上的标价,看了看,又看了看旁边别的牌子的猫粮标价和容量,接着就把手中原来的那包放了回去,换了一包扔进购物车,说:“姐,我觉得这包更划算点!比那包大,而且也比它便宜。”
“哟!这么会精打细算啊?还真不愧是学财会专业的啊,看来在学校也不是天天在泡妞混日子的嘛!还是有学到点东西的哈。”白葶笑话白启。但话一说完,自个就意识到说错话了,咋又提到了恋爱这话题来了,别一不小心扯火上身就麻烦,于是没等白妈妈反应过来,赶紧又说:“我们到那边看看零食糖果那些吧……”说着,自顾自的就往旁边的巷子开溜了。白启推着购物车在后跟来。
一家人闲闲地在转悠着,各种零食物品都看看、选选。白启推着车子在前,突然给一辆横放着的购物车挡住了去路,白启说:“你好,麻烦借过一下!”那人正从陈列架上抱下几大包方便面,还未来得及放进购物车,听闻说话声,便转过头来,一抬头,刚好跟他身后的白葶的目光对上,两人都明显地一愕。显然是都有些意外。白洋菊很快便收回了她那略带错愕神色的目光,眉目神情瞬间又是一副谁也不认识谁的冷漠模样。她将手中的方便面放到购物车,然后将横列在过道中间的车子往一边上拉了拉,让出了半边通道。白葶一行人便推着自己的购物车过去了。路过时,白葶下意识地瞄了一眼她的购物车,除了方便面,就是八宝粥。看来那些将是她过年期间的全部粮食——一个人留在异地他乡过年的全部食物。想到这点,白葶的内心无端地就生起好些愧疚来。
其实那天在商场遇到朱厚泽,她内心不是没生起过向他提议给这批新员工们提前发放1月份全部或部分工资的想法。因为年终奖,只是做满了一年以上的员工才有,未满一年的员工,是没有的。但鉴于那天朱总的异常直白,她也就始终没勇气再多添事。她弄不清自己在怕什么。怕朱总会真的因为自己而答应吗?也许吧。在当时,她只想不要多事,不要与朱总有太多私人瓜葛就好。但在此刻的当下,看到白洋菊那一购物车的速食面,她内心又不免生有莫名的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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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蛰》13
结账买单时,又看到白洋菊。他们刚到收银台时,她刚刚付完款,提着两大袋的方便面和八宝粥正要走。“哎……”白葶看到正在离去的白洋菊想也没想就喊出了口。白洋菊闻声回过头来时,白葶自己也是一愕,像是一下子之间,也还没想好要说什么。白洋菊一脸漠然地看着她,眼神直愣愣的,在等她说话。白葶刹时间便觉得有些尴尬,说:“你过年也不回去啊?”

白洋菊好像是没想到她要说的是这个,一愕,随之漠漠然地朝她点了下头,从鼻孔里哼出一个“嗯!”然后回过头走了。

白启在将购物车里的东西往收银台上递,见状随口问道:“你朋友啊?”

“嗯,我工厂的同事。”白葶应。

“那你不喊她今晚到咱们那吃饭去,人多热闻咧!”白爸爸说。

“是啊,我看她一个孩子买那么多方便面的,估计都是吃那些过年了。孤伶伶的一个孩子,大过年的在外,连个正饭吃的都没有,怪可怜的。你把她喊来,跟咱一块热热闻闻的过个大年。”白妈妈也应和着,这一番本是无心随口而言的话,听落白葶的心里却有些不太是滋味,内心里那一抹隐隐约约的愧疚感又被牵动。白葶爸妈都是乡村里生活惯了的老实人,平日跟邻里亲戚朋友之间相处,都有一股憨厚的热情劲,但凡个年节什么的,没有不好客的。相互窜门吃喝都是惯常之事,图的是喜庆与热闹。

白葶其实也想喊她过来一起吃饭,平日里看她总是衣衫单薄,面目上永远是那副冷漠得没有一丝温度的表情,一个人独来独往,估计也没个可说话的朋友。总莫名的就觉得怪让人可怜的。不过碍于自己跟她真的一点都不熟,自己虽然自打第一次遇见她始就一直对她印象深刻,可没准人家对她压根就没个印象呢。贸贸然的,真不敢喊她来吃饭。并且,估计即便自己真喊了,她也不会予以搭理。白葶似乎都能想象出她如果听到自己的邀请时,脸上那副“与你何干”的冷漠表情。想到这,白葶潜意识下便摇了摇头。说:“唔唔,还是别了!”

“啊?干什么不喊啊?同事一场,又大过年的,喊人来家吃个饭,不是应该的吗?”白妈妈不解地看着白葶,一副她这孩子咋都不通晓人情世故的表情和语气。白葶回过神来看到她这副架势,刹时语塞起来,不知该怎么回答是好,脑子一热,便扯了个谎说:“哦,不是啊,妈,她宿舍还有跟她一起的朋友,不是她一个人。”

“那有什么?都一道来不就得了吗!人多热闻,你这孩子真是的!”

“对,都喊来呗,就多双筷子的事!”白爸爸也说了话。

“不是,那是人家跟她男朋友!想过二人世界呢,不见得喜欢凑咱这样的热闹。这种热闹,对他们来说,是种打扰呢。”白葶被她们说得实在不知该如何去回拒,一急,话就更是不经大脑了。“哗,那么小就谈了男朋友啊!我看她好像比我还小来着呢。”白启第一个发表了看法。“还小什么?不读书出来打工了,就该早早的谈,你看像你姐这样一晃就快三十了吧,还没个着落……”白启的话一下就把白妈妈的心事挠到痒处了,这不,唠叨的话一开了头,就彻底停不下来的节奏。白葶在心里哭呀!自己编个啥借口不好,还扯到男朋友的事,这不是自找火坑跳吗?懊悔得真想一掌将自己直接拍晕过去好了。白启听母亲那恨铁不成钢的叨念口气,也后知后觉的知道自己好像也接错话了。于是也默默的不敢再吭声,偷偷的拿眼角余光瞄了一下当下的风球中心人物,发现她正眉头紧皱,一副求放过的痛苦表情,忍不住有些好笑,但又心生同情,不敢笑。

一行人出了商场门口,白妈妈还在口不停顿的一个劲地拿白葶的婚姻大问题数落着她。白启暗暗地用手肘碰了下她肩臂,尔后朝她使了个眼色,语带提醒地插话问道:“姐,你同事家住哪啊?我们是现在就把我们要存放到冰箱的东西提过去吗?”白葶瞬间心神领会,赶紧答道:“哦,是啊,是啊,现在就过去。爸妈,你们知道怎么回去吗?还是你俩先在这商场门口的椅子上坐着等我们,我们把东西送过去了再回来找你们一道回家?”

“哦,不用了,我和你妈知道怎么回去,就这么点路,还难不倒你爸妈俩。想当年,我们可也是走南闯北去打工的人呢。”白爸爸说。

“那好,那我们就直接过去了,你们回去时路上注意点!”

“好的,你们也注意点。”

走离了几十米后,白葶终于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太恐怖了,老妈子那碎碎念的功夫,真不输唐僧。“哈哈哈……”一旁的白启突然很没同情心地大笑了起来。白葶看都不想看他,直接两眼朝上,对着空气翻了个白眼,说:“没点同情心的家伙!别说你是我亲弟,丢脸!”

“哈哈,不是啦,姐。我其实真的很同情你的,只是觉得咱老妈那念经的功力真不是一般人能及呀!真是唏嘘不已……你说咱妈那是得修炼多少年才能修炼出来的深厚功力啊?哈哈,真的好厉害啊,你不觉得吗?刚才大家都没敢吭声了,她一个人一路在念,真可以念到世界末日的节奏呀。嗯,我听我老师,还是同学说的?说一个人能对着他人一直说,说上三分钟,都还有话说,就已经具有演讲家的潜质了。据说一般人都没这能力,咱妈刚刚说有快十分钟都有了吧?厉害,相当的厉害!”

“嗯嗯,所以你知道你姐我平日怕打电话回家的原因了吧。是真头痛啊!”

“哈哈,是有些痛苦,不过话说回来,姐,你真没男朋友吗?”

“没有啊。有,还不赶紧带出来跟老妈交差啊?你以为我被念得很上瘾啊!”

“嗯,那也是。不过感情这事,也真急不来。喜欢,不喜欢,都勉强不得!人就这一生,不能轻易随便的打发了。要努力去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也要努力去爱自己真正想爱的人。没爱情,倒情愿不结婚。”

“哟,你好像很懂的样子喔!老实说,在学校里有没谈了女朋友?”

“啊?嘿嘿,没有了,姐,你看你弟我像那么不务正业的人吗?上学,你弟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以学习为主,好好地读书,为将来就业打好根基。姐,你说对吧?”

“切,拉倒吧你!爸妈现在又不在这,说给谁听呢!”

“真的,姐!”白启努着嘴,皱着眉,一副说了真话却得不到相信的委屈样,不自觉地就跟白葶撒起娇来。白葶才没上他的当。自小就知道他性子活泼不是那种会默默埋头死读书的人,只是天生又有点小聪明,所以一路小打小闹的,最后也还是能混到个大学上。这其实就已经很不错了。其实对于自己的弟弟,白葶向来也真没太大寄望。年幼时经历过妹妹夭折一事后,她已早早就懂得,人活着在世,能一直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长大老去就好。毕竟,不是每个人来到了这人间,都必然的能有机会长大成人,能有福气的陪伴着亲人一同慢慢老去的。

他们从同事家喂完猫出来,下到二楼时,刚好有个人从掩合着的门里面推门出来,白启扫了一眼,发现里面好像是个网吧,但门外都没招牌,也没打开着门,好像设得很隐蔽似的,有些意外,说:“姐,那里面好像是个网吧呀!”

白葶也扫了一眼,随着里面出来的人走过,他身后的门又自然地合上了。白葶只看到近门边有台电脑,其他的看得不是太清楚,听弟弟说是个网吧,也有些意外,说:“嗯?哦,是呢。里面居然也还营业啊!我前几天一个人过来喂猫,都没发现呢。不过前几次,我都是一大早来,有可能那时还没开门营业,我也就没怎么留意。她这里,我平常也很少过来,上一次纯粹过来窜门玩的,好像还是年初的时候,我同事从老家里带了些特产,硬是让我们过来吃饭,才来过一次。那时的印象中,二楼好像也是普通住户来的。”

估计是个黑网吧吧,姐弟俩也就这样一边走过,一边随口闲聊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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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蛰》14
晚饭后,白葶一见爸妈掏红包了,赶紧卖口乖,双手一拱,满脸堆笑地说道:“过年好,祝爸,妈,新的一年身体健康!平平安安!”
“过年好,爸妈,嗯,新年大吉,越来越年轻哈!”白启见状,也赶紧跟上。
“来,新年好,来年大家都平平安安,顺顺当当的。”白爸爸说。
“马上就新的一年了,来年里你们都身体健健康康,工作学习都顺顺利利的,还有葶葶你,出年遇个好郎君!嫁个好人家!”白妈妈笑逐着眉眼说了一番吉利话的末尾例行地要说两句她的心头话,听得白葶直想皱眉头。接领过爸妈给的压岁钱红包,便赶紧说道:“我先赶紧洗澡了,待会看春晚。”直接逃离现场往房间里躲。
回到房间坐下,看到床头柜上的手机,顺手拿了过来,长按一下开锁按键,一条新短信静静地躺在突然亮起的小小屏幕间。朱总两字,让白葶瞬间便莫名的有些心跳加速。点开,也没说什么,就是过年常见的那些拜年短信。白葶本能地舒了口气,像是心头上有一种莫名的压力松懈了下来。找了一条别的朋友发来的寓意还不错的短信给朱厚泽转发了过去,算作回复了事。
“叮咚!”刚暗下去的屏幕又突然亮了起来。一只信鸽嘴含着一个信封,双翅在用力地扑腾着,三下之后,屏幕上显示一条未读新短信。一个黄色封了口的信封安安静静地躺在方寸屏幕中间,像是一切,就此尘埃落定了。白葶盯着那亮起的屏幕出神,她猜,应该是朱总给她回过来的信息。心头刚刚才松懈下去的那抹莫名的压力,此刻又回流上了心头尖上。让她觉得呼吸都无端地透着沉重。点开,看到:“过年在家玩得还开心吧?爸妈们身体都好?代我问候他们。以朋友或是以同事的名义都行。呵呵”
“谢谢!他们都好。嗯,也帮我祝福你的爸妈身体健康,新春大吉!”
“白葶”秒回的信息里,只有自己的名字,再无其他。白葶心想他估计是不小心按错了,话未说完就误触了发送。可等了好一会,接下来应该要说的话,也迟迟未见发来。白葶便不禁有些心生奇怪,回了信息:“嗯?”
“姐,你刚不是说要拿衣服洗澡吗?咋还不去?春晚马上要开始了。”白启在厅里大喊着。
“好的,我马上。”白葶喊。
“没什么,只是想叫一下你的名字。”朱厚泽的短信很快就回了过来。
白葶心一怵,不知道该怎么复了,发了会呆,然后在回复框里敲下了一句:“哦,那,先不说了。我要去洗澡了!”
完了,觉得不太妥,把里面的“先”字去掉,因为这个“先”字,感觉待会还会接着聊似的,她可不想再接着聊了。删完后,又细读一遍,感觉最后那一句,好像也有点不太适合,于是又删了最后一句,改成:“哦,那,不说了。我有点事先忙了。”
完了,又想了想,犹豫要不要发呢?心七上八下的,拿不定个决心。
“姐……你不洗是吧?要不我先去洗喔!”白启又在外面喊。
“好的,你先去洗吧。”白葶喊,心正乱着。
“波斯猫眯着他的双眼,波斯猫踮着他的脚尖,波斯猫守着他的爱恋,一转眼却又看不见……”手机来电音乐声突然响起,将白葶吓了一大跳。一看,显示是朱总,整个人莫名的就心惊肉跳起来,把手机正面朝下往桌面一搁,捞起放在床上的睡衣服,就往外冲。边冲边大喊:“老弟,我先洗!我先洗!”说着,瞬间就溜进了洗手间,紧接着“啪”一声,门就关上了。白启正从阳台上收了衣服进来,正准备要进去洗澡呢。被白葶这一突然变卦的,一下子搞不清啥状况,愣在了原地。自言自语地嘟嚷道:“搞什么鬼啊!刚又说不冲,让我先冲的!这会又跟抢着去投胎似的。”
“呸,大吉利是!大吉利是!大过年的,乱说话!你这孩子,赶紧吐了口水,重新说过。”白妈妈训斥着儿子。
“嗯?好像是葶葶的手机在响是吧?”白爸爸好像隐约听到房间里有声响。
“姐,你的手机在响,有电话!要不要递进去给你接啊?”白启进了房间,看到确实是白葶的手机在响。
“是朱总的!”
“不用。”
“啊!”白葶的应答声突然就在白启的身后响起,把他吓了一跳。差点没把手中的手机给惊掉到地上。“你走路带点声音好不好?搞什么鬼啊?差点都把我这小命吓得生活不能自理了!你不是进去了冲凉的吗?”白启冲白葶抱怨道。
“哦,我想洗脸做个面膜,忘拿头箍了。”白葶说着的同时一把拿过他手中的手机。电话刚好停了,屏幕上显示2个未接来电。白葶正想按下关屏键,来电铃声突然又响了起来,把她吓了一跳。一看,还是朱总,白葶直接把它按了静音键,然后手机正面朝下搁到了床头柜上。开始在抽屉、桌面,床头,四处找她的头箍。
“嗯嗯?好像有情况喔?”白葶抬头,看到白启正一脸奸险相地看着她阴笑。好像心里已经懂了一切,让白葶赶紧乖乖地从实招来似的。
“什么!”白葶装糊涂,很是不屑地翻了一白眼,懒得理他。眼角视线突然看到白启伸手要去拿她手机,“啊!”白葶条件反射般一把抢先于他把手机紧紧地握在了手里。白启一愕,回过神后,更加确定自己的直觉没错,于是笑得更是表情阴险了起来。白葶看都没看他。他便转而往床上一坐,气定神闲地说:“说来听听吧。我保证不告诉咱妈!嗯,朱总?你们上司?姐,你们还玩办公室恋情啊?”
“说什么呢?就你那小脑瓜子会乱想,小小年纪,思想里整天就没个正经的,倒是小心我告诉咱爸妈你在学校都没好好学习喔!”白葶才不信他的什么保证呢。
“好!好!妈……”白启突然提高声音冲厅里的老妈子喊,同时手趁着白葶不备,就想去夺她手中的手机。“啊!”白葶反应得快,才没被他抢去。白启没打算放弃,两人扭滚在床上。听到里面有喊自己,又半天没了下文,然后又是大呼大叫的。正在厅里看着电视的白妈妈有些纳闷地冲房里的他们喊道:“你们在里面打什么?这大惊小叫的,都还去不去洗澡啊?都不去,那我先去了哦!”
“妈,我去,马上去。”白葶边大声应着老妈子,边死死地将手机攥在手里,就是不让老弟抢。
尽管白葶是誓死捍卫,可是半晌之后,手机还是落到了白启的手中。“哈!哈!哈!”白启一副得意得不可一世的样子,仰天大笑三声,把刚抢到手的手机高高地举在头顶之上,如同高举一面胜利的旗帜一般颇是自豪。
白葶气不过,给了他一白眼,揉揉刚才抢夺弄酸痛的手臂。不急不缓地清了清喉咙,说:“咳,我们的年终奖提前到过年前就已经发了,原先呢,答应你的,等明年开年后,领了年终奖就给你买电脑的事,我原还打算等初八、九那样,电子城有人开档了,咱们就一起去转转的。而现在看来……”白葶故意把话尾拉得长长的,没再说下去。白启瞬间秒变成一副嬉皮笑脸的讨好模样,说:“嘿嘿,姐!我就只是想看看你这款手机漂亮不漂亮罢了!瞧把你给误会的。”说着,赶紧把高举的手机递到白葶面前。白葶一把拽了过来,面带阴险地问:“那,你老人家觉得它如何呢?还算漂亮吗?!”
“漂亮!肯定漂亮!我姐用的手机,哪有不漂亮的可能呢?不漂亮,我姐能看得上眼吗?”
“嗯?你是说姐我高傲?”
“没有,没有,小弟我是想说,姐你的气质出众,一般外型的手机,衬不上我姐这么温柔善良又美丽大方气质高雅形象出众又爱国爱家更爱弟弟的女子!”
“哼!这还差不多!”白葶在白启的注目下,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把手机往里轻轻一放,跷着个兰花指把抽屉慢慢往里一推,钥匙顺时针缓缓一扭,听到锁心合上时发出的那“咔嚓”的一声细细的物理声响,拔出钥匙,挂在一个小指头上,在白启的眼前悠悠地一晃,一脸的傲娇。白启自始至终都努力保持着他最为热诚真挚的绅士式微笑——嘴角弧度僵硬如万年木乃伊。内心里面一千一万个声音在重复着:“忍!电脑!电脑!忍!你最心爱的电脑……”
“喂……你俩到底是真要去冲凉,还是假的要冲啊?真不冲是吧!那我去了,不管你们。”
“我去……”姐弟俩同时大声抢答起来,并争先恐后地从房间里夺奔而出。
“姐,你的头箍呢……”
白启隔着冲凉房的门,朝着快他一步冲进洗手间关上了门的白葶喊道!

楼主:庸者小小

字数:122830

帖子分类:舞文弄墨

发表时间:2019-10-31 06:32:04

更新时间:2019-12-16 10:18: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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