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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怪谈》古代妖异志(长篇)

楼主:雕虫技  时间:2021-04-08 15:54:26
谢谢各位,一会儿更
楼主:雕虫技  时间:2021-04-08 15:54:26
惊魇之夜 116
朴容萨见得这般情形,不由地倒吸一口冷气,自己和这女子都是伸出李雪笠神识幻境之中,她自问无法施法影响外间情形,即便是自己神魂归于身躯,要对付那鹿首妖物也绝非易事,这绿裙女子到底是何方来历,为何如此神通广大?
正当她思量之时,但见得外间众多狂奔噬人的妖物同时眼神一黯,倒毙当场,方才身上插着的晶石之镞也早已失去光芒,朴容萨登时明白,被困在石壁之中的那鹿妖现在已经凶多吉少了。
看到此处,她意识到地上那绿衣女子伸手着实强悍,不由地背上升起一阵寒意,转头向她望去,只听得她招手说道:“你下来罢,我有话和你说。”
朴容萨望着那绿裙女子眼眸中的异光,深深吸了一口气,镇定一下,抱着李雪笠从半空坠落而下,站在离得那女子几丈远的地方,凝神戒备,生怕对方暴起发难。
那绿裙女子看了看朴容萨,对她点头一笑,然后望向闭眼昏沉的李雪笠,神色复杂,眼眶中有泪光闪过,她叹息说道:“他竟然已经长这么大了,昔日分别之时,还是一个懵懂孩童……”
朴容萨吃了一惊,对方好似和李雪笠是旧识一般,她仔细端详对面女子的相貌,惊觉对方和李雪笠眉眼之间竟有六七分神似,登时疑惑问道:“你和这汉人是什么关系?”
“我是他母亲,名叫叶重秀。”对面的绿裙女子说道:“生前是信王侧妃,早在我孩儿垂龆之年,我便离开了他父子,心中对他着实抱愧,你可否走近一些,能让我好好看看雪笠?”
朴容萨犹疑片刻,随即向前踱步而去,半途突然停下,问道:“你既然是他生母,又一直存在于他脑海神识之中,为何不知道他的近况模样?还有,这意识之渊中的结界阵图又是怎么一回事?方才出现的那无头巨人又是谁,为何李雪笠的脑中有如此凶险的事物?”
叶重秀听得朴容萨连番发问,看着她警惕的神态,抱住李雪笠的手始终未曾松开,拭泪微微一笑,说道:“方才情形危及,你一直紧抱我儿不曾松开,未有独自逃生而去的想法。我虽然不知道你们是何等关系,为何雪笠会和异族之人结交,但觉得你是个重义气之人,值得信赖,那我便如实相告罢!”
说罢,她挥手朝后一舞,原本残破不堪的那片建筑之上突然现出万丈金光,直冲斗牛,瞬间将深渊中阴惨之气屏退大半,朴容萨昂头观望之时,依稀见得方才为巨人斧刃所击的那鸟形魔物冷笑一声,振翅高飞,隐身藏入更深的黑暗之中,她方知那魔物还在周围徘徊不去,悚然之际,低头再看地上时,原本残垣断桓已经幻化为壮阔宫殿,延绵不绝,在正殿之上,两位貌若天神的巨人正在争执什么,两人表情皆有怏怏之色,其中一人拂袖而去。
朴容萨对中原之历史不甚了解,转头望向叶重秀,眼神中现出疑惑之色,还未等她开口相问,只见得金色宫殿景象悄然而逝,眼前现出一片幽深峡谷之中,数艘巨舰凭空浮起,树有虎、豹、熊、罴、蛇之旗,乘云驾雾,缓缓前行于山崖峭壁之间,甲板之上皆是披甲执戟的战士,神态凛然,视角一转,朴容萨见得在云雾之中,山崖之另一侧,无数兽身人语、四肢若铁之物攀爬于峭壁之上,借着云雾和地势掩护,对这将行经过的巨舰形成合围之势。
朴容萨仔细看时,那些伏兵有的状若猿猴,弯弓搭箭,有的形若犀象,身形庞大,铜头铁额,正在山之阴面蓄力发动投石器械,还有的好似巨大蝙蝠,收敛双翼倒吊于山巅古木之上,在巨舰经过之时疾坠而下,啸叫着发起袭击。
瞬时之间,双方厮杀为一团,其状血腥惨烈,光影变幻之间,时空变化,地面上交战兵力数量越发庞大,战场之上奇形怪状之兵越来愈多,飞沙走石间,鬼魅出没,朴容萨还隐约见得有蛟龙现于云端,兴风弄雨,对面则是鹿身雀头、蛇尾豹纹的异物施法相以抗衡,狂风暴作,大雨如注,世间冥晦,天柱折,地维绝,日月星辰也好似随着战况发生移动。
朴容萨看得心惊肉跳,却不知对方让自己看得这般景象是真是幻,若是真实存在,那这些相斗之人法术之高,已经远超自己想象,只怕是接近莫测之神力了,她疑惑欲言之时,只见得面前画面一转,高空之中,一条乌木巨舰之上,在众甲士簇拥之下,方才宫殿中的天神之一,凭栏观望下届沙场鏖战,望见局势胶着,他沉默半晌不语,随后望向旁边一个女子,沉声说道:“你可想好了么?”
旁边的女子身材消瘦,身着青衣,肤色苍白,容光绝美,她惨然一笑,说道:“阿父……你我……就此别过了。”说罢,那女子跨过船舷阑干,向着下界一跃而去。
朴容萨瞪大双目,正要看接下来发生之事,却不料眼前白光一闪,炫目夺魄,所有景象倏忽而灭,又恢复成方才深渊之底的破败萧条之象,院墙倒塌,殿宇崩摧,铁链条条伸向空中。
朴容萨转头望向叶重秀,急忙问道:“你方才给我看得景象,是中原发生的真实之事?”
叶重秀苦涩一笑道:“上古之时,两位天神相争,联合部落会战,以力为雄,我让你看到的,是确实存在之事,只是那个场景之后发生的事情,过于惨烈,我不忍再回想下去。”
朴容萨疑惑问道:“那这些事情,和李雪笠现在这般状况,又有什么关系?”
叶重秀踟躇半晌,说道:“我这一脉,原本是少昊氏和凤鸿氏的后裔,先祖曾经作为胜利一方参与那场天神之争。但是后来某位先祖悄悄改变了立场,开始同情战败一方,运用法术在这虚空深渊之中建立神士冢,代代继承,为那些败亡英灵招魂藏魂,以躲避天神后裔的追杀剿灭。”
朴容萨皱眉问道:“若是以你说法,那现在便是轮到李雪笠看守这片神识之渊了,为何他一点法力也不会?”
叶重秀叹息说道:“这其中的苦楚,你并不知晓,少昊氏早已将我一族除名逐出,视之为妖邪同党,千百年追杀不已。若是雪笠不会法术,隐藏身份,作为凡夫俗子过此一生,说不定也能平安而终,我并不想他和我一样,经历这许多惊涛骇浪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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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魇之夜 117
朴容萨低头想了想,说道:“李公子贵为世子,难道也要担心这千百年之前的恩怨危及自身么?”
叶重秀向后面的废墟一指,说道:“这其中的关节,却比你想象的复杂,神士冢中有几十位英灵残魂,有神明之力想让他们魂飞魄散,也有凡人想夺之利用,其心叵测,若是让旁人知道雪笠神识之中有这些存在,只怕他会引来杀身之祸。”
朴容萨说道:“小儿抱金于闹市定然不妥,我还是觉得李公子至少应该有自保之力。”
叶重秀沉吟半晌说道:“昔日犬子出世之后,我将半数法力注入神士冢,加固封印,那时所想,即便是雪笠不懂法术,这深渊之冢也能维系百年以上。在那之后,随即不久我便和他天人两隔,却不不想今日我儿身陷绝地,遭此危局,姑娘相救之恩,妾身没齿难忘。”
说着,叶重秀躬身施礼,朴容萨慌忙还礼,突然之间想起一事,以手上指,问道:“那盔甲之中的魔物未灭,只怕还会危及李公子的性命。”她随即将方才李雪笠披甲之后的情形向叶重秀讲述一遍。
叶重秀沉吟片刻,微笑说道:“你说那盔甲之中的魔物,志在夺取雪笠的魂魄,令他心神丧失?雪笠并非寻常人等,少昊氏后裔的神志也不是它想夺便能夺走的,另外,若是雪笠心智崩溃,这神士冢也将不复存在,届时几十道上古英灵离冢而出,在这深渊之中和那盔甲魔物狭路相遇,你想会有什么结果?”
朴容萨心中恍然,难怪方才在深渊之底,那鸟形魔物俯冲又旋即飞起,好似对潭水之下颇为忌惮,原来竟有这一层顾虑。
想到此处,她心中略感轻松,但看对面的叶重秀时,见得对方身上的光焰渐次黯淡,身躯有消逝之兆,她心中一惊,正要开口询问时,叶重秀说道:“我是离尘之人,借由残存封印之力和姑娘对话,时间所迫而不能久留,也无余力再相助姑娘了。再拜顿首,只盼姑娘能为犬子保守这个秘密。唯望神威所到,福佑生人,姑娘能和犬子度过今夜之劫数。”
说着叶重秀向朴容萨身后一指,一道裂隙在深渊之底现出,山风吹入,外界众人的呼喊之声瞬时入耳,她回头望时,讶异不已,转头再看叶重秀,原本的光焰人象已经四散而分,幻化为各种异彩禽鸟之形,重新投入废墟古冢深处,消失不见。
朴容萨眼见得裂隙渐次缩小,心知不能耽搁,当下抱住李雪笠,向这那道缝隙疾奔而去,此番李雪笠身上的无形铁链却没有再次羁縻牵拉,也并未再见那盔甲魔物出手阻击,两人在虚空幻境和真实世界交汇之处一跃而过,神识如同扬沙般散于空中。
此刻朴容萨旁边的几个番僧有所感应,神色一变,同时转头回望,有人说道:“郡主回来了。”原本僵立不动的朴容萨长吁一口气,缓缓睁开眼睛,向着左右望去,抬手拭额,说道:“这一趟好不惊险,几乎未能全身而退。”
说着她向着李雪笠方向望去,但见得一道数丈石壁围拢成山形,周围倒伏一圈妖兽残缺尸首,李雪笠也卧倒其中,张芬带着一众军卒,正围着李雪笠查看情况。
朴容萨响起方才鹿妖反击、情形紧迫之时,不见得张芬和他手下相助,自己这边孤军奋战,苦苦支撑,急忙向周围看去,手下两个吐蕃武士已经重伤不治,气绝身亡,其他人身上也各自有伤。
不知这些汉人军卒怀的什么心思,在要紧关头自行撤离而去,现在又现身抢功,朴容萨收回身后幻化的蟒蛇,一脚踢开面前横着的妖物尸首,强自压抑愤怒之情,冷着面孔向那边走去,后面众人紧随跟上。
这边张芬等人见得群妖倒地后再无动静,李雪笠也倒伏不起,四周好似并无危险,方才一拥而上,将李雪笠扶将起来,仔细看时,他已经昏迷不醒,盔甲之下被创多处,其中左臂手肘处折断后弯折断,几乎只有几缕筋肉勉强连住断臂,伤口处血涌不止。
众人见他伤势如此严重,皆是心中凉了半截,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张芬叹了口气,说道:“只有先当成活马医治了,敷金疮药,止血!”
众人七手八脚将李雪笠左臂的臂吞、披膊和肩吞去下,在创口处撒上药粉,用衣衫布条按压束缚,勉强止住血流,又从旁边折了树枝当成夹板,为他固定骨折之处。
几人忙完之后,将面甲取下,见李雪笠仍然昏迷不醒,情况并不见好转,张芬不由地显出忧愁之色,李雪笠身份特殊,如果死在此处,上面追究下来,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受到牵连。
正当他发愁之际,背后传来朴容萨的声音,只听得她说道:“人说中原军人贪生怕死,未战先怯,今日一见果然不假,你们这些人的作风,真照着我们雪域勇士差远了!”
张芬回头,望见朴容萨等人面带嘲讽之色,登时脸色一沉,喝道:“在老子的地盘上,嘴巴都给我放干净些,否则老子可不管你们什么来使身份,都当场妖物同党杀掉!”
“呵呵呵,”朴容萨怒气上涌,说道:“校尉如此神勇,怎么刚才妖物来犯时不见了踪迹?”
“是贫道让张校尉等人暂时退避的,”正当两边众人怒目而视之时,林中传来一个声音,但见黑暗之中,有人沙沙踏步而来,继续说道:“方才众多妖物死而复生,僵尸狼藉,常人莫能御之,留在此地交战也是白白送死,何益而有之?”
朴容萨听得是道隐子声音,心中一凛,自己竟然未曾觉察到此人接近,对方气息竟然隐藏如此之秘,却不知道他来了多久,自己潜入李雪笠神识之事,此人觉察到没有?
说话之间,道隐子已经渐渐踏出林间阴翳之地,团练军等人见他摇扇微笑,身上道服纤尘不染,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丝毫看不出与妖物搏杀的痕迹,心中暗暗钦服。突然之间,道隐子背后火光一闪,一个巨型车轮出现在道隐子背后,烈焰熊熊燃烧,轮辐中心是一具骷髅头形状,那骷髅头张嘴呐喊,轮毂疾速旋转,发出嗡嗡异响,车轮随即塌陷为一道虚空之洞,其中无数怨鬼白骨挣扎涌出,伸手抓向道隐子,竟似要将他拖入那幽深圆洞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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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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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8-1
道隐子转头望去,咦了一声,刹那之间,他后襟已经为诸多厉G和白骨之形扯住,拽入那虚空洞中,他身形没入,消逝不见,那道虚空洞穴随即旋转关闭而上,宛如不曾存在一般,只剩下林间上风呼呼刮过。
这边团练军众人都是吃了一惊,却不想那道隐子背后现出的妖异之物如此厉害,连自己这边的高人也能吞噬下去,一时间慌了神,如同丢失了主心骨一般。
朴容萨看得这般模样,冷哼了一声,用蕃语低声对着旁边的人说道:“这个道士生性傲慢,极为自负,妖物迫近袭击时还在故作姿态,现在也就是敌手不强,若是遇到厉害角色,他早晚会吃大亏!”
旁边的番僧点头赞同,有武士却是疑惑不解,问道:“方才那人,不是已经被妖物吞吃了么?”
朴容萨摇头道:“他有异术护体,没有那么容易死的。”
话音未落,但见得方才车轮妖物出现的地方,自下而上凭空现出数道霹雳,方才那虚空圆洞再次打开,其中传出车轮隆隆转动之声,众人方疑惑之间,见一辆虎旗沉香辇自霹雳之中轰然而出,道隐子端坐于宝辇之中,上盖紫云,前驾九色斑虬,旁立十三黄巾力士,鱼贯而出,众力士皆为闪电幻化之形,光芒耀眼,身躯长丈余,同执彩旄之节,佩金刚灵玺,戴天真之冠,威风凛凛,那些黄巾力士法器挥舞之间,将方才虚空之内的厉G白骨之形格击而碎,那些妖异之物纷纷惨叫摔在众人近前。
朴容萨看得这般情形,冷哼一声,低声说道:“浮夸之术。”旁边张芬等人却是看得目瞪口呆,如遇神*明一般,忍不住低声赞叹,随即反应过来,赶上前而去,刀剑相加,将那些尚未毙命的妖物一一格杀。
道隐子坐在沉香辇上,漂浮在空,为黄巾力士簇拥在中央,接受众军卒的膜拜赞叹,脸上露出矜持的微笑,他眼神逐一扫过众人,最后落在鹿首妖物被困住的那座石壁上时,突然脸上一僵,眉头微微一皱,笑意不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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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8-2

道隐子望着那处数丈高的合拢石壁,沉思片刻,正要开口说话之时,突然间地面颠簸一阵,接着地底之下异响不断,一朵朵金色矿石从地下钻出,格格有声,裂开为人之指掌模样,形状惟妙惟肖,但不停扭动之时,显露诡异之气,令人看得心寒。
众军卒看得脚下现出这般事物,都讶异出声,纷纷跳脚闪避,眼见得那些金色矿石之手抓住妖物S体,慢慢拖入地下。
众人看得啧啧称奇,却不知道这又是何等怪物,正疑惑时,只觉得背后寒意升起,警戒四顾,天光不知何时黯淡下来,周围的块块碎石和断裂草木不知何故都升起在空,漂浮排列为一条条线状之物,扭曲摇摆不定。
众军卒见得这般情形,都是心惊不已,有人忍不住出言道:“又是什么厉害妖物过来了?”
话音未落,地底突然冒出汩汩黑水,瞬间没过众人膝盖,还未等众人有何反应,在数十丈外,黑水翻滚涌动,如同喷泉一般,在那黑水之中现出无数黑色人形,挤在一处,伸出双臂向上抓取,口中呜呜有声,转瞬之间,那些人形已经融作一团,变换为一头巨大黑狮子,背生双翼,咆哮声中它头颅渐次变为黄金人面,鬃毛皆是一条条人臂,在空中肆意舞动,那人面狮子张开口齿,显出凶恶之态,它踏在黑水之上,向着众人缓缓踱步而来。
团练军众卒惊骇出声,有人忍不住向道隐子求助,番僧这般也现出紧张之色,凝神戒备,十几丈外,那人面狮子向前一冲,以头抢地,身形瞬时间没入黑水不见,众人正疑惑之时,浪花翻涌,那狮子突然现身于众人面前,身躯庞大,居高临下望着一众军卒武士,它身躯奇异,不似活物,在巨口利齿之下,更显得威势骇人。
朴容萨望着那黄金人面怪物,眉头一皱,感觉这黑水和人形的气息似曾相识,当她还在思索回忆之时,只听得道隐子不慌不忙,在车辇之中冷笑一声,说道:“太卜令,都现在这个时候了,你就不要再惊吓众人了。”
只听得那狮子之上有人长笑一声,众人抬头观看,但见得方相氏头戴面具,黄金四目,着玄衣朱裳,执戈扬盾,高高站立在狮子头颅之上,狮子周围的水中现身出近百具各色甲兵S体,手持铁枪,每人脊背之上都有一条红色丝线,延伸向方相氏所在方向。
道隐子看了这般阵势,哼了一声,好似对方相氏抢走他风头有些许不满,方相氏低头望向众人,笑道:“方才在深山幽谷之中,和众多妖物杀得不够尽兴,察觉到此地妖氛浓郁,好似有异人异术出现,所及疾驰到此,若是来晚了,还请各位见谅!”
“不晚不晚,”道隐子哼了一声,说道:“我也是赶到此处不久,不过听张校尉的话,我们世子好似着了吐蕃来使的设计,现在性命垂危了!”
“哦?”方相氏微微一惊,从黑色狮子头上一跃而下,他将矛和盾丢在一旁,急趋来到李雪笠近前,道隐子也从沉香辇上下来,一同上前查看李雪笠的情形。
此刻众人脚下的黑水渐次退去,朴容萨低声叮嘱身后众人小心提防,自己一人踏步而前,分开身前的军卒,走了过去。她也担心李雪笠的安危,虽然暂时摆脱了盔甲内魔物的控制,但李雪笠躯体所受创伤却是棘手之事,在这荒山僻岭之地,这么重的伤势,如何才能将他医治救活?
方相氏俯身蹲下,拿掉自己面具,先是查看李雪笠身上伤口,然后检查了一下他身上的盔甲,沉默不语。道隐子在旁边看得清楚,突然间冷笑一声,说道:“按照世子现在身上的创伤,寻常人死个几次都有余了,方才我在远处,依稀还见得他深陷妖物群中,拼力厮杀。张校尉,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张芬抓了把胡子,瞪着朴容萨,说道:“我懂几句他们土话,听得分明,就是这群吐蕃人,让世子披上了这古怪铠甲,方才弄成了现在这幅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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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魇之夜 119


“说到这幅盔甲,”方相氏眉头皱起,翻动着旁边卸下的臂吞和护膊,说道:“我怎么感觉如此熟悉?虽然形状和方才那吐蕃人穿戴的有所不同,但其中的气息,却是似曾相识?”
道隐子也是微微一怔,说道:“我方才也感觉这符盔甲古怪非常,但现在暂且不论,先看看能否将世子救回来再说罢!”
说着,他也俯身蹲下,从怀中掏出玉葫芦瓶,倒出丹药,撬开李雪笠牙关,将那药丸和水送了下去,他说道:“我这丹药,乃万服饵之秘法,接骨止血续人性命,还是不成问题的……”
话音未落,只听的李雪笠喉咙中格的一声响,方才咽下的药丸从他口中喷射了出来,那药丸悬浮在空,滴溜溜转了几圈,然后爆裂为粉末,如同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捏碎一般。
众军卒看得目瞪口呆,方相氏和道隐子两人相视一望,眉头紧皱,都有凝重之色,道隐子说道:“世子莫不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了?连对这丹道药术也能产生排斥之征兆?”
方相氏将手放在李雪笠胸甲之上,几道红线在其上来回游走,他沉默片刻,说道:“方才之事,是这盔甲内的东西在作怪,张校尉所言不差,世子果然是中了吐蕃人的圈套。”
在场众人将目光都望向朴容萨,眼中皆有愤恨之色,朴容萨冷笑一声,将方才所见所闻向他们简述一遍,故意隐去自己潜入李雪笠神识之内发生的事情,最后说道:“若不是这盔甲之中魔物力量,你以为李公子能孤身对抗那头鹿妖?”
“如此说来,”方相氏还之以冷笑:“世子变成现在这番半死不活的模样,还要感谢你们吐蕃人了?真是岂有此理!”
“感谢倒是不必,”朴容萨正色说道:“我也希望李公子能尽快苏醒,摆脱这盔甲魔物之力的控制,好让你们及时医治。”
道隐子冷笑一声,说道:“你们这番邦蛮人,擅用邪法邪术,听闻你等还有用人之眉心串编袈裟,还有什么人皮手鼓,此等做派怎能不招致神灵诅咒!”
说着,他站起身来,一脚将李雪笠左臂脱下的护臂盔甲踢飞,那臂吞和肩吞飞出去丈余之远,落地之后,却又沙沙移动,自行而回,来到李雪笠身旁,组成人臂模样,那情形如同磁石两极吸附,自然归位一般。
在场众人都看得清楚,心中隐然生出悚然之感,方相氏也站起身来,盯着那副盔甲,低声说道:“这东西和方才大殿中我见之时已经不同了,散发强烈不祥之气,竟然还能自行回到人身边,我看还是将其毁掉为妙!”
朴容萨听闻此言,急忙喝道:“这幅盔甲乃是我邦瑰宝,其上有寂护法师施术加持,如何处置自由大相和上师决定,焉能由你邦外之人妄议!”
说着,她便要踏步上前,防止方相氏两人动手毁掉盔甲,却不料脚下一沉,地上现出一泊黑水,数只漆黑人手从水中急探而出,抓握住她小腿脚踝,急迫之间竟然难以挣开。
道隐子见方相氏施法困住朴容萨,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唇齿微动,念诵真言,身后丈余外的一尊黄巾力士之象凭空消失,下一刻闪现于其身前,手持钢鞭,朝着地上的那段盔甲护臂砸了下去。
围成一圈的众人只觉得白色电光闪耀,眼前一花,尘土飞扬,睁眼看时,钢鞭落地之处已经现出一个大坑,料想那披膊和护臂早已为力士捣成碎片,却不想只觉得眼前一黯,但见得那披膊、护臂和铁手笼子飞起在空,如同人臂弯曲发力一般模样,扼住了那电光力士之形的咽喉,将那丈余之高的光焰神像提在半空之中。
众军卒登时惊得瞠目结舌,眼见得那盔甲人臂表面散发处缕缕黑气,缠绕如同腾蛇,黄巾力士躯体上闪电四散,嗡嗡震响,空气之中全是电弧灼烧的味道,光焰眼见得黯淡下去,仿佛周身的电光法术正逐渐被人抽走一般。
旁边军卒看得惊疑不定,纷纷转头望向道隐子,但见他脸色铁青,立掌诵咒,那被扼住的黄巾力士之象顿时消失不见,那断手臂状护膊也随之掉落在地。
众人皆是默不作声,不知所措,朴容萨施法挣脱脚下束缚,走上前去,连她也疑惑不解,如果这盔甲还有自行反抗之力,为何方才道隐子脚踢时它并无反应?
她低头看那截护臂和护膊重新滚向李雪笠,心中猜测,莫非这具盔甲现在只能对法术玄力做出回应,寻常触碰则不会?
想到此处,她不顾身旁神色尴尬的道隐子和方相氏,蹲下身来,慢慢为李雪笠解开盔甲束带革带,取下护心镜和腹吞,又小心翼翼为他脱掉吊腿,露出李雪笠遍身伤痕,此刻那盔甲果然并无异常反应。
朴容萨望着呆立一旁的军卒,说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敷药止血?”
张芬等人恍然,又是呼喝手下一通忙乱,朴容萨立在旁边,对方相氏和道隐子冷笑道:“两位想毁去这副盔甲,只怕是还没有这般容易罢?”
方相氏和道隐子交换了一个眼色,并未说话,似乎在心中盘算什么,朴容萨厌恶两人举止做派,索性不复说话,望着躺在地上的李雪笠,但见得他为众人抬起身躯,敷上药粉,用白色麻布缠绕包扎伤口,但仍然是昏沉不醒,不由地心中起了焦急之情,却不知他能否挺过这一劫。
众军卒为李雪笠包扎得七七八八,张芬望着旁边堆放的那副怪异盔甲,却不知如何处理,让吐蕃人取回?他只觉得面上无光,想要毁掉又自问没有这个本事,正当他犯难之际,只听得哗啦一声,那盔甲的兜鏊、胸甲和裙甲等各部件飞起空中,重新贴合在李雪笠身上,最后一张恶鬼面甲缓缓滑落,罩住了李雪笠脸孔。
众军卒见得这幅情形,不由地同时后退一步,倒吸一口冷气,这副盔甲果然是不祥之物,竟然似乎缠上了李雪笠一般,方才李雪笠披甲之后的非人之态众人都看在眼中,难道还要重演一番?
想到此处,军卒眼中都有了惧怕之意,生怕李雪笠复起后狂性大发,敌我不分,连自己也一同斩杀,都纷纷望向道隐子和方相氏。
方相氏冷笑一声,说道:“那吐蕃丫头,事到如今,你我都知道这幅盔甲是个强大咒物,我们世子中了它的诅咒,现在要么你替他解开这咒术,要么我们兵戎相见,你自己选择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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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魇之夜 120
朴容萨念头闪动,冷笑一声,对着方相氏说道:“方才你将古格平措东本杀害之时,对他施展了什么邪术?导致这盔甲上的封印之力消失,这件事情的始作俑者,只怕还是你吧?”
方相氏闻言一愣,方才在冥河之底,自己扼住古格平措之时,他的确隐约感觉那副盔甲之内有矛盾冲突的两股力量,在决斗获胜之后,将那副盔甲拿在手中,他却并无觉察出如今这般古怪的的力量,想来这其中的咒物,定然是在大殿之中隐匿了自己的本事,待到来到荒野之外时,方才展露行迹,侵蚀了李雪笠的神志。
道隐子见方相氏沉默不言,冷笑一声,说道:“你这丫头,巧舌如簧在此狡辩,这盔甲是你吐蕃之物,方才世子失去神志之时,也是你们的番僧在场,其中有什么机巧关键,我等又哪里清楚!废话少说,若是不将世子救回,这笔账定然要算在你们的头上!”
朴容萨低头沉思片刻,方才在殿中,方相氏和古格平措决斗之后,那盔甲便应该已经解脱了封印束缚,可直到不久之前在山野之中才自行飞出,披挂于李雪笠身上,出现诸般异状,也许是这盔甲之中的魔物畏惧大殿中的什么事物,所以才拖到现在?
那大殿之中有什么能令这盔甲畏惧呢?巴卧上师?朴容萨昂头望天,只可惜他还在和那两头妖王纠缠之中,无暇他顾;亦或是正殿之中的诸般法器?如果是法器神威的话,那倒是可以将李雪笠带回大殿之中,试着用法器之力为他驱魔除祟。
但如果那盔甲魔物所畏惧的不是法器呢?朴容萨想到此处,突然背上升起一股寒意,她连连摇头,她默默想道:不会的,那具尸身经过上师做法,又在三重结界镇压之下,已经不可能再掀起什么风浪……
正当她思量之时,道隐子那边已经等得不耐烦,他将羽扇向空中一抛,双手一拍,只听得一声响亮,如天崩地塌,一道霹雳从天而降,在地上纵横跳跃数次,方才消失那尊黄巾力士之象重新出现,霹雳着地处又出现二十八骑电光幻化的骁骑兵,一字排开,身着甲胄持兵刃,坐下骏马駜駜拨拨啼鸣不已,好似随时都要冲向吐蕃人这边一样。
旁边张芬等人见得这般模样,纷纷让开,生怕受到牵连,朴容萨身后的番僧和武士脸色一变,疾奔上前,护在朴容萨周围,厉声呼喝,摆出防御架势。
正当两边人情绪紧张,战势一触即发之际,方相氏突然咦了一声,低头望向自己胸前,但见得他怀中的那个丑陋婴孩玩偶突然双目眨动,泛出紫色光芒,它口中发出低低的哭喊之声,沙哑粗粝。
众人登时被那哭声吸引,朝方相氏望了过去,但见他怀中的木偶婴儿手足乱舞,如同活物一般,皆是不明所以,旁边的道隐子一边盯着朴容萨动作,一边问道:“太卜令,这是有何变故?”
方相氏冷笑一声,扭头四顾,说道:“这人迹罕至的荒野之中,难道竟然有这么多来客到访,是觉得我等几人在此过于寂寞了么?”
众人顺着他目光朝周围望了过去,但见得夜幕阴沉,悲风呼啸,地上除了一些妖物残尸之外,并无异状,却不知道他说得来客在何处?
旁边的道隐子好似也觉察出情形不对,他将手中羽扇一挥,身后电光幻化的二十八骁骑兵策马上前,列成阵势,兵刃对外,似乎作势防御一般。
众军卒左右四顾,但见得前后巨木,烟影繁茂,树高百千寻,夜风中叶片萧萧作响,声如涛涌,飘落而下,却不见得有何物在接近,不由得心中平添了一氛惊惧之情。
只听得半空之中有人长笑一声,接着听有人说道:“这后山妖物还在源源不绝奔袭而至,你等抵御尚且不及,现在便要起阋墙之争?”
众军卒听闻人声,扭头四顾,却依然不见人之踪迹,却不知来人身处何方,是人是妖?
方相氏冷哼一声,重新跃上那黑色狮子头颅顶上,持矛握盾,道隐子冷笑道:“你既然都已经来了,还不现身相见?”
但听得对方笑声再起,似乎不是一个人声音,那笑声忽远忽近,方位飘忽不定,如同鬼魅一般,张芬听得头皮发麻,咬牙一声怒喝,弯弓搭箭,向着一处笑声所在方位射了过去。
只见得那箭矢没入黑暗之中,笑声停歇,随后并无动静,张芬喃喃骂了一句,突然觉得脚腕一凉,惊觉不对,低头急看时,但见得地上不知何时出现了半个人头,那人面色褐黄,头颅尖细,如同纺锤,他肌肤上粘液淋漓,双目如炬,一截手臂从土中伸出,握住张芬脚腕,触感冰冷滑腻,张芬只觉得甚是不舒服。
张芬惊骇之下,弃弓抽剑,躬身下刺,口中喝道:“这里有妖物!”
众人大哗,一起朝张芬脚下看去,但见得那面色褐黄之人微微一笑,在兵刃劈中自己之前倏地缩入泥土之中,登时便消失不见。
张芬惊疑不定,抬首望向道隐子,说道:“道长,这是……”
道隐子冷笑一声,将手一指,一尊黄巾力士之象跃至张芬近前,握住手中天篷尺,便要朝着地下砸将下去。
只听得有人说道:“道长且慢动手,你我并非敌对之人!”
张芬等人闻言一愣,转头向着声音方向望去,但见得那群吐蕃人周围,渐渐浮现出一圈半透明人形,那些人身躯渐次具象化,都是身着蓝衣,相貌粗陋凶狠之辈,有几个方才在潘员外身边见过,想来定然是潘府上的护院仆役。
但这些潘府中人怎生会有如此本领?这些人身处后山群妖之中,尚且能活到现在,定然不是寻常之辈,想到此处,张芬心中有了警惕之意,这潘老儿不光是仰仗节帅和吐蕃人的势力,自己还暗中招募了这许多异人?
想到这里,他不禁回头望向道隐子和方相氏两人,有些后怕,心想若非自己这边有两个高手,仅凭自己这点人马,今夜的局面还真未必能压弹得住。
方相氏扫了一眼朴容萨身边围成一圈的蓝衣人,随即将目光投向远处的一株巨木之巅,那里影影绰绰还站立几个人,也是身着蓝衣,有人蹲伏在树杈上,唇吻如狼犬,利齿外露,目光幽蓝,有人浑身长刺,形如豪猪,还有人躯体肥胖蠕动,好似活动面团一般不断变形,方才握住张芬脚腕的那尖头怪人,也现身树下,缓缓从土中探出半个身子,躯体摆动,好似软体虫豸一般,身上泥土簌簌而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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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魇之夜 121
此刻张芬等人也望见了巨木之巅的那些蓝衣人,惊得目瞪口呆,张芬咋舌说道:“这些人,到底是妖物,还是潘老儿的仆役?”
说着,他转头望向道隐子和方相氏,道隐子冷笑一声,大声说道:“乱世至而妖孽出,听闻边塞多异人,不知道这潘员外手下得毋有奇术否?”
方相氏观望片刻,低声对道隐子说道:“曾经听闻有异人一派,样貌诡异,施法时形状狰狞非人似兽,皆精于左道之术,自称为影蔽之兽,那树上地下诸辈,只怕便是其中之属。”
道隐子冷笑道:“旁门左道,如同井底之蛙,所见不大,萤火之光,其亮不远,其术非正道,安能于崇玄馆望仙楼修炼之法相提并论?”
话虽如此,但众军卒看那些蓝衣之人相貌凶顽,好似都毫发无伤活到现在,自己这边早已死伤惨重,不由地对这些人都起了畏惧之心,方才想要围困住吐蕃人的心思不知不觉间消去了大半,不由地纷纷后退了两步。
张芬见得手下这般怂样,暗骂一声,正要开口说话,只见得现身于吐蕃人之前的蓝衫大汉中,有一人上前一步,欠身施礼说道:“鄙人郑元寿,乃是潘老爷府上的枪棒教头,方才奉主家之命赶来后山,助各位军爷道长一臂之力,实无恶意。这里的吐蕃郡主和几位高僧武士等人,乃是节帅的座上客,也是潘员外的贵宾,还望各位能看在我家老爷的面子上,有话好说,勿起内讧,毕竟大敌当前,此刻并非同室操戈之时。”
那郑元寿说着,天上霹雳连闪,雷声交做,半空云雾惨惨,隐然有巨物咆哮神嚎之声,风中血腥之气骤然扑鼻而来,众军卒见这等变故,都是脸色一变,不知道巴卧带领那两个番僧,在半空之中和巨大妖物生死相搏,情形究竟如何,众人皆有忧心忡忡之感。
那郑元寿住口不言,却并未望向半空,反倒是转身过去,向后山深处看去,但见得其中一座峰峦塌陷之处,其上云幕之气中现出异彩,光华照人,郑元寿眼睛眯起,望着那处,神色复杂。
道隐子和方相氏将郑元寿动作看在眼中,相互对望一眼,都是暗自冷笑不语,张芬喝令住军卒涣散惊恐之意,转身拔剑,对那郑元寿厉声说道:“你一个护院枪棒教头,怎生会使用隐身法术?那便树上地下的怪异人等,又是什么来历?潘老儿招募你等这些危险之辈,究竟是何居心?”
郑元寿面对他这般咄咄逼问,并不气恼,他转过身来,眼神闪烁,垂手把玩着突火枪,笑呵呵说道:“我等几人出身鄙陋,说来不值一提,但等此地事情完毕,军爷可亲自问我家主人,相信潘老爷会给张校尉一个满意的答复。”
张芬见他嘴上客气,但神态之中毫无畏惧之色,眼眸看向自己时,其中隐藏着一份不屑之意,好似笃定自己活不过今晚一般,张芬心中愤怒之余,没有来地有了一丝冰凉恐惧之意,这潘老儿和他手下定然是知道自己不了解的事情,但偏偏又无法将对方如何,只能咬紧牙槽,恶狠狠说道:“方才我手下有人,看到是你和世子一同奔来后山,怎地世子现在重伤昏迷,所带军卒尽数失踪,你们这些人却安然无恙?”
郑元寿望了望地上躺着的李雪笠,扼腕叹息道:“方才我等追随世子进入深山,并肩作战,只可惜遇到山妖树怪,凶暴残酷,我等也死伤不少,一时间和世子等人走散,不料想他现在身负重伤,变成了现在这般模样……不过话说回来,当时世子身上并未披甲,这山文盔甲却是从何而来?仓促之间怎能有时间披挂穿戴?”
道隐子冷笑一声,说道:“这其中的古怪,便问问你身后那些吐蕃朋友罢,为何世子现在性命垂危?方才我等对峙,便是因此事而起。”
郑元寿微微皱眉,望向身后的朴容萨,旁边一个懂汉话的黄衣番僧简单为他解释一番,郑元寿听得啧啧称奇,转头望向地上的李雪笠时,眼神中多了一分忌惮之意。
朴容萨看着眼前僵局悬而未决,她将牙一咬,下定决心,说道:“我现在便带李世子回到大雄宝殿之中,用法器为他驱邪除魔。”
方相氏和道隐子相视一望,眼神都有诧异之色,却不想这吐蕃女子真能如此不畏麻烦,要送李雪笠回大殿施法,原本想借机发难的企图便没有了借口,皆是心有不甘,方相氏悻悻说道:“若是大殿之中,你们那些法器对世子身上这盔甲魔物根本无效,那便如何?”
“有效还是无用,”朴容萨说道:“总要试过之后才知道,若是将他留在此地不理,你们两位可否另有高招?”
方相氏沉默不语,道隐子冷笑说道:“你等带着世子回到大殿,正是这些脱笼之妖的目标之地,这一路之上难免会遭遇袭击,若是世子万一有个三长两短,那护卫不周的罪责,可是要由你们来承担!”
旁边的番僧和武士听闻此言,都是面带怒容,纷纷望向朴容萨,但见她面沉似水,并不理会道隐子的威胁,指挥身边人砍伐树木,做了几根滑杆,抬起李雪笠放在上面,她对着郑元寿等人略一点头,扭头向着大殿方向返身而去,其余几个吐蕃人架起李雪笠,随后跟上,片刻之间,他们身形便消失在丛林之中。
方相氏和道隐子袖手旁边,看着朴容萨将李雪笠带走,脸上神色变幻不定,郑元寿望着朴容萨离去方向,微笑道:“这位郡主果敢干练,面对这般棘手之事一力担当,巾帼不让须眉,郑某真是佩服。”
道隐子冷笑一声,说道:“此处离大殿并不算近,虽经过我和太仆令一番扫荡,但仍然有不少漏网之鱼,其中不少还是妖中强者,你这番奉承之语,还是等她能活着回到大殿再说也不迟!”
郑元寿并不争辩,他望着道隐子,拱手微笑说道:“道长所言有理,鄙人也是希望世子能安然无恙,度过今夜而已。既然两位和吐蕃人误会已解,小人便不在此地继续叨扰,以免妨碍两位道爷伏魔除妖。”
郑元寿欠身示意,正要召唤身边之人转身离去,方相氏立在狮子之上,在高处阴恻恻说道:“郑教头,稍稍留步啊,我还有一事未曾请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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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魇之夜 122

郑元寿微微一愣,转过身来,他旁边几个蓝衫之人也停住脚步,转身望向半空之中着玄衣朱裳的方相氏,嘴角浮现出冷笑,双手抱胸;郑元寿扫了一眼那黑色狮子周围旁边静默站立的各色残缺尸身,脸上毫无惧色,神情如常,说道:“不知道太仆令有何事赐教?小人一定知无不言。”
方相氏嘿嘿一笑,左手一身,虚空中现出点点金光,在他手中凝结为一张黄金面具,他将面具重新罩在脸上,面具上四只眼睛依次眨动,盯着郑元寿等人,半晌不语,突然将手中矛头向远处的古木一指,沉声说道:“我虽尚未正式加入崇玄馆,但馆中秘辛也知道不少,那西域影蔽之兽中,有诸多恶名昭彰之辈,其中也有数人是崇玄馆纠察灵官缉拿之对象,却不知道那树上树下的蓝衣人中,有没有我馆中所要抓捕之人?”
郑元寿眯起眼睛,神态登时变得冰冷起来,但嘴上话语依然恭敬,只听他说道:“影蔽之兽的称号,小人在戍边时也听闻过。传说的神乎其神,但曩守官军追究起来,发现不过是些玛哈沁野人,劫掠杀害商旅,将人马为脔食,偶有生还者奔逃回来,惊吓之下夸大其词,以讹传讹,演变为鬼神变怪之说,实则荒谬。至于那边的几位兄弟,都是天赋异禀之人,体貌形态异于常人,和影蔽之兽毫无关系。”
说罢,他昂首和方相氏对视,两人都沉默不语,张芬身后的军卒也觉察气氛不对,这群蓝衣之人名为潘府仆役,可是人人皆面目凶狠,言语做派中隐然透露着一股桀骜不羁的气势,好似随时便要和方相氏、道隐子两人翻脸动手一般,俨然两边都不是好惹之辈,周围山林暗处又不知藏有多少妖物正在伺机窥视,思量之下,团练军人人皆是心惊肉跳,惶惶四顾。
张芬在心里骂了声娘,向左右使了个眼色,握紧兵刃,防备潘府上众人突起发难,转头再看时,却无意间发现方才树上那几人已经不见踪迹,原本在树下泥土中露出半个身子的那尖头怪人,也从原地消失。
张芬头上登时冷汗冒出,这边郑元寿等人看起来不好对付,那巨树附近的人更加难缠,一个个都是神出鬼没之辈,只怕是寻常的刀枪弩矢不易对付他们,当下不由地向着方相氏和道隐子的方向靠近了几步,他仔细看时,自己脚下黑水汩汩涌动,已经没过小腿,缓缓向对面的蓝衣人围拢而去,形成包围之势,那黑水之中渐次响起呻吟呜咽之声,一具具尸身残骸从水中渐次浮现,缓缓抬起身躯,由蹲踞变为站立之姿态,各尸身手持兵刃,前后围住潘府众人,静默僵立当场。
正当两方对峙不语之时,方相氏怀中原本安静的那木偶婴孩再次出声,吵嚷不已,方相氏有所感应,扭头望向大殿方向,和道隐子迅速交换了眼神,却都不曾说话。
张芬忍不住压抑气氛,开口说道:“道长,这次又是有何变故?”
那边郑元寿好似也觉察不对,他迅速从怀中掏出一个铜盘,在其上敲击几下,铮鸣声中,铜盘表面弹出双山十二宫之格,宫格上一拢白光中,显出微缩山川地舆图像,但见得在通往大殿的山间小径中,有十余个绿色光点正疾速移动,在绿色光点周围,数十个红色光焰紧追不舍,正在拉近距离,其中有三五个红色光焰形状大而诡异,在那微缩图像之中格外显眼。
郑元寿见得这般景象,脸色一变,和周围人交换眼色,低声说道:“那些吐蕃人只怕是被盯上了,有些麻烦……”
道隐子在雷电宝辇之中看得清楚,摇扇啧啧道:“那潘员外竟然给手下配了这般精巧的铜盘,可以窥测妖物的动向?真是有备而来啊,贫道佩服得紧。”
郑元寿无暇回应他言语中嘲讽之意,拱手说道:“两位道长也看到了,现在吐蕃郡主等人有难,为妖物追击,鄙人便带领各位弟兄过去相助,这毕竟也关系到世子安危,还请两位能以大局为重,其他事情可以稍后再叙。”
方相氏冷哼一声,并未言语,道隐子在辇中继续摇扇,幽幽说道:“关系到世子安危,是应当以大局为重,影蔽之兽的事情,也可以在今夜之后再详查。不过,潘员外要太仆令和贫道出力除妖,也不能将我等当成傻子糊弄,是不是?”
郑元寿耐住性子,说道:“道长又是何出此言?”
道隐子冷笑一声,从车辇中站起身来,逼视向郑元寿,眼中射出精光,说道:“从方才开始,我便察觉到有股人马孤军深入,突入后山深处,逼近封印之所。我一直在猜测到底是何方神圣,有这般胆量和身手,现在看来不是你等,也不是那伙吐蕃人,更不是世子所带领的人马,那想来想去,便是一直不见踪迹的仆固忠志等人罢?”
张芬等人听闻此言,不由都是吃了一惊,这后山路径延绵数十里,自己仅也行进了不到一半路程,便已经遭遇无数凶暴怪异妖物,手下死伤惨重,那仆固忠志人马也并不甚多,竟然能一路杀入后山深处,还逼近了封印所在之处?
张芬心中起疑,暗自嘀咕,莫不是道隐子猜测有误?那仆固击讨使即便是携带了并联火箭、震天雷等众多火器,也不可能如此悍勇罢,他望向郑元寿时,只见得那教头并未出言反驳,神色间竟然还有些尴尬,再看他手心之中的铜盘影像时,在白光图像边缘,赫然显出后山深处之景象,但见一处凹陷崩裂之侧,有十余个绿色光点围拢于一起,据险而守,其周围是成百上千个红色光焰,密密麻麻,瀚如星海,更多红点还在山体裂隙之中源源不断现身而出,单单是看这铜仪所示的微缩景象,便能想象到那处战况如何惊险惨烈。
张芬倒吸一口冷气,为何那节度使的人马如此能打?按照常理,他们早应被妖物吞噬的骨头也不剩一根,但更要紧的是,那仆固忠志为何要以身犯险,突入那孤立无援之境地?
想到此处,他也是满腹疑云,忍不住嚷道:“那潘老儿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他要让那胡人去深山封印之处做些什么?你快给老子从实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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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留个言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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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魇之夜 123
郑元寿望着面前的官军,冷笑一声,转头看向道隐子,镇定下来,他随手点灭铜盘上的白光图像,说道:“仆固忠志是节帅手下得力干将,小人仅是潘老爷府上的一个普通家丁,地位身份判若云泥,我又如何得知仆固击讨使的行踪和意图?即便那山林深处的便是击讨使所带领的曳落河,他擅自行动,小人又岂能阻拦得住那些亲兵卫队?”
方相氏冷哼一声,脚下的黑色狮子低低咆哮,后退弯曲,一只前爪抬起,好似随时便要扑击上来一般,郑元寿身边几人勃然作色,举起手上的火器,对准那巨大狮子,看似随时便要击发。
道隐子抚掌大笑,说道:“又是这般回答,将自己撇得一干二净,简直和潘员外的措辞一般无二,贫道真怀疑你们这些人,是否在来此之前,都事先演练过如何对应官府诘问?”
郑元寿挥手压住旁边之人,说道:“在下粗人一个,道长如此言说,真是折煞我也。现在形势紧急,吐蕃郡主和世子只怕随即被妖物围困,道长若是斩杀妖物无暇分身的话,我愿带诸位弟兄前去助阵,还请两位能以大局为重,勿要在此刻生出龃龉!”
说罢,他抱拳躬身,双目紧盯道隐子和方相氏两人,慢慢向后退去,周围的蓝衣人手持火器,左右警戒,缓缓有序而退,一行人渐渐撤入林荫之地,随即消失不见。
张芬见得这些潘府家丁就此离开,想起郑元寿方才看自己的眼神,心中不甘,咬牙说道:“两位道长,就这么容易放这些人离开了?这姓郑的家伙如此利口巧言,遮掩狡诈,蔽惑我等,还不知道替那潘老儿在密谋策划什么!”
道隐子望着那些潘府家丁撤去的方向,顿了半晌,随后冷笑说道:“你说的这些我又何尝不知?这潘老儿勾结吐蕃人,又依仗那节度使为他撑腰,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等到天光一亮,我等带走那女尸,送到并州,一切定然可以大白于天下。”
张芬回望向大殿方向,又回想起此行的任务,说道:“那潘老儿不会趁乱将他女儿尸身带走罢?那我等可不好回去交差了。”
方相氏缓缓说道:“张校尉过虑了,那女尸妖气如此之强,如同夜中高悬明灯,那具尸身位置稍稍移动,有些修为之人定然一清二楚。更何况,现在山林之中妖物的目标便是那具女尸,如过潘老儿有胆将尸体偷运出番僧所设结界之外,只怕片刻之后便会引来大群妖物,被撕成粉碎。”
张芬点头说道:“原来如此,只是这潘老儿狡猾可恨,口无实言,真不想这般便宜了他的走狗爪牙。”
方相氏说道:“方才那郑元寿同党被我点破身份,他颇有些气急败坏的样子,好似随时要出手一般。近前这几个人倒是无所谓,我和道隐子两人若是施展全力,有把握在数息之内将其格杀,但远处那些躯体怪异之人,想要迅速杀掉却是有些棘手。方才距离过远,窥测不清其本领若何,那些人又极为擅长隐匿行踪,若是被其走脱一个,将消息走漏给陇右节度使,告我等滥杀无辜,挫动军机,处理起来可是有些麻烦。”
张芬默然点头,现在各地节度使和中央朝廷关系紧张,各藩镇都是骄兵悍将居多,自任留后的事情时有发生,征讨反叛之事也是屡见不鲜,方相氏方才的顾虑也确有道理。
正当几人说话之时,树丛之中发出沙沙响动,似乎有物从不同方位疾速逼近,众军卒听得响声,登时大惊,只道是妖物发现此地众人聚集,正围拢过来,正当众人惊惧色变之时,道隐子侧耳倾听片刻,挥手喝止了剑拔弩张的众人,说道:“莫要慌张,不妨事,是我派出的几人回来了。”
方相氏咦了一声,低声说道:“道友,你的几个弟子不是方才已经……”
道隐子摇头喟叹一声,说道:“来者不是我的弟子。我方才向张校尉借了几个健卒,做布阵之用,山中妖物众多,单单靠你我之力恐怕难以短时间之内全歼,所以还要依仗阵法之力。”
方相氏点头,但又问道:“布阵设置,需钉下桃桩,镇压符印,或在关键位置埋下法宝,这般行动都要在深山之中进行。若是道友那几个弟子,尚有这般本领,这寻常军卒并无法术,丛林之中行进数里便会遭遇妖物,命丧当场,焉能完成所托之事?”
道隐子顿了一顿,说道:“非常之时,只能行非常之法了,太仆令随后便知晓其中关键。”
话音未落,有六个军卒从东南西北几个方位先后现身,奔走如飞,眨眼之间,便从数十丈之外跑至近前,停在道隐子身旁,一个个满头大汗,神色木然,口中喃喃说道:“正东十里,震方,钉入桃木桩……”、“正南上十二里,离方,蚀刻符印……”、“正西上十五里,兑方,埋瓶,瓶内盛乌鸡、黑狗血……”。
众军卒看这几人这般模样,心中隐约都有骇然之感,这几人莫非是在山中奔走了十余里路,为道隐子布下阵法?莫说是有妖物阻拦,就算平日太平无事,在这崎岖山中行进往返这般距离,也并非易事,如何这几人能如此迅速而返?
方相氏摘下面具,看了一眼这几人,皱眉说道:“布开八卦,暗合九宫,至少需要八个方位罢,这才回来六人,其余两个方位之人只怕是为妖物所噬,阵型难成啊。”
话音未落,林木中沙沙之声再起,灌木分开,又有两人先后窜出,如同鬼影般疾行至众人面前,晃了几晃,噗嗤倒地,众军卒定睛看时,骇极而叫,但见地上两人一人无头,一人缺了左边半个身子,血肉模糊,断骨惨白,均已气绝多时。
道隐子神色凝重,从车辇上下来,蹲在那两具尸身旁端详片刻,扬起羽扇,起身说道:“这两位军士身遭妖物袭击,但还是不辱使命,钉桃桩,安符印,使得阵形完成,为今夜诛杀鬼魅精邪立下大功,将来贫道一定为这两位上表朝廷,求重赏抚恤!”
听他这么一说,众军卒心中稍安,神色宽慰下来,低声议论纷纷,张芬方才将几个健卒借与道隐子,却不想顷刻间便折损两人,死状如此凄惨,心中不免有些懊丧郁闷。他走近再看剩下的六个人时,但见他们面如金纸,神色呆滞,天枢穴和中脘穴上插入两根银针,膝下至骭,黑血淋漓,俯身仔细看时,几人膝盖骨都被卸下,张芬见得这般情形,不由地吃了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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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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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魇之夜 124

张芬转头望向道隐子,一脸骇异之情,道隐子低声说道:“针刺之后,卸去膝盖骨,无所苦,心智坚,日行千余里。若非我施展此术,你觉得他们能在这危险的后山之中活着回来?”
张芬良久无语,起身叹了口气,一脸无奈之色,想说什么,又摇了摇头,看着模样,这几个军卒今后是怕和废人一般了,但若是不派人去布阵,自己这帮人马的性命只怕又岌岌可危。
道隐子重新登上车辇,从羽扇上拔下一根翎羽,迎风化为一柄利刃,在车上披发仗剑,踏罡布斗,霎时四下里风云齐起,只听得他喃喃自语道:“借昆仑之妙术,取神荼、郁垒之威势……”
随着他吟诵之声,风云四起,黑雾弥漫,半空上现霹雳天罗,下有闪电地网,昏天惨地,罩住了众人,迅疾向四周延伸开去,雷电交加之中,火光灼灼,冷气森森,雷响不止,有天塌地陷之势,隆隆不绝于耳。
众军卒看得这般模样,皆是脸上色变,胆小者抱作一团,道隐子施法之威势良久乃寂,只听得他对众人说道:“八卦合阴阳,九宫定龙虎,阵列已成,凡是踏入我布阵中心的妖物,立即为雷电利刃所穿,在阵形边缘的妖物,也尽皆被道法侵蚀元神,束缚玄力,时间一长,自然神魂飘荡,心乱如麻,倒毙而亡。”
张芬等人听得此言,心中稍安,面上显出轻松之态,张芬吩咐手下扶住先前奔走而回的六个军卒,喂食饮水,包扎腿上的伤口不提。
方相氏从黑色狮子上跳至地面,凝神望向那鹿首妖物被困住的石壁之处,他表情凝重,所有所思。道隐子收剑下车,来到方相氏身旁,说道:“抵御阵势已成,你我肩上压力便小了许多,太仆令为何还怏怏不乐?”
方相氏身形一晃,瞬间移动至那石壁之侧,指着面前说道:“方才这头妖物倒毙之时,你可看清楚是谁出手?”
道隐子也跟了过来,摇头说道:“当时我还未曾赶到此地,未看清是何人出手,不过总感觉有些古怪,那石壁之中妖物绝非泛泛之辈,披甲入魔之后的世子也险些被它杀死,为何那妖物突然之间就毙命于此?”
方相氏竖起两指,低声诵咒,那数仞石壁瞬时间为黑水包围,水中现出无数漆黑*人形,伏在石壁之上,层层叠叠,那些人形用力拍击拉扯,但围拢之壁纹丝不动。
方相氏和道隐子相视一眼,都有惊异之色,道隐子说道:“要不然换我来试?”
方相氏皱眉摇头道:“不必!”他随即转头向张芬等人喝道:“尔等都退下!”
众军卒正要就地歇息,听得方相氏的怒喝之声,都是疑惑不解,但见得方相氏双手一拍,闭目施法,周围黑水迅疾扩大起来,转眼间如同海啸一般,众人面前惊涛蹙雪,蜃阁排空,有长鲸之鬐,隐约浮现在黑色波涛之中。
众人惊得目瞪口呆,想要发足狂奔,那黑水瞬间没顶,在水下睁眼看时,但见得水中隐约沉浮无数亡魂和横尸,姿态千奇百怪,身上发出闪烁荧光,众人大骇,只道是今番定然要淹死在这冥河之中,却不料哗啦有声中,自己身躯被黄巾力士提起,在水面拖曳疾行数十丈,然后被抛向空中,坠落于古木之上,各自攀住树杈,茫茫然如梦初醒一般。
张芬等人擦脸往下看时,但见得黑水旋转咆哮,波澜迅激,围绕那仞合拢石壁形成一道漩涡,在激流漩涡中,一条连城之鲸沉浮出没,将巨尾露出水面,重重击打在那石壁之上。
但听得巨响一声,震数百里,若山崩之状,原本咆哮奔涌的黑水瞬时间消逝不见,众人惊骇望去,但见得那数丈之高的石壁已经碎裂崩落,方相氏和道隐子重新现身于其侧,两人正在凝神查看面前的废墟。
张芬等人看得这般情形,想起方才惊险一幕,心中都些许不满,这方相氏施法时毫不顾及别人生死,若非道隐子相救,后果难料,但又忌惮他一身怪异邪术,怕惹怒了他自己也被做成活尸,都忍气吞声,敢怒不敢言。
那边道隐子和方相氏在石壁碎裂废墟内外观看半晌,道隐子用羽扇轻触那鹿妖尸身,说道:“颈部伤口够深,但尚不致命,此妖物并非死于世子之手,而是另有他人。”
方相氏沉吟说道:“这鹿形妖物尸身完好,但元神魂魄似乎不存,毫无痕迹,好似被凭空抽走一般,我很好奇,究竟是谁有这般手段,能这样制服了这头妖物?”
道隐子低声说道:“吐蕃人中竟然有这般人物?还是方才潘府家丁中,有人深藏不露?”
方相氏围绕那鹿首妖物转了几圈,将手按在地下,指尖探出数道红色细线,分叉蔓延,形如蛛网,有些红线刺入那妖物躯体,有些蔓延至石壁废墟深处,他闭目不言,口中念念有词。突然之间,废墟之中爆然有声,火乃掣掣如动,那妖物尸身和石壁碎片,同时熔化而塌。
在火光燃爆之中,虚空闪过数道太玄真符,形状如同科斗篆籀,丹书文字如新,符文在空中转瞬即逝,但方相氏和道隐子看得清清楚楚,一见之下,都是脸色凝重,相视不言。
“如果我没看错,那是右庚素收摄杀之律。”道隐子沉默片刻,咋舌说道:“这门道法早已失传了,据说是上古禁术,现在怎生有人能施展出来?”
“崇玄馆总览之秘闻卷中提及,这术能摄总万妖之精,驱策百鬼之魄,束虎豹役蛟龙不在话下,但……只有特殊血脉之人方才能使用。”方相氏迟疑说道,“密卷中又说遇到能施展此术者格杀勿论,因其已坠入邪魔外道,是天下炼气修仙之士之共同敌人。”
“格杀勿论?”道隐子捻须沉思道:“方才那些吐蕃人、潘府家丁中果真有我等要追杀之人,这么说,刚才不该轻易放他们走的……”
“只是不清楚,是其中哪个人能施展此术,此人隐藏得还真深。”方相氏回望向吐蕃人和潘府众人退去的方向,继续说道:“今夜的事情真是越发有趣了,到底还有多少秘密等着你我揭晓?”
话音未落,但听得正北方向隆隆巨响,似有成群之物移动而至,摧折林木,踏崩山石,道隐子冷笑一声,说道:“还真有不知死活的妖物闯进阵来了。”
方相氏左右扭头,思索片刻,说道:“我方才想去追击那些吐蕃人,弄清那施展禁术之人是谁,不巧此刻又有妖物侵扰,着实可恨。”
道隐子目光闪烁,突然笑道:“如果要逼他现身,其实也不劳我等亲自动手,借刀杀人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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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魇之夜 125
方相氏说道:“莫非你要借用阵法,移形换位,将妖物引导到那些人所在之处?”
道隐子点头,低声说道:“太仆令早就看那些吐蕃人不顺眼,那叫郑元寿的,所带领一伙蓝衣人也并非良善之辈。待到今夜此事平息,你觉得他们会让我等顺利将那女尸带走?迟早要与我等兵戎相见,还不如先下手为强,用那些妖物削弱他们的势力,同时也可以逼迫那施展禁术之人现身,一箭双雕,坐山观虎斗,又有何不可?”
方相氏沉吟片刻,说道:“你说的的确不错,就算是我两人将此地妖物尽数诛灭,临行前也极又可能和潘元吉等人交手,后山深处那队曳落河目的不明,不知道他们在密谋些什么,会不会对我等不利?确实不得不防。”
“方才若非世子阻拦,”道隐子冷笑道:“你我二人早在大殿之中便和那巴卧和尚开战了,哪里还用等到现在?巴卧如今无暇分身,正好趁此几乎结果了他的徒弟,去掉他左膀右臂!”
方相氏点了点头,随即想起一事,说道:“你这计策不是不可行,但那些吐蕃人正护送世子回去,若是引得大批妖物追击过去,只怕是世子的安危无法保证了。”
“太仆令,”道隐子说道:“医术方面我自问还是通晓,方才查看一番,那世子全身上下骨折多处,脏腑破裂,出血过多,更不用说内在精魂气魄颠倒消散,有为那盔甲中咒物侵蚀吞噬之象,你真的觉得在此荒山僻岭中,能有谁将他救回?只怕大罗金仙也无能为力了!”
方相氏想起方才道隐子为李雪笠服送丹药,但那药丸从他喉咙中自行飞出,好似被何咒力排斥而出一般,心知李雪笠为咒诅魇魅缠身已久,只怕也是针石难医了。
方相氏也低声说道:“既然如此,便顾不得那世子的安危了,如果万一有什么不测,一并推在那些吐蕃人身上,说他们护卫不力,累及皇室子弟,正好事后有了向巴卧和尚动手的理由!”
道隐子左右四顾,见周围无人,说道:“此事也就你我二人知晓,张芬此人口无遮拦,成事不足,也无须和他商议。”
方相氏不复再言,只是点了点头,他朝身后一点,指尖弹射出数条红色丝线,远处十余具斥候模样的僵尸身躯一动,先后转身朝吐蕃人离去的方向疾驰而去,行动间轻捷无声,眨眼间便消失不见。
道隐子望了望眼前的那堆石壁废墟,冷笑一声,说道:“右庚素收摄杀之律?我这就将你逼出来,看看究竟是谁在使用这门法术!”
说罢,他施法诵咒,背后生出紫气,腹内现出火中金莲,拔扇上翎羽作钉子七枝,羽毛随即幻化为利刃,钉地依北斗状,运起五行大道,作那倒海移山之术,原本阵法之中,岩隙之下登时声极震响,天空云雾变幻,山移石转,正在树上攀附的军卒一时间头晕目眩,不明所以。
怪声良久乃毕,道隐子收势睁眼,望着大殿方向,露出一丝得意之色,对身边的方相氏说道:“这阵势中藏天地厉气,结聚而成,我方才已经将潘府家丁和吐蕃人隔开了,为那些两帮人闭生门,开死户,又引入妖物围攻,数量众多。就算他们是脱骨神仙,超凡佛祖,也难逃此劫了!”
方相氏说道:“刚才我派出一群活尸监视那些人,即便是有漏网之鱼,我也可知晓,我现在便向那边赶去,找到那个施展禁术之人,趁其虚弱不备之际,将他杀掉。”
道隐子点头,随即说道:“既然如此,你我分头行动,我也要到后山深处探寻一番,看看那曳落河的击讨使,现在究竟在谋划些什么?”
他转头高声向军卒说道:“诸位,陪贫道进后山封印之地走上一趟罢!”
张芬等人方才爬下树来,听得道隐子还要向后山深处前进,想起方才在妖物口下逃生的经历,心中都是苦不堪言。方相氏见众人这般模样,冷哼一声,说道:“若是尔等不想去,那便在原地驻守,至于能否保住性命,那就请诸君自求多福吧!”
说罢,他跃上黑色狮子,带着数十个僵尸折返而走,转瞬便窜入密林之中。道隐子微微一笑,收了雷电虬车宝辇,摇扇迈步朝着后山深处翩然而去,张芬等人面面相觑,愣了片刻,只能咬牙紧随而上。
话说那些吐蕃武士和番僧,在朴容萨带领之下在密林之中行进,天光晦暗,暗夜无星,又兼提防暗中突袭的妖物,一行人还要照顾昏迷不醒的李雪笠,速度无法太快。好在朴容萨曾多次往返蕃汉之间,对中土风俗颇为了解,后山道路虽说年久失修,路径难辨,但陵园道路两侧都种植有松柏,路边还有废弃的梐枑,勉强能作为方向指引,行走得还算顺畅。
正当众人前进之时,朴容萨突然停住脚步,满脸疑惑之情,示意众人噤声。身后番僧和武士同时停住脚步,凝神戒备,周围树叶摇曳,不断飘落,黑暗之中并无其他声息,众人等待片刻,大多数人都有些疑惑不解。
朴容萨沉默片刻,低声说道:“从方才地面微震开始,我就感觉事情好似不对,现在行进一段距离,怎么感觉方位如此错乱了?”
身旁一个黄衣番僧微微点头,说道:“方才远方有数次玄力法术簸动之状,初时还以为是那两个中原道士在施术除妖,现在看来,只怕是另有蹊跷,我等只怕是迷失路途了。”
后面的抬着李雪笠的吐蕃武士疑惑说道:“方才我等一直前行,这条鸟道兽路方向并无曲折,哪里会有迷路一说?”
朴容萨沉默不语,带领众人又向前行进半里距离,来到一处指路碑旁边,那碑石为荒草淹没,她俯身用手拨开草丛,但见上面写着“挡箭碑”三个大字,碑的正中刻“开弓断弦”四字,两旁再刻“左走半山亭”,“右走钟鼓楼”几个小字。
朴容萨见得这几个字,倒吸了一口冷气,起身后退一步。旁边几个武士不解其意,低声问道:“郡主为何有惊异之意?”
朴容萨咬牙说道:“方才我等随着那潘员外从后山绕入大殿之时,我在雨夜之中见过这块挡箭碑……它明明是在正北方向,和我等要去的大殿方位南辕北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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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魇之夜 126
众人听闻此言,都是吃了一惊,有吐蕃武士向前跃出,抽出腰间长刀,将附近树木一一砍倒,众人围过去看时,看那树干截面的年轮疏密之状,理应是纹路宽的一面指示南方,窄而密的方向则是北方,一连看了几个树木断面的年轮,指示的方向都竟然是相互矛盾,错乱无比。
众人看得这些怪木蟠枝,只觉得身上寒意森森,不由地都是倒吸一口冷气,方才明白朴容萨所说的“方位错乱”的确所言非虚,现在只怕已经不辨东西南北了,但为何会出现这般情形?
众人围拢在一处,低声商议,有年长番僧低声说道:“我听说中土之术士,有擅长奇门遁甲之法、六壬步斗之术者,施术之后能令人徘徊深谷岩嶂之间,终不得出,活活困死其中。”
众人哗然,有人切齿说道:“果然是方才那两个术士作祟,我等明明为了搭救他们的人冒险回去,这些人还在背后施展这些阴险勾当!汉人果然都是卑鄙奸诈之辈,不能相信他们!”
众人群情激愤,怒骂不已,当下便有武士抽刀转向李雪笠,指着他说道:“干脆将这个汉人一刀杀了,我们拿了赞普盔甲,再寻找回大殿的通路!”
朴容萨厉声喝止那人,说道:“这个世子宅心仁厚,多次调停两方冲突,避免了流血纷争,方才又救下桑杰和巴达先两人,你们都看着眼中,怎可将他和那两个阴忍寡恩之辈混为一谈?”
那人悻悻止步,朴容萨见他仍然气咻咻的,冷笑说道:“方才那道隐子向摧毁盔甲,后果如何你也看到了。盔甲咒物已经和这个汉人世子结合为一体,若是你觉得能凭一把普通兵刃将他杀死的话,尽可以试试看,后果如何我可不敢保证。”
那武士登时回忆起方才的景象,这盔甲魔物仅用一副护臂和手笼子便扼住那闪电黄巾力士象,威力莫测,若是它认定自己对李雪笠有何威胁的话,的确后果难料,想到此处,额头上不由地渗出冷汗。
朴容萨望了一眼地上的李雪笠,心中微微叹息,正要和身边之人商议对策之时,半空之中突然传来几声鹰啼,声音急促,似在警示一般。她抬头观望,神色不由地一变。
半空之中的那只白尾鹰乃是她纹身幻化而成,游弋在空,以便及时发现敌情,那鹰一啼叫,众人皆知道事情有异,有番僧问道:“是不是妖物已经追击过来了?”
朴容萨闭目侧耳,神色逐渐凝重,睁眼说道:“确实如此,追击而至的妖物还不止一群,来自不同方位,形成包抄之势。数量只怕远远比我等之前遭遇的,要多上几倍。”
众人心中一紧,各武士皆弯弓搭箭,准备火器,旁边那年长番僧皱眉思索片刻,低声说道:“我总觉得有些不对,方才我等明明已经歼灭众多妖物,在回撤途中按理说不应遇到如此大股敌人,群妖脱离封印方位应在北向之地,中间还有那两个汉人道士阻隔,它们为何能越过这两人,直接包抄我等一行?”
朴容萨冷笑一声,说道:“定然是那两人施展诡计,故意放过那些妖物,引导它们直扑我们了罢。那些妖物来势极快,事到如今,无须在隐匿行踪气息了,祭出法器,准备迎战罢!”
众番僧听得此言,都是咬牙叹息,从背后拿下包裹,取出金刚杵、钺刀、海螺、念珠、金刚镢等法器,放置在地,遥遥散开,立定四角,各自默诵真言,法器上同时泛出各色异彩,只要片刻之后,结成的法场范围之内坚固如金刚,足以抵御厉害邪魔侵袭。
但方才念诵片刻,众番僧只觉得情形不对,各自祭出的法器上宝光明暗不定,法术玄力呈现紊乱之状,防御结界的阵势竟似被无形之力不断侵蚀,迟迟无法结成抵御屏蔽。众人凝神定睛看时,但见空中似传来阵阵无形波纹,不停扰动,将自己祭出的法术之力抵消而去。
朴容萨也觉察到了这般情形,心中登时一惊,没想到这设阵之人本领如此之强,心思这般歹毒,简直要将自己一行人赶尽杀绝一般,她心中也不由地暗自懊悔,真是小瞧了那两个汉人术士,却不想到他们能将法阵布置得如此精妙,自己连他们何事设置圈套都不曾留意得到。
想到此处,她昂头望天,但见阴云层中雷电交作,巴卧上师和两位师兄好似仍然未曾获胜,无法对自己施以缓手,现在唯有依靠自己力量脱离险境了。
此时,她想起方才挡箭碑上的小字,“左走半山亭”、“右走钟鼓楼”,那半山亭已经废弃倾塌,印象中钟鼓楼还矗立原处,现在空旷之地上无法结阵防御,那便先带人进入建筑之中,依靠地势遮蔽进行守御。
想到此处,她令众人收起法器,向右边一指,说道:“我等先退到钟鼓楼之中,寻找蔽翼,安顿伤员,在楼内试着继续结阵,这开阔之地实在无险可守。”
众人收了法器,重新将李雪笠抬起,随着朴容萨离开挡箭碑,向前疾驰而去,远远望见一座荒废楼宇现身在蒿草从中,离得自己越来越近,上空阴云密布,急促的鹰啼之声不绝于耳,背后的密林深处隐约传来噼啪之声,血腥恶臭之气息也好似在风中越来越浓。
众人心中悚然,不敢多言,加紧前行,正行进之间,突然听得前面阵阵钟声,雄浑响亮,尾音不绝,有如鲸音,声音方位,俨然便是前方那座废旧不堪的钟鼓楼。
众人大吃一惊,纷纷停住脚步,远看那钟鼓楼废弃依旧,蛛网遍布,窗棂蒙尘,上面有官府封贴的十字杆,怎么也不像有人的样子,怎生现在便能发出洪亮钟声?
还未等众人明白过来,但听得楼内传来轻微的哒哒火石相击之声,接着二楼一扇窗户亮起橘黄色灯烛之光,将一个人影映照在窗纸之上,那人先是侧身静立,幽幽然不动,随后猛地转过身来,身形畸变,朝窗棂过来,扑在窗纸之上,口中呜呜有声,好似随时要破窗而出一般,撑得窗纸和十字杆格格响个不停。
楼下番僧和武士见此情形,都是吃了一惊,还未等众人有何反应,那房间灯火突然熄灭,方才的人影归于寂灭,无影无踪。
众人骇然相顾,朴容萨上下打量面前的钟鼓楼,冷笑道:“原本想借此楼躲避追击,没想到撞进妖鬼之物的巢穴了,真是失算。不过也罢,我管你什么魑魅精怪,都给我出来受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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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魇之夜 127
听她这么一说,身边之人登时紧张起来,将李雪笠放在地上,准备兵刃法器,要迎击那钟鼓楼之中的妖物,朴容萨低声说道:“后面的妖物追击甚急,不知什么时候便能赶上我等,你们就不要上前了,留神后面。我自己一人过去,尽快将前面楼中的妖鬼之物除掉。”
众人听闻此言,都是吃了一惊,虽然知道朴容萨身手如何,但她若是孤身一人进入那楼中,敌我不明情况之下,后果着实难料,纷纷出言劝阻。朴容萨摇头说道:“眼见得后面追兵将至,我要尽快将这楼宇之内扫荡干净,再趁机在此设阵布防。否则的话,一但我等被妖物包围,肯定要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后面的吐蕃武士不解问道:“明知其中藏有妖物,郡主为何一定要进此楼宇?再此地多费力气,还耽搁我等奔逃时间?”
旁边年长黄衣番僧若有所思,说道:“那中土术士设下阵势干扰我等结阵,而这妖物巢穴之中的阴惨妖氛,或许可以暂时为我等所用,用妖气翳庇,藏匿行踪,混淆其耳目,赢得片刻结阵之机?”
众人还在思索之时,朴容萨已经踏步而前,手中并无任何法器,众人虽然担心她安危,但也须提防后面来袭之敌,无奈之下只得目送她向那钟鼓楼走去,心中皆是为她捏了一把汗。
朴容萨孤身一人行走于齐腰荒草之中,眼见得便要到了楼下,那楼内的钟声戛然而止,周围一片寂静,连虫鸣蛙啼也不曾听闻,她冷笑一声,望着那座楼说道:“变怪之物,还知晓敲钟奏鸣,是想将人速速引来,招致败亡么?”
话音未落,但听得前后左右的地下发出呜咽之声,后面众人也听闻不对,遥遥呼喝,提醒她小心,朴容萨站立不动,静观其变,但见得以自己为中心,数丈之内的蒿草艾麻纷纷枯萎倒伏而下,扑簌簌形成一个圆形,那些枯草倒伏之后,地面上露出十余套叠放的整整齐齐的衣服,有衙役皂服,有团练军盔甲衣裤,还有僧侣之人的服饰,有的崭新,有的破旧不堪,每套衣服下边,皆是有一汪血泊,那血迹还在不断扩大之中。
远处的人看得清楚,都是倒吸一口冷气,朴容萨见得这般形状,不为所动,绕过堆堆衣物继续向前走去,冷笑说道:“我道尔等有什么能耐,原来就这些本事?用血污之衣来吓唬我?不过如此。”说罢,她伸手遥遥一推,面前丈余之外的钟鼓楼大门轰然裂开,烟尘四起。
朴容萨不顾身旁怪异之状,缓缓前行,但见得她手臂之上的各色纹身图案泛起点点蓝色荧光,显然是在凝神蓄力,准备和潜伏的妖物格斗。
在她将行踏入那扇门之时,她身后散落的一件件衣服自地面而起,被抛向空中,在那衣服和血水之下,突然冒出一具具人形,皆是肌肤青黑,枯槁干瘦,蓬头垢面,双眼赤红,双目流出血泪,朝着朴容萨站定,默然静立片刻之后,同时弯腰下去,四肢着地,疾速向她狂奔而去。
仓促之下,后面吐蕃人见这般情形,都是脸色一变,还未来得及出声警示,但见得那些人已经纵身一跃,口中哮吼有声,飞扑聚在一处,如同人墙一般,将朴容萨推入那楼门之内,原本破裂在地的门板碎片自地浮起,层层叠叠堆砌而上,瞬时间将大门严严封上。
后面的吐蕃武士见了这等情形,纷纷举刀高叫,便要冲入那钟鼓楼内,有番僧横臂拦住,低声说道:“这些僵尸怨鬼还不是郡主的对手,你们去了也只会给她添乱,在此静候郡主的消息罢。”
众武士作色说道:“那些妖物数量众多,又占据先机,将郡主围困楼中,我等怎可袖手旁观不理?”
话音未落,但听得钟鼓楼内传出凄厉嚎叫之声,似兽非人,连续不绝,空中血腥之气大盛,接着便见得一团黑暗之中,闪过数道金色电光,噼啪作响,映照窗棂,飙然转瞬即灭,随后窗棂破碎,一物从屋内倏忽飞出,滚落在众人面前,定睛看时,是一干枯人头,停止滚动后瞪着众人,眼中红光渐渐消逝,唇中利齿还在张合不停,仿佛还想继续撕咬啃噬一般。
众人挂记朴容萨安危,顾不得理会面前的头颅,继续向那楼内望去,但见得其中光焰不再闪现,搏斗哮吼之声也不复听闻,寂静片刻之后,听得有人踏步上楼之声,想来是朴容萨格杀了这些围攻她的僵尸之怪,正在迈向二楼。
有武士心中稍安,四处张望,低声问道:“为何郡主还不召唤我等进去?难道这楼宇中还有其他的妖物?”
人群中有番僧说道:“这些僵尸变怪不久,生前是普通凡人,也只胜在数量众多而已,寄居在这楼中的真正厉害之物,还未曾露面。”说罢,他蹙眉望向那钟鼓楼二层,盯着方才出现灯烛之光的房间,脸上现出了担忧之色,握紧了手中的金刚杵,心中默诵起了祈祷经文。
朴容萨方才在楼中底层一一击杀了围攻自己的僵尸之怪,她将金色蛇形长鞭收拢在右臂之上,左右四顾,见得楼内四壁画着魑魅魍魉、地狱刑求之图,颜色鲜红,似用鲜血染成,匆匆一瞥之时,见得好似画得是佛之末法时代,魔物作乱之事,笔法勾画凌厉,气势森然。她冷笑一声,知道是这其中妖邪之物惑乱自己心智的变怪之象,不复再看,确认底层无异样之后,向着二层楼梯缓缓踏步而去。
在昏暗之中,朴容萨运起神通,双目瞳仁之中闪动金光,黑暗之中景象历历在目,这阁楼阶梯上灰尘厚厚一层,又有杂乱脚印,显然是不久之前有人来过,且是仓惶逃窜下楼,想来定然遇到了惊变骇异之事。
朴容萨正在思量之间,只觉得左脚突然一沉,心中一惊时,低头向下看去,但见的左足不知何时踏入一汪浅水之中,要拔足而出,只觉得腿脚反而越陷越深,一团黑暗之中,那汪水泊好似变幻为一张人面,面目狰狞,自己的脚腕以下,已经没入那人面的口齿之中。
朴容萨微微一惊,还未等她反应过来,只听得那凶恶人面开口,含混不清地说道:“行瘟使者……说要给咱献上满意的祭品,你果然来了,他还真是守信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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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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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魇之夜 128
朴容萨凝神向下看去,但见得那汪水泊中的人面脸色惨白,嘴唇鲜红,如同溺毙之人一般,自己脚踝之下冰冷彻骨,想用力拔出时,只觉得如同陷入泥淖之中一般,小腿也没入其中,那地上人面嗬嗬而笑,说道:“陷进了我的法术神域之中,就算是你有九牛之力,也难以脱身,乖乖等死罢!”
朴容萨突然停止挣扎,俯身蹲下,对着那张人脸说道:“蛮牛之力若是不行的话,那般若龙象之力如何,不知你能承受的住么?”说罢,她冷笑一声,右拳握紧举起,原本缠绕在她右臂之上的匝匝长鞭闪现夺目金光,她轻吟一声咒语,右拳闪电般砸落,木屑乱飞之间,将地上轰出一个圆形巨坑。
轰然之声中,朴容萨已经脱身而出,但见得楼梯碎裂为数断,倒塌下去,坠入一楼之中,碎砖木块之间,躺倒着一个躯体半透明之人,那人湿发淋漓,神色惨然,如同刚从水中冒出一般,他半边脸孔被朴容萨一拳轰飞,伤处汩汩涌出清水,他从废墟中挣扎而起,望着朴容萨,捂脸负痛,大声嚎叫不已。
那人嚎了两声,自觉非朴容萨对手,身躯一矮,要化成一滩清水遁去,却不想背后脖颈一紧,朴容萨不知何时闪现于其后,扼住了那妖物颈部,令其变幻不得,只见得朴容萨靠近他耳边,冷冰冰说道:“你方才说行瘟使者,那又是谁?”
那人形妖物喉咙格格作响,就是说不出话来,朴容萨将指尖之力稍稍一松,等待那妖物开口说话,但听得他咳嗽两声,突然大声叫道:“还不快动手,真的要看我被这女人弄死么!”
说罢,他身躯陡转,下半截躯体幻化为一股漩涡激流,将朴容萨卷入其中,朴容萨惊怒交加,手上用力,将那妖物脖颈折断,那人形头颅一歪,化为一滩清水洒落地面,朴容萨急退之时,身躯却一时间行动不得,正在这刹那之间,一楼中莲台上,原本列坐连跏跌的罗汉塑像微微晃动一下,疾速飞至,瞬时撞至朴容萨身上,那塑像有丈余之高,上千斤重,登时便将她砸飞出去顶在墙壁之上,座台上其余或坐或卧的罗汉之象也依次晃动,凌空而起,一尊又一尊砸向朴容萨,毫不停歇。
砖石碎裂轰鸣之声良久乃寂,烟尘四散,楼内底层一片狼藉,瓦木倾坠,外墙洞穿倒坍,缺口处却又被碎裂石像躯体掩埋的严严实实,片刻之后,地板上现出一滩水渍痕迹,那滩水渍慢慢变大,从中冒出方才的那湿发男子,但见他喘息不定,脖颈上青黑一片,他上下抚摸,狼狈后退,咳嗽自语道:“没想到这祭品如此生猛,方才险些将我头颅拧掉,这疯女人真是危险……”
“呵呵呵,”背后传来瓮声瓮气的笑声,但见得座台之上最后一尊罗汉石像发出光彩,室内异光如昼,那石像容姿甚伟,站立而起,跳在地上,越过那水渍妖物,缓缓走向墙角碎石瓦砾,脚步之声隆隆,只听得那物说道:“那女子手段很高强么?俺怎么没有觉得?现在不也是一样死掉了。”
话音未落,墙角那堆碎石之中突然发出簌簌之声,在砖石缝隙中,闪电般探出一截金光长鞭,在地上疾走如同游蛇,只是瞬息之间,便攀附在那罗汉石像脚腕之上,如同藤蔓附木,顷刻便将那石像全身束缚,那罗汉石像惊觉不对,奋力挣扎,那金光长鞭已经牢牢嵌入石像四肢躯干之内,捆缚之处嗤嗤白烟升腾,勒得那石像巨物张口惨呼。
墙角碎石轰然飞扬半空,朴容萨从中站立而起,额角隐然有血迹流出,她面上显出怒容,左手梳理长发,将那金光长鞭握在右手之中,她上下打量这庞然石像,用力将长鞭一勒,切齿说道:“方才那些石头砸得我真是疼痛,你这妖物还有几分蛮力么?区区一个妖邪,还敢冒充佛门护法神之象,你在此究竟做了多少邪恶之事?”
那罗汉石像被朴容萨法术勒得动弹不得,痛苦万分,自知不敌,嗡声叫道:“俺昔日偷藏在跋摩法师寺外,每听经声明朗,修得些许神通,几百年修炼不易,还望女菩萨慈悲、饶命!”
朴容萨哪里肯听,双手握鞭用力一掣,长鞭上金光大盛,那罗汉石像妖物惨叫一声,从双眸口鼻之中喷出烟气,随即体表肌肤寸寸碎裂,裂隙之中赫然现出赤红火光,犹如熔岩在其体内奔涌不息一般,那罗汉石像叫声越发惨烈,双眼射出三尺明火,躯体随即崩裂溅射开来,碎块如同星陨烧炭。
朴容萨冷笑一声,收起长鞭,左右四顾,却不见了那水渍之妖,正在寻觅之时,突然感觉面前一寒,一股无形之力将她身躯攫住,浮在空中,上冲而起,狠狠掼在屋顶之上,她身躯撞碎楼板,一连穿过数层,来到了顶楼之上。
朴容萨身在空中,无处借力,恍惚见得自己为一股旋风携裹,依稀似有一黑脸男子面孔时隐时现于旋风之中,正阴沉沉低声窃笑,还未来得及施法相抗,自己头颅好似撞在一截横梁巨木之上,头晕目眩之际,抬眼看时,但见得那是用来撞击巨钟的钟杵。
不待她反应过来,那钟杵上的两截铁链同时断开飞出,相互交错,如蟒蛇般紧紧缠绕住她脖颈,将朴容萨悬勒在半空。
朴容萨只觉得气息一窒,呼吸艰难,用力掰扯那数道铁链之时,却纹丝不动,心中暗叫不妙,听着方才抓住自己妖物的笑声就在身后,她屏息用力,狠狠向后一拳挥去,但拳落空出,冷风呼啸,毫不着力,无法奈何那妖物半分。
朴容萨被吊在钟架之上,挣扎不得,慢慢停止动作,片刻之后,周围旋风停歇,虚空之中渐渐变幻出半具实体,为一干瘦黑面男子,只听得他自语说道:“方才你用长鞭勒死我的兄弟,现在一报还一报,我也送你同一般的死法……”
说罢,他从钟鼓楼顶层向下望去,但见得伫立在远方的番僧和吐蕃武士正陷入苦斗,被一片恣肆汪洋之水包围,不断有人被拖入水下,方才那水渍妖物正在其中兴风作浪,好似甚是得意,那风中的黑脸男子说道:“你的部众也马上随之而去,黄泉路上应该不会孤单……”说罢,他狞笑起来,舔舐嘴唇,慢慢飘向朴容萨。
楼主:雕虫技  时间:2021-04-08 15:54:26
麻烦各位帮忙顶个贴,这贴太冷门了

楼主:雕虫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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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分类:莲蓬鬼话

发表时间:2017-08-07 05:48:51

更新时间:2021-04-08 15:54: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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