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神封苍由盘古吐息化成，创下天地，几十万年来，漠然无情，是世间天道和秩序的化身。而妖尊是个穷凶极恶的反派，狡猾又残忍，信奉以杀止杀，一身硬骨头傲到底。他们是逆向的两种人，机缘巧合下被迫在昆仑虚共处了三百零三日..


“世人认为我有罪，是因为他们先定下了罪，然后再来判我。”

中篇偏短，写个很喜欢的故事，尽力花几天时间一口气更完。

楔子

此刻天地正是昏沉，远远望去，山崖边迷蒙着一层抹不开的血色。浮在空中的气流像是凝固了般，裹着浓厚的腥臭，百草皆已枯萎，埋着森寒的累累白骨。

盘旋在天际的鹰鹞发出尖厉的嘹叫声，在此一片死寂中显得异常响亮。

亡灵的哀歌无人问听，血.肉的灵气皆已耗尽，故乡的月浸在瘴气里，从此遥不可及。

这是场突如其来的人间乱世，伊始于三年前的春日。

此处是寄雪涯，刚刚结果一场恶战，天元宗的半数门人惨死在此。荧惑星正在天边的东方悬息，行云一口吞了皎月，吞去了天地间残存的光。

寄雪涯背后的山唤作同游山，是天元宗的宗派所驻地，巍峨的金顶插入云端，梁柱上精细刻着上百年的过去。而就在此夜，在荧惑守心的星象成定局的刹那，天元宗的命数终于宣告枯朽。

夜色太黑了，像是一块怎么也磨不开的浓墨，数百门人掌着微弱的灯严阵以待，他们心中惶惶，却不肯向妖.魔伏首。山下还有数千的寻常百姓正在睡梦中，那些百姓在平日里是何其的信任和爱戴他们，为镇守住一方安宁，纵是万死也难以辞。

无风的夜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上百道烛光一同熄灭。就在人声哗然之时，一绿一蓝的幽幽两道弱光乍烁在金殿第二层的屋檐之上，黑影轮廓大如虎狼。

正是惊疑，一阵西风刮过，吹散了吞月的行云，天地间一切事物缓缓明晰起来。人们终于逐渐看清，那是只九尾的玄狐正蹲在檐上，绒尾轻巧扫动，双目异瞳，左蓝右绿，在夜色下趁得格外诡.谲。

这一阴森场面更是引起了骚动，所谓一品玄狐，二品貂，三品狐貂，玄色狐狸在寻常已是千里难求，何提是只双瞳异色的极品天狐。

同游山的山上越来越寒冷，冷得人忍不住打颤，就像是被千万阴邪的事物死死包困。窸窸窣窣的声音越来明晰，越来越近，诡异的黑影就在顷刻间铺盖了整片天元宗的整片地表。

低头看去，黑影的源头竟是地表的上千蚁窟，万千黑蚁如同鬼.魅匍匐的影，啃掉了地面的每一寸微光。多个道术法阵正欲成型，远处隐隐约约却传来老牛喘息的声音，一团黑雾夹着腥味融在空气里，将所有人不紧不慢地吞进阴霾，独剩一片漆黑，而嘈杂的声音越来越怪诞和惊悚。

天元宗主死死驻守在阵法中心，黑雾毒瞎了他的双眼，有血泪从眼角缓缓流淌下来，除不尽的蚂蚁从脚底啃食，啃碎了裤脚，钻进了血肉。纵是临死前，也胸中意难平，他朝着屋檐的方向，大声质问道“不论是非，伤及无辜，赶尽杀绝！这就是你身为一界尊主的行事之道吗？！”

屋檐上的玄狐早就化作了人形，黑色的华袍上攀着幽紫暗纹，只见他嘴角露出了带着揶揄意味的嘲笑。月光照亮了他的脸，一双狐眸烁着凶光，鼻梁线条冷硬，浑身散发着使人胆颤的气场，有如一把致命的尖刀。气质是妖尊的，那副面容却是狐妖的，一双眉眼堪称绝色，眼头钩圆，眼尾上撩，六界无敢与之媲美，纵是天人也恐被勾魂摄魄。

他连张口说话都懒得，只眼盯着几个高如城墙的虎怪一拥而上，看他们将道士的皮肉撕得稀碎，鲜血汇成股流进砖缝和泥土里。那倒下的尸体的口鼻里，还密密麻麻爬着蚂蚁。

第二章

黑影与白云一前一后，瞬息之间逾越千山，天庭直把他追到定西蛮荒地，那九尾玄狐才一个转身过来，利落地躲开飞来的横箭雨。

“你们这帮爱管闲事的老东西，稀里糊涂地就横插一脚，也不怕绊了跟头。”

云上的天将听闻此言不由气结，论比老东西，到底是谁更老一些？亏你也有脸开口。

“休要再做狂言！你滥杀无辜，触犯天条，天兵已追你至此，还不速速作降！”天猷元帅率先喊话道。

妖尊扬起下巴，亮幽幽的兽瞳冷瞥着不善的来者，咧嘴一乐，佯装无奈道“倒是本尊更无辜些，与你们天庭无仇无怨，却三番五次就要来捉我。”

“狡猾狐狸，勿要妄图狡辩！你手下的党羽残孽，早在三日前就被大将捉入锁妖塔，你还挣扎甚么？！”

妖尊的笑意登时凝在了脸上，僵固了半晌。锁妖塔存在已久，向来令妖界生灵闻风丧胆，被锁入其中的妖怪生不如死，肉体被拷打，魂魄被寸寸腐蚀。寻常妖怪一旦进了其中，将永世被困，不得翻身。

他半低着头，似乎终于愿意开始沉思些甚么，他沉思得非常久，仿佛极为谨慎，尔后终于缓慢地飘出两个字“好啊。”

只见他不紧不慢地从袖口里摸出一块精致的白色物件，递至唇旁，随后一声有力的穿天厉响震透耳膜，竟是枚骨哨。

蛰伏在四方巨石枯草中的百兽应声而出，远处还在源源不断地奔来。

“孽妖婴惊蛰，六根顽劣，死性不改。”紫薇北帝心知有诈，见状不由怒道。

“六根为我所生，天性为我所定，轮不到旁人评判！”婴惊蛰恶狠一笑，甩手引剑出鞘。剑身现世的刹那，天顶于晴日里炸起了霹雳，白光刺眼，那正是上古神剑——问天。

战火一触即发，两相斗法，昏暗无光。紫薇北帝一个弹指，众星环绕，明月所拥，他统御北斗三元，挥袖布下天罗，直将一干凶猛妖物一网打尽，谁料妖狐狡猾，只留假体于其中，真身却一脚登着劲风踏上云端，横剑引出天雷滚滚，一剑斩破星辰法阵，在场之人皆一阵耳鸣，连九天宫阙都被震了半震。漫天星斗昏沉，被困百妖应声窜离法阵，剑斩所对应的蛮荒地面被劈出巨大裂痕，径直延伸至地下去，随后借此良机占上云端，与天兵天将撕咬成一团。

北斗天关破军星君见此情状持枪而出，二人动作之迅猛有如飒杳流星，于瞬息间转战千里，而再转眼间，两流星相撞复又分离，兜转之后，再次碰撞，只见天地一亮，破军星君疾速陨落，紫薇北帝不由一惊，忙遣金凤将其托起。

双方斗法长达五十余日，百妖气力不敌，逐渐散退，却不见妖尊展露半分疲意，反有股愈杀愈来劲的架势。紫薇北帝见此不由念下四时普法，将酷暑转为严寒，气温直直下飙，哈气可成冰。云下登时扫出飞雪，西风骤卷，将飞雪拧成旋涡把妖尊缠绕于其中，随后一掌将其按于地面，封成冰棱。

已有半柱香过，巨大的冰棱中未有丝毫动静，就在众人正欲松半口气的时候，定西蛮荒地下发出细微的颤动，随即愈来愈大，冰棱间隐隐投射出道影子犹似青蛇，紫薇顿觉不妙，当即下令道：“撤！”

攻就快出来了....等得我好急啊....

天边霞光摇迸，彩云缭绕，婴惊蛰仰首望去，不由惊讶。从一重天到第九重，竟里里外外上上下下站了数十层天兵天将，端塔、持剑、拿弓，举锤，踏轮，五花八门各路人马什么样的都有，将天空捂得严严实实，五色的丝绦飘在其间，周身迸射的仙光简直要把人晃瞎了眼。

不过这六界中，除神魔二界开创天地，其修为高不可攀。仙、妖、冥三界向来势力守恒，而神界三神退隐于天外之天，不问世事，魔界之君受其封印，数千年内无法造次。无人可轻易压制任一方，此番仙界天帝仍摆着架子不肯出手，只欲凭手下四帝甚至几位大将就把堂堂妖界尊主捉拿，实在是痴想。

婴惊蛰在满天的各路神仙中反复寻了好几眼，不耐地开口道“天帝老儿，还不肯屈尊一见？”

“孽障，还有颜面见本帝！”威严话语声间，众仙人让出条路来，只见一位袖色砂金，鸿衣羽裳，额前垂有夜明流珠的男子走来，横眉怒目，鸾姿凤态，好是俊逸。

婴惊蛰先是赏了赏天帝姿容，随后兀自笑道“我这一张好看的颜面，自是要拿出来与天帝互赏。”

“你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天九重，地九重，垂髫小童都知，于我何难？”婴惊蛰一副伶牙俐齿，逢人说话总要贬着说，噎着说，非得气闷住对方才快活。

天帝尚未说话，只听妖尊又言道。

“本是冤有头，债有主，恩怨纠葛，与你无关。可你却偏要打着正义的旗子过来横插一脚，稀里糊涂不说，还将我上千族人囚于锁妖塔。”婴惊蛰话锋一转，狐眸半眯，登时变得犀利起来，只听他一字一句道。“天妖二界的积恨也不只此一时，千年宿怨早该了结，正巧，本尊也想见识见识这九天宫阙到底多堂皇。”

“尝尝这御天统地…究竟是何滋味。”

在场之人听见此言皆是倒吸了口冷气，盯着妖尊惊疑不定，面露震怒，一只山野狐狸竟胆敢出此狂言！！

“简直是大逆不道！”

“非常道也是道，以一还一，以命还命，贪我所想，求我所念。”婴惊蛰咧开嘴角恶狠狠地一笑，露出锋利的兽牙来，眉宇间殷红的血纹额印异常扎眼，映得双眼中都是森寒的光。“随心所欲，永垂不朽，就是我的道。”

“你这不开化的野兽，单以所欲为根本，恣意放浪，无规无矩，断不知天有天道，地有地法！”

“只可惜驯得了这野兽的人，还没有出生，就算出生，也会被掐死在襁褓里。”婴惊蛰张开五指比划了一个掐人的动作，野兽的尖锐指甲逐渐从中伸出来，显得极为骇人。

天帝闻言气结，一瞬间极想遣人把妖尊这口招人恨的俐齿给他缝上。他昂起下颔，甩开衣袖，高举云纹兵符，天上众将士当即伏首听令，只听天帝最终对婴惊蛰说道“狐狸，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第五章

六界最近可太热闹，尤其是数日前那惊世骇俗的定西一斩，把上上下下的人都惊动了。甫洲这个神略为八卦，当然，他从前并不是这样的。可自打第一次乱世，青鸾鸟以身献世，众神合力封印魔界之后，神界就退出插手了六界之事，善不扬，恶不镇，就连第二次乱世也都全程只做旁观，成天无所事事的，确实把他闲坏了。

这会儿跟“鉴于水”中一瞧，仙妖二界又打起来了，仙界此回声势可大，怪不得从天外天往下望去都是雾蒙蒙的一片。“鉴于水”中的战况正是焦灼，甫洲盯着这其中矫健的剑客，窥其真身竟是只九尾玄狐，这血脉着实古老，也极其稀罕。

甫洲津津有味地瞧了一会儿，突然觉得哪里蹊跷，却一时半会未能寻摸过来。往后看去，这蹊跷感愈来愈盛，叫人心躁，只得唤来老友，指了指镜面，问道“封苍，你且瞧是否有哪儿不对？”

封苍顺其所指，瞧向婴惊蛰，此人动如劲风，极为迅猛，倒是难以看清近况。端详了半晌，封苍将其一语道破“眼睛。”

“眼睛？”甫洲随之盯向婴惊蛰的面容，而此人却背对着他，迟迟未转过身来，似乎在对天庭调笑些什么。

良久，婴惊蛰才转过身。甫洲一瞧，绿蓝双色，这双异瞳明亮得惊人。

甫洲盯着那双眼盯了许久，犹豫不决，面露惊色，最终开口咬定一个名字“无因。”

“几千年，终于找到你的踪迹了。”

且说那头婴惊蛰正与天界打得焦灼，但隐隐算是占了上风，怎么说也是在自家门口，这自家的地形利弊，当然是自家最清楚。再说那坤阴山青得犹如翡翠，高得直入云霄，四面不时响有猿啼鹤唳，夹有涧泉泠泠。其中龙盘虎踞，山石由清浊育成，是块难得的宝地。

婴惊蛰脚踏虚空跃于高耸的山柱之上，一双兽瞳斜睨向山间奔涌的江涛，其间夹有陨落或死亡的仙兽，随着疾速的江涛一直拍向远方，尸骨无存。

剑器再动，山河隐隐震颤，剑光直直荡开天上云霭，谷间回响其铮铮剑鸣。婴惊蛰纵身提剑，墨发迎风而扬，展出凌厉眉宇，挑剑直向天帝，双方大打出手。

形势严峻，可谓是千钧一发，任谁也分不得半点注意力。就在电光火石间，一道不易被察觉的冷光直窜入妖尊后脊，邪了门般，登时抽走妖尊大半力气。妖尊正是惊疑，恰好一个不防，猛受天帝刚劲一掌。婴惊蛰只觉气力不顺，血气上涌，口中溢出血来，连眼前都扬起一片血雾。

这冷光几乎抽走他全部力气，他半跪在巨岩之上，冷汗像水般一滴滴落在青苔里，他按着剑柄试图撑起身来，很快被闻声赶来的众将士按在地上，兵戈抵在脖颈，透着森寒的凉意。

妖尊扬起唇角，透着几分蔑意，血迹尚沾在唇上。他正欲抬臂将身上虾兵蟹震开，幽游仙姑却一个眼疾手快展开锁魂囊，凛风骤卷，将人收入其内。

从这开始基调就比较轻松了..可以放心看。

见此状况，婴惊蛰不再遮掩，兽眼中瞳孔竖起，目烁寒光，他暴戾地瞪向对方，眉宇凌厉地立起。那眼神分外阴鸷，压着腾腾的杀气，似乎下一刻就要将人地活剐在此。

二人皆未说话，周遭是寂静得骇人，连雪落声都清晰可闻，而妖尊指尖转变的利爪更是清晰地映在了冰面上。一瞬间，连风也停驻不前，这战意势不可挡，眼瞅就要你死我活，谁料婴惊蛰却硬生生将视线一敛，双目阖了半刻，连周身的杀气也消散去，其脸色变化之迅猛，识时务之飞速不禁让人拍案称绝。

他沉默了良久，似在权衡利弊，又似在伺机而动，最终才缓缓又问道。

“此地何名？”

“昆仑虚。”对方答道。

婴惊蛰仍是定睛端详了他片刻，才再次环顾周遭境遇，入目仍是茫茫。他低头系好散开的袖口，再次瞧了眼被冰封住的长剑，终于说道“就此别过罢，阁下。”

封苍不置可否，站在原地注视着人径自走远去，逐渐消失不见，唯留一行整齐的足印。

诚然，半个时辰后，妖尊又折了回来，表情看起来……非常之心悦诚服，五体投地。

他步步走近对方，拧过腰身指向远方，咬着牙挤出句话来“阁下，敢问结界布设多时？何方路子？甚么法器相辅？？”

“心诚。”

妖尊闻言难得气结，他恶狠狠地仰起头来，紧盯向头顶旋转的星辰，似乎非要从星罗棋布中盯出什么秘要或天机来。然而星辰不计其数，实时变幻方位，若想勘破，实在是难上加难。

只此俯仰间，妖尊身后的不远处已凭空多出座小庭院来，茅草做盖，黄土做墙，木柴做围，朴实得紧咧。

婴惊蛰盯了会那庭院，将其上下看了个遍，竟是被活活气乐了，不由扭头问道“你要过日子？”

“并非。”

对方从原地离开，看这方向是要进到屋里去。他伸出手臂一把拦住对方，追问道“究竟何故？”

对方终于从广袖中掏出本不薄的蓝皮书来，抬手扔进妖尊怀中，然后迈步走进屋中，话音清清楚楚：“教化你。”

妖尊把蓝皮书翻过来，看见正面写着整齐的三个大字《道德经》，看见书的一瞬间婴惊蛰一怔，捏着它半天恨不得给撕了。

最终，婴惊蛰把《道德经》卷成了个空心桶，别在后腰。打量起院子，斟酌半天也没踏进去。他虽恣意妄为，却绝非鲁莽，反比寻常人还要精明几分。加之狐狸生性多疑，这结界中无端多出的阵门不晓凶吉，绝不能轻易踏入。

然而此处荒无人烟，白雪皑皑，又无从下手。他思索再三，从地里挖一摊土来，和着雪水将其搅成烂泥，才对着掌心低声唤道“老泥巴。”

只可惜手里那摊脏泥巴静悄悄的，仿佛就是摊死物。

“老泥巴，老泥巴，老泥巴，泥巴，泥巴精。”

“坌泞仙君。”

仙字的话音还未落，那摊泥巴就顿时活了起来，软软塌塌的，立成了个人状，还往下低着泥点。那坌泞仙君摆着架子说道“你现下是仙界公敌，天帝讨伐，世人共骂，本仙可不理你。”

“是吗？不如本尊把你真身从弱河底捞出来，捏成个兔爷儿，送给花果山的小猴子玩儿。”妖尊捏起指尖，掐住掌中泥人的脖颈，威胁道。

“行！行！行！”坌泞仙君无奈地举起双手，气呼呼地喊道“你找我干甚么？！”

“我问你，可晓得屋中是谁？”妖尊放下手来，将坌泞仙君送至庭院口，然后问道。

顺便说我有点强迫症.....所以总会回去反复修改前文，然后删掉重发，就删了比较多的楼。前面细节也都有改动，改动大的话会指明的。

第八章

坌泞仙君蹑手蹑脚地爬进院中，趴在窗沿认认真真地看了半晌，倏尔大骇，整个身体就快软得没了形儿，一边奔跑回来，一边嘴里不停地念叨着“折，折寿啊…折寿啊…！”

婴惊蛰不由把头探去，眯起眼睛，透过窗子隐约瞧见里面的人不过是在打坐罢了，并未有何蹊跷。

他不耐烦地用手指踢了一下那哆哆嗦嗦的泥巴精，说道“问你他是谁，你提折寿做甚么？”

“多狠的心肠，竟诱本仙直视天神。这一眼看过去，本仙可差点要死了！”

“谁死你也死不了，什么天神？”婴惊蛰闻言皱起了眉。

坌泞仙君继续说道“这…这就要说起数十万年前，那会儿天地混沌如鸡子，盘古就生于其中。后来盘古自生灵识，困于黑暗。最后终有一日，他挥起斧头开天辟地，有了世间，再往后便长睡不醒，肉身日渐沉入蛮荒地底，却从他体中分离出四位神明。”

“接着说。”

“这首位就是如今的魔君，是盘古在黑暗混沌中滋生的孤独、怨恨、悲伤、愤怒、疑问和茫然所化成，生来携有强大戾气，与所有人治世意见都不同，便自开了魔道，划出魔界。”

“第二位就是坐在里头的那位。是盘古的吐息化成，吸了混沌中的阳清，创出天来，生烟、云、风、雨、雾，开创天界，被称为天神。天日高一丈，就有了如今的九重，甚至是三十三重。”

“第三位是盘古的精魂化成，自生十方灵气，繁衍出妖界。传言中此人亦正亦邪，雌雄莫辨，被称为妖神。”

“第四位则是盘古的骨骼化成，布下万里山川厚土。这地也日厚一丈，与天同步，就划出了冥界，乃冥神。”

“他们四位的名字分别是…尤乾，封苍，无因，甫洲。哎哟，…折寿啊！”坌泞仙君虽说只是块泥巴成了精，却也并非寻常泥土。他的真身乃是上古地底的一块红泥，自生灵识，活了远远不止万年，所见所闻可写出一座书库，人称六界“百晓生”。也正是因此，即便神界退隐已久，他也能一眼认出封苍身份。

“所以里边儿这位的名号，就是封苍？”妖尊倍感震惊，很快就想起了叫苦。若说里头坐着的当真是位天神，他可插翅难逃。

“是了，在它面前万不可直呼姓名，此乃大不敬之举！盘古当初只劈开了混沌，实际这天地万物大多由四位所创，说是创世神也不为过。还有你们狐族，要我说啊…”

“停，你走罢。”妖尊心知这泥巴精又要叨叨些有的没的，连忙打断。

坌泞仙君如蒙大赦，话也不再唠叨，登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一摊稀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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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被吞了..重发一下


第九章


妖尊在庭院的柴门口杵了片刻，推门迈进去，先是在小院里晃悠一圈儿，才走入屋中。

屋中人还在打坐，周围静悄悄的，婴惊蛰只得又在屋里认真地转了一圈，研究了每个摆件的构造，翻看了床.被上的花纹，甚至转过身设想了一下灶台是如何操作的。

而封苍依然在打坐，并未有理他的意思。他只得老老实实坐下来，打开道德经的首页瞟了眼，正巧瞧见一行字，意有所指，于是念道“无名，万物之始也。有名，万物之母也。”

果然，封苍睁开眼来，看向他，双眼极为冰冷，平静。难说这双眼是死的，可确实里面什么也没有，仿佛该有的情绪全被什么抽.离出去。

“阁下不说些甚么？”

“……”

“敢问家住何方？”

“……”

“天外天？”

“……”

“那有趣儿吗”

“……”

“你可晓得坤阴山？那儿有座宝殿，名春昼殿，四时永春，长昼不夜。殿后有个池子，唤作青玉池，再后边有个洞，摆了一堆酒，都是宝贝。诸如‘金茎露’、‘若下春’‘红浮生’‘千日醉’‘红浮生’‘霞不败’‘红浮生’……”

“你懂我的意思吗？”婴惊蛰快被憋得半死，他个话痨，还有点嘴欠的那种，占不到上风便罢，竟连话都不搭半句。

“我想喝酒，喝红浮生。”妖尊在胸前比划了个酒坛，又佯装放在桌上。

“……”空气中一片安静，封苍似乎根本不想接他的话。

“你若不给，我便把这本书烧了。”妖尊点了点桌上的道德经，从指尖引出幽蓝狐火，将书烧个干净。

然而不消片刻，那本书又完好无损地摆在了远处。

婴惊蛰被气得拍了一下桌案，于安静中发出巨大的声响。他站起来俯下身去，隔着桌案睨向对方，明亮的双色兽瞳里写满了不耐。

“你到底想如何？”

“坐下。”

“不。”

封苍便再次阖上了眼睛，没有再理会他。

婴惊蛰又站着瞪了他一会，倍觉无趣，只好自个坐到门口翘起了二郎腿。他把头一仰，后脑勺抵在门框上，盯着研究了很长时间。这些星辰虽乍看无迹可寻，却分四象二十八宿，有其内在罗布及变幻的规律，若是寻到最关键的那点，就能顺之解开。

天近昏沉之时，妖尊已是没了踪影，一夜未归。

第二日清晨，封苍感到脖间一阵凉意，睁眼时看见妖尊玄色的肩上落满了绒雪，正握着一大团雪往他脖子里塞。不幸的是，那团雪在碰见封苍脖颈的瞬间便立刻消融不见。

妖尊掸落了身上的积雪，显然是在外面晃悠了一夜，八成是去研究那玄之又玄的结界。当然，看这回来的脸色和幼稚的行为，估摸着是没研究出个甚么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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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出又出不去，酒也没的，说说话也不可以？”妖尊随口饮了口桌上热茶，才反应过来“怎么有茶？”

见封苍并未理会他，他便又开口说道“你教化我，总要说几句，莫非叫我自行顿悟？”

“紫薇北帝批我为六根顽劣，死性不改，想来自行顿悟是难。”很快，妖尊又补了一句。

“你滥杀无辜，迁怒于旁人。”封苍看着他自己叭叭了半天，终于开口说道。

“何为无辜？”妖尊当即扯了张椅子过来，坐在封苍对面，追问道。

“无罪之人，与恩怨无关之人。”封苍垂下结定印的手，不再禅定，答道。

“妖呢？”

“也算。”

“好。”妖尊颔首，似乎对此答案极为满意，尔后又开口借着说道“如此说来，五十年前被挖去内丹的妖，当叫‘无辜’。暂不提内丹乃妖之根本，即使内丹不存，也尚有残喘一命在。世人却扼吭夺食，抽其妖骨入药，剥其表皮做衣，绝其尸骨于世间。”

妖尊话至此，似乎忆起些甚么，话音渐渐转冷“妖聚四方灵气而生，却被凡庸践在脚下，饶是过路村夫也可从尸体内分出一杯羹来。纵然妖有恶，却也有善，善恶分明说在他们口中，朝廷悬赏在前，仙门名誉在头顶时，又几人明辨？”

“他们只顾自己喜乐如意。”

封苍看着妖尊自说自话，直到人说完，才不冷不淡地回道“天道福善祸.淫，命中皆有定数。时机到了，自会降灾于身。”

“降灾？”妖尊听言粲齿一笑，额间红印异常妖调，“我就是灾，还等甚么天道。”

“天道有常，若你执意自行杀戮，祸源便会嫁至你身。”封苍盯着妖尊明亮的笑眼，又说道。

妖尊闻言沉默了半晌，指尖敲在桌上，渐有半分恼怒，终于开口道“你是天神。烦请告知与我，究竟谁人定天道？”

“无人。”

“无人？是了。所谓天，不过脚踩的那片云，踏的那方虚无。所谓道，不过万事万物，天地自然。”妖尊直言不讳地说道“实不相瞒，我素不信天道，亦不信命。若真有天道，五千年前它又在做甚么？”

五千年前，双方皆心知肚明。五千年前是尘寰的第二轮六界大乱世，在那场乱世之中，妖界全族几乎遭受灭顶之灾。

妖尊讽刺地说道“难道这天道也如凡夫般需要休息，五千年一闭眼，五千年一睁眼不成？”

“非也，善恶业终会反作于自身，今生且过，来世难逃。”封苍收回视线，眼中并无因提起五千年前乱世而引起的任何波澜。

“不。”妖尊无端地说了个不字，顿了半响，似乎一言难尽，没有再说话。万年的寿命，见证了太多的事，那些事曾被哭天抢地，却向来没有结局。

“不要伤害你自己。”

妖尊闻言不由抬头，正巧撞见封苍再次将视线落在了自己的眼睛上，二人恰好对视。心里顿觉奇怪，直言问道“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封苍缓缓打量他的这双眼，尤其在那绿色上定了许久，然后才问道“你的异瞳，并非天生吧。”

“确实。”

第十一章


“五千年前的乱世，左眼无端变了幽绿。可瞰灵息波动，张目对日，夜间视物如临白昼。”妖尊对此事倒是显得不甚在意，他指了指自己的右眼，又说道“银蓝才是原色。”

二人自打见面以来，倒难得能心平气和地对话这么久。之前要么是喊打喊杀，要么是不置一词。当然，主要在于妖尊，这人向来不好好说话，十句话里八句是假的，剩下还有两句是调侃。此番他能这般平心静气，八成是被之前一整天没人理给害的。生怕真在这儿憋上个数百日，憋成个佛系的哑巴。

话说回来，原因倒也不尽然。虽说妖尊性情恣肆，一向少把几人放在眼里，但那是因为世间少有几人值得他敬畏。可天神不同，与封苍对话，就像在与天理对话。总有许多问题，他自己也想探究个明白。

只可惜，封苍在提完关于眼睛的事后，就没有了再聊下去的意思，又进入了瞑目禅定之中。

妖尊自觉无趣，又走出去遛了圈儿，无意中走到了冰封长剑的位置。他拾来块灰色的大卵石，试探性地凿向冰面，冰面上隐约出现点磕痕，却依然原封不动。妖尊蹲下身来，透彻的冰面清晰地映出了他劲瘦的倒影。他探指沿着磕痕摸了一圈，发现磕痕很快消失不见，登时醒悟结界内的一切皆由阵法所控。只有阵法勘破的那一日，眼前冰封才会消失。

当妖尊回去时，天色已经又近于日暮，漫天的星辰从白日的晦暗不明又转变为清晰起来。不知是他的错觉，还是上神有操纵时间的能力。他总觉着结界内的时间，要比外面过得快了些许。

婴惊蛰推开门时，看见封苍躺在床榻上，瞧起来似乎正准备入眠。他感到惊奇得紧，嘴巴又有点管不住，就晃过去调侃“神也睡觉呢？”

“顺其自然。”封苍显然是懒于理会他的问题，只答了四个字。

婴惊蛰拧过身，回头去瞅了瞅远处自己的床榻。那里床头无窗，白日照不得阳光。加之此地山高天寒，显得分外阴潮。当然，这都不是主要原因，它一只狐狸，平时还住洞里呢，也没见得嫌弃过阴冷潮湿。

所以主要原因是，他闲来无趣，想逗逗这个上神。

婴惊蛰站在上神床前，开始宽.衣解.带，眼珠子盯准的还是那个床铺最里头的保暖佳地。

“做什么？”果然，封苍睁开眼来，出言相问。

“不做什么。”他将外袍挂于铜钩，好巧不巧地贴着上神的外衫，漫不经心地说道“想和你一起睡。”

可惜上神并没有什么反应，婴惊蛰顿觉无趣，又开口道“还烦请让一让，我想睡到里面去。”

上神没有理他，婴惊蛰只好又说道“既然如此，对不住啊，我可冒犯了。”

说着，便抬腿跨了过去，好在腿长，这一跨的动作十分利落，一气呵成，还体贴地是从封苍的下半身跨过去的。他刚舒舒服服地躺下，就听见封苍开口说了句话“你不怕折寿吗？”

听见此言，婴惊蛰一个鲤鱼打挺就猛地坐了起来，神色有些惊疑不定，认真地问道“真的会吗？”

封苍看着他的表情，眼底好像终于有了半丝笑意，又好像并没有。他再次闭上眼睛，慢慢回答了这个问题“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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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第十三章有一些描述不太恰当的地方，还有些错别字，贴吧不方便改，在原稿改了，请见谅...
一会我会把新发的两章再修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