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泣的笔尖 第一章

不安的黑夜在叫嚣。
挺着个浑圆的大肚子的李玉凤摸黑在厨房里烧火做饭，时不时有“叮叮咚咚”的切菜声传来。她在为肚子里未成形的孩子的晚饭张罗着，要是身子利落，她没有怀上孩子，她宁愿什么也不吃，饿个三天三夜，最好一命呜呼。
她无数次想要结束自己的生命，这样早出晚归的生活她负担不起。她在想，是不是死了就可以了无牵挂？是不是死了就可以高枕无忧？希望，在奈何桥上的付江还没有走远，纵使是死，他们也要结伴而行。如果回答是肯定的，那么她真的死了就好。
可是没有如果，一切只是痴心妄想。她舍不得，虎毒还不食子呢？更何况她是肚子里孩子他妈呀？孩子身上流着他爸的血，她要健健康康把孩子生下来。那是付江生命的延续，只要孩子在，那付江就永永远远活在她身边。
眼泪成串地往下坠，比落珠还要顺溜。付江死了，也就是孩子他爸永远闭上了眼睛，在付江扛着锄头下地干活的时候，他触电倒在了溢满水的田里。一个人活蹦乱跳地走出家门，却是满脸煞白被人抬回来的，怎不叫人伤心？
付江倒是两手一撒什么都不管不顾了，可留下他们孤儿寡母怎么活啊？付江死的时候，她已经怀孕五个月了，她还来不及细细品尝身为人母的喜悦，失去丈夫的悲伤便毫不留情地将她淹没。李玉凤满脸泪水，越想越着急，越想心头越乱。她能够强颜欢笑改嫁另做他妇吗？还是沿街乞讨把孩子生下来，勉强把孩子拉扯大？想想别的女人怀孕了都是被丈夫捧着供着在家安安心心待产，可她呢？一天到晚忙上忙下不说，回到家里连一碗热汤饭也没有。

心烦意乱的李玉凤不停抽噎着，在地里劳累了一整天的她一回到家就开始胡思乱想。这是付江和她共同组建的小家庭，里面装载了他们共同生活的点点滴滴，她还在这里，可是他呢？他背弃誓言，先走一步不说，那他留给她一个孩子干嘛？这是一份痛苦的回忆，一个拖累。

李玉凤一张脸抽泣到变了形。这个家庭太过贫穷，贫穷到还没有通电。付江在世的时候，夫妻俩一人忙活一头，等付江天黑回家，就着白日光李玉凤已经准备下了两个下酒菜。可现在不行，家里家外就她一个人忙活，她时常是白天下地劳作，夜里回到家时乌漆墨黑，只有灶头里的火光忽明忽灭，哪里能切菜做饭呀？

她本来可以点上两根蜡烛，借用烛火照明。可是她不想，黑暗中她尚且会时常想起肚子里孩子他爸，要是眼前一片光明，孩子他爸的音容笑貌不得时时在眼前浮现吗？

痛苦无法阻止，生活还得继续。
胡乱擦了擦躺在脸上的泪珠，李玉凤拿着菜刀继续切菜做饭，岂料，手上用力不均匀，一刀砍在了手背上。顿时热血直流，疼痛使得人快要背过气去。李玉凤立马捧着流血的手蹲在地上失声痛哭，为什么要这么对她？为什么要火上浇油？生活对她不理不睬已经很难熬了，为什么还要痛下黑手？怎么舍得？

手背上鲜血汩汩往外流，热热的，黏黏的。
李玉凤拖着沉重的身子跌跌撞撞地往外走，她拉开衣柜门，借着忽明忽灭的火光扯下一件旧衣服的衣袖咬着牙缠住流血的伤口。她不能就这么倒下，她还怀着他的孩子呢？算算日子，还有不到一个月孩子就出生了，他的孩子，他的血脉。

手中充当纱布的旧衣服缠了一圈又一圈，每多缠一圈，李玉凤心头的痛就多添一分，层层叠叠，越垒越高。仿佛绕梁的余音，三尺环绕，不绝于耳。更似喷发的火山口，岩浆四射，生灵涂炭。

肚子饿得咕咕乱叫，李玉凤暂时也管不了了，她什么也不想吃，而是侧躺在床上默默地流着泪。身痛心更痛，要是一切都不曾发生过该有多好，要是她也跟着付江一起去了会怎么样？老天啊，带她一起去吧。寂静的屋内断断续续响起李玉凤悲痛欲绝的抽泣声，乍一听到还当真以为这是什么鬼哭狼嚎。估计此时若有心怀不轨的梁上君子潜进屋里来，也会被这莫名其妙响起的呜咽声吓个半死。说那是梁上君子都太高估了他，眼睛要瞎到何种地步才会选择盗窃这个家，这个一贫如洗，毫无生机的家庭。

这个支离破碎的家总共由两间土房子构成，一间是厨房，一间是卧室。家具很陈旧，是黄中带点黑的颜色。
突然，厨房里不断响起干柴裂开的声音，“噼噼啪啪，窸窸窣窣……”

满脸泪痕的李玉凤从床上坐了起来，侧耳细听，这究竟是什么声音，难道屋里除了她之外还有其他人。她的小心脏突突乱跳，因为她感觉到了危险，越来越近，就像泰山压顶一样叫人喘不过气来。如果要动武，那她甘拜下风，她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女人，手无缚鸡之力，会是谁的对手啊。听着这叫人起一身鸡皮疙瘩的响声，李玉凤倒吸了一口凉气，她现在两手空空，身无分文，该不是有人要乘火打劫吧。又或者，是孩子他爸回来了。他终究舍不下她，回来与她相聚了。

忍着手上的疼痛，李玉凤起身摸着墙壁再次跌跌撞撞地往厨房走。当她异常艰难地走到厨房的时候，脸色都变了。灶头处火光四射，浓烟直冒，恐怕她再晚过来一分钟，房梁都会给烧塌了。

“啊，来人呀，救火啊。”李玉凤惊慌失色地大叫，可是门是掩着的，谁会注意听人家屋内的窃窃私语了？眼看着火势就要蔓延开，屋内全是可燃物品，一旦着了火后果不堪设想。情急之下，李玉凤解开腰上系着的围裙，一下一下地打火，所用力气之大，大约是把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火苗被打的直不起腰，眼看着快要扑灭的时候，它竟死灰复燃，重新烧得老高。

李玉凤急得不可开交，紧张到额头汗珠直冒，这个家若是烧了她可怎么办？先不说家里有她与孩子他爸所有的回忆，要是家突然没了，她会连一个安生立命之所也没有。还有肚子里未出世的孩子，孩子从一出生起就没有父亲已经很可怜了，要是连一个能遮风避雨的家也没有，那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