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日子，托一位报社的朋友替我找找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旧城九龙湾的老照片。然而，很快他就回信了：找不到！我自己流连在旧书摊，旧书贩子扎堆儿的地方，留心访求，然而十年来也是毫无收获，这不由得让人感到既失落又无奈。九龙湾是旧城区改造最早的地区之一，大概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初即被拆除，就地盖起了“友谊小区”。如今，这友谊小区也早已是一个老小区了！
九龙湾大南巷一号院儿里，住着不到十户人家。我们和姥姥住在院落的北面。北面一共两户人家，除了我们，还有刘老板儿（这里的“老板”可不是BOSS，而是本地方言对老婆婆的称谓）一家。这刘老板儿是河北人，一个小脚老婆婆。年轻时很能欺负我姥姥，姥姥很早就守寡了，没有依靠，刘老板儿就常常地指桑骂槐地在院子里跳着脚骂，姥姥只有悄悄地躲在屋子里垂泪。
刘老板儿生完儿子以后，很快也成了寡妇。她这儿子比我妈大概小七八岁，不知道为什么，取名叫“零”。听母亲说，零长大以后，为了逃避服兵役，曾经用柴刀把自己的小手指砍了下来。零长得高高大大，身材很修长，皮肤很白，但有一股子横劲儿，留着两撇八字胡。
记忆中，零对我们几个小孩子倒是不错，老叫我们的小名，逗我们玩儿。刘老板儿也很喜欢我，常常叫我到她家，给我一把红枣。用河北口音叫着我“红刚”。
后来零结婚了，他的媳妇长得文文弱弱，叫“小夏”。婚后的零还是个“生葫芦”，常常在夜里殴打小夏，据说揪着头发左右开弓扇逼兜。有一次打得她几天爬不起来。
后来他和小夏搬走了，东屋只留下了刘老板儿一个孤老婆子。那时候刘老板儿行动已经不便。我记忆中的一个情景，是我从家里的窗玻璃往外瞧，看见她在一个小凉房门口蹲着解便，然后起身颤巍巍弯着腰佝偻着身子，用手抓着粪便往土里摔。想想可能是她已经无力擦屁股，所以才这样做吧。
有一次，我正在院子里玩儿，她从门里叫我。我就过去，她好像是让我帮她用瓢从地上的水缸里舀点儿水。我急忙帮她舀了。然后她让我坐在她躺着的炕边儿，一把木头凳子上，跟我说些闲话。
我记得我抬头看，发现顶棚的“仰层”上面，满满地全扒着苍蝇，黑压压地一片，让人头皮发麻。没多久，刘老板儿就去世了。据说，是站着死的。幼年的我，听说了以后，只感到一丝难过，奇怪，却丝毫没有恐怖的感觉。或许就是那时候她常常笑着给我满把的黑枣、红枣、柿饼子的缘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