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泽被送了过去，刚走了一半，漫天箭雨，他趁机挣脱了拉住他的两人，发足狂奔，在凤鸾的马前跌倒下去。立刻就有人上前解开他的绳索。他抬头，却看到令他肝胆欲裂的一幕。
凤鸾陷在赖相金怀里头歪在一侧，他双目紧闭，显然已经失去意识了，嘴角还流出一抹鲜血，一直延伸到脖颈。最令人心惊的是，他胸膛那支颤巍巍挺立的匕首，以及他嘴角残留的微笑。
笑什么？凤鸾你在笑什么？
白泽张了张嘴，惊觉自己发不出声音。时间仿佛都静止了，所有人都停止了动作。
“回营……快回营！”不知道是谁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白泽方才如梦初醒。他本无力，这一刻却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奋力爬上凤鸾的追风，把人接到怀里，一扬鞭，当先策马狂奔。追风像是也知道主人的危急，并没有排斥这个擅上马背的外来者。
“子书，子书，阿书你撑住，你会没事的对不对？”
“别有事……我求你……你说我们要并肩看遍天下风景，别。。别这样惩罚我……”白泽将脸贴在凤鸾的脖颈处，不想却是一片冰凉，他不由得箍紧些，“阿书你冷对不对？忍一下，很快就到了，啊。”
他不断地亲吻凤鸾脸、颈，凤鸾完全没有意识，他的头软绵绵地向后仰着，靠在白泽的肩膀上。白泽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扶住他不断下滑的身体，不断在心里庆幸，还好这是轻甲，不然穿在阿书身上，他该多难受啊。
“到了！到了！”
“军医呢？军医***过来！”
“军医在这儿呢！军医在这儿呢！”
“快！”几个人在马下候着，想接凤鸾下来。白泽坚持要自己抱，他一手穿过他的腋下，一手勾住他的腿，把他打横抱起来，再在军士的搀扶下下了马。下马的瞬间踉跄了下，不过他很快稳住了。进了帐篷，把他安置在床上。
军医急忙上前，摸了摸凤鸾的脖颈，很微弱，但是有跳动。他用大剪先剪开匕首周围的铠甲和衣服，自顾自说，“眼下是要把王爷唤醒，好拔了这匕首。”他一面说着，一面打开针袋，抬起凤鸾软趴趴的右手，取出银针从指缝间扎了进去，不料已经扎到第三指了，凤鸾竟一丝反应也无，仿佛真的死去了一般。军医头上滴落了豆大的汗珠，他取出一根最粗长的银针，捻起凤鸾的无名指就扎了进去，这下凤鸾终于有了反应。他手指一颤，呻吟一声，就晃悠悠地挣开了双眼。他还有些迷蒙，不断地小声吸气，“疼……”
可把白泽给心疼坏了，连声说：“不疼了，不疼了，小鸾最乖了。”
这倒把凤鸾的意识拉回笼了些，“阿……泽……”
“我在，我在这！我再也不离开你了，啊。你别说话了，乖，会没事的，很快就好了。”
“王爷，属下要拔了，您稍微忍一忍。”
“等……阿泽……我……”

白泽像是知道了什么，他说：“等你好了再跟我说。”
“阿泽……我怕是……”
“不！！”
“你听我……”
“好，你说。”
“对。。不起，我……陪不了你了……有时候，我宁愿我们……从未相遇……”
“不好！”眼见凤鸾又要昏过去的样子，军医疾呼一声，当机立断拔出匕首，鲜血喷涌而出，溅了白泽一身。凤鸾在那一瞬间僵直了身子，随后，便彻底软了下来，再无了声息。

十一、

白泽就跟傻了一样一动不动，眼睛也不眨一下地盯着凤鸾那张毫无生气的脸。
“白少爷，你去换身衣服吧。”

“白少爷！”
“赶紧包扎！”

“不好，血止不住了！”
“怎么回事？！”

一个军医捏住凤鸾的手腕，过了一会道：“是碧落丹！王爷身体的功能正在急速衰退，也许根本撑不到……”
“住嘴！！”

“白……公子……”
谁想白泽突然发难，捏住那个军医的脖颈，他面目狰狞，双目赤红地盯着他恶狠狠地说道：“给我治！治不好我就杀了你们！杀了你们……”说完这句话，他突然滑落在地，靠坐在床边，把头埋在膝间。

凤鸾的情况是真的不好，血好不容易止住了，也包扎完毕了，却几乎摸不到脉搏。军医们对此也一无所措，只说听天由命。气得白泽跳起来要揍他们，被几个人死死拉住。他就跪坐在床边的地上，虔诚地捧着凤鸾的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亲过去。
“你会没事的，对吗？”
“我一直没跟你说过，我爱你。”
“我太爱你了，所以我一直怕，怕你不要我，怕你对我只是利用，所以宁愿去伤害你，以为这就是我所谓的保护我自己……”白泽说到现在已经泣不成声。
“因为我配不上你啊……”
“这只是你认为。”
“赖。。”
“王爷为你做的，远比你想象的要多。可是他从来不说，从始至终，都是你那个爹步步紧逼。事情你都清楚了吧，这次的事，还有之前王爷被掳，还有他以你做要挟，要求王爷交出手中兵权。”
“白泽……”
“别说了，别说了……”他把头埋进自己的臂弯。
“不是，你看王爷是不是不对劲？”
白泽一听心里慌了，急忙把头抬起来，便见床上原本呼吸微不可闻的人此刻却剧烈喘息起来，他蹙着两弯好看的眉，脸憋得通红，用手一摸，果真烧起来了。这可真不是个好兆头！赖相金急忙冲出门外唤来了军医，众人又是一通忙乱。
白泽一面用毛巾不断擦拭着凤鸾的身体，一面喃喃自语：“好起来，好起来……”
“或许因祸得福呢？得尽快让他发汗，把毒素排出，等烧退之时便是转危而安之刻。”
“可是什么法子都试过了，就是不发汗啊！”
“这恐怕得委屈白公子抱着王爷，等。。”
“这怎么叫委屈，我求之不得。”白泽不待人说完便脱鞋上床，小心地托起凤鸾的上身安置在自己的臂弯中，一只手搂住他的腰部。

“这。。这。。”
“你但说无妨。”
“臣观王爷的脉，虽已平稳，然虚滑无力，是精元亏损之……
“你……你……”没有听完，元帝的脸已经爆红，连耳朵尖也染上绯色。同样手脚不知道如何放的还有白泽，他立刻就想到了那晚，凤鸾沉睡的面容，白花花的躯体，还有最后的……渐渐地，他感觉身体似乎又起了反应。
“朕……有事，改日再来……”话音未落，已是落荒而逃。
那军医也寻了个借口退了出去。于是，帐篷里就只剩下呆愣的白泽和躺在床上什么都不知道的凤鸾。正想着找些什么事来分散注意力，要不给人擦擦身？不行不行，下腹的邪火好不容易压下去。。怎么办？他看着床上的人，都怪你。这时，眼见的他捕捉到凤鸾的手指动了动，顿时什么纠结都抛到脑后，他猛扑上去，一把抓起那被子外面的手，一叠声地叫唤：“子书！子书！军医！！”
可怜那军医刚走出没多远就又被叫回来。

军医放下药箱，拿出脉枕，示意白泽把那只手放在上面，伸出二指，摸索一阵，再弯下腰去扒了扒凤鸾的眼皮。末了，长出一口气，“嗯，的确是醒了。属下就去开些补血及养元的方子。”
“你！”
“白侍郎啊，不是小的要多嘴，王爷身子不好，您以后可得悠着点。”
“滚蛋吧！”白泽臊得恨不得找个地洞钻出去。
“嗯。。”
“小书，小书，你醒醒，睁开眼睛看看我。”
“水。。”
“你说什么？”
“……”
“你要水是吧？等一下我给你倒！”白泽急急忙忙奔到桌前倒了一杯温水，再折回来，他把手穿过凤鸾的脖颈，把人托起来，让他靠在自己的怀里。因为意识不清，凤鸾的身体软得像一滩泥似的，几次都要滑下去。白泽只好向后坐了坐，把凤鸾整个人固定在他的双臂间，再拿了那杯水，准备喂他，可是凤鸾低垂着头一动不动，并不能配合他。白泽无奈，只好将他的头抬起，让它靠着他的肩窝，将茶杯凑到他嘴边。起初，凤鸾一点反应也没有，后来可能觉得嘴唇得到滋润，想汲取更多的水分，便开始无意识地舔了起来。可是他才啜了两小口，白泽就拿开了杯子。凤鸾有些不满，眉头无意识地皱了起来，竟连嘴也撅上去了。白泽不禁失笑，这样的小书还真可爱啊。
看人不依了，他只好双臂收紧些，靠进人耳边轻声安慰：“小书乖，你现在不能喝太多，身子受不住，我们下次再喝，好吧？”
他呼出的热气萦绕在凤鸾耳旁，凤鸾动了动耳朵，嘤咛一声，终于睁开眼睛。
白泽只觉得心都漏掉了一拍，他呆呆地看着凤鸾的眼，只觉得那睫毛都扫到自己心里去。
“小书……”他试探性地叫到。

凤鸾眨眨眼，他刚醒，只觉得身上一阵犯虚难受，只剩下眼睛能动，连话都说不了。
白泽感觉到他的不适，连忙扶他靠在软垫上让他半躺着，顺了顺他的胸口，然后拉起他放在一旁的手，单膝跪地，说道：“小书，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白泽就是个**，不辨是非的**。恋人之间最重要的是信任，我非但不信你，还害得你……谢天谢地。你知道吗？大夫说你有可能撑不下去的时候，你静静躺在床上的时候，我好几次都想杀了自己。小书……”白泽抬眼望去，却发现凤鸾不知何时已经闭上眼睛，不禁大惊失色。

“小书！军医……！军医！”他无比痛恨自己，只顾自己说，没有时刻注意那人的情况。看着那人虚弱憔悴的面容，他只觉得心如刀割。什么时候已经消瘦如斯？这次一定要好好补回来。
军医火速赶到，他掀开凤鸾的眼皮看了一会，瞳孔正常，再俯身听了听他的心跳，转身说道：“身体太虚弱，睡着了。白侍郎啊，小的真要被您吓死了。”

白泽又闹了一个笑话，囧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又坐回到床上，闷闷地把玩着凤鸾的手。他的手很好看，很白，手指很长。
凤鸾再醒来的时候已是深夜，他有一时不知今夕何夕，待回过神来，将头转向一边。白泽就在旁边，他抱着自己的一只手，睡得正酣。这段日子，累坏他了吧。他觉得有些渴，又不忍吵醒身边人，就小心地移开自己的胳膊，撑着床就要坐起来，无奈体虚乏力，刚撑起来一点就立刻倒下去，发出碰的一声。白泽几乎立刻就醒了，他揉揉眼睛坐起来，发现凤鸾正躺在床上看着自己，黑暗中他的眼睛特别明亮，就像夜明珠。他以为自己还在做梦，狠狠地掐了一把胳膊，痛得龇牙咧嘴的。凤鸾一脸莫名其妙的看着他。
这时就听见白泽大叫一声，“啊！小书这次你是真的醒了吧，不会在突然睡过去了吧？刚才你是不是想喝水，你怎么不叫我呢？”
“你……这么多话，吵得我……头痛……”他毕竟气虚，说完这句话，又有些微喘起来。
“你别说话了！别说了！对不起，头痛吗？一会我给你揉揉。现在我先给你倒水。”
白泽蹬蹬蹬跑过去倒了一杯水，又蹬蹬蹬跑回来，他一手托起凤鸾的后背，把他扶起来，让他靠着自己的胸膛，另一只手拿着茶杯凑到他嘴边。凤鸾顺从地低下头去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白泽感动得热泪盈眶，这段时间第一次喂水喂得这么顺利。他发誓，以后要换自己来保护怀中人，不要让他再受到一点伤害。
喝了差不多有小半杯，白泽把杯子拿开放在小几上，拿手帕擦了擦他的嘴角。
“谢谢……”
轻轻的两个字，白泽却是手一顿。你终究是不原谅我呢，不过没关系，我以后对你好就行了。这样想着，他又豁然开朗起来了。
“阿书，你睡了这么久都没吃东西，我叫人送点粥过来，你吃一点好不好？”
“我没胃口。。”
“多少吃一点，这样才会好得快。”
“白泽，你。。”
“你以前都叫我阿泽的。”
“……”
“你是不是很生气？”
“……”
“是不是对我失望了？”
“……”
“是我不好，你不要生气，别气坏了自己身子。你如果实在是气得狠的话，我帮你打我两下！”
“……”
“子书，阿书，小鸾。”
“我吃还不行吗？”凤鸾无奈扶额，“不准叫我……”
“小鸾是吧？我偏叫，偏叫！”白泽一边笑逐颜开，在凤鸾的侧脸上亲了一口，一边大叫这让外面的人去准备吃食。
将士们动作很快，立刻就端来了一碗白粥，和几叠小菜。白泽看着那盘东西，直皱眉，这么粗糙的饭菜小鸾能吃吗？肠胃会不会受不了？
凤鸾像是看出了白泽的困惑，轻声说道：“我喝粥就好。”
白泽立刻就心疼了，眼泪在眼中打转，“都怪我，如果不是我，你就不会受这么多苦。你为我做了这么多，我却什么都帮不上你。”
“咳咳……”凤鸾眼看人又开始了，不知道说些什么，只好用咳嗽来吸引他的注意力。不料用力过猛，竟真的咳了起来。
这可把白泽吓了个手足冰凉，急忙奔过去，扶起凤鸾，揉搓他的前胸后背，好半天才让人缓了过来。
凤鸾被这么一折腾，好不容易积攒的力气又没了，只能软在白泽怀里。白泽抱着他一会，就把他放回到垫子上，怕他坐不住，又拿来两床被子塞在他身体两侧，把他固定在中间。自己则拿起碗，舀起一勺，吹了吹，再尝了一下温度，就递到凤鸾唇边。凤鸾不想吃，刚刚咳那么一阵让他有些反胃，可看着白泽殷切的眼神，他又不忍说出什么拒绝的话，抿了抿嘴唇，就微微张开一条缝，白泽赶紧塞了进去。凤鸾脸色一变，立刻就要吐出来，白泽赶紧掐住他的右手合谷，好一会儿，才止住他的呕意。他又侧了侧身子，把手放在他略微有些硬的小腹上，慢慢地打着圈。估摸着他大约消化了，再紧接着喂下一口。就这样喂了小半碗，凤鸾摇头说不要了，白泽也心知不能勉强，便放下了碗，把他重新搂在怀里，一下一下地按摩他的胸口和腹部，直到他渐渐睡去。

今天就到这吧，日更九千的第20天啊今天头很痛

十二、
“阿泽，今日这药，喝起来有些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白泽舀起来自己尝了一口，“乖，对你身体好。”
“别总拿我当小孩子养，我还比你长两岁呢。”凤鸾这段日子被白泽百依百顺惯了，倒真见长了一些脾气。
“好好好，大孩子，来把药喝了。”
凤鸾还是皱着眉头，一副不情愿的样子，白泽无奈，只好含一口药在口中，突然贴紧凤鸾的嘴唇。凤鸾没防备被他得手，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那口药已经顺着食管滑进了胃部。
“你……”
白泽得意地挑眉，“你的唇好甜。“像一个偷吃了糖果的孩子。
于是，就在白泽半强迫的形式下，凤鸾把药喝了个干干净净，只是他仍旧心存疑虑。他常年喝药，早已练就了不同于常人的味觉。
他谎称自己又饿了，打发白泽去厨房煮粥，偷偷唤人拿来药房，除了常规的补气血的药，果然多了几味药，其中黄芪赫然在目。凤鸾盯着那两个字手都在抖，渐渐拿不住那薄薄的一张纸。就说怎么所有人看自己的目光都是怜悯中带有别的意味，尤其是元帝，几次欲言又止，每每还未开口脸就先红了。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凤鸾突然一阵无力感袭便全身，瞬间他觉得气喘不上来了，手脚也开始不受控制地抽搐，就这样死了吧，他想。
白泽不明白自己只是离开一会，怎么会变成这样呢。凤鸾歪在软垫上，两眼上翻，显然厥过去了，头无力地后仰着，张嘴费力地呼吸，四肢时不时地抽动一下。白泽心中大恸，赶紧一边唤人去请军医，一边奔过去扶正他的身子，捏住他的下巴给他渡气，并一下一下地顺着他的胸口
如此做了一会，凤鸾终于从喉间吐出一口浊气，呼吸顺畅了许多，也不抽搐了，只是人并未清醒。白泽一刻不敢停，反复揉搓他胸前的大穴。他不经意地低头，看到地上有张纸，他心里疑惑，捡起来一看，登时大惊！是那张药方！顿时又心疼又心急，他真的是因为凤鸾体虚才让加入这味药，不是。。他双手胡乱地抚着凤鸾的胸口，嘴里乱七八糟地说道：“小书你醒醒，你听我解释，我真的不是故意要瞒着你的，这味药是、是……我错了！我错了！你快点醒来，怎么惩罚我都行！我以后不自作主张了，你原谅我，原谅我……”
军医被人揪着衣袖飞奔过来，来不及喘口气，就取出针包，解开凤鸾的衣襟，在他的胸口和小腹分别扎了几针，没过多久，就听见哼的一声，人缓缓清醒过来。军医硬拉着白泽走到外面，“怎么回事？”
白泽不语，只把手中那张纸递出去。
“被发现了？人恼羞成怒了？唉，早知道他病中这么敏感脆落，就不该……”
回到帐篷，凤鸾已经睁开眼睛了，只是神情还有些恹恹。
“小书。。”白泽糯糯地叫到。
凤鸾转过头去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只是闭上眼睛。
此后的日子，白泽一直在撒泼打滚求原谅。凤鸾早已在白泽的解释中得知了事情的真相，只是每次看到军医及其他人揶揄的眼神，就觉得下不来台。他一下不了台就不想理白泽。所以这几天，他们的相处模式是这样的。
“小书，喝水吗？”
“嗯。”

“小书，冷不冷？”
“嗯。”

“小书，我给你读话本吧？”
“嗯。”
凤鸾不会承认，他看着白泽为自己忙前忙后，并且自觉做错了事可怜巴巴的样子，心里别提多乐了，就像一个偷吃了蜜糖的小孩。
“喂喂喂，端着有意思吗？看看你的小媳妇，我看他都快哭了。”
“你怎么来了？”
“别那么冷淡嘛，还不是我爷爷说你快死了，让我来给你收尸。”年轻人坐在床上，端看了凤鸾的脸色，“恢复得不错嘛。”
“有话快说。是不是？”
“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有人不死心，你最好劝小皇帝回去，国不可一日无君。”
“……”
“我说，是该训练他独挡一面的能力了。等他成气候了，你不就可以彻底甩手了，跟你的小媳妇找个地休养去。”
“我还有这个时间吗？”
“你别太悲观，你这个病本来没多大严重，还不都是你作出来的。不过现在也还为时不晚，只要找到……”
“阳仙草对吧。传说八十年才出现一次，在悬崖峭壁，哪那么容易？”
“所以说你运气不错啊，今年正好是第八十年。”
凤鸾吃了一惊，正要说话，就看见白泽掀了帘子进来。
“你们在说什么？龚大哥出马就是不一样，小书很少有这么精神的时候呢。”
“你哪只眼睛看到他精神了，没你在，他一个眼神都不肯赏给我。”
“龚大哥你误会了，他是……”
“看看看看，我这没说什么呢，就开始维护你了，凤小鸾啊，你这媳妇找得不错。”

“站那么远做什么？过来坐。”
白泽似乎不可置信，“你在叫我？”

一旁的龚唯嘲笑道，“ 端出毛病来了吧？让你端着！“
这时，就看到白泽猛然扑过去，抱住凤鸾的脖子，“小书，小书，小书……你这几天第一次跟我说这么长的话。”言语间竟有些撒娇，凤鸾神色一软，他叹了一口气，反手抱紧白泽，摸了摸他的发旋，说：“以后不会了。”

次日，小皇帝就启程回京了，他偎依着凤鸾似乎很不舍，可以说，这段日子将他未泯的童心完全激发出来了。他一开始并不敢靠近凤鸾，怕碰钉子，毕竟他以前做了这么多错事。可是几次之后，他发现人毫无芥蒂地对他好，就渐渐放开起来，并随着日子的推进，依赖日渐严重。这会儿，他直往凤鸾怀里钻，软语央求他也跟自己回京，说到动情处还哭了，真是一点当皇帝里子面子都不要了。看得白泽脸黑得跟锅碳一样，恨不得上前去把人从凤鸾怀里揪出来。

总之，小皇帝的依依惜别用了一个时辰的时间，终于赶在中午之前启程走了。白泽在心里长舒口气，碍事的总算走了，没看见我家小书脸都白了吗？还不让他休息，小孩子就是小孩子，他忘了自己比人家也就大了不到五岁。
“小泽，小泽，阿泽？”

“啊？你要喝水吗？还是要躺下？”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在想我们要去哪啊，去金陵好不好，那里的水养人。”

“养美人吧，小白泽，你莫不是想背着你家相公去逛花楼？”
“龚大哥还是自己去吧，那些人哪有我家小书好看。”

“哟哟哟，听听，听听，”龚唯还要再说什么，就被凤鸾一个轻飘飘的眼神吓得噎了下去。

十三、

凤鸾恢复得不错，已经能在白泽的搀扶下出去外面走两圈，看起来一切都往好的方向走，以至于所有人都几乎忘了他心肺间还有一个定时炸弹。如果不是这次突然发病，有可能悄无声息地过去了也不一定。
这日，他正与白泽在桌边用餐，白泽紧贴着他坐着，喂菜盛汤一应周全。凤鸾肠胃不好，吃不了许多，每吃一口还要揉揉腹部助他消化，这些白泽都小心谨慎，就怕他不舒服。龚唯还经常戏称他为老妈子。凤鸾看上去状态很好，还多喝了碗汤。事情就出在吃完的时候。凤鸾歇了一会，白泽想带他去外面遛弯。岂料凤鸾刚从椅子上站起来，就遽然向侧歪倒过去。

白泽吃了一惊，赶紧去扶，却扶不住，随着他一起倒在地上，撞翻了椅子。白泽顾不上疼痛，赶紧把凤鸾翻过来让他仰躺在自己怀里，只见他双目紧闭，显然已经完全失去意识了。白泽跪坐下来，把他搂得更紧些，用手拍了拍他的脸颊，低声轻唤，见他毫无反应，便伸手掐住他的人中。
“小鸾！小鸾！醒醒！”白泽吓得快哭了。

好在，掐了一会人中，凤鸾就慢慢清醒了过来，他半睁着眼睛，茫然四顾，似乎不知道怎么回事。
“这是，怎么了？”他有气无力地说。

白泽轻缓地把他扶起来一些，托着他的头让他靠在自己的胸膛，“你晕倒了，我一会让龚大哥来看看吧，这阵子已经好很多了，怎会突然……”
“不碍，许是……起得猛了……”

“可是……”
“你扶我……到床上……”白泽见他话都说不上来，愈加心焦，又怎肯让他走路，直接一手托着他的背，一手穿过他的膝弯，将他横抱起来，安放在床上。因想着他刚吃饱不能躺下，便让他倚着床柱子，再慢慢地给他换衣服。换完衣服后，白泽转身去打水想要给他擦脸，待端了水盆过来，发现他竟倚着床柱就这样睡着了。白泽放下脸盆，对着他沉睡的容颜静静看了一会，在额间印上一吻，就慢慢扶他躺下。

本想第二天再去找龚唯，不料当晚竟发起高热，人也完全叫不醒了。
“怎么会这样？”龚唯坐在床边，两指搭在凤鸾的脉上久久没有离开，眉心紧蹙，脸色也越来越苍白。

“龚大哥？”白泽看得心焦，他几乎是嗫嚅着出声。
“小泽，我们要抓紧时间了，凤鸾撑不到那个时候。”

“可是。。世间只有两株阳仙草，一株下落不明，一株。。在那落日崖上。。并且。。阳仙草一旦拔起，不出一个时辰便会枯萎……”
“所以，我们要带凤鸾，即可赶往落日崖。”

“可是，小书这么虚弱，那段路并不好走，他……”
“你要相信他。”小泽，你要相信他。

“好。”白泽哽咽出声，他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撰成一团，手指都掐进肉里了犹不自知，一滴两滴的鲜血滴落下来，像是寒冬腊月盛开的梅花。
因为时间不等人，他们决定收拾一下就走。轻车简从，只拨了一下队护卫随行，其他的都让他们天亮去追随皇帝回京了。现在也快五更了，露气重得很，白泽不假他手地给凤鸾换了衣服，扶他靠在叠起来的两床棉被上。凤鸾低垂着头，无知无觉，虽然发着高热，脸色却是惊人的惨白，一丝该有的红晕都没有，嘴唇也是一片灰白，皲裂得不成样子。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死气。白泽不敢再看，他扶起凤鸾让他趴在自己怀里，给他披上大氅，再扶他靠回棉被，仔细地系好，给他戴上毛茸茸的帽子，被黑色的大氅一衬，更显得他脸白得都要像雪一样融化了。

“弄好了，可以走了吗？”龚唯走了进来。
白泽点头，紧了紧床上人的大氅，就俯身抱起他，当先走了出去。

“你。。能行？”那人再这个病弱，好歹也是八尺余的正常男人。
“行。”怎么不行？为什么？我就感觉不出分量呢。

凤鸾现在一刻都受不得风，所以马车就停在外面，一掀帘子就可以进去。
进了马车，白泽就皱了眉，现在在荒郊野外，没有条件找一辆宽敞一些的马车，这辆还是凤鸾来的时候坐的这辆。虽然也很宽敞，可是考虑到人昏迷不醒，而且在途中又要降热，治疗，又要保暖，这辆马车的条件就变得很不够了。不过事到如今，也只能凑合了。

白泽正要放凤鸾躺平，却被龚唯制止了，他让白泽把凤鸾扶着坐正，不知从哪掏出一个暖炉，放在凤鸾的膝上，抓起凤鸾软趴趴的手把它放在暖炉上，再从底下移出一个盖着盖子的小桶。
“这是什么？”

“百枯草的汁液，用来浸足可以活络血气，现在车厢这么暖和，也不用担心它会凉掉。”龚唯打开桶盖，果然见半桶冒着热气的黑色汁液。
龚唯除了凤鸾的鞋袜，抬起他的腿，把他的双足慢慢地放进桶里。许是被骤然刺激了下，凤鸾的身子轻微地瑟缩了一下，惹得白泽把他抱得更紧。

这汤汁有些奇效，不一会儿，凤鸾的脸上就有了一丝血色，虽然微不可见，额上竟也渗出了细细密密地薄汗，热度也退去了一些。这时马车已经缓缓行驶了一段路，只是里面丝毫感觉不到。
龚唯一会扒扒凤鸾的眼皮，一会看看他的舌苔，研究了一下说道：“看来热刺激比冷刺激有用。别人都用冷毛巾就能退热，他非得‘以毒攻毒’。”突然他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神色怪异地瞥了一眼白泽，白泽正全神贯注地盯着凤鸾，并没有发现。

“嗯……”
“小书，小书！”

“没醒，只是药汁刺激穴位，会有些痛。你让他自己靠着，两只手帮他推一下心脏周围。”

白泽闻言把凤鸾轻轻移到车壁角落让他靠着，怕他腰上无力滑下来，就拿毯子塞在他的身下和一侧。龚唯也拿开火炉，捏了捏手心，已经有些热度了，就取出银针给他扎上，然后说，“这叫多管齐下。”

白泽在凤鸾的胸口处用上力道一圈一圈打磨，凤鸾随着他的动作无意识地动着。
就这样过了半个时辰，凤鸾的喉头突然一阵响动。

“停下！他要吐！”
还没等痰盂递过来，凤鸾就已经呕出一口黑血。

“这下麻烦了。”龚唯看着衣襟上黑色的血渍叹息道。
再说凤鸾，吐出那口血后就软软地滑下去，白泽赶紧接住他，把他再度抱在怀里，急切地唤道：“小书！小书！”

“让他漱漱口吧。”
白泽接过水，自己喝了一口，贴上干裂的嘴唇，用舌头撬开他的牙齿，把水渡过去，让他含一会儿，再把人扶起来，让他吐在痰盂里。

“也不怕人噎着。”
凤鸾被这么一折腾，竟然有些清醒了，只是他身体极度虚弱，又高热未退，不免头晕目眩，他勉强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就感觉划过一道刺目的白光，几乎让他又晕过去。他有些气短，无意识地张开嘴巴，费力地呼吸着，就像搁浅的鱼。

龚唯最先发现异样，把他扶正，掰开他的嘴喂了一片参片。
白泽抚着他的胸口，轻声说道：“小书，你觉得怎样？”

凤鸾说不了话，他的头无力靠在白泽肩头，眯缝着眼睛。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吗？他多想说一声，你别皱眉，却终究是有心无力。阿泽，阿泽……
情况急转直下！

“该死！这家伙又脑补了一些什么？”龚唯赶紧打开针包，取出银针就扎进凤鸾胸口大穴，“振作一点！凤小鸾！想想你的阿泽！你可不能毁了我龚唯一世英名啊！我爷爷知道了非掐死我不可！”
凤鸾现在才真正是觉得有人在掐他的脖子，明明是闭着眼睛，却能看到阵阵红光。就这样吧……

“子书！！！”

是谁的撕心裂肺，惊扰了一片时光。

阿，阿泽。。眼角一滴泪，最是一抹苦涩入心田。
“总算。。”龚唯累瘫下去，久久不愿动弹。

那人又陷入昏迷，只是没有方才那般凶险了。白泽把人死死按在怀里，几乎要揉进骨血。龚唯勉强出声：“你别。。这样。。待我。。缓一缓。。拿几床棉被，让他靠着。他现在这种情况，最好不要躺着。”
“我抱着。。我抱着不行吗？”

“人就在眼前，暂时不会消失的，你也别太。。”患得患失。这几个字，他说不出口。想起刚才的情况，这人说犯病就犯病。龚唯恶狠狠地想，等他彻底好了，一定要拖出去狠揍一顿才是！
好不容易积攒了一些力气，龚唯打开隔层，拖出来几床棉被，在角落叠了差不多有半人高，和白泽一起，把凤鸾的身子转了半圈，腿抬上去，再穿过他的腋下把他提起来往后移了移，让他靠着棉被和车厢内壁，再拿过毯子给他盖至腰间。
凤鸾软绵绵地任他们施为，他的头无力地靠着车厢内壁，额角还在不断沁出层层细汗，凌乱地鬓发黏答答地附着着，看上去十分令人心疼。
白泽拿着毛巾一点一点地帮他擦拭，一点一点，直到龚唯看不下去了，他拿下白泽的手，说道：“给他喂一点东西吧，路途遥远，撑不住的。好在我早有准备，不然这都是干粮，还真不好办。不过啊，这前面不远就是一城镇了，我们可以在那里稍做修整，不过夜至少也要吃一顿饭。”龚唯变戏法似的又拿出一个食盒，打开一看，竟然是一碗人参鸡汤。

龚唯负责扶正凤鸾的头，让白泽喂。白泽端过人参鸡汤，舀了一勺，自己先尝了口，再塞进凤鸾嘴里。凤鸾没有意识，哪里能吞咽，小部分被他含在口中，大部分顺着嘴角流下来。白泽就放下碗，慢慢地按摩他的喉咙处让他把嘴里的汤吞进去。如此反复，一小碗的汤竟喂了半个时辰。
“我现在当心他撑不到那个时候，你也看到了，这才出发没多久就犯病，还那么凶险。”

“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延缓它的枯萎。”
“目前我想不到，有说冰冻可以，但并没有人验证过。”龚唯说到这里，自己卡壳了，冰也是不能在路上保存的东西，而且，还不知道会不会损害药效。

罢了，事到如今，只得寄希望于这一路顺顺利利的，和凤鸾自己争气了。不过在倒可以派人先行采摘，届时在途中汇合，能节约一点时间是一点吧。
“爷，前面就是客栈了。”

“好。”
白泽细心地拿过大氅给凤鸾重新围上，再给他穿了鞋袜，就抱着他下了车。

店小二侯在车旁，他看到一个眉目清朗的男子抱着一个人下来，那人的脸被帽子遮住了，看不真切，只是从身形看不像是女子。这人是昏迷的？小二下了一跳，客栈里最害怕来了这种客人，万一死在他们店里了，这可说不清了。于是他上前一步，正想拦着。被白泽冷冷地瞥了一眼，顿时像木桩一样僵着不动了。
龚唯见状，忙上前打圆场，“那位小哥是路上累着了，你快吩咐人打一桶水上去。”说罢，附送一枚暧昧的眼神。

小二哥秒懂，毕竟当朝的龙阳轶事还是不少的，男人嘛，一时兴起在车里来一发也不是没有。只是……小二哥古怪地看了龚唯一眼，您这是在一旁看活春宫呐，还是也有加入进去。估计是后者吧，看把那小哥累的。龚唯接收到小二的眼神就知道他脑补了些什么，他欲哭无泪，也不好解释，只好怡怡然跟着进去，留给他一个冷漠的背影。
进了天字一号房，白泽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凤鸾扒光，给他擦身。

当他的手触摸到凤鸾凹陷的胸膛时，他终于忍不住痛哭失声。
“别。。哭……”

“我天！我看到了什么？我以为你要昏迷一路！竟然醒得这么早！”
白泽也不可置信地抬起头，他的嘴巴张得大大的，泪珠还挂在腮边，一副傻傻的模样。凤鸾看着想笑，他也确实这样做了，只是刚刚扯起嘴角，就被心口一阵剧烈的疼痛击得险些又厥过去。

白泽见状想帮他抚摸胸口，又怕加重他的负担，只得手足无措地等他自己缓过来。
好在凤鸾总算忍过了这波疼痛，等他再度睁开眼睛，就看到两双焦灼的眼睛黏在自己身上。他张张嘴，想说些什么，就感觉一只微凉的手覆盖在自己唇上，“别说话了，还难受吗？难受的话眨一下眼睛。”
凤鸾愣了一下，最后还是眨了一下眼睛，他知道这时候违心说不难受会让白泽更加担心。
“你们别含情脉脉了，抓紧吃一下，我们要上路了。”
“不过一晚吗？小书会吃不消的。”白泽垂下眼睑说。
“那这有什么办法？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现在简直是争分夺秒。”
“……”
龚唯看着白泽，又看了看凤鸾，说道：“要不我们赌一把？阿凤现在的身体状况确实不适合再上路了。“
“赌，小书的事我赌不起。”
“可是……”
白泽不再说话，双目无神呆滞，只是紧了紧握着凤鸾的手。
“阿书？”他感觉被自己握在手心的手回握住了他，刹那间目光就有了神采。见凤鸾嘴唇蠕动像是要说话，白泽连忙俯下身去，
凤鸾只说了一句话，“阿泽，一样的啊。”是啊，一样的啊。到落日崖，凤鸾不一定撑到那个时候，不继续走下去，也能有一线生机，所以，几率是一样的啊。
“说，你的方法。”
“阿凤应该有跟你说过，我们在九州十六郡都遍布着不少自己的据点吧。据我所知，从这里到落日崖，正好是一条完整的线路，我们派人摘下阳仙草之后，可放于冰鉴中保存，待到下一个据点的时候，再往里加冰，这样就不必担心冰融化了。”
“好，就按你说的做。”白泽低头看了一下凤鸾，他已经虚弱得又昏睡过去了。白泽叹了口气，把凤鸾抱到小二刚送上来的木桶里。龚唯已经下去安排了。
凤鸾软软地靠在桶壁上，头低垂着，双臂垂落在身体两旁，整个人就像一个木偶娃娃。白泽拿毛巾给他擦拭胸膛、手臂，满打满算没有摸到一两肉。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啊？
由于凤鸾的身体不适合在水中浸泡太长时间，白泽只意思意思一下就打算让他起来。他轻轻扶起凤鸾的上半身，拿浴巾裹了，再将他整个人从桶里抱出来，把他放在床上，怕他再吹了风感染风寒，把他擦赶紧之后，就赶紧拿棉被给他严严实实捂了，就露出一个头。为防漏风，还把他的被角掖了又掖，确定万无一失。
就当白泽把一切都弄妥当的时候，龚唯也进来了。

“我都安排好了。这儿不远处有座凤家别院，你看我们是不是要把阿凤挪去那。毕竟在自己的地方，总比待在客栈好。”
“好。让他歇会我们就动身。”
“可是……”
“怎么了？”
“卫夫人在那修养。”说是修养实在是好听词，其实应该是软禁。
“卫夫人？”
“就是老燕王妃，阿凤的……母亲。”说到这两个字的时候，龚唯露出厌恶地神色。
白泽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就是她吗？把小书害得如今这般模样。
“我倒要见见这位……卫夫人，问问她……到底还有没有心。”
“只怕你也问不出什么，她早已神志不清了。不过据说最近好很多，偶尔会清醒一会。”

十四、
稍作休整，白泽二人便带着凤鸾往别院而去。
马车上。
凤鸾依旧身子瘫软地陷在棉被中，白泽坐在一旁给他按摩腿部。因为常年卧床，他的肌肉已经出现萎缩的情况。白泽把他的裤脚卷起来，就看见两条细瘦的腿。白泽动手捏了捏，软软的。
因为凤鸾体虚，所以车厢内温度很高，白泽按了没几下就出了一声汗，他顾不上自己，抬头看凤鸾的额头也渗出了一些细汗，赶紧拿帕子给他擦了。因为怕他脱水，赶紧拿过参茶要喂给他喝。
他让龚唯从后面托着他的头让它后仰，自己拿了小勺舀了一小口喂进他嘴里。由于凤鸾昏睡着，吞咽得很慢，往往一小口就要让他含在嘴里很长时间才会吞下去，白泽还要有规律地按摩它的喉咙，刺激参茶下滑。末了，还要掰开他的嘴检查一下是否吞咽下去了。往往一小盏茶，旁人喝可能是须臾的时间，到了凤鸾这，往往要费掉一刻钟的时间。
偏偏越是小心就越容易出错。眼看参茶见底了，凤鸾却突然呛咳起来。
“咳咳……”

白泽赶紧扶过凤鸾的身子，让他靠在自己的怀里，拿帕子放在他嘴边给他接呕出来的东西。凤鸾这些日子也就勉强喂了些汤汤水水，实在呕不出什么来。倒是经过这么一下，人有些清醒了，半睁着眼睛，窝在白泽怀里虚弱地喘着气。如果没有白泽紧紧搂着他，他只怕就要瘫在地上了。
好在这个时候，别院到了。
马车进不去院子，下人们就抬了肩舆来接。白泽又给凤鸾按摩了一会穴位，才给他收拾整齐，抱着他就下了马车。
凤鸾这种状态自然是不能单独乘舆，白泽于是就直接抱着他坐了上去，他把凤鸾安顿在一旁的位置，用一只手紧紧固定住他的肩膀。凤鸾刚一坐上去就有些下滑，也亏得白泽眼疾手快撑住他的腋下。
“你这样很吃力，要不我也上去？一人撑住一边。”
“这……”
“没事的，没事的，这辇结实。”一旁的管事赶忙说。
白泽一看确实还有位置，就同意了。
也是龚唯也爬了上去，他抬起凤鸾的左手让它搭在自己的肩上，白泽也抬起他的右手放在自己肩上，等于两个人架着他，把他夹在中间，这样子就减轻了不少白泽的压力，虽然如此，白泽还是把凤鸾的身体往自己这边移了移。
肩舆就这样被抬起来了，往正房方向而去。
他们都没看到的是，回廊尽头，有一妇人正目光阴沉地盯着这里。
好容易到了正厢房，这时候凤鸾已经完全清醒了，只是虚得厉害，随时都有可能再度厥过去。这种情况下，自然就不能掉以轻心。下人们稳稳当当地将辇停在厢房门口，凤鸾就想自己走下去。白泽怎么可能同意，可龚唯也在一旁帮腔。
再不走就不能走了，他说。
可是现在这种情况让他怎么走？
“没事的，我看阿凤已经好很多了，你也别总是把他当病人，你这样不是为他好是害他。

“……”白泽把凤鸾先给龚唯扶着，认命地蹲下身去把他的腿放在地上，给他按摩了一会。再站起身来从腋下环过他的上身，把他费力地扶抱起来。凤鸾一丝力气也使不上，几乎是整个人挂在他的身上。刚一站起身，他就感觉喘不上气，两眼翻白，眼看又要厥过去了，人也往下坠，白泽二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支撑住他的身体。
龚唯马上对管事喊道：“掐他人中！快！”
管事吓傻了，听见这话才回神，赶紧上前去，托住凤鸾的头对着他的人中狠掐下去。凤鸾浑身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
凤鸾睁开眼睛，发现白泽将他紧紧搂在胸前，龚唯正顺着他的胸口，还拿一个什么东西准备往他鼻下凑。
“醒了醒了！是我的错，刚才应该慢慢来的。我，唉……”
“不是，是我，刚才是我把小书抱起来的，我照顾他这么久，怎么还是学不会小心。”
“阿……泽……”凤鸾想对他说，不是你的错，是我不争气，可是他太虚弱了，发出来的声音连气音都算不上，对面的龚唯也只是看到他嘴唇在开合，还以为他是勒得难受了，赶紧过来把他的一只手又重新架上自己的肩膀。

“能走吗？试看看。”龚唯其实也很忧虑，凤鸾现在连支撑住自己的头的力气都没有，他的头是耷拉着靠在白泽的肩膀上，好在两人身量差不多，可以让他这么靠。
两个人扶好他之后，又让管事从后头抱紧他的腰，试图引导他走第一步。
凤鸾尝试了很久，终于将左脚迈出一小步，不料却险些跪倒下去，要不是管事在后头抱着他的腰，三人就要齐齐摔倒在地上了。
“很好，阿凤，来，接着来。”
凤鸾此时额上满是冷汗，身体也一阵阵犯虚，只想瘫倒下去，要不是这么多人扶着，他只怕早就如同一滩烂泥般的软在地上了。他现在就像提线木偶，身体都不是自己的了。
白泽心疼地给他擦汗，几欲直接把他抱到床上。
“再坚持一下，很快就好了。”
总算，经过众人的不懈努力，凤鸾还是挪到了床边，只是人也几欲虚脱，全凭一口气吊着。龚唯赶紧塞了两片参片让他含在舌下。
早有下人拿来了两床被子叠加在床头，两个人一人一边抓住他的胳膊把他扶靠在被子上，可是凤鸾哪有力气，刚靠上去就软绵绵地往下倒，扶都扶不住。白泽只好把他整个人抱在怀里，龚唯替他除了鞋袜，把他的两条腿抬上床。
白泽搂着他的头，正给他擦额上的虚汗。
龚唯无不忧心地说，“他出汗太多了，怕是不好。”
白泽一摸他里襟，果然都被汗浸湿了，他心下一惊，低头去观察凤鸾的脸色，果见他唇色发白，是脱水的症状。
龚唯撸起凤鸾的袖子给他注入了一针药剂，暂时缓解了他的症状。
“我没…事…脏…”
“小书乖，你身子太虚弱了，受不住的。我打水给你擦一擦身，好吗？”
“是啊，你现在沐浴是要找死吗？别又晕在里面，我们可不捞的啊。”
凤鸾脸色又白了几分，嘴唇蠕动着，似乎立时就要昏过去。
白泽赶紧一手揉搓他的胸口，一手死死掐住他的合谷，“龚大哥，你就别气他了。”
“你就惯着他吧。哼！”龚唯转身就走。
“龚大哥！唉。”
为了怕他着凉，白泽只草草地给他擦了身。因为当心他还会发汗又要折腾，白泽就没给他穿衣服，就拉棉被给他盖上。
凤鸾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阖上眼睛，他身子虚，能这样撑一路实属不易。白泽却是叹气，这段时间凤鸾基本上都在昏睡，清醒的时间很短，他心知这不是个好兆头，只能寄希望于救命的药草快点到来。

夜已深。
白泽因为连日来的担惊受怕和细心照料，这会儿也终于支持不住了，趴在桌上睡了过去。四周很静，只除了树叶偶尔的沙沙作响。房门悄无声息地被人推开了，黑暗中闪进来一个娇小的身影，看不清面容。它无声无息地走到床前，注视着床上沉睡的身影，慢慢弯下腰，将两只手覆于床上人细弱的脖颈处，慢慢收紧。
似有所感，凤鸾微微睁开眼睛，便看到一个面目狰狞地女人正掐着自己的脖子，“呃…”他禁不住呻吟出声。那女人见他醒来，手上更加狠绝，猛地收紧。凤鸾一瞬间只觉得胸腔快要炸裂开来了，空气都离自己远去。他拼命地挣扎，希望弄出些动静。白泽就在这里，可是他睡得“很香”，这些动静，竟是没弄醒他。还有外面，不应该没有人守着，可是他们呢？凤鸾越来越绝望，自己这么艰难都坚持过来了，难道最后竟是要这般死去吗？尤其是心上人，竟与自己近在咫尺，可是他却不知道自己正在慢慢死去。
“呃…”
那女人疯了，一边还在收紧双手，一边低声嘟喃，“你怎么还没死？你死了就都好了…你快死吧…”
凤鸾想起一件事，是阿嬷告诉自己的，这个女人在自己刚出世几天的时候，也这般掐过自己。这个为“爱”痴狂的女人，除了自己的情郎，已经再也容不下别人。
最后他也只能不甘地闭上眼睛。
那个女人感觉到凤鸾不动了，才终于醒过神来，她触电般地松开手，踉跄着后退几步，紧接着夺门而出。
白泽从来没有睡得这么香过，他醒来的时候神清气爽。他扭头看去，凤鸾还睡在床上，连姿势都没有变过，可他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对，是哪里不对呢？他走过去，却被眼前的景象吓得手足冰凉。凤鸾整个人陷在棉被里，双目紧闭，脸色青紫，脖颈处一道淤痕清晰可见，再一口胸口，几乎没有起伏了！

白泽脚一软就要跌坐在地上，但他心知现在不是软弱的时候。
他在心里计算，龚唯差不多就要来了。现在！现在自己要做什么？对了！

他把凤鸾抱到地上，让他平躺在地毯上，双手交握用力按压他的左胸，每按两下就往他的嘴里渡一口气，如此一个周期，凤鸾的脸色缓和了一点，只是呼吸依旧若有若无。
小书，小书，坚持住，会没事的。白泽在心里默念。恰在此时，龚唯进到外间，发现守在这里的下人都歪歪斜斜“睡”着，发现不对，急忙推开门冲了进去，见此情景，一把推开白泽，自己跪在凤鸾的身边，手握成拳，一拳一拳地捶打下去，凤鸾的身体随着他的动作突然跳起，又重重地落下去。如此三四下过后，凤鸾的胸口很快就青紫一片，可是他仍然死了一般的，一点反应都不肯给。太久了，久到他们都绝望了。

“呃…”
小书…惊喜来得太突然，都不知道如何反应。白泽死死咬住自己的手，就怕哭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