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我的生日，从早上到现在，收获了儿子女儿的一声生日祝福。中午时候女儿说要出去给我订个蛋糕，我坚持不要。真的，如果让我再去面对生日蛋糕，说不定真的会哭出来。我忙着做好午饭，女儿儿子等着我一起吃饭。儿子才读二年级，没这方面的概念，女儿告诉他今天是妈妈生日啊，他开心的祝我生日快乐，应该开心的吧，但是又有点心酸酸的。炒了简单的吃饭菜，女儿提醒我是不是喝点酒啊，为了应景，我做出来开心的模样去拿酒倒了一点，然后我实在不能坚持了，喝了一点说真不好喝哈，借着把酒送回柜子里擦擦眼泪。在厨房我故意大声说其实没什么的，我已经习惯被忽略了，各种忽略。女儿装做没看到我尴尬的样子，还好，给我留了面子。

其实这些年活过来，经历了太多的琐碎，我就是个普通至极的人。唯一让我觉得困扰的，是我的记忆力，太好了，好到诡异。记忆里的东西太多了吧，以致目前我都觉得自己出现老年痴呆的前兆了，应该是脑细胞承受不了的。
我出生在72年，属于文革后期，我至今明确记得那时候的一切喧嚣。工厂里的文艺汇演，瘦司务长扮演的叛徒。工厂大食堂里的灯火通明锣鼓喧天，大人有坐着的有站着的，三三两两。我们只是一帮在大人腿边乱跑的讨厌鬼。记得那时候工厂里还养猪，养猪的伯伯永远是灰色的衣服，整天用肩头挑着什么东西来来去去的，现在想多数应该是猪食猪屎一类的吧。过年的时候会杀猪的，我总是最后赶到杀猪现场，关于猪的尖叫声还有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等等多是邻居小伙伴转播，但是最后处理，我还是赶上直播现场的，好大一个类似盆的东西，猪直挺挺的泡在那里，应该是热水，因为杀猪的师傅穿的不多，坐在一个不高的板凳上，两手拿着一个什么物件儿，在猪身上用力的刮着，胳膊伸长到最远处再拉回来，咯吱一声一堆黑色的猪毛刮到自己面前。那时候太小，猪对于我来说是巨庞大的恐怖事物，奇怪我当时执着的认为那东西会咬人，或许是老妈灌输的思想吧。所以，杀猪师傅在我眼中的形象那不是一般二般的威武了。

和小伙伴在工厂里晃悠乱转的好日子没多久，我就被送去妈妈单位的幼儿园了。忘记交代清楚的，我可以乱转的工厂是爸爸的工作单位，我们的家就是爸爸的单位宿舍，一个大杂院，住着好多家，好多和我年龄差不多的小孩。只所以说他们是小孩，是要和我的小伙伴区分开的。小伙伴只有一个，我的邻居，门挨着门的邻居，一个有乡下爷爷的小男孩。
各种哭嚎之后，我被强送去了幼儿园。第一天去幼儿园的事情我清楚记得。妈妈脸上堆着讪笑，把我交给了一个女老师以后就走了。老师把我领去一个大房间，找个凳子让我坐下，旁边一堆陌生的小孩啊，我为什么要和他们在一起，小板凳上坐了一会儿然后我直接就走了！？想是老师没注意也没想到吧，我就那样子走了。老师追上来的时候，我都快走出幼儿园所处的工厂生活区的大门了。估计是那一下把老师吓着了吧，然后她一个上午都是抱着我的，直到妈妈中午来接我。惭愧，我从小被抱着的时候太少太少了，老师怀抱的柔软我至今记得。

邀请了数次。我邀请了数次我的小伙伴，让他和我同去幼儿园。当时我是不懂的，为什么偏我去，他不可以去。现在明白了，他的爸妈和我爸在同一个工厂工作，这个工厂是没有幼儿园的，我上的幼儿园是妈妈工作的工厂里配备的，而他，我的小伙伴，是没有资格去的。其实，他根本不需要去啊，他有一个乡下的爷爷，可以看着他。偶尔还会换一个小姑姑来看着他啊，太奢侈了，因为他的小姑姑还会喂！他！吃！饭！我去找他玩的时候看到过，他的小姑姑端着稀饭碗，用勺子喂他，他表示不想吃的时候，他小姑姑会夹一粒咸菜，在嘴里用门牙灵巧的分成四小粒，然后吐在稀饭里，整个过程如同行云流水，相当娴熟。然后一勺稀饭里加一小粒咸菜，没几下就一晚稀饭就解决了。哎呀，我简直艳羡无比啊。想我这么好的记忆，我都没印象谁喂我吃饭，我是从多早就开始自己吃饭的啊。
我吃饭是个痛苦的过程，先是一顿开胃骂。由老爸或者是老妈主持，因为只有吃饭的时候他们才有时间教育我。各种数落以后开始吃饭，然后是我各种不想吃，再然后就是文打，武器单一，不说都能想到了吧，是筷子。没有大过失的情况下，多数是筷子解决。错误大了上手，大耳光到脸上还不许哭。
所以我吃饭一般都是很慢很慢的，慢到有一次饭桌上就剩老妈在等我，她不停的催我，快点吃啊快点吃，怎么吃的这么慢啊？我看你吃饭我都急死了，憋死了，等等各种死，然后我就脑短路一样回了她一句，你又急死了憋死了的我看你怎么也没死呢，还不是好好的在这儿么？！再然后呢，老妈先是被我说的目瞪口呆，接着是爆发狂躁，突然就双手掐着我的脖子，像提了只鸭子一样，直接把我从饭桌上提到里屋的床前，双手用力，脸都狰狞了，说你想咒我死啊，我现在就掐死你！！你知道被掐的透不过气来是什么感觉么？不是眼冒金星，是脑子里白光一闪，真的，那种感觉我后来又有过一次，白光。

就这样好，没人理我，又满足了我倾诉的欲望。不记得是谁的歌还是文字了，说孤独的是可耻的，如果说的对，我是多么的可耻啊。头疼欲裂啊，这个可耻的生日里，我想的太多了吧。

聊聊老妈吧。怎么说呢，很复杂。她是48年的人，还在她很小很小的时候，她的父母我的外公外婆离婚了。在那个年代，很新潮吧。原因非常简单，我老妈的奶奶我的太婆，她非常不喜欢她的儿媳妇，各种不喜欢。太婆非常霸道的一个人，生活所迫，她三十多岁守寡。我的太公抽大烟，说是好好的家抽空了，然后卖孩子。我的外公是两兄弟，经常被他卖了，然后有亲戚朋友的给我太婆传话，我太婆再想法设法的把孩子赎回家。妈妈说太公是三十多岁上就抽死了，那时候太穷了，太公是一卷芦席卷起来下葬的。我还问妈妈太婆该多伤心啊，但是妈妈说太婆没时间伤心，要讨生活养活两个孩子呢。我太婆各种能，她会周易算卦，当然不是太精通，她会炒菜，厨师的水平，她还会钓鱼，这一项是有口碑的。首先，女人会钓鱼就很厉害了，其次她可以在很高的手都钓不到鱼的溏子钓到鱼就非常不一般了。好容易孩子养大了，我外公的哥哥被抓壮丁了，国民党的干活，后来说是去了台湾。现在想太婆应该是守着外公一个孩子到老，心态有点不好了，儿媳妇是难入她法眼的。那时候我外公在另外一个地方工作，我太婆属于难缠户类型的，竟然外公缺席的情况下，从法院拿了外公的离婚证，也是能力了。妈妈说她那个时候还小都不记得了，太婆厉声厉色赶我外婆走，外婆抱着她哭着不松手，不愿意走，都是她长大了以后她的哥哥我的舅舅给她说的。后来外公回来以后非常无奈，但是也没说什么，再出去就好久好久不回家了，妈妈和舅舅跟着太婆生活着。外公再回家的时候，带回来了一个女人也就是我的后外婆。
外公大概是被太婆弄怕了，后外婆带回来以后他把工作也调回来了。开始的两年大家相安无事。妈妈说直到有一次太婆在院子里摊煎饼，我妈就跟着热锅吃。太婆说热煎饼卷着咸菜好吃，让她去房里拿她腌的咸菜，可巧不巧的咸菜坛子在外公的房里，那个后外婆又偏巧就在房里，应该是嫌弃妈妈冒失吧，她竟然把妈妈赶出去了。妈妈说她真的是无心要去说给太婆听的，就是太婆说，来，煎饼给我咬一口！其实是太婆馋咸菜了，这一口煎饼咬出了事，当她知道她这个儿媳妇不仅没让她孙女拿咸菜，还赶她孙女出去，事儿就大了。老太太当时就把摊煎饼的鏊子给踢翻了，然后几个老脚把火踩灭了，转身就去赶人！历史又来一次，后外婆立时三刻就得走人。后外婆托人传信给正上班的外公，外公赶回家以后怎么道歉赔不是都没用，他也火了，收拾收拾直接就带大人孩子走了，当然他自己也走了，只是他留下了舅舅和我妈。太婆当时胜利了，但是她的胜利是建立在她之后几十年的痛苦上的。

苦情戏开幕了。倔强的一对母子，互相不搭理好多年。太婆又再施展各种才能养活我妈我舅这两兄妹。其实太婆有严重的重男轻女思想，我妈说老太太最搞笑的是一次赚了大钱，专门买肉烧了让舅舅吃，不知道看官看懂了没，是专门让舅舅吃哦。至于妈妈是不是同时在吃她没刻意说，我也没追着问。高潮是舅舅竟然吃肉吃！醉！了！妈妈若干年以后讲起仍然是要笑死了的表情。但是邻居们都跟我妈念叨你奶奶一辈子不容易，要不是你奶奶，你会怎么怎么样了等等说辞。弄的妈妈对太婆永远是感恩戴德，在她重男轻女这件事上没有任何想法，她觉得这个是非常理所当然的。
真心话她不会当妈妈，因为她从小没有妈妈去疼爱她。
奶仨的生活其实是非常艰苦的。不过太婆挺厉害的，她是城镇户口不错，但是划分的时候，她就是去县委里闹，要求保留她县城里的一点地。太公家也曾经是大户，也有一些产业，住的又离县衙很近，用老妈的话说是几步路，解放以后的县衙就是县委。因为是老户人家，老亲世邻的都给几分面子，又知道她一个老太婆守着孩子生活不容易，也就没较真都充公了，她还真留下了一大块土地，是事实哦，有地契的。充分说明了那时候的官员还是比较人性化的。只是她带着妈妈舅舅的时候已经老了，种不动了。

没有任何奇迹说，妈妈舅舅都是普通人。也读书了，成绩太一般了，也确实不爱好，再加上家庭条件不好，读完小学就纷纷都下来了，那个时候，小学毕业算是很有文化了。接着都是普通人的发展，都找工作了，都结婚生子了。提一下外公吧，后外婆跟了外公以后一直生闺女，生了五个闺女以后偌大年纪了才生了个男孩，以致我的小舅舅比我哥哥还要小几个月。而太婆和外公的关系也直到小舅舅的出生才得以缓和，前面说了吧，太婆很严重的重男轻女思想。

再聊聊我的老爸？话匣子打开了一样，很想很想说话啊。爸爸兄妹三个，他是最小的一个。老大是姐姐，我的姑姑，然后是我的伯父。爷爷曾经是军人，真正的军人，好像是从什么学校从的军，但是他是北洋军。爸爸说我爷爷当年的体格非常好，曾经是孙传芳的贴身警卫员，后来是什么原因回家了爷爷没说。爱国？应该谈不上，怕死？也不见得，我们家都是贼大胆，这一点我自己深有体会。不过有一点哈，也许是个原因，我奶奶特别特别漂亮，真心漂亮，都成老太太的时候我仔细看她，仍然觉得她漂亮。她是我们县城有名的小脚，她的脚很小啊，我读二年级的时候穿她的鞋已经顶脚了。她自己美，她也爱美，一把年纪的时候仍然把自己收拾的精精神神。我小的时候去同学家里玩，家里有老太太的只要打听我是谁家孩子就都知道我奶奶，都夸她永远青鞋白袜子的干净利落。
这一点，我还有我老妈都比不过她。我老妈邋遢，情有可原，她没有亲妈在身边教导她。我更是邋遢的不行不行的，一样，我有亲妈在身边，但是她没眼看我，烦我烦到不行。
扯远了，回到老爸身上。老爸有个传奇经历，真实的，奶奶亲口和我说的，我没有丝毫添加，这里说了只求没人骂我。
奶奶说生老爸的时候刚好是日本人驻兵我们县城的时候，已经有两个孩子了，家里特别困难，奶奶家的邻居还是什么人就劝奶奶把孩子送人了吧，奶奶没禁得住劝，就允口了。有一天这个人还真的带人来抱孩子了，问题是他带了个日本人来，有好事的邻居赶紧去找我爷爷回家，奶奶说我爷爷当时在教堂做礼拜。好在是做礼拜多是固定的时间地点，不然还真没我什么事了。话说两头哈，那边爷爷往家赶，礼拜堂离我爷爷家不远。这边我奶奶舍不得了，奶奶说当时那个日本人带了一口袋粮食过去，还准备了几块银洋，她说的银洋就是袁大头，银元。奶奶说她当时抱着我老爸不舍得松手，亲了又亲，然后她哭了，我紧张啊，电影里一般到这个时候都是刺刀一戳，死啦死啦地，我就追着问小日本怎么说，奶奶说他没怎么说啊，就兜着手站在那里，笑模笑样的，等着呗，我还问他也没带个刺刀过去啊，然后换来一句国骂，不对，充其量算县骂。奶奶说她还墨迹呢，爷爷就赶到家里了，什么话没说先把孩子抱自己怀里，对来的人说，你告诉他，孩子不给他，我就是到街上要饭吃孩子我也得自己养活。我问奶奶这个时候该上刺刀了吧，奶奶直骂我，还说我烦人，奶奶说那个日本人听中间人这样说了，真的没说什么，笑笑就走了，爷爷拉着他不给他走，非得让他把桌子上的粮食和银洋拿走，那个日本人没拿，留下来了。爷爷奶奶只是小老百姓，平凡人也谈不上什么气节，人家留下来他们也就用了，靠着那点粮食还真熬过去了。

后来读中学时候我还和老爸说起这段，还感慨说你那时候还不如挨日本人抱走了，弄到最后你就成外国人了。妈妈一边骂我混蛋，说我就是烦人，专门挑讨人厌的说。记得老爸当时还笑我，说我要是挨抱走了，你这会儿还不知道在哪个麦糠里捂烂眼了。这句话的意思大致和之前流行的一个视频，一位老妈劝闺女抓紧生孩子的那个，说的那句我年轻时候要是像你这样，你这会儿不知道在你哪个老娘腿肚子里转筋呢，一个意思。
不知道是命大呢还是别的原因，我老爸小的时候非常非常淘。文邹一点就属于顽劣不堪那一类。奶奶说他从小就坏，爷爷给钱出去街口买包子吃，老爸总是抢着接钱，然后跑着出去买，伯父往往追去半路就遇到他回来了，问他买的包子哪，他就拍拍肚子说收在这里了。坏啊，爷爷怎么揍都是不改。奶奶说他再大一些就是孩子王了，领着那一片的小孩到处跟人打架，奶奶每天必做的功课就是给老爸补裤子，天天撕坏裤裆。想是那个时候的裁剪真有问题哈，怎么会天天撕坏啊。

爸爸做事果断，奶奶说爸爸考学校的时候她和姑姑等在学堂外面，没多会爸爸就从学堂里出来了，奶奶姑姑都紧张，都以为他又犯混不考试了，问他怎么回事，爸爸说，考完了啊，再问怎么这样快啊，老爸说的经典了，他说我会的我都写完了啊，不会的我坐到交卷时候还是不会，不如早出来玩了。姑姑早早出来做事赚钱，当时希望爸爸多读书有出息，听他这样说都快气哭了。不过后来说老爸考的很好，考上读中专了。

最终这个中专还是没读完。没有其他，爸爸参军去了。奶奶说爸爸十几岁就长的很高了，有征兵的爸爸就去试试，家里人都不知道，我想他自己也不知道会真的录取他，用奶奶的话说个子又高，长的又俊，当官的一眼就看中了。好像当时就办好了各种手续，后来就跟部队走了。奶奶说连夜给我爸赶做一条三面新的棉裤，这话说的我糊涂好多年，棉裤有里面外面我知道，还有一面在哪里啊？但是我好面子啊，这个问题还不能问人，若干年以后才知道还有一面是里面，里面外面中间的那一面，说白了就是新棉花！奶奶说爸爸走的急，好像没等她还是怎么样，她是小脚走不了远路，爷爷借了个车子推着她追上了部队，奶奶拉住部队领导的手不停的哭，说孩子太小了等等系列分别嘱托用语，领导呢就拉着奶奶的手给予安慰，说着一些列放心啊，会好好照顾啊什么的，说得我总朝现实版本的红军不怕远征难上靠。还是怪我太没文化了。总得来说，60年，爸爸以不足17岁的年龄当兵去了，而且是一当就是八年。

知道八年是什么概念吗？并且是从17岁开始的八年，可以说是人生当中最美好最关键的八年。于是，老爸毫无悬念的被部队那个大学堂给训成僵化脑了。奇怪他当年的万恶滔天和后来的死脑筋并存了这许多年，没有任何冲突。我后来也总结了一下，爸爸当年的万恶滔天转化成后来的暴虐，这是我成长中挨各种打的缘由。而那八年的训化呢，造就了他近乎悲剧又有点可笑的一生。

不怕人笑话的说一句，作为一个女孩，我确实有点过于淘了，又倔强哦，所以我挨打的次数原因各种各样，数不胜数。还有打我的人，就是我全部的亲人，爸，妈，哥。还有，就是我孩子的父亲。

说到我挨打了哈。怎么说呢，先说说我的斑斑劣迹吧。我从小就是个非常不招人喜欢的孩子，或许我就是有讨厌鬼附体了吧，可以说所有的人，所有的人都特别讨厌我。首先我是女孩，爸妈在我和我哥之间曾经还有过一个女孩，那时候没有我。那一个女孩啊，妈妈把她夸成花儿一样，漂亮啊，大眼睛啊，小小的时候都能够被逗笑了，反正是各种好。只是她有点皮肤病什么的，妈妈上班的时候奶奶就做主抱她去医院看病拿药了。那时候药没有现在这么严谨，分成人儿童的。牛黄解毒丸，成人的，只是医生叮嘱一下一次吃半粒。关键是那时候的药真啊，说是牛黄解毒丸，就真有牛黄在里头啊，并且成份含量什么的不会有一点折扣。但是奶奶是个标准的文盲，如假包换。她就用她的心思想事情，她觉得医生让吃半粒干嘛，又不好掰，吃一整粒还好的快！然后就给吃了一整粒，再就没有然后了。妈妈说发现的时候已经不行了，几个月大的孩子，爸还抱着拼命往医院跑，其实他自己就是医生，虽然是不太专业的厂医，但基本情况他还是能分辨出来的，只是他不愿意承认还抱有一线希望罢了。

没有了这个孩子以后，妈才又要了我。我说过太婆会一点周易的吧，估计是她和我妈说的，反正妈是动辄就会说出我是来克她的，我和她犯冲一类的话，总得来说就是一句话，她，发自内心的不喜欢我。我曾经一段时间魔怔了一样到处打听，计算那个没有了的孩子出生时间，计算我的出生时间，以期证明我不是他们亲生的。因为我觉得太苦了，太委屈了，觉得一旦证明我不是亲生的，所有的委屈都所有的苦都是应该的了。因为你不是亲生的么，有饭给你吃，你还长的这么高大都不错了，还要求别的干嘛。

我爸讨厌我。讨厌到我感觉他是憎恶我的地步，我真真的有这种感觉，也许怪我太敏感了吧。
我妈是在棉纺厂工作，曾经在厂里拿回家一样东西，让我深恶痛绝的一样东西，那个东西叫毛刷。一根8毫米左右厚度，3厘米左右宽度，1米上下的长度竹片，然后在一头种很多棕毛上去，其实正常使用的时候它是个很好的家居用品，可以扫床，可以掸衣服上的灰尘，但是它还有一个用途，就是！打！小！孩！它和鸡毛掸功能近似，但是它比鸡毛掸狠的多了，打人真疼啊，疼的我起一身鸡皮疙瘩，疼到最后嘴巴都发麻了。我好多好多年不敢吃花椒就是因为这个，就感觉嘴巴麻的好像挨打到最后的感觉，后来成人了也经历过这样的感觉，其实那是我晕倒前的感觉，不知道别人是不是这样。
我爸总是用那个东西打我，打坏了太多条。我还小还小的时候，那时候是穿开裆裤，爸爸经常把我打到屁股开花。真正的屁股开花哦，因为那种毛刷会坏的，竹片会裂开的，打到肉上会夹住我一点点的肉揪起来，然后再弹下来，知道有多疼么？是疼死了的疼。挨打的原因记得不是很清楚了，一定是犯错了吧，不然不会那样打我的，疼到我的心里了。
小时候干过一件事情，呵呵。长大以后知道那种行为叫作茧自缚。整个故事可以当教材了，名字就叫我给我爸找武器。事情发生的那天，我好像中邪一样做的一系列事情，现在想起来我会笑着哭。
哥哥大我三岁，事情发生的时候他读小学了，我那时候还是幼儿园在读生。那是一个夏天时候的礼拜天，上午的时候我照例是厂里瞎转悠，怎么就看到垃圾堆里扔了几条皮带，毕竟那时候太小，不认得东西。我有看过幼儿园的同学带着陀螺去玩，陀螺不稀罕，奶奶是摆摊卖扎头绳手绢按扣这些小东西一类的，陀螺可以从她那里要来大把，主要是他打陀螺的皮带，不是普通的布条，现在知道是从发动机传送带之类的东西上扯下来的一种细细的含一点橡胶的东西，太羡慕了啊，那东西可以把陀螺抽打的啪啪响，那感觉太棒了。但是我捡到的那种不是，那是一种纯橡胶的传送带，我当时不认得，就想着捡回来再说，等找工厂里认识的叔叔帮我扯那样的打陀螺的皮带。当我拖着那根皮带跑到爸爸的医务室的时候，他正在那里训哥哥，他也会打哥哥的，但是很少打。我就在一边听他训哥哥，就是因为应该昨天完成的作业为什么今天还没有做完，清楚记得哥哥理直气壮的说我陪太婆回家拿东西的。那时候太婆已经八十多岁了，她是跟舅舅生活在一起的，妈妈偶尔会接她来我家小住几天，不会太久，因为我家住的房子很小。舅舅家离我家不是很远，步行不会超过十五分钟。所以我爸就很烦躁的说她拿东西就拿好了，你陪她做什么！然后哥说妈妈怕她摔跤啊。哥等于在顶嘴了，爸很烦躁的回一句，摔跤就摔跤！我一旁听着上火了，心里暗想，哼，你敢说我太婆摔跤就摔跤！等我告诉她打死你！这完全是情景再现，当时脑短路真就是这样想的，然后我就悲剧的真就那样做了。告密的后果是太婆并没有如我期待的那般把我老爸痛打一顿，她很平静的什么都没说，寻个理由就回家了。老妈当然是百般挽留，太婆执意要走，终于就走了。事情若是到此结束也就罢了，但是我没达到满意啊，我又悻悻的给我妈说了一遍，大意是太婆也不揍我爸一顿，他错的离谱了。当然，这一通废话换来老妈给一顿暴揍，然后才是噩梦开始。
正常程序都是晚饭以后我们都跟爸爸去虽然属于厂区，但是跟我家仅是一墙之隔的医务室去洗澡，因为医务室附近就是厂里的锅炉房，热水无限量供应，洗澡非常方便。然后就是在厂里的路灯下捉虫子装瓶子里带回家第二天喂家里养的小鸡。全过程很有吸引力吧，我每次去厂里去的时候当然是兴高采烈，乐此不彼。洗澡当然还是自己动手，那时候大人的心真大，锅炉房里那么热的水都是我自己兑水，现在想他们真不怕我会烫着。洗好澡以后，我穿的裤头汗衫高高兴兴的就跑去医务室了，本来以为等我的是哥哥，我们接下来的节目是捉虫子啊。谁知道等着我的是老爸恶狠狠的脸，一点没夸张，是恶狠狠的。医务室没有毛刷的，但是医务室里有我上午捡去皮带！那一顿抽啊，我鬼哭狼嚎的声音响彻寂静的工厂黑夜。我自己都觉得我要死了，太疼了啊，我穿着裤头汗衫，基本没有什么遮挡，两条腿全部被抽的乌紫，没有一点好肉了。我哭啊，老爸还跟审讯一样不停的问我为什么要告诉太婆，什么目的，我的天，难不成我要给你说我的目的是想让太婆揍你一顿么？我咬住牙没说什么，除了哭什么也不会说了。直到值班的电工叔叔实在看不过了，过去把他手里的皮带拿走了，锅炉房的伯伯又劝了一会，这事情才算结束。后来我就连发了几天高烧，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打的，我烧的都恍惚了，哥哥掀开蚊帐看我的时候，我觉得我飘起来了，我飘在蚊帐顶上看着哥哥嬉皮笑脸的和我说话，听不清说什么，觉得连声音都是飘荡着的。再清醒的时候是被知了的声音叫醒的，准确的说应该是金蝉，那种个头很小声音很脆的金蝉。我至今想不明白那只金蝉怎么会到我的蚊帐里的，反正是它叫醒了我。我晕乎乎的就在蚊帐里抓到它了，但是说不出什么原因，我又把它给放了，虽然我一直想要一只会叫的金蝉。

我没什么玩伴。除了邻居小伙伴，院子里和我差不多年岁的小孩都不太愿意和我玩。原因是我让人觉得很讨厌？实在不清楚了。和我家住一排房子的还有一个女孩子，小我两岁吧，她还没有明确的选择意愿，不是特别排斥我，我的小伙伴回乡下老家的时候，我只有去她家玩了。她的妈妈和我家妈妈一个工厂，大人也不是太排斥我，但是也没有太喜欢我。日子不咸不淡的过着，有一天我们两家的关系一下子就突飞猛进，原因都有点搞笑。那个年代我们小孩大多是自娱自乐，因为都没什么玩具，我就属于比较善于发现的一波。实在找不到什么玩的时候，我就会在家里到处乱翻。那一次我就发现印泥还是比较好玩的，我还算含蓄，用印泥在额头乱点了一通，小问题，没挨打，只是老妈各种咒骂以后把我拉去水龙头前洗了一下。但是我的小朋友就不得了了，她因为受到我的启发，也回家翻到了她爸爸的印泥，这是一通点啊，她献宝一样亮给我看的时候，我这个属于极品万恶的人都有点震惊了，因为她几乎在全身手指能接触到的地方都点了红色的印泥。我还能记得当时的壮观，她兴冲冲叫我，姐，你看！然后撩起裙子，我的天呐，全身各种红点，衣服上也蹭的个一塌糊涂。其实她家妈妈是属于有洁癖的那种人，可是奇怪就那天没给她洗澡，不知道是工作忙没发现呢还是没发现，反正第二天就出问题了。她家爸爸抱着她来我家，让我爸看看她全身过敏的问题，过敏啊，脸红的都有点肿的样子，她好像还发烧了，一直哼哼唧唧的闹别扭。我爸还很重视的样子，仔细询问吃了什么接触过什么以前有对什么过敏没，一这样她家爸爸也有点怕了，抱着她有点团团转的意思了。还是我比较冷静，在一边儿大声说我知道！两家爸爸就一齐追问我，我就说了，说她昨天把自己变成印章的事情，连印章的覆盖面积我都仔细说了。哈哈哈，没我什么事，因为后来他家爸爸也在自己家里找到已经残存不多的印泥盒子，我家的完好无损，我基本排除罪魁祸首的嫌疑了。由于发现及时抢救及时，她也没有任何问题。她家爸爸还因为我及时说出病因专门给我洗了个苹果送过来，别笑话他小气哈，他是标准的南方人，那已经是很大方的行为了。

执拗。我的性格属于极度执拗的。爸爸是穷人家少爷出身，十几岁出去当兵，和社会脱节了八年之久。之前在所有人眼中他是小孩，注定他成为一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人才。当兵以后除了纪律约束下的个人卫生，他什么都不会做，不对哦，还是有特长的，他会包饺子。妈妈更是极品了，太婆整日里忙于生计，根本顾不上教导她，她十几岁参加工作以后也是住宿舍吃食堂。所以，在我家中生活能力是个大问题，而教养就是奢侈品了。再所以，我执拗的性格就成了生活各种压力得以宣泄的最好借口了。这么多年以后，我每每回想起当年挨的各种打，被打的过程记忆清晰，但是原因却是相当模糊不清的。我不想说我每天都生活在水深火热旧社会，但是那些经历留给我的伤害，却是经年难消。

我谈不上聪明，但是我非常敏感。我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对别人对我的态度超级在意，虽然我不懂得怎么应对，但是都一一记在心里。我一直知道老妈特别特别钟爱哥哥，因为哥哥是她的成就她的骄傲，也知道同样的事情哥做了都是必然必须的，而我做了就是为非作歹，必定要被打倒在地并且再踏上一脚的。长大了以后还继续挨打，那时候都要中学毕业了，那一次老爸手中挥舞着毛刷，嘴里如往常一样碎碎念，你作到尽终尽，没有好下场！我本是哭的，听他这样十几年如一日的说辞，我又笑了，是我表情太诡异了吧，老爸有点打楞，我说，爸，作到尽终尽，没有好下场是文革批斗人时候经常说的吧，他没反应过来，我突然又哭了，我说我又不是你家的仇人，不是敌人特务，你怎么就拿我当反动派一样对待啊！

呵呵，有时候还是蛮心酸的。我怎么就非常招人讨厌啊。幼儿园的时候老师嫌弃我，各种嫌弃，我多动症一样的淘气，我衣着邋遢，节日需要表演的时候我没有老师要求的衣服，反正所有烦人的事情我都沾边。

虽然我现在不怎么样，小的时候我可是唱的一手好歌。发音标准吐字清晰，声音甜脆，我没有丝毫的夸大，只是我从来没有去舞台表演的机会。那个年代物质匮乏，去表演是需要有漂亮衣服的，我永远没有。于是，老师给了我一个机会，在后台唱！后台唱我也喜欢啊，小孩子全部都是虚荣心无限大的。我认真的参加排练，甚至连老师要求在舞台上唱的那个小女孩做的表情我都认真的学习。六一儿童节到了，工厂的礼堂里灯火辉煌，参加前台演出的小孩子们浓妆艳抹，光是那个气氛啊都让我心悸不已，虽然我被老师要求站在风琴旁边不许乱跑乱动，那可以上台的感觉足以让我忘记一切委屈！终于，到我了。老师钦点的那个衣着光鲜的小孩上台了，我眼睁睁的看着她从我面前走过，红色油彩涂过的嘴唇不自然的撅着，头发高高的扎在头顶，上面还有一个大大大的蝴蝶结，一身漂亮的小花裙子，像一只骄傲的小公鸡，我心里成大把的羡慕嫉妒恨啊，口水都要流出来了。有一个老师专门拿了个话筒架子在我面前，把高度调好，我就站在风琴旁边，一只胳膊搭在风琴上，紧张的把嘴巴凑到话筒跟前，跟随着风琴声唱了起来。心里各种美啊，太激动了，配合表情加了个动作，突然就把风琴盖子碰倒了，盖子砸到了弹琴老师的胳膊上，现在想老师是非常敬业的，她没有任何停顿，继续弹着，只是她狠狠的瞪了我一眼，旁边的老师赶紧把盖子翻好，又把我往一边推了推。唉，乐极生悲了吧，我心里各种怕，也不记得是怎么唱完的了。结束以后，弹琴老师站起来，用一个指头狠狠戳了我头一下，说了句这个小孩就是烦人。我心里惴惴不安，不知道他们会怎么处理我。假期结束再回去幼儿园的时候，真的开了我的批斗会啊，整个幼儿园小朋友都站在院子里开会，先表扬了参加演出的小朋友，然后，点！名！批评！把我拉到前面，各种说！我只记得最后说幸亏老师弹琴之前把手表摘下来了，要是砸到老师的手表，你就倒大霉喽！我吓得都不知道哭了，直愣愣的站在那里，局促不安，不知如何自处。直到大会结束各回各班了，我还在那里站着，领班的老师烦躁的拧着我的耳朵，回班！这小孩怎么这么烦人！

该死的记忆力啊，什么都不能忘记。我敢说我还穿过开裆裤去上幼儿园有人信么？老爸老妈这辈子活着的最大动力就是攒钱，各种节省，除了舍得给哥身上花钱。我哥大我三岁，我捡他穿剩的衣服来穿一直捡到我参加工作。我记忆里的整个童年少年乃至青年，都是破烂不堪的各种肥大男装。为数不多的新衣服记忆，我可以用手指头数清从有记忆开始到我自己有能力自己当家做主为结束之间的所有专门买给我或者是做的新衣服。所以，幼儿园的生活不可避免的成了一出悲剧了。

还能记得那是冬天，因为冬天穿的衣服多且繁琐，冬天的衣服多是大人帮我穿的。那天早上是妈妈给我穿衣服，因为她积聚了太多太多脏衣服了，之前一天她几乎洗了我全部衣服，后果就是，我没有衣服穿了。她也很认真的翻了又翻属于我的那堆破烂，实在找不出了，于是就瘸子里挑将军一样找出了两件衣服，一件穿在棉袄外面，虽然是小的可怜包不实棉袄了我还是很欣喜的，起码不要再穿那件袖口都乌黑发亮的衣服了，再让我穿裤子的时候我不干了。我再是傻大姐我也有羞耻心的好不好，那是开裆裤啊，虽然棉裤也是开裆裤，但是一直我都是穿正常裤子在最外层的啊。我哭啊闹啊，坚决不愿意穿，即便是她狠狠甩了我几个大耳光，我仍然坚持，气恼之下她直接就把我按床上三下两下就把裤子给我套身上了，连袜子都没给我穿，把我从床上提了起来往棉鞋上一放，我哭嚎着，但还是不由自主的把脚丫穿到棉鞋里。那个时候爸爸上班哥哥上学了，就我和她在家，她也着急上班，连自己的早饭都没顾上吃，我的就更别提了，就觉得她连薅带拽的就把我从屋子里弄出来了，然后锁门，走人！！我哭啊，嚎啊，跟在她身后，其实除了刚开始上幼儿园那几天是她送我去的，再之后都是我自己走去上幼儿园的。但是那天我坚决不朝幼儿园那边走，我哭嚎着坚决跟在她身后。她工作的工厂比较严格，一般都不让小孩子进去，那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竟然能一直跟到工厂里面。但是悲哀的是她根本不理我，明知道我在她身后哭喊，她仍然头都不回的进车间里。等我再追到车间的时候，已经看不到她在哪里了，车间里到处是庞大的机器，巨大的声响，对于我这个几岁的小孩子来说那是无比恐怖的事情，我至今记得我尖叫着又转身跑出来时候的感觉，心都要跳出来的感觉。我就站在车间门口放声大哭，拼命的哭，因为她给我穿开裆裤，因为她不理睬我把我丢在陌生的地方，因为害怕，因为我觉得委屈。我就那样站在那里哭着，也不知道哭了多久，直到遇到了一个叔叔，认识她，也认得我，那个叔叔带着我在那个恐怖的大车间里绕来绕去的，找到了她工作的地方。我看着她做着一副完全不知情的样子，笑着从那个叔叔的手里接过我的手，看着她对那个叔叔表示感谢的样子，心里满是悲哀，她是知道的，她是知道我跟着她的。我心里一直确定。中午下班了，她带着我回家，做好午饭大家都吃了以后，她告诉我，衣服没干，除了这件，我没有衣服穿的，她还告诉我，如果我再跟着她去工厂，不乖乖的去幼儿园，她会打断我的腿。或者是我哭的太累了，又或者是别的，我没再执拗，该走的时候，我就走了，自己去幼儿园了。

进幼儿园了，意料之中的小朋友各种嘲笑，老师的嫌弃，我低着头，我像个罪犯一样低着头。然后我就去厕所了。整个下午，寒冷的冬天下午，我就是在女厕所里度过的。我不愿意出去，不愿意去面对一切。无论老师怎么劝说，我就是不出去，她拖我出去，我就死死的抱着厕所里的一根柱子，不想说话，也不想哭。直到放学，所有的小朋友都走了，我再自己安静的走回家。老师找过她的，我知道，我听到老师议论的。晚上她放了个小凳子在炉子边，把我的裤子放在炉子边的凳子上，第二天，我就没再穿开裆裤了。后来再没穿过。

我没事儿的时候，也爱看看小说什么的，小说里的人物多数都有一个爱他的人。爸爸不爱就是妈妈爱，爸妈不爱就是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爱，亲戚朋友的，总有一个人会爱他。好笑吧，其实那都是童话。

我看过一个朋友在朋友圈里嘚瑟，说外婆家长大的孩子种种优良，呸！我没见过亲外婆，后外婆连眼角余光都不带扫我的，还连带外公都不太认识我。舅舅一辈子三个闺女，他和我太婆最最喜欢的是我的哥哥。爷爷奶奶是和伯父在老宅里一起生活的，伯父三个儿子一个闺女，远香近臭的，爷爷奶奶可烦他们了，他们最最喜欢的也是哥哥。至于我，妈妈说生了我以后从医院回家，奶奶雇了个当时算是奢侈平板车让人把她拉回家，因为怕风，她整个人拱在被窝里，路上听到有人和奶奶打招呼，大娘又得个孙子啊，奶奶没好气儿的说，是个小丫头子！这足以说明奶奶的态度啦。爷爷从来没有明确的态度，因为我见到他的次数非常非常少，年轻的时候为了生活太过辛苦，到老年的时候他的身体很不好，他已经很少出门了。可是，我总觉得他是最疼爱我的人。虽然我总共没见到他几次。或者是我不甘心活这一场连个疼爱我的人都没有，自欺欺人的假想一个，又或者爷爷真的是疼爱我的，即使我没见过他几次，即使他没有过任何表达，我冥冥之中能感觉到吧。

爷爷去世的时候很突然，我那个时候读小学一年级，放学回家的时候，家里的门是锁！上！的！太吓人了，印象里那之前无论什么时候回家，家里都是有人在的，而锁门这个事情是爸妈吵架的时候说最多的一句话中的一个词，那句话是，走！锁门去离婚！我当时是蒙的，站在上了锁的门口哀哀的哭，不知道何去何从。我小伙伴的爷爷听到我哭声从他家出来，让我别哭了，问我自己能找到奶奶家么，他告诉我我的爷爷死了，我家大人都去我奶奶家了。我赶紧哭着往奶奶家跑，推开奶奶家大门的时候，看到屋子里都是人，而奶奶就一个人低着头坐在院子里，坐着爷爷的专座，那个很重很重的木太师椅，听到门响她抬起头，我看到她鼻子下面滴着一个很大很大的大鼻涕，看到她泪流满面，看着她任由那个大鼻涕滴落在她干净的衣襟上，她张开双手，迎着我，嘴里喏喏的说一句，梅，你没有爷爷喽。我哭着扑过去，扑到她怀里，她搂着我，放声大哭，我也大哭，在她怀里，我眼前是她刚刚滴落的大鼻涕。

小伙伴的爷爷很好的，是个善良的慢性子的人，我家里人都是急性子，有一个很准确的词，叫急躁。门挨着门的两家，对比强烈。他们家的叔叔阿姨都在工作，小伙伴多是他爷爷带着的，不过他们爷孙俩不是经常在这里，他俩是经常在乡下的。他们在这里的时候，是我最快乐的时光。我一直深信性格温良的人带出来的孩子普遍个性很好，我经历过的。虽然我每天都要去幼儿园，但是一到星期天，我铁定要去找他玩的。其实我只有他一个同龄的朋友。院子里的那帮小孩多是势利眼，总是笑话我小伙伴乡下人，虽然他们人多势众，但是我还是勇敢的和他们打了无数次的架。我毫无意外的永远屈居第二，但是我的宗旨就是，打不过你我累你也是好的！每次我在他们的嘲笑声中气急败坏的跟人撕扯的时候，我的小伙伴总是安静的站在一边等我，等我被挠的一脸抓痕披头散发以后他们一哄而散，他还不解的说我，你理他们做什么哦！你懂什么，我愤恨不已。
那个年代啊，太美好了，没有许多的车，没有人贩子，总归一句没有那么多危险因素，大人也就没什么不放心的。所以，我们小的时候基本是属于散养的状态。自由自在，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只要吃饭的时候知道回家就可以了。
我俩一般都是吃了早饭就出去了，其实也不能去哪里，远的地方就不知道有什么好玩的，最熟悉的，也就是一墙之隔的工厂。爸所在的工厂叫轧花厂，加工棉花的地方，生产有一定的季节性，过了棉花丰收的季节基本上就停了，除了销售和仓库的人在忙，工厂里很少人的。那里，就是我的天堂。只要玩起来，我马上能把所有不愉快通通能忘记。小伙伴也展现出常居乡下的优势，他认得各种野果！！工厂大仓库后面都是空地，那里生长着各种我不认识的植物。他会告诉我哪个是可以吃的，哪个是可以挖回家做菜的，还有哪个稍做加工就是个玩具的，太有学问了啊，我对他是敬佩至极。在那里我吃过最美味的是泡酸，说来惭愧，我至今都不知道那种野果的官方称谓是什么，现在想想就好像是蓝莓那个性质的东西，熟透了的时候像葡萄一样紫色，比家里的花椒粒大一些，酸酸甜甜的非常好吃啊。有一次我们发现了一大片地方都是这个，狂吃啊，太美了，唯一不爽的是吃到最后嘴巴里所有东西都变成黑蓝色，舌头，牙齿。我看着他特恐怖的嘴就知道自己是什么样，好在仓库附近整排的消防缸，棉花工厂么，消防设备还是很齐全的。我也不管缸里的水干净与否，搬几块砖头垫脚下就去撩缸里的水洗嘴巴，那种缸实在是太大了，顶着这张乌漆墨黑的嘴回家，进门就得挨揍，别的都是可以克服的小困难。现在想想也是后怕，我如果大头朝下的掉缸里去，小伙伴有没有司马光砸缸的智慧呢？再有哈，我怎么也没个食物中毒的症状呢？

除了吃，还有玩。我和他许多年以后都心照不宣绝口不提的一件事情，就是撞到那什么了，以人格担保，整件事叙述我无任何添加。厂子里有一幢二层的小楼，叫打包楼。是生产大棉垛子用的，半机械的东西，大致上就是工人在二楼往一个铁的框框里不停的装棉花，装到一定重量的时候，那个框框开始从底下向二楼挤压，把许多的棉花压缩到最小最紧的时候，工人再用很粗的铁丝把棉垛拧住，铁框松开以后，就成了一个长方形的很重很重的大棉垛，然后工人就通过一个水泥砌成的滑梯一样的台子把棉垛推滑到一楼，一楼的工人再用小推车把棉垛分送到各个仓库里。啰嗦这一通，就是为了说明一个东西的存在，就是那个滑梯。那是我们最好的娱乐节目了。通常会有一个捆棉垛的大绳子在那里，我们会抓着绳子爬到二楼，然后松了手再从二楼滑下一楼，滋溜一下滑落的感觉太爽了，那个滑梯是厂里最最吸引我的物件之一。还记得那天我和小伙伴一起去滑梯那里，远远的看到二楼的门是打开的，欣喜无比啊，因为工人经常把绳子收上去，我们没有绳子助力，是绝对没本事爬上滑梯顶端的。走进打包楼，二楼的门口，滑梯的顶端，蹲着还是坐着一个什么，说人？真不是。别的我又不知道是什么，脸是蓝色和绿色的混合色，还给我一种披头散发的感觉，然后是他在做个动作，我现在还觉得像我妈和面的动作，就是向下一按一按的，再然后他好像是转脸看了我们一眼，我和他同时嗷嚎一声转身就跑，太吓人了啊，我们头也不回的跑到门卫，把这事情说给门卫听的时候已经是嘴巴都不当家了，哆哆嗦嗦的也没说出个头绪，还被门卫一顿臭骂，赶了出去，并声称以后再也不给这些小孩随便进厂里了。回家以后又跟大人说起，悲催的是没有人相信我们。若干年年以后，我再次遇到我当年的邻居，一通叙旧以后他试探性的问我，还记得小时候在打包楼看到什么吧，我看着他，他看着我，然后我们同时说都没忘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