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在屋顶的雪》

没有下过雪的冬天
像是没有屋顶


（遥远得看不到）


那时候
孩子们在院子里打雪仗


老祖母贴窗花，从窗子里望着我们
祖父唠叨世道艰难
（画面蒙上一层潮湿的雾气）


他们的皱纹总让人想起冻裂的土地


雪压得很厚
似乎忘了丧母之痛，“咯咯咯”
树枝上的雪屑簌簌而落


远处顶着雪的麦秸垛燃烧着


低矮失修的老房子高大起来
沉睡的白雪总是抬高了它的地基


2018.2.21



《杏核眼睛》


“瘦猴子”爬上去，拨开树冠的枝叶露出来
——你十一岁的脸庞。那是五月……


老北房打盹，瞌睡投下浓密荫影，
空气中弥漫着腐木头、槐花混合着猪圈污浊的气味。


阳光淋湿了脸，一股子土腥味，被田园交响曲环绕：
“喔喔喔”、“哼哼”、“嘚儿”——
远处那些衣着土气的乡亲们土里刨食，牲口一般活着；


“大灰”趴在自己地盘里熟睡，梦到
食盆里掉下来一大块骨头。流着哈喇子，
它还是守着你家那扇破木门不去。


面色惨白地来院里喂猪，前天卖了血，挣扎着明天要下地。
树影在她脸上不停地晃动，不停地破碎
——那是你永远三十八岁的妈妈。


摘下一颗青杏，酸涩地吃下去，
略已成型的眼睛在手心里宛然呈现。


老房子已拆除，被视为不祥之物；
“大灰”早已失踪。杏树被连根拔掉，但
满树的每颗杏子都有一颗眼睛，阳光里熠熠生辉……


晒条上那条浆洗过的黑棉裤，幽灵般
晃悠来晃悠去……午睡时你被蓦然惊醒……


2018.3.12



《单筒望远镜》


那时候。孩子们仰着头，阳光细碎地洒在脸上
——杜梨树冠的阴影里，握着哥哥自制的望远镜。
你十岁。望远镜投向：


小村庄、田野，远方朦胧的山脉。
薄雾淹没一切，恐惧突然袭上来……
咀嚼野杜梨的苦涩。宿命睁大眼睛打量你。


从没想过一个陌生人从时间里向你眺望，用那架
旧望远镜。那么清晰地看到了你，
你失去的母亲，被毁容的哥哥。


空中还弥漫被摔打的泥土味。村庄端坐在那儿，
一动不动。纸筒做成的望远镜，
前面一个凸透镜，后面一个凹透镜。


望远镜擎着，高高地。神明窥探着，
倾听我们被裹挟着所
发出的低语与哭泣，一声不响。


2018.5.7



《雄鹿》


从蓝色霜天中走出来的
那只梅花鹿


支棱双耳
倾听着大地


它头上美丽的红珊瑚


要有光


纺锤着星辰
（眼睛）


词语狭长的嫩栎叶
沾满晨露


2018.6.18



《夏至》


卸下面具。松软的沙滩
近了——


金色余晖落在我绿色的眼睑上，
摇曳着熟睡的梦幻香气……


一只蝴蝶停在花上
思索着“我”——


双色互抱的一个圆球在身上滚来滚去
——昼夜交融。


黑色池塘在那边，你的
步履小心翼翼而变幻莫测……


2018.6.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