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伯现在彻彻底底成了一个闲人。之前裴云天直言他年事已高，派了两人替他分担内务。他一开始还以为对方要借机辞退他，不过等了几日都不见动静，反而给的工钱不减反增，也就懒得猜他打什么主意。反正他只记得当日贺兰钧要他看着府里，只要裴云天一天不开口辞退他，他就一直替他守在这里。
这天，他正要出府买些日常用品，就见一个大姑娘在他们府外张头探脑。对上他的视线后，更是频频冲他挤眉弄眼。好奇之下，便上前询问道：“我是这府里的管家，这位姑娘是要找什么人吗？”
苏莲衣正愁没有门路，此时总算是碰对了人，“你是管家？那你可知这座宅子原来的主人——贺兰钧、贺兰公子？”
“你们认识我们贺兰大人？”
苏莲衣这才确认了他是这里的老管家，而不是裴云天新请的人。于是立马将他拉到一边，小声打听道：“管家我问你，贺兰公子是不是在里面？”
“这里现在是裴府，我们大人早就不住这儿了。”
“这个我知道，贺兰钧落难后就一直住在我们人面桃花，可是前几天却无故失踪了。我怀疑是姓裴的将人带走了。”
“这......”管家有些不信，“这怎么可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因为......”苏莲衣一时语塞，总不能说她看见了裴云天调戏他师父吧，只能道，“有人目睹贺兰钧被劫上一辆马车，虽然不能断定就是裴云天干的，可是根据他们的描述，他的可能性最大。”
管家心想，最近府里的确有些奇怪。除了指定的几个丫鬟，闲杂人等一律不许靠近裴云天住的小院。那几个进出的下人似乎也受过了关照，全都一副三缄其口的模样。此时听了苏莲衣的说辞，心里也存了几分疑虑。
他应承了苏莲衣帮忙打探虚实后，也顾不得上街买东西，当即返回了府里。知道裴云天一早就进了宫，脚下毫不迟疑地来到了他的院落。
拱门前的两个守卫碍于他总管的身份，没有呵斥他离开。但也尽忠尽职地把守着，没有放他进去。
管家见里面门户紧闭，看不出个究竟，试着打探道：“裴大人进宫去了，你们守在这儿做什么？难道里面有什么人？”
两个守卫相互看了看，支吾着，“这...这我们可不敢多嘴。”
管家见状，佯怒道：“怎么？这府上还有我过问不得的事情？”
“我们职责所在，您就不要为难我们了。”
管家见他们嘴上严实，也探不出什么口风，只好作罢。而就在此时，屋里突然传来一阵碗盘掀落的脆响，紧接着就是一声怒喝：“滚！”
那声音正是贺兰钧的。他心中一凛，连忙探头张望，随即就见两个丫鬟开了门跑出来。门口的守卫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立马问道：“怎么回事？”
那两个丫鬟见管家在场，踌躇了下还是回道：“公子他发了好大火，将我们送进去的吃的全都砸了。怎么办？我们要不要通知裴大人回来？”
管家立刻见缝插针道：“里面是不是贺兰大人？为什么把人关着？”
在场的几人面面相觑，也知瞒不下去了，只好点头默认，“是裴大人吩咐的。”
坐实了心中猜想，管家虽怒，但很快让自己冷静了下来，“让我进去瞧瞧吧。”
两个守卫不约而同地反对，“不行！大人交待过，不能让别人接触公子。”
当了那么多年的管事，多少有些威信，当即施压道：“公子出了什么事，你们担待的起吗？”
旁边的丫鬟见气氛僵持，想了想劝道：“管家说的对，大人这么看重公子，若是出了事我们都担待不起。还是让他进去看看吧，这府中上下，公子最敬重的就是管家了。”
那两个守卫闻言也有些松动。的确，管家在府中地位超然。按理说他是前任主人留下的，又对现任的主人诸多不敬，可裴大人从没指摘过他的不是，想来还是看在贺兰公子的面子。
听着屋内不断传出的破碎声，他们只能无奈道：“那就有劳管家进去劝劝公子，不要气急伤了自己的身子。”

院外的守卫听到里面停了打砸的声响，都不禁松了口气。不多时见管家出来，忙问道：“怎么样？贺兰公子没什么事吧？”
管家摆了摆手，叹道：“发泄一通后，情绪平复了些。我这就叫厨房准备些吃的，给他送进去。”
“那要不要派人去屋里打扫一下？听刚才的声响，里面应该毁的不轻。”
“先不要了，他现在不想见人，别让人去打扰他。”
两人忙不迭地应下，都吁了口气......
良久之后，管家端着托盘再次出现。
“怎么去了这么久，厨房不是有现成的早饭吗？”
“我看大人没什么胃口，给他重新做了几个以前爱吃的菜。”
守卫看了眼托盘上鲜艳的菜色，又指着旁边盖着的小盅问道：“这是什么？”
管家掀了盖子给他们看了一眼，“这是山药羊奶糊，温润补虚的。”
那两人也算谨慎，见没什么不妥的东西才放了行，“那赶紧拿进去吧，小心凉了。”
贺兰钧贴着房门，时刻注意着外面的动静。一听管家来了，立马为他开了门。看到他手上端的东西，急切地接了过去。他掀开盖子，见里面奶白色的粘稠液体，不禁喜笑颜开。管家见状，小心地关好了房门。
“怎么样？他们没为难你吧？”
“我按大人说的做了，选了辛辣浓重的菜色掩盖乳胶的味道，他们一点也没有怀疑。”
“好在我平时用的乳胶都祛除刺激性的气味，不然还真的难以瞒天过海。对了，其他工具有带来了吗？”
“都藏在兜里呢。”
管家说着解开了身上的褂子，从缝着的内兜里取出零零总总的小工具。幸亏他本就腰膀粗圆，咋看之下倒也瞧不出异样。
“我要动手了，准备好了吗？”
“我今天就坐在这儿，任由大人摆布。”
获得管家的同意后，贺兰钧随即开始制作人皮面具。所谓的人皮面具，其实就是仿真的胶皮面具。他现在需要的就是一张管家的‘脸皮’，然后借着他的身份离开这间屋子。
耗时良久后，简单的人皮面具终于制作完成。稍待晾干，贺兰钧就迫不及待地试验它的弹性。
一旁的管家紧张地看着他，“怎么样？成功了吗？”
贺兰钧稍稍皱了皱眉，“制作的时间不是很充足，但暂时应该可以应付过去。”
“那事不宜迟，大人赶快换上我的衣服出去吧。我在里面待的太久，生怕外面的人会怀疑。”
贺兰钧揉了把脸，将人皮面具仔仔细细地粘合到脸上。对着镜子左右检查了一番，见没什么破绽后，才穿上对方的衣服。因为两人体型相差太大，他动手拆了一块棉被裹在腰腹间，才披上外套。
管家帮着他整理腰带，最后为他戴上帽子，“刚才去准备东西时，我托小四去人面桃花通知那位苏姑娘。这会儿，她应该会在府外接应你。”
贺兰钧没想到他想的这么周到，不禁动容道：“多谢了，福伯。你也赶在裴云天回来前离开，我怕到时候他会拿你出气。”
管家拍了拍他的手，“放心吧，我好歹是位老人家，他总归不会太为难我。”

门口的守卫琢磨着，怎么人进去了这么久还不见出来？正想着要不要去看看，就见管家端着饭菜出来。两人扫了一眼托盘，奇怪道：“这菜没怎么动啊。”
“大人心情不好，所以没什么胃口，不过好歹把那盅山药奶糊喝下去了。”
“这个时辰才吃完饭，那中饭还要不要送去？”
“我一直陪到他睡着了才离开的，别让人进去打扰了他，晚点我再去。”
“哎。”
别看贺兰钧面上自然，实则心里忐忑的很，生怕短时间内赶制出的人皮面具出了什么破绽。好在两人信得过管家，没再盘问什么。得以转身离开的时候，他着实松了口气。
自从府中易主后，管家在众人眼中就成了个坏脾气的固执老头。要么两手一撒、什么事都不管，要么横眉竖目、瞅谁都不顺眼。其实看他骂骂咧咧，大伙都知道那是在指桑骂槐，看不惯裴云天的所作所为。可混口饭都吃不容易，谁也没他那个气性和胆量，不想徒惹是非，自然一个两个都避着他走。
不过这么一来，倒是方便了贺兰钧。他凭着身上的装束行走无忌，下人们见了他都低头走过，不敢上前搭话。
眼看快到大门，本想径直出府的他，想到连日来吃的闷亏，脚下不禁调转了方向。悄悄来到了密室门口，手指灵活地滑动几下，见门移开，飞快地闪身进去。
工作台上放着一叠半成品的乳膏，正是裴云天最近在陛下赶制的玉肤膏。他的本事悉数承于贺兰钧，所以贺兰钧几乎上前一闻，就知道他接下来要做什么。想起他对自己做的无耻行径，他恶意地勾了勾嘴角，心道：让我来给你加点东西吧。
在那叠乳膏中做完手脚，贺兰钧来到靠墙的药柜，在最下面柜子里捧出一个金属打造的小箱子。只见盖子上迷宫似的凹槽交错，里面扣着九颗活动自如的玉珠子。
他用指腹轻轻推动玉珠，沿着交错的轨迹游走，待九颗珠子各自找到相应的定点后，便听‘喀’的一声轻响，盖子轻启。他取出里面的秘籍一笑，收进了衣襟里......

第三十七章：脱身
接到报信赶来的苏莲衣，早就备好了马车在不起眼的地方等候。哪知等了许久都不见人出现，不免着急地趴在车窗口张望。终于在门口看见管家的身影后，连忙向他挥动手里的帕子。对方在看到她后，也随即朝她这边走来。
苏莲衣等不及地下了马车，将人拉到一旁问道：“贺兰钧呢？怎么就你一个人出来了？”
见她一脸着急，贺兰钧心下感动，伸手揭了脸上的人皮面具，笑道：“我这不是出来了吗？”
苏莲衣看到他的真面目，不禁愣了一下，好奇地抢过他手上的面具来回翻看，“人皮面具哎，我还是第一次见呢。怎么做的？简直可以以假乱真了。太有趣了，改天也帮我做一个来玩儿玩儿吧。”
贺兰钧无奈地摇头，打断了她不合时宜的雀跃，“这个等回去再说，我们还是先离开这里吧。”
“哦，对了。”苏莲衣这才反应过来，如临大敌地环视四周，小声道，“此地不宜久留。”
贺兰钧被她鬼头鬼脑的样子逗乐了，笑着准备登上马车，可刚跨上去一条腿就笑不出来了。
昨夜他实在被折腾的够呛，刚才一门心思都放在如何脱身这件事上，反倒忽视了身体的不适。此时一个动作牵扯，身后那处又痛又麻，差点让他呻/吟出声。
苏莲衣看他动作一顿，不明所以道：“怎么了？”
贺兰钧咬了咬牙，扶着门框登了上去，“没事。”
然而等马车真正动了起来，他才知道什么叫苦不堪言。路上不断的颠簸，不可避免地让他受伤的部位起起落落。那滋味，真叫一言难尽。
苏莲衣见他脸色煞白，担心道：“你是不是不舒服？等回到人面桃花，就去请个大夫回来看看。”
“你忘了，我自己就是大夫。也没什么，只是这两天没睡好而已。”
贺兰钧笑着敷衍了两句，心底有些难堪地别过头去。而这一转头，恰好让苏莲衣看到了他颈侧的一块红印。她并非不知人事的少女，虽然凭着自己游刃有余的本事从未吃过亏，可到底混迹声色场所多时，怎会不知那是和人欢好之时留下的吻痕。
不得不说，女人的直觉通常都很准。那日撞见两人的暧昧举动，她就隐约猜到了裴云天对他的企图。现在看到贺兰钧如坐针毡的样子，不难想象这几日在裴府发生了些什么。如果说，之前她还在为两人之间的有缘无分而感到遗憾，那么从这一刻起，她是打从心底里把他当做弟弟疼惜。

裴云天从宫里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去看贺兰钧。他自知昨夜的不知节制把人逼到几近崩溃，特地买了一支玉簪作为赔罪的礼物。他边走边摩挲着上面雕刻的兰草纹路，心想：师父肤色白皙、发色如墨，戴上这碧玉簪定然好看。岂知一推开门，彻底傻了眼。除了满室的狼藉，哪里还有贺兰钧的影子。
“人呢？”
外面的守卫听到他怒吼，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等看到屋内空无一人时，才双双震惊道：“不可能，我们一直守在门口。就算小解也是两人轮换着去，贺兰公子绝无离开的机会。”
“绝无离开的机会？那这么大一个人哪儿去了？难道他会飞天遁地不成？”
面对他犀利的质问，两人战战兢兢地低着头，都不敢回话。
“还愣着干嘛，府中上下全都搜过一遍，再来回话。”
“是。”
裴云天在屋内烦躁地踱着步，在一地的碎物中，看到了那盆没能幸免于难的兰花。他蹲下/身，用手拨开了上面的花盆碎片。好在只损了几片叶子，没有伤及根须。
捡起兰花时，看见地上凝固的几滴血迹。暗红的颜色，却让他觉得格外刺眼。他何尝不知，一味的逼迫只会让贺兰钧更想远离他，到头来也许是两败俱伤。但要他放手？他做不到！
这时，房内突然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裴云天立马回了神，将眼神射向声音的来源——衣柜。
刚才守卫的话倒不像是在说谎。如果他们一直守在门口，又不见人出去，那会不会贺兰钧还藏在房内？他假意做出已经离开的现象，等所有人出去找他时，就能趁机离开。
想到此处，裴云天放轻脚步朝衣柜走去。当他猛地拉开柜门时，看到的却是管家费力蜷着的身体，眼中不免闪过失望。
“怎么是你？”
管家脸上没有被逮的惊慌，反而松了口气似地从衣柜里挪了出来。藏了这么久，可真难为了他这把老骨头。本想等他们走了，他自己偷偷出去，到时候抵死不认，这事也赖不到他头上。哪知这老胳膊老腿实在站不住了，不小心弄出了声响。
裴云天盯着他，咬牙道：“难道是你放走贺兰钧了？”
管家没有否认，干脆倚老卖老地哼道：“如今这里是裴府，可不比从前的贺兰府了。既然你占了这地儿，我们贺兰大人当然不便久留。”
他说完敲了敲老腿，自行离去了，剩下裴云天憋着一肚子怒火无处可发。他虽然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可也不至于对一个老人家出手。何况他是贺兰钧亲近的人，他也轻易动他不得。
烦闷地出了房间，刚走到花园，就见李响带着刚才的两个守卫折回。
“大人，四处都搜过了，没有贺兰公子的行踪，恐怕早已出府去了。”转头，又对身后的两人厉声道，“你们还不快将今天的情况向大人复述一遍，究竟人是怎么不见的？”
“我们...我们也不知道。”
两人的无从说起，也让裴云天勾起了好奇心。按理说院门外、府门外全都站着守卫，没道理会放人出去。刚才只顾着发怒，现在一想，此事确有蹊跷。
他撑着花园道旁的小石桌思索着，正要坐下，见桌上放着个托盘，上面有几道残羹冷炙。正想着是哪个下人忘了收拾，就听身旁的守卫咦了一声。
“这不是管家中午端出去的饭菜吗？”
裴云天闻言一怔。管家一直藏身在屋内，那么中午出去的是......他看着盅底残留的可疑凝结物，端起来闻了闻。当闻到乳胶的气味时，脑中所有的谜团的都解开了。将手里的小盅重重地往石桌上一放，哼道：“你们都被他的易容术骗了过去。”
李响见自己挑选的人惹得主人不快，也不禁训斥道：“大人吩咐过，不要让任何人接触贺兰公子，你们是怎么办事的。”
见两人低下头不敢顶撞，又转头请示道：“其实贺兰公子除了人面桃花也没有地方可去，要不要属下将人带回来？”
裴云天一直以来都紧追在贺兰钧身后，但对方却从没有回头看过他。这种求而不得逼得他更加狂躁，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他此时恨不得立刻把他抓到跟前，然后压到身下好好惩罚一番。而贺兰钧迫不及待、想方设法的逃离，也让他伤了自尊。
“他不是想逃吗，我看他能逃到几时。我手上有管家，有他从前贴心的随从。至于那个人面桃花，我随时能叫它开不下去。只要他心里有牵挂的东西，我对付他的方法就有千百种。总有一天，他会主动来求我。”
是啊，他不介意玩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反正他再怎么逃，最后被按在爪下的命运也是一样，多的只是戏弄的过程而已。
裴云天冷笑着提脚离开，前往密室。他现在需要的是平复情绪，而工作是最好的选择。

到了密室后，他换上工作袍、戴上口罩，点燃了工作台上的小炉，准备完成将要献给女皇陛下的玉肤膏。为了快速而持续的见效，他寻觅了不少珍稀药材加以提炼，如今已是制作的最后阶段。
将调配好的乳膏放到小炉上加热，眼看一丝丝的热气开始往上冒，他将事先准备好的药剂加入其中，另一只手拿着小匙慢慢搅拌。
然而随着咕咕的气泡声，他忽然闻到一丝怪异的味道。还来不及细想，只听‘砰’的一声，碗碟爆裂开来瞬间，飞溅的瓷片擦过他的颧骨。炉上的火光霎时扑面而来，他反应极快地护着脸后退，袖子却被火舌撩到。虽然及时扑灭，可手臂免不了被烫红一片。
等平静下来的时候，工作台上已是一片焦黑，而他辛苦研制的东西全都毁于一旦。回了神，感觉脸颊热辣辣的疼痛，伸手一摸，果然手上带着血迹。他心有余悸的吁了口气，庆幸自己戴着口罩、也反应及时，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要问这是怎么一回事，答案不言而喻。能进这间密室的除了他，就只有贺兰钧一人。能利用药性引起爆裂的，也只有他一个。裴云天苦笑：原来师父当真恨不得我死。
然而他的损失不止于此，就在他收拾满地残骸的时候，发现底下的柜门开着。里面那个他一直无法破解的箱子，已经空空如也......

第三十八章：反击
回到人面桃花的贺兰钧顾不上休息，忙着搬出捣药的器皿，开始翻找柜子里的药材。
“怎么才回来就摆弄这些？你身体不舒服，还是先休息一天吧。”
“莲衣，我这里缺几味药，劳烦你帮我去药铺跑一趟。”
苏莲衣劝说不动，只好由着他。记下他说的药名后，坐着门口的马车去了就近的药铺。可是偏偏那几种药材难找的很，她辗转了数家药铺，才总算凑齐了。
等她回来后，贺兰钧一言不发就投入到了制药的工作中去，忙的连晚饭都没吃。
第二天一早，苏莲衣端着早饭进去，见人已经累趴在桌上睡着了，眼下是熬夜留下的两团青黑。她看到桌上的粉膏盒子，猜想这就是成品，忍不住拿起来瞧了瞧，嘴上嘀咕道：“就为了这么一小盒东西，忙活了一晚上啊。”

贺兰钧感觉到身边动静，醒了过来，迷迷糊糊地说了声早。一看面前摆着香喷喷的饭菜后，赶紧扒了两口祭五脏庙。
苏莲衣看他饿死鬼似的模样，取笑道：“昨天端给你你又不吃，这会儿知道饿啦。”
贺兰钧塞的腮帮鼓鼓，含糊道：“昨天那不是没空嘛。”
苏莲衣看了会儿他狼吞虎咽，又好奇地打量起手里的妆盒，“这到底是什么呀？你这么急着完成它？”
一碗饭见了底，贺兰钧咽下嘴里的饭菜，喝了口冷水漱口，才接过她手中的盒子道：“这是我连夜制作的雪颜霜，准备献给女皇陛下。”

贺兰钧感觉到身边动静，醒了过来，迷迷糊糊地说了声早。一看面前摆着香喷喷的饭菜后，赶紧扒了两口祭五脏庙。
苏莲衣看他饿死鬼似的模样，取笑道：“昨天端给你你又不吃，这会儿知道饿啦。”
贺兰钧塞的腮帮鼓鼓，含糊道：“昨天那不是没空嘛。”
苏莲衣看了会儿他狼吞虎咽，又好奇地打量起手里的妆盒，“这到底是什么呀？你这么急着完成它？”
一碗饭见了底，贺兰钧咽下嘴里的饭菜，喝了口冷水漱口，才接过她手中的盒子道：“这是我连夜制作的雪颜霜，准备献给女皇陛下。”

贺兰钧不置可否地一笑，不再理会他的挑衅。裴云天也知道正事在身，没有多做纠缠，与他一起前往太极殿。
两人赶到之时，武则天刚刚换上了沉重的礼服。听闻今晚宴会场面隆重，是以礼服上的珠片和刺绣都极为华丽。
裴云天不愿再被贺兰钧抢去风头，率先上前道：“女皇陛下，为了今日的晚宴，微臣特地制作了一款沾星粉，定能使陛下光彩照人。”
“那就由你替朕上妆吧。”
贺兰钧倒不急于表现，淡然地站在一旁观看。只见裴云天挥舞手中纤笔，不多时就完成了干净的眼妆。
待扫上柔白的香粉定妆后，他另从一个精致的妆盒中捻取了些细粉。动作流畅地扬手一挥，珠光般的粉末便均匀地附着在了武则天的脸上。映衬着两旁烛光，霎时让人眼前一亮。

贺兰钧见此，也不得不承认他的创意，不禁想：裴云天在他身边学艺几月，此后全凭自己钻研领悟，想不到手艺也日渐有成。他这徒弟的确有些天分，只可惜其身不正。
武则天揽镜自照，越看越是满意，“难怪叫沾星粉，朕都觉得脸上像是沾了星光了。”
裴云天没有错过贺兰钧眼中一闪而过的赞赏，不禁有些沾沾自喜起来。第一次发现，原来得到他的认同，比听到女皇的夸奖更加欢欣鼓舞。
而贺兰钧却并不知他心中所想，见他咧开的笑容，还以为在向自己炫耀。于是撇过头去，不与他一般见识。
“贺兰钧，今天召你进宫，是让你们一同为朕准备妆容。不过在现在看来，你的手艺似乎没有用武之地了。”
“陛下似乎言之过早。”
贺兰钧说着，上前摘下她颈间繁琐的金饰，然后从随身的挎包中取出了一串珠链为她戴上。米粒般的珍珠串着六片扇贝状的玉片，中间硕大的东珠坠子正好落在丰满的乳/间，风韵逼人。
裴云天原以为他会使出什么法宝，没想到只是一串项链。虽然这串珍珠造型别致，可比起后宫的奇珍异宝还是逊色不少。可贺兰钧脸上的笑容过于自信，又让他不确定起来。难道还有什么玄机？
武则天低头一看，也是不解，“这东珠不算什么稀奇之物，也不如刚才的金饰华丽，不知有何用意？”
贺兰钧笑着卖了个关子，“还请陛下熄灭烛火。”
“你又在故弄什么玄虚？”
武则天嘴上这么说，但还是依了他所言。待殿内昏暗下来后，发现坠在胸前的东珠散发出一层淡淡的光晕，经周围通透的玉片反射，竟让整条项链都发光起来。

她惊奇道，“莫非这是夜明珠？”
贺兰钧摇了摇头，“夜明珠光明如烛，多为荧光色，反而不适合佩戴。而这串珍珠光晕柔和，如月光皎皎，方能衬得陛下玉容端庄。我知道女皇陛下近日在为肤色烦恼，我虽然献上了雪颜霜，但养护之物见效不会太快。正好陛下今晚在御花园设宴，有了这珠光映衬，可令陛下容色白皙、艳惊四座。”
“好！不愧是贺兰钧！”武则天毫不吝啬地称赞，又看了眼另一边的裴云天说道，“你们师徒倒是颇为心意相通。这沾星粉有了颈间光晕的映衬，更显光彩逼人。”
本因棋差一招而少许失落的裴云天，听了此话倒是恢复了些心情。而贺兰钧根本不愿与他扯上关系，‘心意相通’四个字着实让他恶寒了一把，只当没听见。

宴会上，裴云天和贺兰钧因为妆点圣颜有功也被一同赐宴。但因为在场中身份不高，所以只能坐在末尾。
贺兰钧放眼望去，自己是唯一一个没有身穿官服的人。没人与他攀谈，他倒也乐得自在。当然，如果身旁没有坐着某个讨人厌的家伙，他想他会更高兴。
裴云天见他闲闲地举着酒杯浅酌，面前的菜色没碰过几口，便道：“这道去骨鲜鱼脍入口即化，和旁边的炙鸭点椒盐都是师父平常喜欢的菜，怎么不尝尝？”
自从被贬后，贺兰钧许久没吃过这么精致的菜色，只因身后那难以启齿的伤处，而不得不忌口。他看了眼面前两道心爱的菜，心里记恨起裴云天的种种恶行，更加不想和他说话。
裴云天也知道，现在两人早已不是能够闲话家常的关系，只得转了话题，“师父竟能想出利用珠光映衬肤色的巧法，只是不知师父从何得来这发光的珠子？”
果然，一旦摒弃私事，谈及专业上的事，贺兰钧也愿意搭腔道：“夜明珠价值连城，我自然没有这个财力。我给女皇陛下的只是寻常珠串，只不过在它的表面涂了一层药水而已。”
“我倒不知什么药水如此神奇？”
“裴大人这么聪明，还有不知道的事？”
“我诚心请教，师父又何必挖苦我。”
“我怕你贵人多忘事，连亲手采摘过的东西都不记得了。”
两人嘴上一来一往，倒没了之前尴尬的冷场。裴云天琢磨着他的话，突然想到，“你是用了夜灵花的花粉，制成的夜光水？”
贺兰钧笑他还不算迟钝，“不错，就是夜灵花的花粉。你的沾星粉用药名贵，想不到会败在几颗所费不多的珠子上吧。”
裴云天诚心拜服，却毫不气馁，“师父向来出人意表，想来以后我们有的是切磋的机会。”
贺兰钧无所谓地笑笑，继续喝他的酒。
有人说过，天大的事情，只要一觉醒来，便不如当时那么难以接受了。回想裴云天强迫他时，他真恨不得手上有把刀子将他捅个对穿。可熬过来了，也不觉得是什么要死要活、天塌了一样的大事。
他心里依然讨厌他非常，可在人前，竟也能粉饰太平地坐在一起喝酒。唉...当真是讽刺......

次日清晨，贺兰钧在一片叽叽喳喳的鸟鸣声中清醒。头重脚轻地坐起身时，突然感觉到下身湿意。疑惑地伸手进被子，才发现自己竟然梦遗了。脑中晃过两条赤裸交缠的身影，当看清伏在他身上的裴云天时，不禁煞白了脸色，“怎么会......”
他陷在一片震惊里，说不出话来......
自从雪姬离开后，贺兰钧一直独身至今。在他势头如日中天时，也有不少同僚为他做媒，但都被他一一推辞了。他一心都扑在他的研究上，所以情欲寡淡。如今被裴云天强行打开了身子，似乎变得身不由己起来。
他实在不愿承认地摇摇头，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一定是我许久未纾解过了，加上喝多了酒，才会这样。都怪裴云天一直对他纠缠不休，而且昨夜最后见到的人又是他，所以才在梦中做了相关的联想。
“没错，一定是这样！”
仿佛是找到了合理的解释，他重重地强调了一遍。可纵使再怎么说服自己，一回想起梦里的情景还是不堪面对。他一把掀了被子下床，不再让自己胡思乱想......

脱不花吹散了手边的蝴蝶，仰头得意道：“女皇陛下，这下能分出胜负了吧？”
武则天抿了抿唇，朝裴云天投去一个不满的眼神，方笑道：“楼兰圣手果真是技艺不凡。”
裴云天自知让女皇陛下输了体面，羞愧地低下了头。他本以为边陲小国不足为惧，哪知出师不利，不禁暗怪起自己太过轻敌。

一旁的楼兰使臣借机力荐道：“女皇陛下，这是我楼兰最好的美容圣手。我国国王希望她能留在陛下身边听候差遣，为陛下贡献绵薄之力。”
“这......”武则天显然不信任外族之人近身，婉拒道，“感谢楼兰国王的一番好意，只是，朕有整个太医署为朕调理，实在无须劳烦他人。”
脱不花在楼兰深受追捧，一贯的傲慢自大。此时也忘了礼数，不服气道：“女皇陛下是信不过我的手艺吗？我们西域不止炼香一绝，美容之术也毫不逊色。陛下尽管让人与我比试，到时再决定用不用我也不迟。”

身旁的使臣深怕她的出言不逊冒犯了天威，暗中拉了拉她的袖子，“女皇陛下，我们楼兰的美容圣手每年都会举办赛事，能从斗香、斗艳、斗奇三轮比试中脱颖而出，才算是实至名归。而大周人才济济，享誉天下。此番来朝，我国是否有幸切磋一番？”
对方说的谦卑，反倒让武则天无从拒绝，无奈道：“既然使者都这么说了，朕再不答应，未免不近人情。不过这斗香、斗艳、斗奇，是何比法？”
“斗香，我们今日殿上已算比过。而斗艳和斗奇，其实指的就是妆容和服饰。所谓艳，便要能艳压群芳。所谓奇，则要能出奇制胜。”
“有点意思，如此朕便拭目以待了。”
比试约定后，如愿以偿的脱不花向裴云天抛去一个挑衅的眼神。裴云天心中暗暗发誓，定要在下次比试中灭灭她嚣张的气焰。而让他没想到的是，武则天隔日就召见了贺兰钧......

第四十二章： 联手应战
“你说什么？！”
知道武则天有意让贺兰钧出赛后，裴云天愤然而起。
“女皇陛下这么做是不信任我。”
前来告知他此事的张易之也无奈道：“这贺兰钧一会儿一个名堂，又是雪颜霜、又是夜光珠，使得陛下对他赞誉有加。如果他这次赢了比试，想必用不了多久就能重回太医署了。”
“不行，我一定不能让他有翻身的机会。”
裴云天在贺兰钧逃出裴府之初，还信誓旦旦的表示，要想掌控他易如反掌。可他没有想到，一无所有的贺兰钧还能反将他一军。
对方现在频繁出入宫中、时常在女皇陛下面前走动，以致自己没有机会再对他出手。如果再让他成为朝廷命官，不旦自己在宫中的地位尬尴万分，日后更是动不了他分毫。所以于公于私，他都不想让他官复原职。

张易之看出他心有不甘，生怕他做出什么损人不利己的行为来，警惕他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这次你们共同出赛，若是出了什么差池，你自己也难逃罪责。还是先将眼前赛事应对过去，再做图谋吧。”
裴云天咬了咬牙，似乎也只能如此了......

而贺兰钧自从做了一场放/浪的春/梦后，蛰伏在内里的欲/望也逐渐苏醒。他不知道是裴云天所谓的身体记忆奏效，还是自己空虚多年、饥不择食，以致近日梦中全是那张令他生厌的脸。现在要他和对方共处一室，更是万分的不自在。
所以当裴云天来到人面桃花与他商讨比赛事宜的时候，他只有用比平时更冷淡的态度来掩饰这份尴尬。
而苏莲衣早就不忿裴云天的所作所为，自然是和贺兰钧一个鼻孔出气。
“哟，这不是裴大人嘛。都说裴大人青出于蓝，怎么连一个小小的番邦女子都搞不定，最后还要劳烦我们贺兰公子出手。”
裴云天不去理会苏莲衣的冷嘲热讽，只看向一旁的贺兰钧问道：“第二局的妆容比试需要真人演示，你想好找什么人了吗？”
贺兰钧摆弄着桌上的东西，刻意避开了和对方的眼神接触，“还用找吗，眼前不就是。”
“谁啊？谁是眼前？”苏莲衣左看右看，半饷才反应过来贺兰钧说的是她，诧异地指着自己道，“我？！虽然我是长得不错啦，可我什么规矩也不懂，进了皇宫岂不是给你添麻烦。”
贺兰钧对她温柔地笑笑，“没事，有我呢，到时候你只要别口无遮拦就好了。”
苏莲衣顺势挽住他的胳膊，“到时候我一定像这样，寸步不离地跟在你身边。”
裴云天看不惯他们你侬我侬的样子，不耐烦道：“那你先进去把脸上的妆擦干净，我把我设计的妆容化出来让他参谋参谋。”
苏莲衣不给面子道：“不要，我可信不过你的手艺，我要贺兰钧帮我化。”
贺兰钧知道她和自己‘同仇敌忾’的心意，无奈又好笑地劝说道：“没事，你先跟他进去，好不好咱们也要看过才知道。”
苏莲衣向来最听他的话，虽然不甘不愿的，可还是跟着裴云天进了内室。
裴云天放下药箱后，让她在采光较好的窗边坐下。为了省去打水卸妆的麻烦，随手抓了些去污粉就往她脸上抹去。
苏莲衣还以为他在整她，急得胡乱挥舞双手。无奈被人按着，只能任他整治。不想，待他用干净的帕子一擦后，自己脸上的浓妆竟然消失无踪。这下，总算信了对方还有几分能耐。
裴云天见她老老实实的不再乱动，才细细端详她的五官，然后拿起面刷开始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