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们你们可以看到第九章吗？我刷不出来了，惊了

【十】

“正是如此。”余下两名青年显以容长脸瞻予马首，笑道：“三哥且放心，古刀现世，群雄齐聚，吾等也可大开眼界，必不辱师叔他老人家一朝‘江潮流水’。”

容长脸青年“唔”了一声，眼神远远地撇了一角，方才慢慢回转身子，手掌抚上腰间佩剑，道：“算起脚程，此地距台州府不过三日光景，霜月初八开庵鉴宝，尚有十余日可作准备，你我不妨稍作歇息，待华英师兄赶至再行同赴。昨日我取了‘梅龄飞泉’，想来很快便有消息。“其余二人应声称是，又斟起酒来。

吴邪原本正盯着那几碟子新端来的吴山小酥，心中计较如何教云中君大人再言语几句，刚拈了一块金黄酥脆的小点，欲递给张起灵，耳中便进了这一箩筐不太酥脆的言语，他何等玲珑心肝，方才张起灵唤上菜时，那几位正叫着小二斟酒呢，那一点子不虞之情他尽收眼底。当下嘻嘻一笑，吴邪认真望了一眼古井无波的云中君大人，拈着糕点的手更进一步，递至张起灵面前。

谁叫他家大名鼎鼎的云中君神秘莫测，凡尘俗物未窥真容呢？吴小三爷打小便被吴家管得妥帖，藏了个囫囵圆，如今一脚踏江湖，这世宗门派被“楚故潇湘万里吴”震得服服整整，只知九门司命里吴家的娇贵小三爷日不出户，空顶了个名头儿，却不见真人。

这位“娇贵”爷十八年里藏巧于拙，过得什么日子只有他自己最清楚。吴邪忽然想起与他二叔手执黑白子，拼杀得天昏地暗。——“小邪，天下事有所激有所逼而成者居半，人贵有勤且恒，少年经不得顺境。”吴二白天生一张宰执面孔，目光沉沉，落下雷霆一子。“太柔则靡，太刚则折，江湖势力繁似夜星，却独绕不开这九门。万里关山，楚故英雄，吴家的训诫你要记牢了。”

楚人从古足英雄。

江湖落寇草莽无数，门派更是多如牛毛，中原西域更迭不休，北疆南蛮彼长此消，百余年间沧桑事过，唯有九门执天下之牛耳，巍然不动，已是江湖武学的浩然源头。此九门传说莫测，互为制衡，乃是陕西秦地的张家、神都洛阳的红家、广东思陵的李家、白马蜀地的陈家、荆楚潇湘的吴家、云南澄江的邬家、临江豫章的霍家、山东蓬莱的齐家和钱塘浙兴的解家。九门武学之宗，秘辛无数，却共奉昆仑虚警幻山张氏一族，守着一件神鬼莫测的武林至宝。岁月日久，九门不败，世人遂唤之九门司命。

“五陵秦燕张骞路，神都白马二陈府。广陵云甸李邬乡，楚故潇湘万里吴。豫章宜春霍怀玉，黄岛蓬莱詹齐鲁。钱塘灵江常解语，九司齐息幻云中。”


吴邪眨了眨眼，此去台州府确是解家地界，可惜他陈四阿公不在蜀地，倒来了烟雨江南，反身做了和光庵的主人，邀天下豪杰共鉴古刀。剑指东南，个个人心思动。

张起灵神色淡淡，看着那块吴山酥未动分毫——正被一只栎木签稳稳穿过，递到他面前，擎签的手纹理细腻骨节分明，相称金黄小糕更显白皙若玉。他扬起眉，看向手的主人，目光仍是淡淡，未着一语。

吴邪应上那两道目光，笑道：“小哥，这第一口吴山酥味道最佳，给我个面子，尝尝？”

【十一】

风拂临窗，酒香已至。

隔着张起灵身后一扇红木屏风，螺钿镶心，海水江崖纹浮拓欲出，正悬了一双嫩琼飞紫的盆玉簪。小二打了个尖儿，杏花汾酒热得缠绵馥郁，稳稳当当立在了二人中间，垂着珍珠般的犀角杯，秋水两斛，暗香浮动。

吴邪其实暗自计较了一番，云中君阳春白雪，总不似世间人物，然美玉当有微瑕，否则难以久长。唤他小哥，便是要将壁玉入匣，慢慢添些烟火气——他只怕这般风流要转瞬成空，正如至宝出世，风起云涌却归于寂土。

纵使云中君要嫌他浮薄轻浪——吴邪眨了眨眼睛，笑容不减，想着那又何妨。

他的手稳稳举着，吴山小酥定在半空，“路远马乏，同行共寝，小哥总不能叫我一直身陷云雾不是？今日便当是美酒做媒，我敬小哥。”吴邪抿了抿唇，轻声道：“小哥，这酥好吃得紧，可怜可怜我的手罢。”他一双眸子黑澄澄的，三分黠慧，七分期待，巴巴望着张起灵。

云中君大人正襟危坐，被吴家小三爷软磨硬泡要褪去那层云遮雾绕的仙气。

张起灵始终看着吴邪的眼睛，神色寂若深潭，也不知瞧出了什么——对面的小三爷仿佛一朵亭亭出水的芙蓉花，笑得露气氤氲，张起灵微微牵起唇角，复又垂下眼睫，不再看吴邪。只是终于伸出手指，接过了那只木签。他右手食指中指奇长，探出时轻轻触到了吴邪尚未收回的手背。

吴邪心下一喜，暗道有门儿，冷不防教他抚了下手背，立时有些恍惚，颇不自在起来，只好低声咳了咳，手掌收回袖中，轻握成拳。眼瞧着张起灵斯斯文文将那小糕抿入唇中，一点嫣红晃得吴邪眼前发晕，偏那人依旧面沉似水，不见端倪。

张起灵咽下糕点，微抬眼睫，低低道了声：“多谢，色味俱佳。”

吴邪一荡袖摆，眼角眉间笑意难掩，知道事情有谱儿，这是同意自己唤他小哥了。结交知己、际遇伯牙这档子事儿，须得趁热打铁才行，于是小三爷嘿嘿一笑，举起犀角杯便要张口，他嘴里一贯锦绣文章，哄人是十成十的功力，和京都潘家园的王胖子棋逢对手，最不怕沉默寡言的嫡仙人。

可惜今日时骞运乖，琵琶门的几干人马显然不给他机会，尤其是打头的容长脸儿，非要和九门过不去，开口闭口意有所指，吴邪听来那声音像是飘在半空，语调怪异滞涩：“早听闻‘解语春酌’的小解公子松风俊采，难得贤智，说来这‘万里吴’和‘春解语’交从甚笃，却不知那位小三爷何等品相。”说罢一抿酒，端端正正将酒杯立在案子上，眼神牢牢箍在张起灵手腕上。

【十二】

这是拐着弯儿地要刺一刺吴邪，打量着在初出江湖的小三爷脑袋上动土哪。吴邪一笑，手上动作行云流水，浑不在意这头动静，只是举杯邀饮，瞧着张起灵依旧八风不动，只好无奈地笑着起身，身体微微前倾，两人袖袍一青一玄，层层叠叠拢在一起——吴邪给他挡住了身后那道胶着隐晦的目光。

同时眼风一垂，看到了张起灵腕上戴着的东西，此时正半遮半掩浮在白璧肌肤上。

那是一条通体青幽形容古怪的铜鱼，鱼鳞遍覆，嵌钩精细，鱼眼之上两条海蛇浮拓欲出，周身似有密文敛藏，一派古拙吊诡之意。

蛇眉铜鱼？！这玩意儿不是在解家藏得妥帖，他也只在三叔口中听过此物，从解九爷起就被解家人把得密不透风，上次出世还是在解连环手中——解连环和他三叔同辈儿，是解家的嫡系，为人博观睿静，洞若观火，有“奇门机关易为春”的美称。

吴邪心中惊异万分，面上却不肯露出分毫，只是眉毛险伶伶一挑，暗道怪不得弹琵琶的要把眼珠子都黏过来。

蛇眉铜鱼一出，走镖扛舵的如见祖师爷，五岭恶霸江洋大盗也要乖乖低伏，凡走镖、为恶、落乞、千里独行的阴阳客皆从其主，可说呼喝了半个江湖的牛鬼蛇神，有了蛇眉铜鱼，便能做个草莽落寇的土皇帝。

此物阴煞邪祟，种种传说扑朔迷离，所行之处血雨腥风，一百多年前藏海山庄万人为祭，相残互戕，生生铸成了尸窟血海，仿佛炼狱恶鬼扑杀世人，其惨烈可怖莫可听闻。后被九门魁首张大佛爷封奁入禁，再不出江湖，以定亡命之徒，最后祭在了钱塘解家，由解九爷把控至今。

却不想今日竟再起风雨，云中君和蛇眉铜鱼现身余杭，吴家小三爷初露真身，便被架在了刀山火海之上，风口浪尖之中。

身后容长脸的目光如有实质，晦暗似海，一片暗涌将吴邪死命裹缠。吴邪抬手握住那人白玉手腕，指尖冰冷，眼睛牢牢盯着张起灵沉默的面庞，他俩仍然维持着先前的亲昵姿态，气氛却陡然诡谲莫测，暗流汹涌。

吴邪只觉脑中惊雷四起，电光火石间忆起种种细节，三叔秘而不宣的神情、半真半假的诱导，云中君百年现世，江湖人心思动，又逢乌金古刀牵引九门齐聚，还有如今万不该再露形迹的蛇眉铜鱼……他控制不住地收紧手指，铜鱼细密的鳞片狠狠扎进手心，张起灵腕上已经烙出一圈发红指痕，吴邪几乎咬碎牙关。

他心头巨颤，种种巧合诡异莫名，自与三叔密谈后，事体变化之抽丝剥茧，无不透露出一丝人为谋划的刻意感，他动了动嘴唇，眼神似炬火灼灼，胸中一团火亦烧得火热。

吴邪想起临行前听到的那桩旧闻——白马蜀地的陈家，九门之第四门，当今家主“散魄化星”陈观潜肖想师母在先，毒弑亲爱在后，一手九阴铁弹子毙命亡魂无数，叛离悖道之心日重，欲夺江湖至宝春山令。

吴邪意识到九门正酝酿着一场可怕的阴谋和变局，此行和光庵必凶险难测，而吴家小三爷，早已落子无悔，棋定入局。

他怔仲地咧嘴笑了笑，适才万般思量一瞬而过，捋清形势不过眨眼间，然胸中苍凉酸涩，不可教旁人察觉。他手指微动，指尖划过张起灵腕上印痕，不着痕迹地缩回袖中。

只怕蛇眉铜鱼是有意现世，但时机不在此时……吴邪低低垂首，眼下关键之势，在于面前之人，云中君张起灵。

张起灵方才一直凝视虚空，直至吴邪将手拿开，肌肤相触的炙热之感消弭无踪，他才眨了眨眼睛，看向自己腕上的物件儿。他知道吴邪的眼神始终紧锁在他的眼睛上。张起灵目光微沉，侧身看他。

云中君张起灵人世羁绊寥寥，从无如此专注看向一个人的时候，以至于那双眼睛望向吴邪时，终于教后者难能自持地恍惚起来。

一双乌玉，两汪寒潭，春分秋候，雪满人间。

张起灵好似在笑，唇瓣翕动，声音平淡无波，一字一句尽锤在吴邪心尖儿，那双眼睛亮如寒星，将吴邪所有惊颤迷茫之意吞没，“我不会骗你。”

张起灵这样的人，月色下看不得。

吴邪大梦初醒，无可奈何地一笑，认了栽。

我今天可忒长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