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下午回去，吃饭时候提起来的那个岑果然已经在那等着陆回舟了。

程绝很有眼力见地转身要走：“那啥，老陆，我先去趟洗手间啊。”

陆回舟看他走了，有些不自在地咳了一声：“找我有事儿？”

岑果然指了指桌子上的奶茶：“这个给你的。”

其实她模样挺好看的，看起来也很单纯，此刻有点拘谨有点羞涩看着陆回舟，换作其他人估计早就心软了。

然而这可是陆大神。

陆回舟瞥了一眼那杯奶茶以及上面折起来的卡片，眼都没眨一下：“这玩意太腻了，我不怎么喝。”

岑果然愣了愣，仿佛没料到他会是这样的态度：“那……”

“麻烦你拿回去吧，谢谢。”陆回舟说完，越过她在自己位子坐下，拿过高数习题集认认真真开始做题。

岑果然毕竟脸皮薄，尴尬地站了两分钟，转身推门走了。

程绝原本悄咪咪在门外头听墙角，岑果然出来他也来不及躲，好在岑果然并没心思搭理他，他在原地傻站了一会，见陆回舟看着自己，便讪笑道：“那个，别误会，我刚回。”

陆回舟笑了一声：“最近可以安稳几天了。”

“是么。”程绝很配合地接话。

陆回舟看了一眼时间，撂下笔站起来：“为了庆祝，今天请你喝奶茶。”

程绝果然上套：“你不嫌腻了？”

说完才反应过来自个儿把自个儿给卖了，正想找借口搪塞，陆回舟已经心满意足勾住他肩膀往外走：“跟你一块儿就不腻了。”

“也是，反正咱俩不熟。”程绝自我调侃。

“既然不熟，那我就不请你了。”

“别啊大哥。”

于是乎，下午岑果然的小姐妹去找她的时候，看见岑果然手里的奶茶，愣了一下：“这不是送人那个吗？”

岑果然撇撇嘴：“送不出去，自我消化好了。反正人家不喝。”

“见鬼了，我刚才去门口店里的时候还看见陆回舟和他那个哥们儿在排队呢，我认错了？”

岑果然都快把吸管咬烂了，好半天才咬牙切齿“哼”了一声。

而一墙之隔的小办公室里，陆回舟正给程绝讲高数题，讲了一半他就没动静了，转头一看，已经趴桌子上睡着了。

有这么困吗？陆回舟毫不留情伸手戳他的脸：“程绝，我讲哪儿了？”

“嗯？”程绝迷迷糊糊睁开眼，隐约听见他问自己什么，便试探性开口，“……该吃晚饭了？”

陆回舟嫌弃地皱起眉头：“就知道吃，看你肚子上的肉。”

程绝不服气地撩开衣服，露出薄薄一层腹肌：“看不起谁啊你。”

光天化日，伤风败俗，有辱门风。陆回舟捂脸，彻底服了他的耿直：“……你赢了。”

“我真的困，你让我睡一会。”程绝跟他讨价还价。

“睡醒了把傅里叶级数的题做完。”

“……做不完呢？”程绝心道这人有什么毛病，老师都说不是重点了他还在这剥削自己。

陆回舟特别淡定：“做不完请我吃饭。”

“成交。”程绝一听这条件就放心了，立马又趴了回去。

程绝昨晚上失眠了大半宿，因为一直没联系的谢昭萍突然找他，问他借钱。

多讽刺，几年没有联系过自己的母亲突然找自己是为了借钱。

程绝拒绝得很干脆，程敬安对他生活费控制得很严格，他根本不可能帮她。

然后意料之中的，谢昭萍骂他没良心，骂他狠毒。他恍若未觉，甚至轻笑了一声：“三四年没有联系，您不问我过得好不好，不问我爸情况，不问我在哪里上学，我怎么觉得前面那句更像您的自嘲呢。”

电话那端突然就安静下来。

良久，程绝都以为她要挂断了，结果她压抑着哭腔的声音又传来：“你林叔因为诈骗进去了，我实在没有办法……”

她说的是她现任，也就是当年出轨的对象。

程绝没再说什么，对于她，他实在同情不起来。但是挂了电话以后，心里还是乱糟糟的。

一支烟已经夹在了指间，然而想起来之前陆回舟说过的话，程绝却还是重重叹了口气，把烟塞回去，然后把烟盒扔了出去。

所以即便是睡着了，他表情也并不平和。陆回舟盯了他一会，突然伸手摸了摸他脑袋。

程绝没醒，下意识抓住了他的手。

陆回舟僵了一下，见他姿势无比自然，想着应该也不是刻意为之，看他还睡着，便也由着他去了。

十几分钟以后程绝朦胧醒过来，感觉到右手抓着什么东西，定睛一看，却是自己握着陆回舟的手。

他吓了一跳，连忙把自己的爪子抽回来。陆回舟回过神，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继续做自己的习题。

“我不是……故意的。”程绝小声解释。

“我知道。”陆回舟镇定自若。

程绝心猿意马抓起笔，漫无目的地在纸上勾勾画画。

他脑子里实在乱得很，也不知道到底是因为陆回舟还是因为谢昭萍。做题也毫无思绪，他勉强写了几道题，觉得头也疼得厉害，索性放下笔跟陆回舟请假：“我先回宿舍了，头疼，学不下去。”

他这一天的心不在蔫都被陆回舟看在眼里，此刻陆回舟看他脸色不好，不由多嘴问了一句：“你今天怎么了？”

程绝摇了摇头，勉强笑了一下：“没事，就是昨晚睡得不好，可能有点感冒吧。”

“那你回去早点休息。”陆回舟也不便多问，由着他去了。

程绝回去也没吃晚饭，洗漱完就直接上床了。朦胧听见有人推门进来，他也没在意，过了一会被热醒，才发现手机呼吸灯亮着。

是陆回舟发的两句话：“刚才进去的时候看你在睡觉，就把东西放你桌子上了。”

他原本想继续睡觉，却被这条消息惹得没了睡意。翻身下床，看见自己书桌上放了两个袋子，一个里面是打包带回来的米粥和一点吃的，另一个是常规的感冒药和消炎药。

程绝突然觉得鼻子有点发酸，他已经很久没有被人这样关心过了。

这些年几乎每一次生病，都是他一个人硬抗过来的，程敬安自然不会管他，有时候还嫌他半夜的咳嗽声吵到自己。

即便这样难，也还是一天一天地都走过来了。

其实也没有什么好怕的。

十五
最后一门考试结束以后，各专业便召开班会准备搬校区的问题。正如前些时候的传言，程绝他们专业作为学院的亲儿子，分到了两人寝，所以还要考虑分配问题。

为了减少某些不必要的麻烦，几个班长商量之后，还是用了抽签的方法来决定。

抽完签以后，程绝觉得自己人生属实是个bug。

他要跟陆回舟当舍友了？？？

喵的。就算一个班alpha和beta加起来还不到三十个人，但是这三十分之一乘二十九分之一的概率未免也太低了嗲。

仿佛有点刻意似的。

所以为了撇清自己的关系，散场以后程绝主动找了陆回舟：“大哥你别误会，这事儿不是我干的。”

“我知道。”陆回舟比他想象中要淡定。

“可是这个概率也太小了，我实在想不明白。”程绝小声哔哔。

陆回舟微一扬眉：“说不准是老师觉得咱俩经常在一块，所以在签上做了安排。你不觉得这次分宿舍，有点在意料之中么。”

程绝对他的话从来没有过怀疑，迟疑着点了点头表示认可。

他当然不知道，班会前夕老师找了陆回舟，向他了解了班里同学的关系，并且很大程度上参考了陆回舟的意见。

回去收拾东西的时候宋岩还在那惋惜：“绝哥，以后你没有我的时候记得想我。”

程绝抬手把毛巾扔他身上：“别搞得跟以后见不着了似的，都在一个楼层，装啥啊装。”

“不过我真的没想到你会跟陆回舟分一个宿舍诶，你说万一你俩生活习惯磨合不到一起去可咋整。”宋岩一贯喜欢瞎几把想。

“磨合不到一块去的话，”程绝把衣柜里的衣服放到床上，“那就使劲磨合呗。”

两天以后搬校区的琐事差不多都已经弄完，程绝瘫在他和陆回舟的二人寝里放空，盯着窗户出神。

陆回舟拿了两瓶水从外面回来，看见他还在躺尸，顺手扔给他一瓶：“躺一下午你也不嫌累得慌。”

“这两天搬家要了我半条命好么。”程绝睨他一眼。

“行啊，今晚好好歇着，明天开始干活咯。”陆回舟说的是每年两次的招生答疑，现在正好是填报高考志愿的时候，为了避免太早回家，程绝老早就报了志愿者，没想到陆回舟也被抓过去充数了。

这样又在学校待了小半个月。因为大部分学生都已经回家，所以校园里格外空旷，有时候工作结束得早，程绝他们俩就去篮球场或者游泳馆待一会。

招生咨询正式结束那天，几个人商量着晚上去聚餐。下午没有事情，加上天热，陆回舟和程绝就去了游泳馆。游了两个来回，程绝就没劲了，自个儿在水池边坐着，双脚没在凉津津的水里。

陆回舟游到他面前，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怎么坐下了？”

“怪没意思的，就咱俩。”程绝看了他一眼。

陆回舟想了想，冲他伸出手去。

程绝也没多顾虑，顺着他的意思把自己的手递给他，结果陆回舟稍微一用力，就带的程绝重心不稳下了水。程绝吓了一跳，下意识伸手圈住他脖颈。

陆回舟笑得不行，伸手拍了拍他的脊背：“怎么怕成这样。”

“换了你试试。”程绝一面抱着他不撒手，一面翻着白眼。

过了好一会程绝才意识到他们两个没穿衣服，不免有些尴尬地松开陆回舟，悄无声息地游远了。

游出去半米开外，才发现陆回舟还在原地站着。程绝顿时起了心思，潜过去伸手抓他脚踝。

还没碰着就被陆回舟从水里捞出来了。

俩人在池边玩得不亦乐乎，突然余光瞥见门口多了一道阴影。程绝戳了戳他肩膀，示意他看一眼是不是有人过来。

陆回舟眯起眼睛迎着光线试图辨别那道身影的来历。却见是一个戴着帽子，衣着休闲随意的男孩，他似乎看清了陆回舟的脸，于是慢慢摘下帽子来。

一张年轻的、白净的、好看的Omega的脸。

“小曦？”陆回舟试探地叫了一声。

吴曦这才开口：“你们学校游泳馆也太难找了吧，我腿都走酸了。”

“你怎么今天就来了？”陆回舟上了岸擦着身上的水渍，和跟在他后面上来的程绝做介绍，“吴曦，我发小。”

程绝冲他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陆回舟正要再开口，已经被吴曦打断，他似笑非笑望着程绝：“你叫程绝是吧，我见过你。”

他表情带着点不易察觉的优越，程绝很讨厌他那副盛气凌人的样子，然而到底也不好说什么，只是一笑了之。

陆回舟换上衣服，走到程绝身边压低了声音跟他解释：“我也不知道他会今天过来，那晚上你去吃饭的时候跟他们说一声，我就不去了。”

“嗯。”程绝点点头，看了一眼正在张望游泳馆布设的吴曦，小声问他：“你今儿晚上还回来么。”

“废话，我能跟他一块儿睡吗？”陆回舟看傻子似的看他。

他撇撇嘴：“那可不一定。”

陆回舟轻轻拍了拍他脑袋：“别胡说，晚上记得给我留门，嗯？”

“十点半我就锁门了啊，你心里有点ACD数。”程绝嘀咕了一句，转而又笑，“不吓唬你了，去吧，我收拾收拾就回去了。”

然而目送陆回舟和吴曦离开，程绝才发现自己心里有多不爽。

或许是最近跟陆回舟走的太近了，所以才会有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吧。程绝心大地安慰自己。

不管怎么说，晚上饭局还有好几个模样挺好看的小姑娘。程绝难得拾掇了自己一下，然后只身一人赴宴去了。

一入席就有人问他：“陆回舟呢？”

“甭提了，他发小来找他，俩人出去玩了。”程绝很耿直地把情况解释清楚。

“矮油，发小？A还是B？”有人问他。

程绝“切”了一声：“人家是个Omega。”

所有人意味深长地开始起哄：“我去，青梅竹马啊这是，拍电视剧呢。”

“嗐，等回头你们问他自个儿，我啥都不知道啊，吃饭吃饭。”不知道为啥，一听他们这么说，程绝心里就更不爽了。

去***青梅竹马，要真是青梅竹马，那还至于到现在都没搞到一起去？

程绝咬着筷子陷入了沉思。

虽然饭局上男孩子不算多，但也多少都喝了点酒。加上平时都没怎么聊过，所以一直聊到很晚才散场。

程绝回去的时候见宿舍里黑着，还以为陆回舟没回来，然后发现门没有锁。

他有点心虚地悄咪咪推门进去，以为陆回舟睡着了听不到自己声音，熟悉的嗓音就这么猝不及防响了起来：“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呢。”

“你你你还没睡啊。”程绝被他吓了个半死，颤着声音回应。

“你没回来我怎么睡。”陆回舟言语里不无嫌弃。

程绝受宠若惊：“我寻思咱俩也不是同床共枕，有啥不能睡的。”

陆回舟懒得跟他说什么，翻了个身：“快去洗漱吧，哪儿来这么多废话。”

“那我能再开会灯么。”程绝说着就在他床边站住了。

陆回舟“嗯”了一声，才要放他走，却又觉出什么不对：“你喝酒了？”

程绝懵比：“……我成年了。”

“那你自个儿就敢在外头喝酒？”陆回舟显然没放过任何一个说教的机会。

程绝再度懵比：“大哥我我我一个alpha就算喝多了也只会是打架进局子，那还能发生点啥啊。”这人疯了吧，管他抽烟还管他喝酒？能不能有点人身自由了还。

陆回舟认栽地叹了一口气：“你开心就好，洗漱去吧。”

“小的告退。”程绝赶紧溜了。

等他再回来，陆回舟还没睡，又想起件要紧的事儿来：“我明天跟吴曦一块回去，你跟我们一起吗？”

“不了吧，我不急着回。”程绝心道让他跟着这俩人一起走还不如杀了他。

陆回舟便也没有异议。程绝没再跟他说什么，上了床没一会就睡着了。

结果梦里还是吴曦那张阴魂不散的脸，依稀是他跟着陆回舟和吴曦一起踏上了回家的列车，他坐在俩人对面，一直看着吴曦在那黏着陆回舟。

比热恋里的小情侣还腻歪。

最可气的是，陆回舟那个狗男人竟然还咬定了俩人只是打小认识。

青梅竹马，去他的青梅竹马。

受到刺激的单身狗程绝一下子气醒了，天还蒙蒙亮，他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刚才只是一场梦，缓了缓心气，坐起来正好看见陆回舟收拾好东西准备走人。

两人对视了一眼，程绝当机立断又躺了回去，假装一切都没发生过。

陆回舟走过来撩了撩他被子，小声道：“我先走了啊。”

程绝闭着眼睛不搭理他。

“真走了？”他越这样陆回舟越来劲。

“赶紧给老子爬。”程绝当机立断就是一脚。

结果被陆回舟躲过去了。

“看见你就生气。”程绝拿被子蒙住头，逼迫自己再睡一会。

听见一声门响，他才又探出头去，宿舍里只剩他自己了。

程绝并没有多少睡意，拿出手机来打开了12306，开始扒拉今天的车票。

自己在这过夜挺没意思的，还不如提前回去。反正这两天程敬安应该不会对他做什么。

大家除夕快乐！

胃里空空如也，冰箱里也没有什么吃的。程绝换上衣服，草草洗漱之后便又走了出去。

解决了温饱问题，他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在广场边坐了一会，陆回舟的消息就发过来了：“今天回家？”

程绝觉得有点好笑，却也顺着他的话答应下来：“嗯。”

“几点的车？”

“已经到家了。”

“这么快，还以为你要下午才到。”

“问这么多，难道你还打算接我去？”

“倒也不是不行。”

程绝被他言语逗得一乐：“我在××广场，你可以来找我。”

“真的？”陆回舟显然不信他。

他随手发了个定位过去，又开始在那放空。

陆回舟这么一说，程绝还挺期待他会来找自己的。也没再看手机，静静坐了一会，夕阳将沉，他才后知后觉看见陆回舟又发来的消息：“抱歉，临时有点事情没办法去找你了。”

“多大点事儿。”程绝心宽地回了一句，然后接着自闭。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杨嵩的话，他现在好像也觉得自己对陆回舟的感觉有点奇奇怪怪。

明明一开始只是想吸个信息素的味道啊，怎么会跑偏成现在的亚子qwq　。

他一开始只以为是朋友间的一点占有欲在作祟，可是仔细想想，对于杨嵩和其他之前关系很好的哥们儿，好像也没有这样奇奇怪怪的感觉？

完犊子了。

程绝懊丧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

怪就怪陆回舟那个狗男人对他太好，这么些天的相处下来，程绝早就被他给惯坏了。

其实程绝也拿不准陆回舟对自己的态度。毕竟他对别人都很冷漠，唯独自己是个例外，可是这又能说明什么呢？一开始陆回舟对他这么好也不是没有原因……

程绝越想越心虚，越想心里越没底儿，愁的要命，满肚子牢骚也不知道往哪倾诉，于是只好让自己不再想这件事。

其实他骨子里很排斥Omega，姚嘉琛是个例外。或多或少受到父母影响，他对于爱情实在很迷茫。

没有人告诉他是否要争取，是否要坦然面对自己的感情。

他只能靠自己。

可是他跟陆回舟之前差了那么多那么多，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就算有好感，又能怎么样呢。

程绝不由怅然。

十七
感情问题就这么纠缠了程绝整个假期，大二开学，他喜忧参半地开始了跟陆回舟的……同居生活。

陆回舟自然不知道他的小心思，对他还是和往常一样，只有程绝庸人自扰，多了几分做贼心虚。

“我最近做什么让你生气的事情了吗？”某天，陆回舟终于忍不住了。

程绝连连否认：“没有没有。”

“那你怎么老是躲着我。”陆回舟将信将疑。

“……我没有躲着你。”程绝没有底气地回话。

陆回舟就笑了：“你看你自己都没有底气，有话就说，没什么可顾忌的。”

程绝眉头稍稍舒展开一点：“那我说了？”

“嗯。”

漫长的迟疑纠结以后，程绝才磨磨蹭蹭道：“我是觉得，咱俩走太近了容易引起误会。”

陆回颇有些不解：“误会什么？”

“误会我们两个的关系啊。”程绝说完就有点后悔，生怕陆回舟听出什么猫腻来。

“咱俩的关系还需要误会么。”陆回舟突然凑上去。

程绝呼吸都暂停住了，心跳声在胸腔里无限放大，他下意识舔了舔嘴唇：“不是吧……”

“开个玩笑，看把你吓的。”陆回舟很自然地伸手刮了一下他鼻梁。

程绝耳根子又红了。

他算是彻底栽到陆回舟手上了。以前觉得无比正常的种种举动，现在都变成了说不清道不明的一种暧昧。有时候程绝真的分不清他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只是在这种日复一日的生活里，犹如温水里的青蛙，麻木不觉地走向深渊。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从前的纠结和躲避渐渐变成了习惯和期待。他开始享受和陆回舟的每一次接触，他在自己耳畔的偶然一声低语、不小心受伤时的耐心包扎，甚至于每天的交谈，都让程绝觉得无比餍足。

如果生活能这样一直维持下去，两年，三年，然后毕业，或许也无关痛痒。

可是人生总是充满着各种意想不到。

这一学期，姚嘉琛和傅寒山彻底分手，并且双方闹得很难堪。姚嘉琛重新开始向陆回舟靠拢，程绝如履薄冰，只觉得自己的平稳生活即将被打破。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喜欢有多么脆弱，一厢情愿的单相思是最不牢靠的图形，稍有风吹草动，只能是溃不成军。

“如果姚嘉琛回心转意，你会接受他吗。”某天晚上，程绝终于忍不住开口。

陆回舟似乎很惊讶于他的言语：“为什么想起来问这个？”

“只是看你这几天和他关系又好起来。”程绝不想多说什么。

他神色这才恢复过来：“我们两个应该不合适吧。”

程绝点点头：“希望你还记得大一时候你跟我说过的那些话。”

陆回舟缄默片刻，突然轻声道：“程绝，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那是因为以前我不在乎你。程绝在心底默默地说道。

虽然陆回舟对他的反应有些不满，但也到底是疏远了姚嘉琛。程绝不好说什么，只是在他面前愈加沉默。

转机发生在秋末的最后一场雨，程绝淋了雨之后有些着凉，盖着被子仍觉得冷。已经是深夜，他辗转许久，觉得骨头缝里都是凉意，实在受不住，才披着衣服下了床，站在陆回舟床边。

陆回舟听见声响微微有些意识，带着浓重睡意问他怎么了。

他牙齿都在打颤，好半天才挤出一个“冷”字。

陆回舟往里面靠了靠，拍一拍自己旁边。

程绝也没客气，挨着他躺下了。

陆回舟稍稍清醒了一些，摸了摸他冰凉的手，又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

还好，烧得不算厉害。

“冷的话就靠我近一点。”陆回舟轻轻道。

然后程绝就这么不客气地抱住了他。

一贯不喜欢与别人有太过亲密接触的陆回舟僵了僵，慢慢伸出手去，安抚性拍着他的脊背。

那晚程绝睡得很安稳，莫名的安全感让他没有什么顾忌。窗外还淅淅沥沥下着未止歇的小雨，凉风习习，平静且惬意。

翌日一早醒过来时，程绝脑子还迷迷糊糊的。窗帘严丝合缝拉着，屋子里光线很暗。朦胧间他感觉到自己被谁抱在怀里，然而转念一想，一定是梦。

于是便有些肆无忌惮起来，正巧早上还带着点***，他忍不住抱着这个梦里的人磨蹭了几下。

那个人起先没有什么反应，后来似乎叫了自己两声，然后伸手向下探去。

程绝呼吸都乱了，觉得这感觉无比真实清晰，他把那个人抱得更紧，一面随着潜意识晃动着。也不知过了多久，这场荒谬的梦境才结束，他餍足地蹭了蹭那个人的肩膀，又沉沉睡了过去。

再次醒过来已经将近十一点，窗帘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拉开，稀薄日光照射进来，有些白晃晃的耀眼。程绝睡眼惺忪坐起来，才发现自己竟然是在陆回舟的床上。

他一下子清醒过来，想起刚才那个过于真实的梦，不由掀开被子看了一眼。

喵的，他竟然真的在陆回舟床上那啥了……

程绝慌忙翻身下床，匆忙换了衣服往洗漱间跑去。

陆回舟带着午饭回来，正瞧见程绝在水龙头那里洗内裤。

“起来了啊，我还怕你要接着睡。”他语气很平常，好像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程绝红着耳朵问他：“你早上几点起的啊。”

“我？五六点就醒了，正好你也醒了说冷，我就让你上我这来添了床被子。”陆回舟一面拿着餐盒一面絮叨。

“那你呢？”程绝稍微松了一口气。

“我出门了啊，去外面转了一圈吃了早饭，又去图书馆待了会。”陆回舟表情很正常，“你不用有啥心理压力，生病么，不学习就不学了，也不差这一两天不是。”

程绝这才算是彻底放下心来，还好没让陆回舟知道发生了啥，不然……啧啧，真是不堪设想。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一切都只是梦，想起来还有点可惜。

啊啊啊，自己满脑子都是些什么没营养的废料啊！程绝蓦地悔悟，连忙拿凉水洗了一把脸冷静下来。

于是陆回舟又开始说教了：“您这身子骨是铁打的啊，昨儿才发烧还拿冷水洗脸。”一面说着一面扯了毛巾让他擦干净。末了又把手搭在他额头上试了试：“还行，不怎么烧了。”

他要是再这么下去，程绝迟早会被他逼疯的。

真怕自己哪天就这么顺其自然觉得俩人已经是水到渠成的关系。

程绝看着他，突然想，如果自己有勇气把心思都说出来的话会怎么样？

是不是连舍友都做不成了呢。

他突然有些后怕。

***

又过了几天，阴魂不散的吴曦同学又来了。

他们这学期课少，趁着刚考完试，就来找陆回舟。找陆回舟就算了，人家毕竟是青梅竹马，程绝虽然不爽也还能接受，但是吴曦主动提出要见程绝，这就让人琢磨不透了。

关于这件事情的解释，吴曦倒也坦然：“毕竟程绝跟你是舍友，关系又很好，一起吃个饭应该也没关系吧？”

所以陆回舟答应了，程绝也不好推辞。

鸿门宴，一定是鸿门宴。从一开始程绝就这么告诉自己。

吴曦很热络地跟程绝打了招呼，那架势就好像他俩关系有多亲密似的。程绝拿不准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好不无尴尬地回应了几句。

三个人的饭局，或许难受的只有程绝。席间吴曦一直在跟陆回舟兴致盎然地聊天，讲他小时候的趣事，讲吴家父母对陆回舟的评价，程绝作为一个局外人，什么话都插不上，只能一边看着手机一边安静吃饭。

陆回舟觉得吴曦远道而来，自然也无暇顾及程绝。中途去上洗手间的工夫，吴曦看他走远，才恢复了从前的骄矜，单手支颐凝视着程绝：“你知道为什么我对你印象这么深吗。”

程绝慢慢摇头。

他轻笑了一声：“因为从第一次看见你，我就觉得你对我有很大威胁。我直觉一向很准的。”

“我们两个无冤无仇，没必要这么说吧。”程绝并不想真的和他有什么冲突。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你喜欢陆回舟。”吴曦压低声音道。

程绝面上依旧在故作镇定：“你在说什么，我跟他？怎么可能。”

吴曦心有不甘：“刚才你视线一直没有离开过他，我跟他说话的时候你也看起来很不耐烦，而且——”话音未落，陆回舟已经回来：“你们俩聊什么呢，这么起劲？”

“程绝在跟我说你在学校的事情。”吴曦反应很快，若有若无瞟了程绝一眼。

程绝没有再搭理他，只是礼貌性地笑了一下。

饭局临近结束的时候陆回舟去前台结账，吴曦胜券在握地看着程绝：“不管你对有什么想法，有我在，你不会得逞的。”

“你要是真的喜欢他不应该早就在一起了吗。”程绝不是很理解他的脑回路。

吴曦似乎在嘲讽他：“谁说我喜欢陆回舟？我只是觉得他还有价值，只是不喜欢他身边有其他人罢了。”

“你简直不可理喻。”程绝忍不住呛了他一句。

“那你告诉他试试看，你告诉他我的想法，看他是信你还是信我？”吴曦笑得很人畜无害，然而话语却绿茶得一批。

程绝不明白他怎么会是这样的嘴脸，只是他说得很对，相比于程绝，陆回舟肯定会更相信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omega。

算了，算了。

从餐厅出来，吴曦自然而然挽住陆回舟的手臂：“我们两个要去逛商场，程绝你跟我们一起吗？”

不了老子怕提前得脑梗。程绝暗戳戳腹诽，表面依然笑嘻嘻：“我作业还没写完，晚上要回去上自习了。”

“那可真是不凑巧。”吴曦故作惋惜道。

去你娘了个腿儿。程绝现在看见他就觉得恶心。

好在陆回舟还有点良心，问程绝有没有要买的东西，好帮他捎回来。程绝目光在二人身上逡巡不定，然后一本正经道：“那老陆你帮我带瓶水回来呗。”

“带什么？”

“绿茶吧。”

“你什么时候喜欢喝绿茶了。”陆回舟笑着看他一眼。

程绝打量着吴曦的脸色就觉得解气：“吃饭的时候不知道为啥，就特别想喝。”

“行，那你在宿舍等着我。”

等两人到了商场，吴曦看见陆回舟在饮料柜那边停下脚步，不由气鼓鼓道：“你还真给他买啊。”

“不然呢。”陆回舟觉得他有点奇怪。

“你不觉得他是在针对我吗，他当时说的时候一直在看我，他肯定是在心里骂我绿茶来着。”吴曦气得不行。

陆回舟一头雾水：“好端端的他骂你做什么，别想太多了，程绝挺有意思一小孩。”

“有什么意思啊。”吴曦不服气。

陆回舟想起前几天他们两个同床共枕的经历，不由一笑：“……就是很有意思。”

十九
晚些时候熄了灯准备睡觉，程绝迷迷糊糊爬起来喝水，也不知道碰到了什么，身子一晃，差点没摔倒。于是整整一杯子水就这么泼在了自己的床上。他郁闷得要命，连忙撤了床单和被子晾在阳台上，打算从柜子里再拿一套出来。

“大晚上的你折腾啥呢。”陆回舟打开台灯看他。

“把被子弄湿了，没事儿你接着睡吧，我小点声。”程绝说着就要去开衣柜。

陆回舟往里挪了挪：“你先过来凑合一晚上吧，明儿再说。”

程绝愣了愣：“不太好吧这样？”

“有什么啊，我又不嫌弃你。”陆回舟打了个呵欠。

程绝这才犹犹豫豫在他旁边躺下，也不敢造次，规规矩矩老老实实扒着床边睡下了。

睡到半夜就被陆回舟给捞怀里去了。

然而早上醒的时候程绝发现自己在他怀里，还以为是自己主动投怀送抱了，吓得大气也不敢出，蹑手蹑脚挣脱出来，试图假装无事发生。

然后一个声音就在头顶近在咫尺地响起：“醒了？”

程绝顿时僵住，好半天才干笑一声：“嗯。”

“昨晚睡得还好吗。”陆回舟不依不饶。

“还行，还行。”程绝一面应付着他，一面迅速下了床，跑过去拿自己的被子和床单，然后重新铺上。

陆回舟好整以暇看着他，然后笑了一声。

还真是挺有意思一小孩。

想到这陆回舟不由开口问他：“对了程绝，我问你个事儿呗。”

“你说。”程绝也顾不上回头看他。

“追Omega需要注意什么？”陆回舟问他。

空气仿佛一下子就静止了。程绝愣了一会，觉得舌头都快打结了：“……吴曦？”

“不是。”陆回舟矢口否认。

“……姚嘉琛？”

“你是不是就认得这俩？”陆回舟无奈。

程绝想了想，很认真地点点头。

陆回舟无语凝噎，半天才开口：“你就当是个你不认识的Omega，然后告诉我应该怎么追。”

程绝刚要开口，他又补充一句：“按你的想法来。”

“啊？”程绝不知道他到底啥意思，只好顺着说下去，“我也没经验啊除了姚嘉琛……不过我觉得欲擒故纵这招还是很可以的，应该有不少人会吃这一套。”

欲擒故纵？陆回舟看他模样不像扯谎，咂摸了一会：“怎么个擒法，怎么个纵法？”

“哎呀这还不简单。”程绝对他的智商表示鄙视，“就是你对他好几天，等他习惯了呢，就突然疏远他，然后再过几天，再搭理回来，他就会觉得你是个不可或缺的角色。”

有点道理。陆回舟点点头：“回头追上了请你吃饭。”

“好。”程绝看他听得认真，不免觉得有些好笑。

然而好笑之余，也觉得自己大概真没戏了。

想想也是，陆回舟这么一个各方面都很出色的alpha，怎么可能会跟另一个alpha在一起呢。

程绝意味索然地拿着手机，漫无目的划着微博界面。

或许自己该放下了。陆回舟从来都没有跟自己提起过那个Omega，这么看来，他对程绝也并非那么信任。

他们两个从头到尾都是不可能啊。

自从这场插曲发生以后，接下来整整一个星期陆回舟对程绝都保持着客客气气的态度。也没有了之前的肢体接触，也没有了各种类似调情的诡异气氛。

避嫌么，程绝很懂。

他觉得自己应该快点走出陆回舟的影子，不然对于谁都没有好处。所以开始像每个年轻alpha一样，开始习惯女孩子主动开场的聊天。

特别是，岑果然。

或许是觉得陆回舟实在没指望了，所以岑果然退而求其次，瞄上了程绝。

其实他们两个倒也没有那么不合适，有时候聊天还算聊得来。程绝晚上睡不着的时候就会想，跟岑果然在一起也没什么不好，虽然心有不甘，可是他总不能满脑子都只剩下个陆回舟。说不定谈着谈着就真的喜欢上了呢。

听着有点渣，但是如果没有人把程绝从深渊里拉上来，他迟早会溺死的。

结果这边程绝还没纠结完到底要不要和岑果然在一起试试，陆回舟不知道从哪听了风声杀回来开始兴师问罪：“你跟岑果然什么情况？”

“我还没想好……”程绝被他问懵了。

“你喜欢她？”倒也难得见陆回舟这么气急败坏。

程绝不知道他怎么了，小声解释：“没有太大的感觉，想着先相处试试。”

陆回舟深吸了一口气：“无聊。”

“你管我这么多干什么。”程绝翻了个白眼。

“你是不是非要吓死我？”陆回舟突然从后面把他抱住了。

程绝触电似的一僵：“你今天怎么了？受刺激了？”

“嗯。”陆回舟嗅了嗅，慢慢道，“你知不知道，每次你离我很近的时候，我也能闻到你身上变浓的味道。”

“什么意思？”程绝突然有些打怵。

陆回舟缄默了一会：“起先我以为是偶然，后来我才想明白，其实是你情绪的波动。所以虽然你一直不愿意说，但是客观存在的东西是不会骗人的。程绝，上次我问你到底是喜欢信息素的味道还是喜欢人，你没回答我，现在可以了么。”

他……他什么都知道？？？

程绝沉默良久，涩然吐出三个字：“……对不起。”

“没什么可对不起的。”陆回舟轻笑了一声，“所以你愿意吗。”

“愿意什么？”程绝脑子又不够用了。

陆回舟一字一句道：“跟我在一起。”

“什么？？？”程绝差点没蹦起来，半天才反应过来，“……可你那个Omega呢？”

“没有什么Omega。”陆回舟认真道。

程绝怀疑地看他：“那你前些天老是避着我。”

“不是你说的要欲擒故纵吗？”陆回舟不解。

“？？？”程绝再度懵比。

“我都暗示到这份上了您还一点都没意识到？”陆回舟真想看看他脑壳里装的都是什么。

程绝悲愤不已：“明明你自己说是Omega……”

“废话，我总不能明目张胆告诉你我喜欢一个alpha。”陆回舟瞥他一眼。

……理儿也是这么个理儿。程绝满腹委屈无从说起，只好乖乖咽了回去：“那，那就这么着吧。”

“不想，我还是得问你，你到底是喜欢我的信息素还是我的人？”陆回舟一把按住他的爪子。

程绝被他逼得没有办法，眼一闭心一横：“人人人人人人，满意了吧？！”

“从前怎么没发现你脾气这么爆。”陆回舟伸手捏了捏他的脸。

程绝冷笑一声：“距离你十分辣鸡的告白过去还不到两分钟，你可以撤回。”

“才不撤回。”陆回舟现在幼稚得一批，然而毕竟智商在线，“等等，什么叫十分辣鸡？？有这么辣鸡吗？”

“emmm，你差了个步骤，所以辣鸡。”程绝说完，看他眼神里带着迷惑，飞快亲了他一口，然后红着耳根跑了。

有没有人能告诉他，现在是不是在做梦？？怎么莫名其妙地就被陆回舟表白了？？

原来自己的小心思早就在无形中被出卖了ORZ，程绝觉得自己真是个憨憨，掉进了陆回舟欲擒故纵的套儿里还以为自己已经没戏了。

看样子人生还是很美好的。

程绝傻子似的笑了笑，然后躺在床上给杨嵩发消息：“借你吉言。”

“？？？啥？”杨嵩一头雾水。

“我脱单了。”

“？？？陆回舟？”

“嗯。”

“……草。”

二十
就这么腻歪了没几天，迎来了期末考试。结束以后两人就各自回了家，而后不久吴曦也回来了。

陆、吴两家便凑在一起吃了顿饭，席间谈笑热络，其乐融融，直到吴曦的妈妈问了陆回舟一句：“小陆年纪也不小了，有没有在学校遇到合适的啊？”

陆母生怕惹得自己儿子不高兴，笑着打圆场：“小孩子嘛，他哪里会有这些心思，只知道学习。我看还是等读了研再说吧。”

“也是，反正像小陆这么优秀的男孩子肯定什么都不愁的，还是学业为重。”她便附和着笑。

陆回舟觉得她们两个对话有点无趣，低下头给程绝发消息。

坐他对面的吴曦见状，咬着筷子陷入了沉思。

“曦曦今天怎么兴致不高啊，来，吃菜。”陆母柔声招呼着吴曦。他回过神，客套地笑了一下：“阿姨您不用这么客气。”

陆回舟去洗手间的时候，吴曦也紧跟着他出去了，等他从里面隔间出来，便在门口拦住他：“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陆回舟并不想跟他说太多，敷衍道：“没有。”

“那你给我看一眼你的手机，刚才一直在跟谁聊天？”吴曦不依不饶。

也亏得他模样长得好看，所以蛮横起来还不至于太讨嫌，陆回舟涵养也好，所以并不想和他计较什么：“别闹了你，刚才跟部门的人聊工作。”

“你为什么连我也要瞒着，咱俩这么多年的交情比不上你对象吗？”吴曦看着他的样子，蓦地瞪大了眼睛，眼神里不无错愕，“……别告诉我是程绝。”

陆回舟推开他往外走：“这跟你没关系。”

吴曦一把扯住他手腕，力气大得几乎把指甲嵌进他皮肉里：“陆回舟你疯了？他一个alpha，你就不怕被人知道在背后说你闲话吗？”

“我最后告诉你一遍，这跟你没有任何关系。”陆回舟挣脱他的禁锢，头也不回离开。

吴曦齿缝里逸出森然寒气：“你再往前走一步，我就把这件事情完完整整告诉你爸妈，告诉你的所有同学。我要求不多，也很简单，你答应了，我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你简直不可理喻。”陆回舟不明白好好一个人怎么会扭曲成这样，然而顾忌着父母那边的反应，顾忌着流言蜚语对于程绝的影响，他还是答应了吴曦。

他以为这件事情不要紧。

******

程敬安晚上回家时，阿姨已经做好了晚饭，正往餐桌上摆。他有些暴躁地脱去西装外套，声音沙哑：“那个小子呢。”

“一直在楼上，没有下来。”

程敬安不耐烦地往楼上看了一眼，然后拖着沉重脚步向楼梯口走去。

拉开他卧室门的时候，程绝正坐在窗台上发呆，他眼睛里一点神采都没有，对于父亲的到来也无动于衷。程敬安冷哼一声：“下来吃饭。”

“……我不饿。”程绝紧紧交握的双手依然在止不住地颤抖。

程敬安不知从哪里拿出两张账单，废纸一样扔到他面前：“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一张是银行卡的交易记录，从昨天下午到今天早上，零零碎碎汇入同一个账户三万块钱。另一张则是程绝手机卡的通话记录，也是从昨天下午到今天早上，拨出同一个电话无数次，却只有一次接通了，通话时间三秒。

程绝看了一眼，低下头没有说话。

程敬安狠狠扇了他一巴掌，声音如平地炸开的惊雷：“那个（女表）子为了还钱出去站街，你还给她钱？你当老子的钱是风刮来的吗？！你接济谁也不能接济那个**！”

“她是我妈。”程绝镇定自若地抬起头来，声音轻缓却笃定，“不管她有多**，她都是我妈。”

程敬安怒极而笑：“她除了把你生下来，她有一天把你当成她亲生儿子看待吗？我有时候都怀疑你到底是不是个野种，才软弱无能成这幅样子！”

“那三万我一分都没用你的钱。”程绝对他的各种辱骂早已经习以为常，只当是聒噪的背景音。

程敬安气得额角青筋暴起，然而此刻他面前的程绝就像一块木头，打骂都无济于事。

所以他也只能强压着怒火摔门而去，留下程绝一个人捡起那两张单子，揉成一团扔进了纸篓。

他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昨天听杨嵩说起自己母亲的传言他还以为只是恶意中伤的谣言，可是谢昭萍的电话却一直都打不通，后来她好容易接了，在面对程绝诘问的时候，只是简短而又麻木地回了一个“嗯”字，接着又挂断了。

程绝没有办法，只能在短信上一遍一遍问她到底还差多少钱，他天真地以为凭借自己的微薄之力就能阻拦住母亲沉沦的步伐，可是现实不是这样的。

或许谢昭萍真的不值得他这样奋不顾身。

程绝静坐许久，突然拿起手机和钱包，从二楼的窗户跳了出去。

临近年下，火车站熙熙攘攘挤挤挨挨，程绝好容易才买到一张去隔壁A城的车票，在拥挤车厢里艰难搜索着信号等杨嵩给他发地址过来。

列车抵达A城已经是傍晚，程绝顾不上吃饭，随手拦了一辆出租车：“去××路。”

司机是个上了年纪的大叔，听他报地址就乐了：“小伙子，你是不是记差了，那地方可不像你会去的。”

程绝大致听明白他的意思，心里却也没有一丝波澜：“我去找人。”

出租车七拐八绕才进了那条街，路上几乎没有一个行人，他一路走过去，冷不防被一个中年女人拦住脚步：“东张西望的，瞧什么呢？”

“我来找人。”程绝被她身上刺鼻的香水味熏到，不觉皱了皱眉头。

“找谁？”

程绝觉得有些莫名羞耻，小声道：“谢昭萍。”

“不认识。”她嘀咕了一句，“要不要上我那坐坐？”

“不用了不用了，谢谢您。”程绝不无尴尬走远了两步，用力吸了一大口新鲜空气。

前面不远处一个房子的门蓦地打开，松松挽着发髻的女人端着一盆污水走出来，她身上穿着一件很廉价的线衣，大冷天里还赤脚穿着凉拖。程绝虽然觉得她眼生，但也还是看了几眼，正巧她倒完水抬起头，看见程绝的时候愣了一下，好半天，伸出沾满泡沫的手撩了一下垂在眼前的头发，犹犹豫豫道：“你是程绝吗？”

“……嗯。”她和程绝记忆里的谢昭萍相差甚远，从前那个年轻温柔的模样和眼前女人的样子重叠在一起，像是毫不相干的两个人。

谢昭萍局促地在衣服上蹭了蹭手，想拉住他的手臂，却又生涩地停住了：“你都长这么大了。”

“我给你打电话你为什么不接？”程绝皱着眉头问她。

谢昭萍别过头去：“你爸爸不让你和我有往来。”

“这是理由吗？”程绝觉得好笑，“不让你之前不也大半夜找我借钱了？”

她不语。

程绝叹了一口气：“我给你打那三万块钱收到了吧。”

“哦对了，我还要给你打欠条。”谢昭萍说着，就要回去拿纸笔，被程绝拦住：“不需要。你不用还我。”

“你当时为什么非要离开我爸，现在这样，你后悔吗。”程绝问她。

谢昭萍眼里似乎有泪，却没有落下来：“路是自己选的，我和你爸没有感情，干耗着也只是消磨时间而已。”

“至少我爸不会坐牢。”程绝对她的理论很不屑。

“我会尽早把钱还给你的，如果你爸爸知道了你也不好过。你好好学习，就先回去吧，以后也不要过来了。”或许是程绝看错了，她眼中似乎有几分温情。

程绝心头百感交集，翻出口袋里之前剩下的几百块钱一股脑塞在她手里：“我走了。”

走出几步远，他还在犹豫要不要回头，突然听见一个小女孩稚嫩的声音叫着“妈妈”，他猛地停下脚步，回身看去，谢昭萍抱起来一个几岁大的小女孩，眼中满是慈爱的光芒。

他突然明白了自己有多不值得，于是再也没有回头，大步向前走去。

晚风将几个女人茶余饭后的闲言碎语吹到耳边：“萍姐，刚才那个小男孩是谁啊？”

“我一个亲戚。”

“难怪啊，是专程来看你的吗？”

“不是，就是路过而已。”

“怪不得你也不请人家去屋里坐坐。”

“家里乱的很，囡囡又在睡觉，不好让到家里去的。”

……

程绝突然很庆幸自己走了这一趟。

他没有在A城久留，搭最近一班列车回去还没有到夜半，出站时却意外遇见了吴曦。

“你怎么在这儿？”程绝主动和他打了个招呼。

吴曦表情倒也正常：“来送朋友。我听陆回舟说，你不是早就回来了吗？这是去哪了？”

程绝简单道：“去了趟A城。”

“有时间去喝杯饮料吗。”吴曦眯了眯眼睛，“我有话想跟你说。”

******

“听说，你跟陆回舟在一起了？”吴曦看似漫不经心地问他。

程绝不知道他是真的了解还是只是试探，便缄默着没有回答。

“陆回舟都告诉我了，你别紧张。”他搅着杯子里的咖啡，看起来丝毫不介意什么。

“他为什么会告诉你？”程绝并不相信这件事。

吴曦微一摊手：“拜托，我们两个认识这么久，彼此的事情早就都心知肚明了好吧。”

程绝听着他的话就有点上火，然而还是没说什么。吴曦看他没反应，又笑了笑：“没关系呀，你是不是还觉得我会很介意？没有啦，上次只是跟你开个玩笑嘛，你不会还在记恨我吧？”

这话说得反倒像程绝太斤斤计较，程绝只能摇头：“没有，怎么会记恨你。”

“那就好。”吴曦似乎松了一口气，“既然你们两个在一块了，那你也就算是自己人咯，那我就把陆回舟小时候的事情跟你讲一讲。他从小就不喜欢说话，只知道一个人在角落里看故事书，我偏偏最不喜欢看书，只喜欢每天在外面撒欢，所以他爸妈就想让我带着他多去外面跑跑，他每次跟我出去都老大的不乐意，不过后来我也都习惯了。我小时候特喜欢玩过家家，逼着他和我一起玩，我当妈妈，他当爸爸。”

他一个人在那里说得起劲，程绝听着却也没什么反应，只觉得他像是变相炫耀什么，可又怕是自己太玻璃心。

吴曦恍若未觉，说了很多关于陆回舟小时候的事情，末了有些意犹未尽地笑道：“你别多心啊，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他小时候是什么样子的。”

“没有。”程绝笑了笑。

正想着如何摆脱吴曦无休无止的哔哔，程绝一抬头，看见了正在收银台那边付款的熟悉身影。

“傅学长，好巧。”程绝主动跟傅寒山打了个招呼。

傅寒山便走了过来：“真没想到会在这儿见你。”

“还没有问你，来H市做什么？”程绝现在对绿了吧唧的傅寒山只有同情，非常深刻的同情。

“哦，我最近在这边实习，出来买杯咖啡提提神。”傅寒山说着，跟吴曦颔首示意了一下，也就算打过招呼了，“我记得陆回舟跟你都是H市的，他没跟你一起？”

“没有，我今儿去了趟A城刚回来，正巧就遇见你了。改天来我家吃顿饭呗。”程绝招呼他。

傅寒山看了一眼时间，笑道：“好，等我闲下来跟你联系，先走了啊。”

吴曦看着他离开的背影，问程绝：“你们专业的？”

“嗯，亲学长。”

“喔，长得还不错嘛。”吴曦啜了一口咖啡，“联系方式给我一下呗。”

程绝警觉：“你想干嘛？”

“交个朋友嘛，看你这副小气的样子。”吴曦大约是习惯了在alpha面前的撒娇撒痴，所以对程绝也成了这样的。

见程绝无动于衷，他不觉有点挫败：“怎么，你学长有对象？”

“没有。”

“哎呀那就让我加一下。”吴曦迫不及待。

程绝把自己手机往后拿了那拿：“他是没对象，你不是有吗？”

吴曦眨了眨眼睛：“陆回舟没跟你说？”

“说什么？”程绝不解。

“我早就分手啦，就跨年夜那天晚上嘛，陆回舟为了接我电话还把你给鸽了。”也不知道吴曦是真心大还是故意气他。

程绝差点一口气没上来：“真的？”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