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敌意

学堂内，若凝如坐针毡，周身仿佛被那熟悉的冰冷深海包裹，它嗅到了丝丝带有腥味的血液，恐惧在他的瞳眸中不断扩张。

“动手。”

姐姐的面孔，姐姐的声音一直在他脑内响起。

姐姐要求它必须杀死那条幼龙。

但自己没有做到。

若凝深知自己实在是太笨，太懦弱，太胆小，所以鱼尾上的鳞片总是被姐姐撬开，周围沉睡的巨兽闻到血腥总想一口把它吞掉。

它依赖着深海却又惧怕着那里一切。

“若凝，你没事吧？”李玄奇搭上若凝的肩膀，“脸色不好，不舒服吗？”

听见有人唤他，若凝逐渐回神，空洞茫然地转向坐在旁边的李玄奇。

它立即苍白地笑道：“师兄，我没事的……也许是临近分化的缘故，有些胡思乱想。”

李玄奇闻言有些紧张，望了望赵迁，凑近若凝低声道：“要不我陪你先离开？师父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踌躇了一会，又问道：“你需要待在水里吗？我帮你在清浴池外守门？”

鲛人由肌肤到内脏都冰冷到极点，但若凝从来便知，师兄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都能使它的心源源不断地流淌着温热，全身血液开始沸腾。它满心都是被师兄关注的雀跃满足，仿佛世间再无比这更令人祈望的事情。

看着李玄奇担忧的神情，澄澈的黑眸，朱唇桃花……一切都印刻在灵魂中，即便拆吃入腹，融为一体，也无法减轻骨髓中占有的瘙痒。

若凝突然理解了很多事情，对师兄的占有欲，对凤楚曦的杀意，鲛人疯狂的爱恋……

如果让师兄的眼眸一直注视着它，里面倒映的永远是它的身影，摇曳的鱼尾，就算成魔又何妨。

若凝动了动嘴唇，露出如往常般无害又怯弱的微笑，“师兄，你何时与瑾瑶峰的凤楚曦关系如此融洽？”

对方没有回答他任何一个问题，反而问起凤楚曦与他的关系？

李玄奇心中疑惑，觉得若凝不太对劲，但还是回答道：“还好吧，我们小时候便认识，你不是知道吗？”

“恩。”若凝的表情依旧温和，“但师兄还是不要与凤楚曦交往过密较好，毕竟他的师父罪孽深重，甚至引诱自己的徒弟弹奏禁曲，我害怕他谋划着什么，会对师兄不利。”

真是异常理智中肯的劝诫，凤楚曦还真是这种人。李玄奇在心中默默吐槽道。

“其实他身上还是有优点的。”李玄奇呵呵地择重避轻。

若凝浅淡的眼眸逐渐深沉，如同浮上了一层薄冰，李玄奇不经想起它真正瞳孔的色彩，冰冷的深蓝。

“师兄，我还是先回去吧。”很快，若凝恢复了原状，方才那一幕仿佛是李玄奇看到的幻觉。

李玄奇看着若凝起身离开，欲言又止。

此时，右手边传来一阵连续缠绵的轻咳，苍白的少年突兀地占据了李玄奇旁边的座位，后者甚至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少年一身极为精致厚重的狐裘，连脖子都是用妖兽的毛皮围裹。他对李玄奇笑了笑，“我的身子一向不太爽利，希望没有打扰到你。”

病态的白色肌肤，白色头发，连眉毛都是一尘不染的白色，唯有眼瞳泛着淡淡的浅青。

“没有。”李玄奇回道。

少年歪了歪脑袋，这个动作显得他优雅天真。

“其实我一直很在意，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夺去了双甲？”

李玄奇面不改色，心中警铃大作。

少年薄唇轻启，眼中透出淡冷的光，方才那副友善的模样似乎只是他的表象，让人琢磨不透，“李玄奇，我是曳烟峰的苏霜。”

他从少年的眼中看到了冷漠到恶劣的轻蔑，那是强者对于蝼蚁的轻视与敌意。

少年道：“迎君来访。”

李玄奇正与凤楚曦聊得起劲，途中与意外的人对上了面。

“羽华！”他惊喜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虽在同个门宗，但他与李羽华碰面的次数用手指都数得过来。

李羽华微微笑着，还没开口就被一人抢先遮挡住。

一位穿得全身金闪的青年掐媚上前，无比热情，“妹夫，初次会面，本人曳九释，金龙国的太子，你未来的大舅哥，随我妹妹叫我九哥也成，你想娶几个公主，两个够吗？”

李玄奇好久没见过这么狗腿的人了，愣愣地答着，“我不娶公主。”

曳九释的脸变得有些纠结，“难道你想娶圣女？金龙国圣女的地位可不高，恐有辱你的身份。”

“我不娶亲！”李玄奇无语地解释。

李羽华将曳九释拨到一边，后者被打断的很是不满，他还想继续和李玄奇谈娶公主的事情，却见李羽华维持着温柔的皮相，眼波流转，黑如深潭。

曳九释耸耸肩作罢，站到了旁边。与对方搭档这么多次，他还是了解些李羽华的脾性，现在摆明的心情不大好，看来他妹夫要遭殃了。

李羽华看了凤楚曦一眼，便朝李玄奇温和地问道，“这位是辰王吗？”

回想起凤楚曦在南皇的尊称与地位，李玄奇点了点头。

凤楚曦假装不认识地贴在李玄奇耳边小声问着，“哥哥，他是谁？”他当然知道这是谁，李家子嗣单薄，早将祖宗三代都查遍了。他只是想故意制造出这样的亲昵。

“我可不记得自己又多了个弟弟。”李羽华明显听到了，凤尾般精致上翘的眼角笑意愈深，说出的话却是不留半分余地。

凤楚曦一副“他凶我！”的撒娇模样望向李玄奇，后者心中莫名就软了几分。

“羽华，凤楚曦确实是我承认的弟弟。”

“胡闹，你才多大，干弟是随便乱认的吗？”李羽华宠溺地摸了摸他的头顶，发现一段时间没见，他的小怪物居然长高了不少。

凤楚曦很不高兴，眼神幽黑，嘴角不住往下垮，看着李羽华放在哥哥头顶上的那只手，真想砍掉！

而且他很不喜欢“干弟”这个称呼，他和哥哥应当是最亲密无间的人。但李羽华在故意隔远他与哥哥的关系，凭仗他们血缘上的纠缠，能让凤楚曦嫉妒地咬牙切齿！

李玄奇好一会没有回应，却突然冒出来一句，“不是干弟弟哦，我从不认干弟弟，凤楚曦就是我弟弟。”

李羽华放在李玄奇头顶上的手顿了顿，连笑容都变得有些冷意，看着他像对待不懂事的孩童，“你们并不是血亲。”

“这很重要吗？”李玄奇抬起眼眸，疑惑地问道。这一眼，让他的心脏莫名“咯噔”，叫器着危险。

李羽华的嘴角没有任何弧度，低垂的眼眸黑如深潭，没有平日伪装出来的慵懒亲和之意，真正意义上肃杀的冰冷神情。

第三十八章：亲吻

李羽华的嘴角没有任何弧度，低垂的眼眸黑如深潭，没有平日伪装出来的慵懒亲和之意，真正意义上肃杀的冰冷神情。

外界的杀意席裹着李玄奇，李羽华似乎很不能忍受李玄奇说出的话。

这很重要吗？

李羽华冷冷地想着，他的小怪物是真的因为疑惑才会问出这样的话，凤楚曦是不是血亲对李玄奇而言根本不重要。

自己并不是小怪物的唯一。

李羽华恢复了以往的笑容，亲昵地捏起李玄奇的下巴，“原来如此，那你可得好好保护他，这是身为哥哥应该做的。”

在李玄奇眼中，李羽华的黑瞳似是漫不经心却又带着深不见底的恶意，让他不经怀疑，对方是不是想要将凤楚曦杀掉。

“小事小事，我也经常认妹妹！”曳九释呵呵地缓和着氛围。要死，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李羽华这么生气。

曳九释尽量真诚地看着李玄奇，“妹夫，这就是你不对了，这么大的事儿也不和你哥哥商量，弟弟是随便认的吗？”

李玄奇面无表情。

刚才是谁说自己经常认妹妹的？

还有谁是你妹夫啊！

“哥哥，我们走吧……”凤楚曦扯了扯李玄奇，将自己完美地装成柔弱小白莲，眼眶红了一圈，像被欺负得很惨一样，“反正他也不喜欢我。”

虽然李玄奇知道羽华是为他好，也知道凤楚曦表里不一的残忍本性。但他偏偏就吃凤楚曦这一套，见到对方可怜巴巴撒娇的表情，心里会软得跟棉花糖一样。

李羽华的食指蹭了蹭李玄奇的下巴后放开，对凤楚曦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走吧。”

“好好好。”曳九释巴不得李羽华赶紧离开，临走前还不忘刷存在感，“妹夫，下次见啊！”

李玄奇看着李羽华渐行渐远的身影，蹙起眉头。

“哥哥！”凤楚曦突然在旁边叫他。

李玄奇一偏头便对上了凤楚曦眼中蕴含的万千星辰，闪闪发亮地倒映着他的模样。凤楚曦嘴角划起的弧度，欣喜万分，就连呼吸之间也急促了几分，看向李玄奇的神情既眷恋又依赖，仿佛李玄奇的存在就是他在世间的一切。

李玄奇被他的神情所吸引，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方的脸，记忆中的人与如今的凤楚曦开始重合。

李玄奇颤抖地捧着凤楚曦的脸，心脏疯狂地跳动。

就是这样的表情，与羽华一模一样！

羽华喜欢这样看着他！

李玄奇觉得自己真的很病态，明明李羽华与羽华长得相差无几，可他偏偏痴迷于凤楚曦身上显露的与羽华相似的动作与神情。

他贪婪地从凤楚曦身上拼命搜寻着羽华的身影，为了保护凤楚曦不被女主杀害而成为他的哥哥是借口。

他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为了让与羽华相似的凤楚曦成为他的弟弟，寄托自己的思念。

微风吹下的柳絮让李玄奇错看成了记忆中的樱花，自从羽华站不起来后，就喜欢呆在他送的樱花树下。

羽华的灿烂的笑容是世间最美好的东西。

神情恍惚的李玄奇看着凤楚曦的脸越来越近，温柔的触感贴上他的嘴唇，将陷入记忆漩涡中的李玄奇瞬间拉回。

“恩？！”

凤楚曦光明正大亲吻使得李玄奇思绪炸开，满脸通红，还好对方并没有停留太长时间。

“你亲我干嘛？”

噫，还是亲嘴！两辈子加起来的初吻都没了！

似乎预料到李玄奇会发作，凤楚曦一脸无辜，“哥哥看起来好难过，我只是安慰一下你。”

李玄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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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深海下的鲛人正为她的爱人装饰着温床，若霜将寻来的“夜明珠”铺设在一具男尸周围。

“夜明珠”的品种有很多，其中包括极其罕见难寻的龙珠、鲛珠，只有能在黑暗中发光又具有护体作用的东西，若霜都会不惜一切代价夺得。

明烁的光芒照亮若霜艳丽的五官，她满足地盯着尸体毫无血色的俊秀面孔。

尸体虽浸泡在水中，却没有腐坏，发丝与衣物也没有随着水流飘动，整副躯体都被保护在明显的领域中，与外界完全隔开。

若霜正想伸手触碰，却嗅到了熟悉的气息，她偏头望去，见到了意料之外的人，问道：“若凝？”

“若霜姐姐，好久不见。”

对面响起轻微的水声，一人在水池的边缘背对着他，水盈盈的浅蓝色长发显得格外梦幻，它偏头露出的一只深蓝色眼睛，警惕地看着来人。

及腰的浅蓝色发丝在水中肆意飘荡，身量和鱼尾都抽长了不少。依旧是若凝的脸，却一扫之前的平庸，五官精致数倍，带着致命的诱惑，令人难以移开视线。

明艳的红唇仿佛沾上了鲜血，右眼的瞳孔是冰冷的深蓝色，左眼确实最为妖异诡谲的紫瞳，如同紫冥花般致命。

传说异瞳的鲛人才是真正的王，拥有无比强大的能力。

他们的姐姐若珠——现任鲛人的女王，正是忌惮若凝那双预言中的瞳孔，时刻处于王座被抢夺的紧绷状态。

当幼年的若凝受不了若珠刻意施加的酷刑，疯狂逃往陆地时，那是若珠最为轻松愉悦的时刻。若凝狼狈逃跑的背影是若珠认为最美的画面。

看，异瞳又如何？还不是如此弱小？

地位与权势就是若珠的一切，她不允许任何人对属于她的王座产生任何想法，否则她会让那个人生不如死。

当年的若霜冷眼地看着这一切，思绪没有丝毫波动，甚至感到无聊，满心想着回到爱人身边。

拉回现在，若霜警惕地盯着气质截然不同的若凝，“你回来想做什么？不怕若珠对付你吗？”

“我希望若霜姐姐能帮我。”若凝一笑，海底的紫冥花似乎都有了绽放的意图，至邪至美。

若霜当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事情，嗤笑道：“就凭你这条刚分化的鲛人能敌过若珠？异想天开。”

若凝没有接她的话，沉默了许久，反而提起了另一件事，“姐姐，其实我有了喜欢的人。”

说起这件事，若凝微醺，神情甜蜜而又羞涩，“我想将他带到深海，但若珠姐姐肯定不会同意我这么做。”

“既然如此，乖乖和喜欢的人在陆上生活不就好了，你不是挺能适应吗？何必如此大费周章。”若霜讽刺道。

听了若霜的话，若凝的指尖一顿，猛地回想起那日师兄望向凤楚曦的神情。

一旦回想起来，心脏就像被淬了毒液，难受至极！

活着的师兄太耀眼了，如同天上的日轮，所有人都能看到，所有人都能感受到师兄的温暖。

他太想拿掉师兄的手脚，瞒着所有人将他拖入深海，谁都找不到。

他会为师兄在深海中造一个极大的牢笼，周围都是海水，师兄唯一能够看到的只有他，师兄只能依赖自己存活，师兄的一举一动都在自己的眼皮底下。

若霜看着若凝摸着自己的脸，一副痴迷意动的朦胧眼神，就知道对方陷入了无止境的臆想中。

鲛人为了满足自己的心愿，会不惜一切代价，其疯狂的追求不管是人，还是灵兽都难以承受。

拒绝到最后只会被杀死拖入海中，永世纠缠。

若霜吻了吻尸体的指尖后，道：“好吧，我答应你。”

如万花筒镜般绚烂奢靡的感情，没有爱人的若珠恐怕很难体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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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牵心

赵迁又回想起年少移山的感觉，肩膀和脊梁上扛着比他重不知多少倍的岩石。

在最为愤怒的时候，气血上涌，内脏骨头被巨岩压得粉碎，血不停地朝口中涌出来。

也许是那时濒死的感觉充斥全身，又或者是挚友的死亡，也可能是世人不断流传着他移山的功绩，即便千年过去，赵迁也无法完成忘怀那种千座大山往下压的窒息。

赵迁听着外面的鸟鸣，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如果天迹还活着，估计现在跟他一样悠闲。

由于太过无聊，赵迁忍不住关心起自己五个弟子目前的情况。

何岭来是他最看好的大弟子，但自从前往西沙后就失去的音讯。

水澜和云天弥天资过人，再加上一个是荒龙，一个是天流城的少主，自然拥有家族的传承，修炼方面极少需要外人插手。

最让他惊讶的是夺得双甲的李玄奇，简直大爆冷门。

难道前些年一直在藏挫？

赵迁思索着要不要为李玄奇撑个明显的腰，免得自己的弟子被不长眼的东西欺负，不过这家伙好像和障月的弟子走得很近。

想起障月那总是阴恻恻的脸，赵迁整个人就不好了。之所以知道那是障月的弟子，早听闻他收了个貌艳绝世的天才，一看果真如此。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障月的徒弟老喜欢粘着李玄奇。

再者，就是若凝。

事关若凝的情报很少，他目前只知道对方除了异于常人的能力外，各方面都不出众，甚至入门宗考验的时候还是垫底。

但赵迁还是能看出若凝并非常人，如果真的是需要汲汲培养的人才，老头子也不会塞给他。

至于若凝是什么，赵迁不会去深究也没兴趣知道。

……

……

李玄奇莫名其妙收到一条讯息，自己要赶赴参加几日后的司秋之战。

司秋是风萧门为了勉励弟子而设立的特有的争夺战，在此战中优胜的普通弟子能够获得万物楼一至八层任意一件宝物。

核心弟子在得到师父，掌门，少昊的同意下可选取第九层之物。

少昊是万物楼与万物铭刻名义上的主人，风萧门内辈分最高的仙者，修为深不可测，就连掌门见到他也需毕恭毕敬。

李玄奇突然想起自己拥有的那一大堆通行的权利，无端萌生起去看看的想法。

……

……

【万物铭刻净土园永久开放与万物楼优先放行批准权】

李玄奇踏入那一片世外桃源时，灵雾氤氲，灵植随处可见，上万年的炽火巨树映入他的眼帘，枝叶随风飘落，像在半空中燃起簇簇火焰。

树上坐着一人，发辫编得极为精巧，长及脚跟，所着之衣飘飘若仙，素色的缎绸上有着奇特的纹路，映在阳光下，夺目宛如绮丽宝石。

“弟子拜见帝君。”李玄奇恭敬道。

他睥睨万物，犀利淡漠。他的眼睛仿佛存在着明显的层次感，世界任何虚假都会在这双眼睛下无所适从，暴露无遗。

“穷奇，你为何在此？”

对方突如其来的质问让李玄奇无所适从，“恐怕帝君认错人了，我是昼凛峰赵迁长老的弟子，名为李玄奇。”

少昊并无理会，自顾自地说起极为刻薄的话，“记忆全无，看来是转世。可悲，上辈子沦为人类的豢兽，如今又变成人类，妖神之耻。”

李玄奇一时分不清对方是否在针对他，只好试着转移话题，“帝君，弟子恳请进入万物楼。”

他正要将自己的令牌拿出，结果发现手心拽出了一枚铃铛。

这是什么东西？他什么时候拿的？

铃铛是黑色的，虽雕刻富丽，但似乎十分古老。

李玄奇满脸疑惑，却听见帝君如此道：“物归原主。”

对方话音刚落，便一挥袖将李玄奇送出万物地界，再不见帝君的踪迹。

手心攥着的铃铛突然出现殷红的游丝，一圈一圈地绕着他的手腕，怎么也摆脱不了。

“黑鳞，这是什么？”李玄奇没有办法，只好询问脑内的大神。

半晌，黑鳞回答道：“牵心铃，用于奴兽的灵器。奴兽者可以据此得知所奴灵兽的位置，距离越近，心中听到的铃声越清晰。”

李玄奇瞬间紧张起来，“为什么这东西在我手上取不下来？”

黑鳞沉默了一会，“恐怕是……你被强行认主了。”

李玄奇：！！！

“可，可我是人类啊，我不是灵兽。”李玄奇被惊得语无伦次，“这有办法解除吗？”

“首先得设法找到牵心铃的主人。”

“不是少昊吗？是他把铃铛给我的。”

“并非如此，牵心铃需得妖兽与人类的心头血，方可牵系。若今生你的心头血并未被剖夺，那此铃或是你轮回前的事端，你须寻找上一世牵心铃的主人。”

李玄奇越听感觉这破铃铛越麻烦，“如果我放着不管会怎样？”

“牵心铃的主人一死，你同样难以幸免。”黑鳞妖异的脸蛋说出妖异的话语，跃跃欲试，“但你是神体无需畏惧死亡，轮回虽丧失一世记忆，摆脱这具羸弱的人类躯壳何尝不是重生呢？”

李玄奇：“……”这就是赶去投胎吧。

心累。

……

……

凤楚曦一直在房间内等待李玄奇，桌上的琴谱如何都看不入眼。想起对方在李羽华跟前说过的话，他便心绪澎湃，难以自禁。

“不是干弟弟，我从不认干弟弟，凤楚曦就是我弟弟。”

对方的身影耀眼得宛如他心目中的帝王。他的心脏鼓动如雷，如何都缓不下来。

“你们并不是血亲。”

“这很重要吗？”

心中平如镜的湖泊泛起层层涟漪，泪水从眼眶流出，轻轻滑落到嘴边，凤楚曦无声地笑了起来。

他想起那个爱而不得的母亲。

若她泉下有知自己的儿子此刻心中被幸福充斥，恐怕会羡恨得七窍生烟。

越想着，凤楚曦越发抽不了身，体内的悸动恨不得立刻瞬移李玄奇身边。

想要知道他在哪里，他在做什么，他在想什么。

“叮铃铃……”

凤楚曦突然听见铃铛的声音，不是在耳边，而是在心脏处，随着心跳音一同出现。随即脑内闪现出少年清瘦白皙的手腕，令他的呼吸急促了一下。

他能够认出，那是哥哥的手腕。

脑内的景象渐渐变得清晰，只要他想知道，他便能看到这个人的全部。

他能够看到，哥哥在万物楼那块地方。

……

……

遥远的东荒深海中，若凝眼神幽幽地望向下方。

若霜趴在一只沉睡的巨兽背上，漫不经心地托腮道：“如果你真的这么做，若珠会气疯的，说不定到时候全族鲛人都会来追杀你。”

“呵。”若凝冷笑着抬起手，指尖以一种缓慢的速度朝上扬，“如果她能做到的话……”

冰冷，死寂，危险的黑洞深处响起轰隆隆的声音，地动山摇，耽于睡眠的巨兽也被一同惊醒，吼叫声不绝。

一时间，深海宛如炼狱般，恶煞齐聚，鬼哭狼嚎。

若霜挑了挑眉，意料之外，若凝分化后的实力居然达到了这种程度。

看来若珠此劫凶多吉少。

瞥见若凝柔美的侧脸，若霜饶有兴趣地问道：“为何你不分化为雌鲛呢？指不定比现在更漂亮，实力更强。”

千年来，雌鲛一直压着雄鲛，占据着绝对的优势。陆地上的人类也往往容易被雌鲛吸引。

“莫不是心仪之人是个女的？”除此之外，若霜想不出其它理由。

若凝咬唇。他怨恨若珠，厌恶若霜，不想变得与她们一样，谁会喜欢从小虐待自己的鲛人呢？

但当若霜问出这个问题时，他脑内第一时间浮现出师兄宠溺轻笑的神情，以及凤楚曦那张艳到极致的面孔。

令人憎恨！

他羡慕凤楚曦能够得到师兄的关注，嫉妒一直在他心脏处回旋，挥之不去，快要将他逼疯。

他要取缔凤楚曦的位置，将师兄夺回来。分化前，这个偏执的念头如同魔草般疯狂向体内四肢蔓延。

第二天，他便成了雄鲛。

若凝手中的力道重了几分，深海被搅成一团，幽冥黑洞处传来的悲鸣声越发惨烈明显。

……

巫峰内的星宫顿时瞪大了眼睛，手中正在画阵的笔掉落到地面。

底下的学徒议论纷纷。

“峰主，您怎么了？”有学生关心地上前问道。

星宫没有回答，双眼漠然呆滞，宛若灵魂出窍的濒死之人。但几秒后，她的眼睛瞬间回神，寒光闪过，抓起地上的笔，手腕一转，迅疾地在地面写下成串的算术。

周围的弟子看得目瞪口呆，心惊胆战。前一秒他们还在学习基础阵法，下一秒长老就在地上写出长约一丈有余，看都看不懂的算术公式，而且速度快得惊人。

这，这不会是要他们学吧？！

大概半盏茶的时间，地面已经铺满星宫落下的水墨，密密麻麻全是符号。

但得出的结果却没能让星宫的神情有丝毫放松的迹象，反倒愈发沉重，脸色青白。

不少弟子好奇地往地面直瞧，但只能看懂最基本的几个符号。

——地点、时辰、卜卦

——东荒、寅时、大凶

第四十章：新岛

五大门宗的急议中，星宫将阵卦预测的结果完完整整地叙述了一遍，重言事件之危。

千重门的掌门游璋捻着自己的胡须，率先道：“也就是说，东荒将会浮现一座新岛，上面很可能存在暗界的通道……恩，确实存在问题。”

仙剑宗的掌门李常山如今正在闭关，于是临时决策者的位置便落到白见则头上。

他蹙起眉头，不甚赞同，“天迹阵法庇佑大陆将近千年，就连渊崖的鬼怪都爬不上来，又怎会在这时候出现漏洞。”

“爬得上来哟～我就是从渊崖爬上来的啦～”

答话的正是虚渺楼的楼主江渊，是个名副其实的怪人。自从练了邪功走火入魔后，总幻想自己不是个人，而是从渊崖底爬上来的魔头。

如果有最不愿意与之交往的门主排行，江渊绝对能够夺冠。

“闭嘴，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清冷的声音在众人耳边响起，这是清越谷的谷主如惔，最为明显的特征就是双眼缠着白布条，因为他没有眼珠，睁开的是两个血洞。

白见则不耐烦地摆摆手，“即便如此，将那新岛连同通道毁了不就得，何必大费周章召集门宗弟子。”

“哎呦～李常山不在，看来你们仙剑宗真就没人了。”江渊煞有其事地笑道。

“你，江楼主这是什么意思？”被一个疯子嘲讽，白见则的脸涨得通红。

星宫道：“暗界的通道无法被毁，只能封印。渊崖就是很好的例子，魑魅魍魉无法爬上，是因当年永和道长双重阵法的加持，单靠天迹阵法的庇佑远远不够。”

“最麻烦的莫过于岛上遗留的魔族，在深海下不知沉睡多少年，想要消灭他们并非易事，现今的门宗弟子送到他们面前只会被当作口粮。”如惔指尖跃动着鲜红的火焰，让人无端回想起那双血窟窿。

他道：“天迹大陆太平久矣。”

……

……

李玄奇怀着复杂的心情回到房间，却见凤楚曦还没走，趴在桌子上有些蔫蔫的，走近一看发现对方已经睡着了。眼角的微红在白皙肤色的衬托下格外明显。

好神奇，平时张牙舞爪的一个人，现在乖得跟小猫似的。

似乎感觉到有熟悉的气息，凤楚曦的睫毛颤了颤，接着缓缓睁开了眼，看见李玄奇就站在他面前。

凤楚曦愣了几秒，如梦似幻地叫道：“哥哥。”声音轻得像一个吻。

此时，李玄奇的第一想法是，这家伙真乖真漂亮，怪不得自己这么宠他。“吃果子吗？”他路过的时候从云天弥的宝贝白玉沙树上打下来的。

“好哇。”凤楚曦笑着，头发翘起，半边脸颊还留下枕出来的红印，格外软萌。

“哥哥喂我。”他撒娇地环上李玄奇的手臂，等对方将果肉塞到他嘴巴后，又得寸进尺地黏上去，“哥哥，抱抱我。”

“你都快长得比我高了，做出这种幼稚行为，不觉得别扭吗？”李玄奇压着笑意问道，“头发好乱，我帮你重新梳吧。”

等对方答应后，李玄奇便找了梳子绕到他身后，理开团成结的发丝，接着从头顶梳到发尾。

凤楚曦的头发很软，光泽也很漂亮。手心良好的触感令李玄奇的心情轻松不少。

“你讨厌吗？”凤楚曦问。

“什么？”

“便是你所说的稚齿行为。”话中还带着些委屈。

被对方无辜的黑琉璃般的眼珠子望着，李玄奇根本说不出拒绝的话，“还好啦，羽华也喜欢这样亲近我。”

“夜凛峰那个李羽华？”凤楚曦语气上挑，假意轻松，眼内却冷冷的，不带笑意，“恩……完全看不出来。”

“不是他啦，虽然名字一样，但羽华却是我血脉相连的弟弟。”李玄奇沉浸在回忆中，神情染上些许落寞悲愁，“早已去世了。”

他一边将凤楚曦的头发绑成马尾，一边惦念牵挂，“你和羽华一样，在我面前总是很乖，性格又有些极端……”

凤楚曦很不喜欢这个话题，从李玄奇提起“羽华”后的眼神变得温柔起，他就有些不愉。

特别是哥哥还将他和那什么羽华相提并论，听到对方已经去世后，他甚至在心中庆幸。

“哥哥。”凤楚曦偏头笑道：“羽华已经死了。”

李玄奇的身子变得有些僵硬，最明显的是手中的动作顿了顿。

“哥哥？”带有报复性质的一身轻唤，残忍地打破李玄奇的幻想。

我知道。这三个字在李玄奇的喉咙了转了又转，最终还是难以说出。言语仿佛被冻结般。

“你难道是在吃醋？”

凤楚曦有些惊讶，他还以为自己会被骂，至少对方的态度不会像现在这样平静，还顺带察觉到他的心思。

从言语中便可得知，羽华对于他的重要性。

凤楚曦抿唇，刘海遮住双眼，如同做错事情被发现的小孩，一时间不知该承认还是否认。

最后破罐子破摔地赌气道：“是又如何？”

李玄奇轻笑，看起来似乎一点都没有生气，“吃醋是在意对方的表现，说明你把我放在心上。”

这句话羽华曾经对他说过，但李玄奇没有提及，因为知道对方或许会不高兴。

此时，房间内响起了敲门声，打开门后发现是水澜，他开门见山道：“赵迁叫所有人到大堂集合。”

余眼瞥见坐在内里的凤楚曦时，水澜有些意外，但还是随口提醒了一句，“师弟最好赶紧回去，似乎出了些事情。”

……

……

对比起其他门宗集会之处，风萧门的大堂并不特别宽敞，人也不算多，一眼望去还能瞥见几个熟悉的人。

李玄奇察觉到，自打他踏入这块地方后，近乎大部分的视线都投注到他身上。虽不算恶意，但绝对不会令人感到舒服，如同一条巨蟒从头到尾打量着想要狩猎的猎物。

丛好见到他后便朝这边走过来，“果然你也来了。”他一副哥俩好得与李玄奇勾肩搭背，实则低语道：“小心点，这里所有人都知道你得了双甲。”

“特别要注意一些人……那个正靠在柱子边，脸上有印花的。他是和你同峰的师兄陆英。”

李玄奇顺着丛好的暗示望去。比起陆英本身的模样，他周身的气质与脸上的印花更吸引人的视线。当对方冷冷的眼神扫过来时，李玄奇便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

陆英这个人他是知道的，更确切地说 ，只要是昼凛峰的弟子，无人不知他的姓名。他的体术功夫极强，且对于门宗贡献点的积累永远排在前列。

之前丛好说过，有位师兄屠了一整座山的高等魔物，却只得了乙色等，说得就是陆英。

一次乙色等可得贡献点五十，而陆英积累的贡献点快破千了。

这得屠了多少座山啊……

不难看出，陆英疯狂接任务，刷存在感就是为了甲色等。结果被不知从哪来，连名字都没听过的小角色截胡了。

李玄奇想，要是他是这位陆师兄，早就气炸了。

“还有那个正盯着自己手指笑的，他是曳烟峰的苏霜，见到他一定要跑。”丛好神秘兮兮道，“据小道消息，他似乎可以操控尸体。”

丛好的意思不言而喻，谁也不能保证苏霜不会伤害他，利用他双甲的身份与权限满足自身的私欲。

令李玄奇比较意外的是，苏霜这人他见过。就是上次在学堂，不知何时就坐在他旁边，还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

李玄奇看到苏霜身后的关音走过，却没在附近见到凤楚曦，正想上前询问，却听见背后一声殷切的轻唤，“师兄。”

他听声音便知道来者的身份，“若凝……”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长时间没有见面，李玄奇有些恍然，虽然对方表面上没有变化，但他总觉得若凝身上有种异样的违和感。

“你这段时间去哪里了？”

“回了趟家乡……因为身体不舒服。”若凝还是那副羞涩内向的模样，仿佛李玄奇心中的那点疑惑仅是错觉。

若凝的家乡，他记得是在东荒。

……

……

高台处，由于阵法的施加，底下的众人并不能看到里面的情形。

丹鹤真人满脸怒容地瞪视着坐在自己面前的掌门，气得胡子翘起，站在旁边的风云长老也是一脸凝重。

“赵昱，你可曾想过这么做的后果！”丹鹤真人直呼起掌门的名字，双眼通红，浑身颤抖，“你们这是在将风萧门上下所有弟子推入九重地狱，是要毁了整个修真界啊！”

“若是实力强劲便也罢，为何连新入门的弟子也要参加，那等凶残的魔物可不仅会吃人这么简单，筑基期这种级别……”风雨长老闭眼沉吟，“恐怕连当肉盾的资格也没有，或者成为它们的口粮。”

“那比筑基期弟子还弱的人是谁？”赵昱出语犀利，眼神却又如此空洞。

他扫视周围，果不其然……都是在修真界叱咤多年的大能，此刻却被这关于生死的重担压得喘不过气。

星宫眼中渗着悲意，脸色苍白，最后仿佛没力气站着般，颓然地就地席坐，叹出余生最沉重的一口气，“百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