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初华之西，有楼名蕴月，是天下首屈一指的倌伶风月之地。

水榭深处，千莲风举，掩着一座精致小亭，红纱笼掩，四角坠着轻巧玲珑，风过处，纱幔飘飞，玉声泠泠，莲荷香远。

幽幽呜呜，又隐隐有人低吟浅哦。

持蒿撑船的小童紧划一杆：少将军来得这般迟，叫我家公子好生熬忍。

被唤作少将军的，正是当今大将军魏还的独子魏访，十三从军，这四五年间，已立下赫赫战功。尤其开春呼和延一战，斩得敌王头颅，歼军三万，天子遣使边关，拜为靖远将军，大大光耀魏家门楣。

三日前还朝，又赐婚照宁公主，大婚定于三月之后。阖府上下，都为尚主欢喜忙碌，唯有这当事人，毫无悦容。这日终觑得父母入宫谢恩的空档，悄悄地奔了蕴月楼来，岂料一来，便叫个消息惊了魂。

卿言怀了他的孩子，堪堪满了八月，因着他的婚讯，伤了胎气，腹痛不止，却不肯产公近身。

魏访早就忧心如焚，此刻离得近了，那幽幽呜呜的呻吟挠心挠肺，再等不得，抢过小童竹蒿，塘心一点，借力一跃，便如乳燕还巢，一纵而入。

红纱起落，便见得亭心一座紫檀芙蓉纹饰的美人榻，蕴月楼的头牌公子，蕴卿言，三千青丝旖旎如泉，身上凌乱缠裹着朦胧轻薄的浅玉纱绸。那双春水一般的含情凤目，此刻微阂着，偏偏目尾处，润着一抹轻红，衬着如瓷如玉的肌肤，缱绻靡丽。素日里嫣柔美好的莲花唇瓣，微微失了色，淡如樱花开尽处的白。往日诉说柔情蜜意的嗓音，如今却压抑不住断断续续的喘吟。执笔山河秀的十指，胡乱揉着不安胎腹，却疏解不得半点痛意，蜷首辗转，反侧呻吟。

细听，呢呢喃喃，反复不过还郎二字。

魏还哪里舍得这般零落姿态，胸口一痛，险先呕出血来。强稳了稳心神，飞步上前，将他搂进怀里：卿言、卿言，是我，我回来了——

蕴卿言半睁凤目，氤氲水汽间，如梦如幻，如诉如泣，轻轻抚上少年峻挺眉鬓：还郎——

魏还低头去吻他的眼，血战无惧的小将军倒先落泪：我、我不知道——我——

蕴卿言挺身迎着他的吻，摩蹭着少年温热的面容。他将自己完全地奉献给这个纯粹明亮的少年。被压迫的肚腹一阵阵发紧，他却毫不在乎，再大的痛楚也不敌此刻相拥的满足。

情热少年却觉出怀中人的颤意，何况那隆起胎腹，正正顶在自己身下，硬得令人心惊。他强抑仰后些，探掌去摸隆耸孕腹：可是疼得紧？这般硬——

迄今为止最剧的缩痛应时而来，蕴卿言跌在魏还怀里，一手攥紧了少年臂膀，一手用力地按在少年摸索胎腹的掌上，挺腰突腹：坠啊——呃——啊——

少年箕张的掌下，胎腹顶突耸动，挣扎欲破。魏还心惊胆战，忙反握了蕴卿言的手，怕他伤了自己。而怀里人艰难辗转，幽微呻吟。

行舟童子唤随涟的，这会方上得来，见这情景，悲声道：公子，您前日里便见了红，却不肯叫人破身，自个这般煎熬着。如今少将军来了，切莫再忍，否则，怕要伤了性命。

蕴卿言捱缓过这阵宫缩，面上颈上薄汗涔涔，脸色越发凄淡，眉目如洗偏更添风情：还、还不足、呃、足月——嗯啊——

随涟落泪：公子，您孕中失了阳精滋养，本就千难万险。前日见红，楼主已说了，再保下去，就是拿您的命去填了。这胎虽未足月，但未必不得活，可若再不娩下，您可是要生生痛死了。

魏还毕竟年少，初经此事，再联系前后，才恍然明白自己做了多大冤孽。年初，因着出征在即，千般旖旎万般放纵，将身下这人折腾得死去活来，三日未离榻，生生错过了服下离子汤的时机，以致今日之殇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