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水读 >  天涯 >  莲蓬鬼话 >  《床下有鬼》——乡村的那些怪事(每日更新)

《床下有鬼》——乡村的那些怪事(每日更新)

楼主:秋白蓝雨  时间:2020-02-19 10:17:37
在我小的时候,用我爸妈的话来说就是十分的聪明,还未开始入学就被我姐姐教着认字读书,渐渐的要比一般孩童要早熟许多,6岁时就会捧着比我脑袋还大的书对着字典边查边认字,由于家里庄稼常年需要人伺候,所以父母一直很忙,姐姐回家也要料理家务以及写作业,根本没法陪我玩,当家里没人我又无所事事时,便喜欢翻看家里的各种书籍。那个时候家里有许多藏书,当然也有一些当时来对于我来说称得上是“黄书”之类的杂志,比如《知音》里的情情爱爱,我都会看得津津有味,以至于在我童年很长一段时间里,都被玩伴笑话7岁就会读“黄书”。
也许孩童就是这样,认为了解得多了一些就喜欢向玩伴们炫耀自己的知识。我小时候的玩伴都害怕所谓的“鬼”,胆子都特别小,天黑就不敢出门,对坟墓之类的东西都是敬而远之。而我由于多读了几本书的缘故,对那些所谓的鬼神之事一向都是嗤之以鼻的,认为老人嘴里的鬼啊神啊妖啊魔啊全是些子虚乌有的东西,是用来吓唬调皮小孩的,所以胆子一直都很大,深得玩伴们的佩服。
如果不是后来发生了一系列令我如今回想起来都毛骨悚然的怪事,我想我这辈子对天地鬼神都不会有什么敬畏之心,都不会去相信这个世界除了人,还存在着其他许许多多不可思议的东西……

楼主:秋白蓝雨  时间:2020-02-19 10:17:37
一 诡异的棺材
我们村名叫余家村,地处湖北长江中下游地带,某个小城的边陲,离省城较近,在两城接壤地带,地理环境良好,村子有几十户人家,全部姓余,没有他姓,在我们这一块算得上是比较大的一个村子。据老人们说说村子的祖上为了躲避战乱,举村逃难,几经迁徙,才在此处安身立命,其历史甚至可追溯到东晋,并且还传说在南北朝时出了个著名的炼丹师,活了上千岁白日飞升……
当然这些我都基本都当成故事来听的,就像《七仙女下凡》、《牛郎织女》之类的,虽然故老相传,渊源流长,但都只是些美好的传说,也没见这么我们村有谁成了神仙,或者有谁的祖先能活上很久……
听村里的老人说,在二十年前,我们村十分的贫穷,基本家家户户都属于吃不饱也穿不暖的状态,住的也是那种农村非常老式的土坯房,泥黄色的土砖堆砌而成,这种老屋每到刮风下雨的日子,屋里格外的潮湿,漏雨非常厉害。若是当时谁家里房顶盖上的是青色的拱形瓦,房子是红砖砌成,那就是件了不得的事情……
而当时中国的经济还处于刚刚发展的阶段,当时农村的日子很不好过,据我父亲讲,我们村口只有一条泥黄色的老路,根本不像现在通水通电,在当时家家户户都用的是油灯。
在这种环境之下,农村人为了生计白天忙着伺候庄稼,晚上吃饭熄灭油灯后,基本上整片村子都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中,而当时的人又不像如今有电脑、电视机等各种娱乐项目,所以男人除了在床上折腾自家老婆,不会干别的。家境稍微殷实一点的人家自然还是讨得到媳妇的,那自然是媳妇孩子美滋滋,而更多的男人则是连饭都吃不饱,更别谈娶媳妇的单身老光棍就只有扒在人家窗外听房……
当时的中国还未曾进行计划生育,村里的汉子又不懂得避孕,晚上把那啥当成娱乐的后果就是女人的肚子争相涨大,如此恶性循环下每家少则三四,多则八九个兄弟姐妹的家庭也并不罕见……
我爷爷那辈也属于非常贫穷的范畴,几乎到了光腚到处跑的地步,说起来是全村最穷也不为过,在我大爷爷(我爷爷的兄长)的帮助下,讨到了一媳妇,也就是我的奶奶。(我大爷爷当时家境算得上殷实)
虽然家里穷,但是人口可一点不比别家少,到我父亲那一辈子,光兄弟就有六个,还有一个弟弟都在襁褓里。据我老爸说他小时候兄弟几个根本就没衣服穿,光着屁股满村跑,下河捉鱼摸虾,田里捣鼓黄膳,或者去大户人家包的池塘里偷藕,这才没有饿死。但不幸的是五四年长江大洪水,淹到了我们村,我爷爷和小叔在那场洪水中丧生,当洪水退去时,村里人回到加中发现不少长江里的稀罕物种都盘旋在家中,据说有比三个井盖还大的海龟,会吃人的江猪以及几丈长的白蛇……
当我老爸绘声绘色给我讲叙这些时,我是压根儿不信的,只是为我爷爷与小叔的死而叹息。因为自我有记忆起,家里便会时常出现一个瘦骨嶙峋,衣衫褴褛甚至精神有些疯癫的老婆婆身影,那便是我的奶奶,一个中年守寡,将一堆孩子带大的命苦女人……
自我爷爷不在之后,奶奶便已有了心病,捱了十几年,终于在我九岁那年撒手人寰,我对于她的记忆很是模糊,如今回想起来,脑海中恍惚会浮现那么一个瘦小老人的身影,一身破旧的衣裳,拄着一根也不知道用了几十年的老旧拐杖,用那张满是老茧,褶褶皱皱如同风干橘子皮的手,抚摸着我的脸,那张布满皱纹,苍老无比的脸,却已没有半点印象……
事情得从我奶奶还在人世,却准备好的那副棺材说起……

楼主:秋白蓝雨  时间:2020-02-19 10:17:37
奶奶在爷爷死后,便一直郁郁寡欢,在她离世前的那几年,还患上了严重的哮喘病和肺,呼吸的时候如同破风箱般嘶哑难听,让我很恐惧下一刻她的肺会不会从胸腔中跳出来。每次她迈着小巧步还未及我家百米时,我远远便能听到那一阵阵仿佛撕心裂肺般的咳嗽声……
好在那时候叔伯都已长大成人,并且陆续成家,娶来的媳妇都称不上贤惠,人口一多原本还勉强能住下的老屋变得分外拥挤,父亲说我刚出生那几年也是在那间老屋住过。
后来叔伯们以及父亲与奶奶分了家,几个婶婶都不愿意伺候奶奶,只剩三叔和三婶带着二个娃娃无处可去,奶奶便把老屋隔出一个单独的小房间,自己住在里面,连窗户都没有,只有一扇小小的房门,屋里既黑暗又潮湿。
她的晚年,很是凄苦。
妈妈也曾私底下告诫我,奶奶的病会传染,让我不要吃她的东西,更不要去喝她家的水。小孩子对于疾病的恐惧,远远胜过了奶奶为我们这几个堂兄弟精心准备的吃食,那间小黑屋既黑暗又阴森,我们几个堂兄弟对那屋有着莫名的恐惧感,以至于奶奶在世的最后几年,我们极少去那间小屋。
奶奶对于好不容易拉扯大的叔伯们并不赡养她的这个问题上并没有太多的争执,也许她也知道叔伯们过得清苦,也许她早已没有力气去要求、哭闹,她唯一让叔伯们做的一件事就是在她还在世的时候,几家凑钱买了一副棺材。
当时那副棺材是什么材料制成,是好是劣已不得而知,唯一只知道那副棺材花了八百多块钱,在九七年的时候那是一笔很大的数目,毕竟那时候国营企业的职工也才几十块钱一个月。几位婶婶甚至为了出多少钱的问题而大打出手,争执不休,无非是希望自家少出或者干脆不出买棺材的钱,因为即使平摊下来,每家要出的那份也不是小数目。
最后还是当时被国家政策安排到国企上班的大伯咬着牙齿挨家挨户地对着婶婶们说好话,与我父亲几位叔叔凑出了这份钱,大伯自然出得最多。
儿子媳妇的不孝让奶奶心灰意冷,褶皱的脸庞上笼罩着一层层乌云,从我记事起见到奶奶笑过的次数寥寥可数,最特别的就是棺材运回来那天,我看见奶奶眼中闪现一种从未有过的明亮,嘴角也扯出一抹特别的笑意,后来我才知道,那叫——喜悦。
人未死却先已经把棺材买好,几个叔伯都觉得不吉利,但两米多长的棺材奶奶那间小屋自然是不可能放得下,最后在三婶紧甭的脸与小声的咒骂声中,棺材放在了堂屋的偏房里,偏房前面就是被砖头隔出来奶奶所住的小黑屋。
三婶家那时候是我们小孩子的乐园,我和堂哥经常带村里其他的小伙伴去他家玩,每次偏房那口白惨惨的棺材都是把其他小伙伴吓得哇哇那叫,而我和堂哥则以此为乐。
堂哥是早已习惯家里摆放棺材,我则根本不害怕,对于我来说那口棺材只是个很大的椅子,我经常坐在棺材上,像学校的老师般,对着搬几张小板凳坐成一排却不敢接近棺材的小伙伴们夸夸其谈,告诉他们除了中国之外还有其它的国家,天上有很多的星星,看着他们崇拜而又恐惧的眼神,心里那股自豪感油然而生。
小孩子们都恐惧棺材,在他们的认知中那是死人用的东西,代表着死亡和不详,唯独出了我是个异类,每天都躺在棺材板上夸夸其谈,所以他们一直很怕我。
那天傍晚时分,我依然带着几个小伙伴坐在偏房里玩耍,告诉他们我敢睡棺材,他们则根本不信。奶奶的那口棺材自放偏房起,并没有盖严实,还留有一个能容小孩钻进去的缝隙,也许是叔伯们懒得废力气盖好,也就听之任之。
我收腹提臀,在小伙伴们的帮助下,费了好大的力气才钻进棺材里,只透过缝隙露出一双眼睛得意的望着他们,刚想说上几句,突然一道闪电划过,刹那的亮光甚至闪现到了老屋中,一阵瓢泼大雨从天,伴随着“轰隆隆”的雷声,眼看着就要变天了。
几个小伙伴顾不上看我表演,连忙顶着雨水朝各家方向跑去,唯独我毫不在意,毕竟我家离三婶家极近,即便是雨下得再大,我也能在他家吃饭睡觉,还能和堂哥做个伴。
原本十几个小孩挤在偏房很是热闹,不觉得有什么恐怖气氛,突然间全部散了,只剩堂哥对着一口惨白的棺材和棺材里只露出眼睛的我,他的表情不由得变得害怕起来,一副想看又不敢看我的模样。
天也彻底暗了下来,透过堂屋望去,天空中早已是乌云密布,堂哥望着堆满草垛的偏房,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眼里流露出一丝恐惧,冷不丁的打了个寒颤,找了个借口跑回他自己房里睡觉。
只剩下我一个人呆在偏房,这时候老屋已变得昏暗无比,几乎没有一丝光线,耳旁偶然传来雷鸣声,闪电声,似乎突然间世界只剩下这间老屋和雷雨声,只剩下我一个人,饶是我自诩胆大,在这种情况下也感觉脊背发凉。
我两手扒在棺材边缘上,想从棺材里钻出来,但我先前钻进去完全是靠十几个小孩的力气才挪动棺盖一点点帮助我钻进去,如今这缝隙只有不到一掌宽,我在棺材里只能平躺着,连站起来都坐不到,想靠自己钻出来无疑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这时天愈发黑了,太阳早已经落山,除了雨声我只能听到自己“咚咚”的心跳声和呼吸声,偏房里伸手不见五指,连一丝光也没有,我莫名的恐惧起来,大声呼喊着堂哥和前面小黑屋奶奶的名字,却连半点回应都没有。也许是雨声太大,也许是堂哥早已睡着,他家里又没有其他人在,前面奶奶的小黑屋中间隔了两道墙,根本不可能听得到……
我抱着一丝幻想,希冀奶奶能听到他孙子的呼唤,希望堂哥没忘记我卡在棺材里,可直到我嗓子喊哑,都没人来解救我。我突然感觉全世界只剩下我一个人,连风声雨声呼吸都没法听到,眼前的世界已陷入绝对的黑暗中,我用力推着棺材盖,双手敲得“咚咚”响,想从这个黑暗的地方逃离,我浑身大汗,无论如何努力,它却纹丝不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颓然放弃了努力,在狭窄的棺材里,突然想到许许多多村里老人还有父母曾讲过的怪事,人就是这样,越想越怕,我看着一捆捆草垛的影子,都感觉上面仿佛坐着个人似的,说不定下一秒就会伸出一只爪子来害我……
我赶紧将这些杂念抛诸脑后,身子却不由颤抖起来,缩进棺材里,再也不敢望外面,心里祈祷着父母赶快来找我,想着想着,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很沉很沉,似乎做了很多奇奇怪怪的梦,当我迷迷糊糊醒来时感觉身体酥软无比,却也非常舒服,似是睡了很久一般,我想伸个懒腰时却发现不对劲,原本对于我这个小孩子来说十分宽大的棺材突然变得狭窄无比,我想翻身却发现根本无法动弹,连眼皮子都无法闭合,明显得感觉到,在我的右侧多了一团什么东西,紧紧的挨着我,甚至可以说是挤着我,贴得十分之紧……
可是棺材里,应该只有我一个人,我一想到这点,浑身鸡皮疙瘩都炸起来了,从头顶一直凉到脚后跟……



楼主:秋白蓝雨  时间:2020-02-19 10:17:37
我感觉到自己粗重的呼吸喷到棺材盖又扩散到自己脸上,旁边那团东西挤得我脸角痒痒的,那团“东西”紧紧挨着我,像是我家养的小猫一般起伏着,似还在微微颤动,除了感觉到柔软之外,还有些温暖,好象……是个人。
在我躺在棺材里睡熟之后,有个人躺了进来,挤在我身边,他是谁?为什么我一点没发现?
我脑袋里冒出这些奇奇怪怪的念头,全身却仿佛被抽走所有力气般,连动动手指都困难,我想转过头瞧一瞧这个人到底是谁,却连转动眼珠子的力气都没有,只能通过斜着右眼的一点点死角瞅着那黑乎乎的一团。
莫非是堂哥躺进来了?我这样想着,双眼艰难的朝上望着,眼睛的余光发现棺材盖不知道什么时候闭合了,一点缝隙都没有……
谁把棺材盖上了?我来不及去细想这个问题,因为我感觉身旁的那个东西绝对不是堂哥,他躺着紧紧挨着我,我的小腿似才触及到他身体的一半……
我感觉身体越来越沉重,仿佛有千斤重物压在我身上,而旁边的那个“人”一动不动,就这么紧紧挨着我,我努力想张开嘴巴,却发现这平日里轻而易举的事情此刻做起来如此困难,我想说点什么,我想大声喊叫,却只能听到喉咙处发出“咕隆”一声,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有鬼……
这是我当时心里唯一的念头,我恐惧到了极点,想像着身旁这个“人”有着一副狰狞的容貌,恐怖的脸庞,漆黑的爪子,也许就在下一刻伸出爪子来直接掐死我,把我也变成鬼……
我嘴巴张不开,喉咙里不断发出“咕隆”的声音,全身上下不由自主颤动得厉害,从臀部那的骨头一直顺着脊背到头顶冰凉到了极点,两行泪水不受控制的顺着眼角流淌出来……
就在我感觉自己快要尿裤子的时候,身边的人动了动,刹那间我仿佛连心跳都快停止了,脑袋更是一阵轰鸣,眼前仿佛天旋地转,冒起了金星……
“蓝吖莫怕!”
伴随着叹息声,一双略带冰凉的手抚摩到我的额头上,那人说出来的声音,到如今我也形容不出,算不上好听也并非带有瓷性,只是感觉听起来十分空洞,飘渺,平淡得没有半点情感,像是声音的主人离你很远很远,远在天边,又好象离你近在咫尺,触手可及……
在那只手抚摩在我额头前,我感觉血液都涌到了脸上,自己都快昏过去了,我以为自己会就此死掉,但当那只手一触及我的额头时,我忽然平静了下来,所有的恐惧如同退潮般刹那间烟消云散,心里只感觉到一股说不出的平和与安详,似还带着酸涩。
“棺材是给死人睡的,怕只怕入土不安啊……”
那“人”又说了这么一句,还来不及细想,两只眼皮耸拉下来,再次睡去……
楼主:秋白蓝雨  时间:2020-02-19 10:17:37
悲剧,没人看么。。
楼主:秋白蓝雨  时间:2020-02-19 10:17:37
当我再次有模糊的意识后,我已经感觉不到身旁那个“人”的存在,棺材里也不再觉得拥挤,仿佛只是做了一场很久很久的梦。我浑身酸软得没有半分力气,只能努力睁着眼朝上望去,棺材的缝隙依然紧紧闭合着,没有半点亮光——
刚才,不是梦……
不会有哪个大人会无聊得爬进棺材里挤着我,奶奶这口棺材买回来一直放在偏房内,准备等她死了之后用,平时大人们根本不会靠近……
我想到这点,陡然间只觉得身体发麻,甚至连头皮都炸开了,如果当时我能看到自己模样的话,我想一定像只发怒到极点全身毛发都竖起来的猫。原来恐惧到极点的感觉是脑海里一片空白,根本不会去思考什么……
在这种阴暗狭窄的环境里,我瞪着大大的眼睛,脑海里冒出各种希奇古怪的念头,但是躺了很久也没有发生什么让我恐惧的事,事后回想起来唯一让我觉得诧异的是为什么明明棺材紧紧闭合没有半丝缝隙,我在里面躺了那么久,却没有半点气闷……
我无暇去想棺材盖是如何盖上的,心里有个念头拼命的让我挣扎起来,酥软的身子连动下手指头都觉得特别困难,我努力了很久,终于试着张开了嘴叫了起来。
“啊!”
那仿佛不是我自己的声音,干涩且嘶哑,在狭小的棺材里回荡着,隐隐似有人在跟着“啊啊”的喊着。
我刚想大喊大叫求救的时候,忽然下一秒棺材里响起另外的声音让我如坠冰窟……
“哪个在叫?”
嘶哑的声音回荡在棺材里,像是离我很近很近,又有几分模糊不清,仿佛是人带着口罩在说话,这声音不是从偏房任何一处传来的,而是从棺材的底部传上来的。
我两边的太阳穴剧烈的跳动起来,身子也不由自主颤抖着,那道声音的主人一边咳嗽一边又说了几句话,我突然不觉得恐惧了。
因为那道声音的主人,是我的奶奶。
即便是我们这几个孙子辈的和奶奶并不亲近,可奶奶那常年患病时独特的咳嗽声以及破锣似的嗓音我还是分辨得出来。
奶奶来了,我有救了……
我心里这么想着突然高兴起来,也没去细想奶奶怎么会在棺材下面和我说话,毕竟小孩子心性的我根本不会去思考事情是否合乎逻辑,在阴暗恐怖的棺材内呆久了,忽然见到了亲人在身旁,心里变得分外安定下来,觉得有了依靠,所有的恐惧刹那间消散得一干二净……
“奶奶阿,是谁把棺材盖上了?我都出不去了。”
我这几个字几乎是咬着牙齿说出来的,比蚊子哼哼大不了多少,而且浑身酸软得还是没有力气,只希冀着奶奶赶紧能把棺材盖推开,用她那双粗糙的老手将我解放出来,脱离这囚笼般的棺材。
“咳咳,咚咚咚……”
奶奶一边咳嗽着,一边伴随着拐杖拄在地上的声音,还伴随着“嘶嘶”声,好象她在承受着莫大的痛苦,而令我奇怪的是这些声音还是从棺材的底部传上来的,而棺材的底部是地下……
正当我百思不得其解时,奶奶说道:“蓝吖阿,棺材是死人睡的,活人是睡不得滴……”
奶奶这么说着,嘴里“嘶嘶”得更加厉害,似在一直倒抽着凉气。
我的耳朵贴在棺材底内部,倾听着奶奶拐杖拄动的声音,说:“奶奶阿,把我救出来阿,我一点劲都没有了。”
我说了这句话后,棺材内又陷入一片死寂,接着又响起“嘶嘶”的吸气声,奶奶的声音忽远忽近。
“蓝吖阿,奶奶帮不了你,奶奶疼阿……”
“奶奶你哪疼呢?”我焦急起来,虽然一直对奶奶所住的小黑屋有着莫名的恐惧,但是毕竟她是我的奶奶。
“奶奶全身都疼啊,火烧火燎的疼啊,没有一刻不疼的呀……”奶奶说道,“嘶嘶”的吸气声更加剧烈。
“那奶奶生病了就去看医生阿!”我天真的回答。
我说完这句话后,奶奶很久都没有再出声,当我逐渐变得焦躁时,奶奶又说话了。
“给你爸爸叔伯们说,火烧得痛阿,叫你大伯下来招呼我,只有他对我最好,其他几个儿子媳妇都不真心……”
“好好!”我连忙答应下来,等待着奶奶将我解救出去。
可是等了很久,也没有半丝回应,偏屋陷入死寂中,我眼前的世界忽然变得朦朦胧胧,天地都在旋转……
当我再次苏醒时,棺材盖大开,第一眼望见的就是父母关切的脸和躲在角落里神色愧疚的堂哥。



楼主:秋白蓝雨  时间:2020-02-19 10:17:37
三 奶奶死了

看着父亲脸色不善,我心里“咯噔”一下,赶紧一骨碌的从棺材里爬出来,父亲脸甭得紧紧的,刚欲开口斥骂我,甚至扬起手来准备揍我一顿,被母亲以眼神制止住了,只能狠狠瞪我几眼。

大伯、三叔和三婶都在场,纷纷对我好言抚慰,从他们的谈话中我得知父母亲发现我失踪了,找了我整整一夜,今日都惊动了叔伯们,直到不久前堂哥才想起我可能在此处,便领着他们过来,发现我果然躺在棺材里。
“这个狗日的……自己跑去睡觉,居然不管我……”
原来不知不觉中,我在棺材里睡了整整一夜,难怪感觉像睡了几年那么长久。我小声咒骂着堂哥,生怕父亲揍我,一下子蹿到母亲怀里。

父母一夜未睡,神色憔悴了不少,母亲眼睛红肿明显是哭过,我只好讪笑着,抓了抓脑袋转移话题,对堂哥道:“你怎么把棺材给我盖上了?”
“没有呀,昨天下起大雨我就去睡觉了。”堂哥很奇怪,“再说我也搬不动棺材盖。”
“那昨天是哪个跑到棺材里和我挤在一起睡?三叔,是不是你?”我继续问道。
此话一出,父母与叔伯们相互忘了眼,而后大伯笑着摸了摸我的脑袋,道:“吖呀,你是不是睡糊涂做梦了?你三叔怎么会没事跑去和你挤棺材?再说哪里有活人睡棺材的道理?棺材是给死人睡的,活人是睡不得滴。”
三叔连忙点头,三婶则满脸不悦的看着我,似是责怪我说错了什么话。
我很奇怪的望着大伯,从他嘴里说出的这句话短短一天中我听到了三遍,一人是大伯,一人是奶奶,还有一人……
“棺材是给死人睡的……”
耳旁仿佛幽幽响起这句话,那空洞飘渺而又没有半点情感的声音尤萦于耳,那略带温暖的触感让我肯定绝不是做梦,那到底昨天晚上是谁躺在我身边?
脑海里闪过这些希奇古怪的念头,我打了个冷颤,头皮发毛,身子上不由起了一层又一层的鸡皮疙瘩,但一想到此处这么多人,即使有鬼……
“蓝吖你是不是做梦了?棺材盖根本没盖上?”母亲诧异道,一摸我的额头,全是汗水。
“没盖上?”我反问道,“不可能阿,应该只留有一条缝隙才对。”
我这么一说,堂哥连连点头把昨天傍晚的事讲述了一遍,在场人的脸色都变得古怪起来。
三婶重重拧着堂哥的耳朵,吼道:“你个抽筋的莫瞎说,再乱嚼舌头老子打死你!”
“昨天下那大的雨,我们都在屋里,一天黑就把门栓了,不可能有别个进来……”三叔皱着眉头,小声嘀咕着,腰间却被三婶伸手狠狠拧了几下。
“你莫跟你儿一样说傻话!”三婶一骂,三叔俩忙止口赔笑,点头哈腰。
我瞅见三婶的小动作,偷笑一声,却发现在场人的脸色都变得不对劲。
雨过天晴,偏房里明亮了,外面天空一片晴朗,阳光却只能照射到堂屋,偏房显得格外阴森,气氛一时间沉寂起来。
“大伯,奶奶昨天在棺材下面的土里,叫我跟你说,让你下去招呼她,还说她全身都痛,被火烧得痛,说儿子媳妇……”
“你跟老子莫瞎说!你奶奶活得好得很!你这是在咒她!”
我话还未说完,就被父亲一巴掌扇得眼冒金星,只感觉半边脸都肿了起来,接着母亲连忙哄我,用手揉着我的脸,对父亲破口大骂。
父亲点了根烟,阴沉着脸不言不语。
大伯的脸上肌肉抽搐了几下,讪讪道:“童言无忌,童言无忌,细吖做梦瞎说,冒得事,冒得事,等会去跟他奶奶说一声,免得老人家担心。”
气氛变得压抑,大家都沉默无语,连三婶那张平日红润肥胖的脸也有些僵硬。父母一夜未睡,也不愿再去谈论棺材盖为何会打开的古怪问题,便拉着我往家赶。
路过三婶家侧边的小黑屋时,那扇肮脏破败的小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奶奶披头散发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走了出来,伸出一只枯黄的,遍布皱纹的手想抚摩我的脑袋,却被我下意识躲开了。
奶奶右手定格在半空中,颤抖着,接着叹了口气。
望着自额头到颈项全是沟壑般皱纹的奶奶,那双浑浊而昏黄的老眼,我忽然变得莫名恐惧起来,躲入母亲的怀里。
“咳,咳,蓝吖冒得事吧?”奶奶剧烈咳嗽着,问道。
“冒事!冒事!这吖太调皮,跑到棺材里睡了一晚上。 ”母亲为了缓解尴尬,笑着回答。
“那就好,那就好!棺材怎么能瞎睡呢?那是给死人睡的,活人怎么能睡呢……”奶奶边咳嗽边嘀咕着,见我不让她摸,缩回了右手。
父亲和奶奶随意着,母亲则领着我朝家赶,我走了几步,忽然想起一事,回头问道:“奶奶,你昨天怎么躲到地下跟我讲话,你身上哪里被火烧得痛?”
我刚说完就被母亲狠狠拧了一下耳朵,扭曲的脑袋看见奶奶脸上满是诧异的神色,以及她对父亲的嘀咕声。
“我昨天……咳咳……蛮早就睡了,一天都没跟哪个说话……”
我十分奇怪奶奶为什么当着父母的面撒谎,或许是她根本不愿意父亲他们知道昨天她跟我说了什么,但是她又为什么让我去给大伯带话呢……
回家后我胡思乱想着,接着被母亲狠狠教训了一通,还拿笤帚不轻不重的打了几下,我急忙使出绝技——哇哇大哭,那叫得惨阿,其实根本没有眼泪流出,母亲知道我是装蒜也不计较,给我准备好吃的便去收拾弄活了。
很快小伙伴们又来找我玩,小孩子总是容易遗忘,当我沉溺在和伙伴们“打弹珠”的游戏中时,晚上传来一个噩耗。
奶奶死了。

楼主:秋白蓝雨  时间:2020-02-19 10:17:37
四 死鸡
奶奶走得很是突然,突然到所有人都没有半点心理准备。
虽然她年纪大了,身子也不好,但毕竟只有六十多岁,白日里还能和父亲说上几句话,甚至还拄着拐杖出去走了一圈的人,晚上就突然离世,从父母以及自家亲戚的脸色上看,他们都觉得讶异。
还是晚间大伯瞒着大婶偷偷给奶奶送饭时,在小黑屋门口喊了很久,不耐推门进去,发现奶奶平躺在床上,已经没有了呼吸……
奶奶死了,有人喜有人忧……
至少孩童的我都能分明看到三婶背着旁人脸上的喜色,和怎么听都觉得凿凿的大婶惊天动地的哭号声。
唯独父亲与大伯表情悲切,却没有太多的眼泪,也许生活的重担早已淡陌了血浓于水的亲情吧。
大伯背起奶奶的尸体,将她放在老宅的堂屋里,尸身下垫着一块门板,三婶一脸的不情愿,但是也别无它法,毕竟死者为大,而且只有她家是住的老宅子。
我躲在大人身后,听着“嘤嘤”的哭泣声,或真或假的抽泣声,以及婶婶们以头撞地的号丧声,看着身上蒙着一块白布的奶奶,突然感觉不真实起来。
那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意识到人会死亡,在以前的世界中从来不觉得人也会死,以为亲朋好友们会一直存在,即便是听多或者见多了村里谁谁谁死亡,也不觉得有什么,毕竟离自己太过遥远,而当死亡真实发生在自己亲人身上时,才会深深地体会到那种恐惧……
我忽然觉得昨天在棺材里发生的一切是有预兆着,预兆着奶奶的死亡。
脑海里转过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连堂哥叫唤我也懒得去搭理,搬了个小板凳坐在角落里看着躺在门板上奶奶的尸身,心里不断冒出古怪的念头……
昨晚和我说话的那个人,到底是不是奶奶?先前挤在棺材里的那个人,又是谁呢?
……
想着这些我的头皮再次发麻起来,身子如同寒冬腊月掉进冰窟般发凉,我的双眼死死盯着白布下奶奶的尸身,幻想着她的胸口会起伏,下一秒就会从地上爬起来掐住我的脖子……
忽然间我对亲人变得戒备起来,想着昨晚奶奶和我说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话,今天说话的人就去了另外一个世界,觉得有几分不真实。
很快村子里沾亲带故的亲戚或者德高望重的老人相继赶来,老屋变得分外拥挤和喧闹,不得已之下只好在露天搭了个棚子。
我盯了地上的尸身很久很久,直到双眼发涩,幻想中的一切没有发生,又有这么多人在身边,不由松了口气。
大概到了晚上八点的样子,来了几个道士打扮,我知道这就是请来的道士,在我们这片地方有个习俗,就是人死了要请道士来“唱道士”,也就是“做法事”的意思,亡者的至亲就跪在灵柩前,直到唱完,跟某些地方死人要请和尚超度亡魂一个道理。
“唱道士”对于我们小孩并不陌生,毕竟村里每年都会死一个或者数个老人,而且在“唱道士”时只要去磕头,大人就会发烟,我们小孩就会有瓜子糖果之类的吃食。
村里的几个小孩子聚集在一起有说有笑,等着“唱道士”,而我却没有什么情绪,说不上难过吧,只是觉得很突然,百无聊赖下也跟着等。
“唱道士”一般在晚上八点开始,唱到十二点多,正当我准备偷偷溜到三婶房里抓点瓜子吃时,姐姐急急忙忙的赶了过来,二话不说就把我和母亲拉回了家。
回家之后,母亲刚想开口训斥姐姐不懂事时,姐姐把鸡笼门打开,借着灯光一看,我不由得倒抽了口凉气。
十几只鸡,全部萎缩成一团,鸡头插在翅膀里,身子早已变得僵硬,看起来死了有一段时间了,最让我恐惧的是,所有的鸡头上,两只眼和小半边脑袋都不见了踪迹,像是被什么动物硬生生给扯掉……
懵懂的我还不知道这十几只鸡在当时对于一个家庭来说意味着什么,反而还蹲下来把一只死鸡的胸膛敲得“砰砰”作响,回过头像自己是教授般对母亲说:“都死了!”
“哎呀……我的命好苦阿……”
母亲足顿胸,撕心裂肺地哭喊起来。

楼主:秋白蓝雨  时间:2020-02-19 10:17:37
五 唱道士

奶奶刚过世,家里的鸡又莫名其妙的全部卒死,母亲哭得稀里哗啦的,无论我和姐姐怎么安慰都无济于事,待到父亲回来瞧上一眼后,肯定是黄鼠狼或者狐狸所谓。
黄鼠狼?这个解释十分牵强,连姐姐都不认可,若真是黄鼠狼来家里偷鸡,一定会将整只鸡一起拖走,或者就地吃掉,而且鸡一定会挣扎或者闹腾出很大动静,会散落一地鸡毛……
至于狐狸恐怕更不可能,我们村方圆百里都属于平原地带,连小丘陵都没有一座,更别提大山了,也没听哪个大人说见过狐狸。
连那只平日里雄赳赳气昂昂连我都敢欺负的大公鸡都安静地歪倒在鸡屎里,似是根本没有半点挣扎就毙命,鸡笼里除了鸡屎还有2只鸡蛋,却找不到任何与其他动物搏斗的痕迹。
每只鸡的死状十分可怖,两只眼睛与头部的五分之一被硬生生扯去,只剩大半只鸡头歪在脖子上,而鸡身却完好无损,没有半点伤口或者被啃噬的痕迹,甚至连鸡毛都没有掉一根。
母亲发疯似的拿铲子挖开遍布鸡屎的脏土,却一无所获,连老鼠洞也没有发现一个,据姐姐说鸡笼是在六点喂完鸡后关闭的,关得十分严实,而她在不久前村里来兽医给鸡打针防瘟疫时却发现鸡全部死了。
鸡对农村人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基本上家家户户的鸡笼都是建造在屋内,用水泥和砖头砌成,甚至比房子盖得还严实,一到晚上就全部赶进去,以笼门紧紧将鸡鸭禁锢在里面,还加上一道铁栓,只留半个小指甲那么宽的缝隙,防止手脚不干净的偷鸡贼趁虚而入。
父母亲与我都去了奶奶家,姐姐很早就将大门关了起来,基本杜绝了人为的可能,而整个鸡笼里连个老鼠洞也没有,这鸡到底是怎么死的呢?
那个吃鸡的东西是怎么钻进去的?我百思不得其解,一股阴影笼罩在我们心间,父亲狠狠瞪了我和姐姐几眼,弄得我们都不敢开口说话。
待母亲情绪稍定,父亲便去厨房找来一把菜刀磨了磨,而后在地上放了一只大海碗,随即将其中最大的一只鸡倒提起来,一刀割在鸡的颈项部位,鸡身虽已僵硬但死去的时间必然不久,说不定血液还未凝固,还能放出点鸡血来。
可等待了许久,却是半点鸡血也未曾放出,父亲诧异之下狠狠切了一刀,将整个鸡头都斩了下来,还是没有一丝鸡血流出。
父亲又杀了几只,眉头渐渐紧皱起来,到最后甚至有些发白,所有的死鸡都如出一辙。
母亲嗫嚅着嘴唇,想说又不敢说什么,将鸡以开水洗净拔掉剖开一看,顿时吓得惨无人色,惊恐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一股腐烂的恶臭味道弥漫在空气中,几欲令人作呕,我捏着鼻子看去只见鸡的内脏里半点鲜血也无,而且内脏中器官全部腐烂,一条条白生生的蛆虫在里面钻来钻去,黑的、白的恶心状物随着菜刀的划开,流了一地。
“呕……”姐姐最先受不了,躲到外面空地吐了出来。
屋子里臭气熏天,不仅有腐烂味,死鱼般的恶臭味,还有着一股说不出的味道,像是浓烈的西药味,父亲脸色惨白到了极点,对手脚都在颤抖的母亲说:“别杀了,找个地方全部用火烧了,我得先去进财(三叔)家帮忙,你搞好了赶紧过来。”
母亲抹了把眼泪,战战兢兢的将死鸡收拾进一个袋子里装起来,而后在我和姐姐的帮助下去村口偷偷摸摸的将死鸡烧得一干净。
说不出的恶臭味弥漫在空气中,母亲仿佛松了口气,叮嘱我和姐姐不许再提此事,便一起去了三叔家,奶奶的丧事在他家举办。
此时三叔家灯火通明,如同每年前来我们村唱戏的戏班子,密密麻麻的能有百多号人,道士们已经开唱,晦涩难懂的吆喝声,女人们的哭号声,鞭炮的炸响声以及大人们的谈论声交织在一起,热闹到了极点。
“余氏门中历代祖在上,哭一声我母余张氏,生前贤惠传百里,勤俭持家声名扬,为人正直感天地……如今亡者乘鹤去,西天路上仙人伴……”
几个道士大声唱着,不时还“唉呀”“咦哟”地大叫着,接着便听到一连串的鞭炮声,伴随着敲锣打鼓声,父亲那一辈子的便披麻带孝,跪在堂屋中,每次鞭一炸响,他们便要磕一次头,每当有辈分大的亲戚来临,他们也得磕头。
我们几个小孩子跟着“咿咿呀呀”的学着唱道士,觉得十分有趣,道士们唱得十分顺溜,除了偶尔几句我们听得清之外,其它全部晦涩难懂,连跟着学都做不到。
奶奶的尸首早已入殓,取而代之的是一口棺材平放在堂屋中间,原本摆放神龛的香案上多了一副奶奶的遗像。
“快去给你奶奶磕头,祖人保佑你以后考大学!”母亲对我道,推着我和堂哥朝棺材方向走去。
我和堂哥撇撇嘴,极不情愿的迈着小步,心里压根儿就不相信所谓的祖人保佑儿孙考大学的说法,若真有其实恐怕村子里都是大学生了,就不会有谁谁家的儿子考上大学全村去喝喜酒了。
跪在棺材前的蒲团上,望着香案上奶奶的遗像,心里莫名的慌张起来,香烛的青烟缭绕在奶奶的遗像上,显得十分的朦胧,好象在托着奶奶的遗像朝上升腾……
我赶紧低头闭眼,使劲摇了摇头,将这些可怕的想法驱逐出脑海,小声念叨道:“奶奶,您要我带的话我带了,你莫来找我哈……我胆子小……你要找人带话就找堂哥……你最喜欢他的……”
我一边磕头一边念叨着,心里得意不已,让堂哥这小子不管我,诅咒他。
“我说,蓝蓝你念叨什么呢?”堂哥偏过头来奇怪道。
“没事没事,我让奶奶保佑咱们以后考清华呢……”
我随便敷衍堂哥了一句,从蒲团上站起来,眼神正好望见香案上那副遗像,顿时如坠冰窟,遗像中奶奶的脑袋冲我点了点头,还笑了笑,仿佛要从画框里钻出来一般……
楼主:秋白蓝雨  时间:2020-02-19 10:17:37
基本每天两更。
楼主:秋白蓝雨  时间:2020-02-19 10:17:37
六 乌黑的手印
“你怎么了?”堂哥使劲推了我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
我如遭电击般跳了起来,双眼死死盯着香案上的遗像,却发现并没有异常之处,我使劲揉了揉眼睛,再一看,奶奶的音容笑貌呈现在画框中,在缭绕的青烟中似乎变得模糊起来。
堂哥诧异地顺着我的视线望去,却什么也没有发现,便拉着我朝堂屋外走去,我感觉自己的身子如同木偶般没有半分力气,被堂哥拉着还心有余悸的回头望了几眼。
刚才是幻觉吧……我心里这么解释着,扭着脖子盯着遗像,也许是心理作用的缘故,我忽然觉得青烟缭绕的遗像有着说不出的恐怖阴森。画师的工夫很是传神,遗像中的奶奶面容清癯,精神矍铄,特别是双眼炯炯有神,无论我走在哪个方位那双眼似乎都在死死盯着我,让我无所遁形……
我赶紧回过头去不敢再看,一边心不在焉的敷衍堂哥,一边在心中思考方才发生一切的真实性。
这时“唱道士”也到了最为精彩的部分,那几个四十多岁的道士嘴巴大声吆喝着谁也听不懂的歌声,又转而小声念叨,只有少数的几句我才能听明白,其他皆是晦涩难懂。唯一的感觉就是道士们唱得十分之通顺,隐隐有着特殊的韵味,虽没有电视上的歌手唱得好听,但也别具一格。
“孝子孝媳皆悲痛,阴阳自此两相分……衔环结草报母恩……”
我依稀听懂这么几句,只见几个婶婶哭得更是伤心,尤其是三婶不停用脑袋磕着棺木,磕得“咚咚”作响,长发披散下来,一脸的鼻涕泪水跪在那大声哭号着,活脱脱像是只女鬼。
“孝男孝女并孝孙,泪悲心哀好孤稀,儿媳孝心感天地,不是亲生胜亲生,只愿替娘去……”
道士见三婶哭得悲切,不失时机的唱了这么句,十分清晰,紧接着便有人递烟塞红包,道士正襟危坐,似是根本不知口袋被塞入什么。
三婶听到这句哭得更伤心了,声音嘶哑地喊到“娘啊,娘啊,我要跟你一路走啊……”边嚷嚷着边朝棺材扑去,旁边几人赶忙将他拉住,气氛一时更加激烈,将今晚的“唱道士”推向了高潮……
亦有不少近亲在偷偷摸眼泪,或者在原地小声啜泣着,不明就里的村里人对着三婶摇头叹息,皆感慨奶奶没有福气,有这么好的儿子媳妇却撒手人寰……
我和堂哥看了会便觉得索然无味,便偷偷商量着去偷好吃的。要知道在农村穷人家,除了过年过节平时都吃不到什么鸡鸭鱼肉,还有一种情形能大吃特吃的就是亲戚办喜事——红喜事(结婚),白喜事(老人死亡)。
我们馋得慌,一想到厨房里的鸡鸭鱼肉还有饮料早就忍不住涎水流了三尺,互相打了个眼色蹑手蹑脚的背过大人,绕到厨房里。
厨房里来帮忙的厨师正好不在,明天酒席的菜肴今晚都必须提前准备好。我和堂哥见机会难得,赶紧搬了张小板凳到灶旁,接着踩了上去揭开锅盖,顿时热乎乎的水蒸气升腾起来,一只只又大又肥的烧鸡放在盘子里,锅旁还蒸了许多肉馍,浓浓的香味充满鼻间。
堂哥双眼大瞪,使劲咽了口口水,对我道:“搞一只吃?”
我垫起脚望了望锅里的情形,只有八只鸡,虽然心里谗得要死,但还是摇了摇头,“算了,鸡都是有数的,每个桌子一只,要是我们偷一只肯定会被发觉,到时候又少不了一顿打,你数数馍馍有多少个?”
堂哥抓起一只烧鸡从头到脚狠狠舔了舔,模样十分可笑,大张着和鸡身完全不成比例的小嘴,像狗般吐出长长的舌头在鸡身上仔仔细细的舔食着,若不是我狠狠掐了他几下,恐怕他恨不得把烧鸡塞到嘴里去,即便是咬下一块肉来也好。
“肉馍有三十多个,不会被发觉吧?”堂哥不情愿的放下鸡,偏过头来问我。
“不要紧,师傅等会还要蒸的,你赶快拿两个我们跑路。”
堂哥依然伸手拿了俩肉馍,依依不舍的看了烧鸡一眼,临走时干脆又揣上一肉馍,然后盖上锅盖,和我溜之大吉。
不多时,肉馍便被我和堂哥找个没人的角落消灭得一干二净,多出的一只也被我们一人一半分而食之,等我们再次出现到堂屋时面对的则是厨师怒气冲冲的胖脸。
“你们几个小伢子真不懂事,要偷东西吃也莫偷烧鸡撒,就算想吃鸡吃一只就算了,怎么能把鸡全部弄脏?”
厨师神情激昂地对我们破口大骂,吐沫星子溅得我俩满脸都是。
闻讯而来的三叔和母亲知晓此事后,对我们劈头就骂,甚至拿出笤帚准备抽我们。
“我们只吃了馍馍,没动鸡呀!”我感觉十分委屈,堂哥都哭出来了,在一旁不停的点头。
“还敢狡辩,小伢不打不乖,像这样搞明天酒席还办不办咧?这两个小兔崽子,把老子气死了……”
厨师在那骂骂咧咧,母亲阴沉着脸面色很不好看,却又没法反驳。
“我们说没吃鸡就是没吃!”我着恼到了极点,冲着那张胖脸就是一顿吼。
“好,好,好!你们过来!”
我们跟着厨师走进厨房一看顿时愣了,只见锅里一片狼籍,馍馍倒是一个没少,烧鸡被吃掉了一只,只剩鸡头和鸡屁股搁在灶上,所有的鸡身上都被捏出一个乌黑的手印,真如厨师所言,全部脏兮兮的,眼看是没法如席。
我愣愣地盯着鸡身上的手印,又拿着自己小手比画了两下,和堂哥对望一眼,异口同声道:“这不是我们的手!”
楼主:秋白蓝雨  时间:2020-02-19 10:17:37
亲们,求关注阿,是不是写得很烂?
楼主:秋白蓝雨  时间:2020-02-19 10:17:37
呼……好冷清,看来沉了
楼主:秋白蓝雨  时间:2020-02-19 10:17:37
七 窗外
胖厨师愣住了,母亲与三叔皱着眉头看着烧鸡上的乌手印,又对着我和堂哥的手比较了下,明显不是我们两个小孩子的。
乌黑的手印脏兮兮的,但一眼便能分辨出不是小孩的手,虽然手印不大,但是五个长长的指甲特别显眼,而我和堂哥是不留指甲的。
“这……”胖厨师疑惑道,“我刚才也就出去小解一会,柱子他妈只看到这两个小鬼来过厨房……”
堂哥顿时间理直气壮,气呼呼道:“我们说没偷就没偷,你还骂得那么难听,你这不是冤枉人么?”
母亲和三叔面色上极不好看,先前以为自家孩子犯错了忍受胖厨师一顿漫骂,心里的憋屈可想而知,却又不好发作。
我耸动鼻翼,忽然闻到一股腐烂的恶臭味,这个味道……这个味道十分熟悉,我绞尽脑汁回想着,忽然想起鸡笼里死去的那些内脏腐烂血液全无的鸡,两者散发的味道简直一模一样,令我有着不好的预感,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母亲惊诧地望了我一眼,明显是想到一块去了,她动了动嘴皮子,却没有说话。
胖厨师一个劲的讪笑着,和三叔商量着明儿赶早将鸡买回,忽然听到堂哥一声怪叫。
“啊啊,有鬼啊有鬼啊……”
堂哥两眼直愣愣地盯着窗户方向,身子如同筛糠般抖个不停,右手指着窗口方向,嘴里哇啦哇啦地大叫着。
“你个狗日的鬼叫什么?”三叔不耐烦的踢了他一脚。
我心中暗笑,三叔你骂他是狗日的那你不就是够吗?又转念一想,不对三叔是狗不等于变相骂我父亲和我吗,真是傻到了极点……
堂哥被三叔一脚踢得在地上如皮球般滚了滚,又仿佛触电般跳了起来,一把躲到三叔身后,脑袋紧紧扎在三叔腰间,身子簌簌发抖,连说话都带着颤音,口齿不清。
“我看到……我看到……奶奶……站在窗户外面……把头伸进来望我……还冲我笑……”
屋里顿时沉寂下来,仿佛温度瞬间下降了几十度,忽然冰冷起来,安静得都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谁也不敢开口说话,大家面面相觑了一会,又望向窗户方向,外面一片漆黑,根本什么也看不见。而且堂屋前虽灯火通明,但是照不到厨房后面的位置,今晚既无星光又无月光,窗外就是一道臭水沟……
我看着三叔额头泌出些须汗水,而后回过神来,甩手就给了堂哥一个巴掌:“你奶奶已经走了,老子让你瞎侃,你个婊‖子养的是不是欠揍?”
堂哥一边哇哇大哭一边躲着三叔接连甩下的巴掌,嘴硬道:“呜呜呜……莫打我……莫打我……我真看到……奶奶站在外头……还穿一身黑衣服……一只黑手还扶在窗棂上……连脸上都是黑的,我没有瞎说……”
我听得头皮麻,突然觉得好冷,三叔一边揍着堂哥一边骂骂咧咧,母亲怎么拉也拉不住。
“你个婊‖子养的,抽筋的,今天晚上敢瞎说话,外面一点光都没你是么样能看到你奶奶站在外面?”
“东西你也吃了,还敢乱说话?你晓不晓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啊?”
……
三叔一边揍着堂哥,嘴里一边大声嚷嚷着,我能看出他是色厉内荏,背上湿透了的汗水已经出卖了他的内心。
“别个说,小伢子火焰高,能够看到大人看不到的东西……”
胖厨师想起了什么,小声道。
三叔闻言停了下来,小声咒骂几句,与母亲和胖厨师用眼神交换了下意见,随即摆了摆手,心照不宣般谁也没继续再提这事,更没有到屋后瞧上一眼的态度。
我盯着窗外漆黑的夜幕,心跳像打鼓般急促,背上也出了一层层汗水,黏在皮肤上,我心里那个怕呀,简直怕得要死了,方才磕头时我看见了奶奶,如今堂哥也看见了,难道这都是巧合吗?或者说我们俩一先一后的产生了幻觉?
难道真如村里老人所说,小孩子火焰高,能看到大人看不到的东西?
小伢火焰高的说法我也听过,村里老人说人身上有三把火,是鬼最怕的,肩膀上两把,天灵盖上一把,若是晚上独自一人走夜路,听到后面有人叫喊名字,千万不能回头,更不能答应,若是回头的话肩上两把火就熄灭了,鬼就能害你了,只要不回头,再以右手梳理着额前的头发,往上梳,输得越高火焰越旺盛,鬼越不敢接近……
窗户外漆黑一片,如同嘴巴长满獠牙的怪兽般恐怖无比,令我不敢再看,心里乱七八糟的念头一个接着一个,堂哥“呜呜”的哭泣声惹得我们心烦意乱,却没有谁再开口责难他。
我们各有心事,沉默了好一会,忽然听到堂屋前有人尖叫得很大声音,有人惊呼,还有人大声嚷嚷着“附身了,”“附身了”。

楼主:秋白蓝雨  时间:2020-02-19 10:17:37
八 附身
等我们急匆匆赶到堂屋前时,却发现所有人都退后了好几米,惊恐地望着灵柩,还有人不时小声嘀咕些什么,一身黄衫的道士们也变得严肃起来,摇铃舞剑,嘴里念念有词,不时将一种味道十分刺鼻的水撒在半空。
三婶浑身像“打摆子”般抖个不停,嘴里“嘛哩嘛哩”地喊着,大人们都瞪眼望着她,却不敢接近。
“各位莫怕,这是亡者上身……”
一位年长的道士嘴里念念有词,好言安抚着在场的人,围观的群众见有道士在场,不由慢慢平静下来,变得不那么害怕,道士和和尚身上都富有着浓重的神秘色彩,能驱鬼请神,对于凡人来讲就是神仙般的人物,而农村人又笃信迷信,道士的话自然能使人信服。
三婶端坐在灵柩前,身子剧烈抖动了好几分钟,接着手舞足蹈整个人都抽搐起来,在我心中腹诽她是不是发羊癫疯时,她忽然一下止住身形,睁开了双眼。
“进福(大伯),进禄(父亲),进财(三叔)你们几个都过来……我是你们的娘啊……”
三婶面无表情,声音变得分外沙哑干涩,仿佛砂纸摩擦水泥的声音,与她平日里的大嗓门完全两样,她嘴里喊着大伯、父亲、三叔以及四叔五叔的名字,带着几分凄凉。
几个叔伯紧张得脸上全是汗水,相互对望几眼,谁也不敢上前,三叔使劲咽了口唾沫,结巴道:“你……你是哪个?”
“你们这几个不孝子,居然连老娘也不认得了?”三婶双眼圆睁,气势一变,仿佛眼里能喷出火来,苍白的脸色在散乱头发掩盖下,看起来格外诡异。
见叔伯俱不敢上前,三婶骂了几句,说了一些叔伯们小时候的事,通过父亲惊诧的神色便能看出所说属实,难道……三婶真被奶奶附身了?这个人已不是三婶而是变成鬼的奶奶?
我惊恐的缩到妈妈身后,两眼眨也不眨的盯着场内,生怕错过每一个细节。
“你们赶快去问问亡者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帮她把心愿了结掉,不然拖长了时间就会被成孤魂野鬼,错过走阴桥的时间,而且要是附身时间长了怕被上身的人沾染阴气,到时候会得大病,那就难搞了!”年长的道士捻须严肃道。
三叔最先扑到灵柩前,对着三婶大喊,娘啊娘啊,父亲与叔伯们也跪在一排,围绕着三婶或者说奶奶,纷纷开口问她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老娘这一生造够了孽,受多了罪,以后老娘也看不到了……只是我还有一事,须跟你们讲,不然我死不瞑目……”三婶目光呆滞道。
“您请说!”三叔磕头如捣蒜。
三婶那双呆滞得如同死鱼般的眼环视了几个叔伯一番,最后停在三叔身上,道:“你们几个兄弟都成家了,我也放心了,就是老三日子难得过,这个老屋就把他了,你们莫跟他争,他日子最不好过……”
叔伯们一下愣了,均感到十分为难,嗫嚅着嘴说不出话来,三叔更是表情悲切,泪如泉涌,大哭大叫。
“娘阿,我不要老屋啊,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你活过来……”
哭声感染了许多在场的人,叔伯们也纷纷抹泪,唯独几个婶婶面有不忿,那是种既想开口又恐惧的表情,我刚想开口问母亲,便被她止住了,对我摇了摇头叹息。
这也难怪,老屋按理来说父亲这一辈每家都该有分,而且还是有一些家具物什以及财产什么的,几家日子都不好过,如今奶奶灵魂附在三婶身上,要把老屋单独分给三叔,自然让几个兄弟很为难。
婶婶妯娌间更是双眼都快喷出火来,却只能强自忍住,若是此时开口反对或者说点什么,恐怕会被冠以不孝的骂名,到时候在村子里走路都会被人戳着脊梁骨骂,那后果不是一般的严重……
“你们是不是想让我这个老东西死不瞑目……”三婶一边问着,全身忍不住抽搐起来,嘴角也涌出了白沫。
年长道士连忙劝道:“赶快答应,亡者有怨气,不消掉的话这女的(指三婶)五脏会受损……”
“娘啊娘,我们答应了,答应了……”
叔伯们异口同声道,脸上的表情有些勉强,却只能把头磕得“砰砰”响。
三婶点了点头,双眼慢慢闭阖上,仿佛入定的高僧般平静无声。年长道士又开始唱了起来。
“亡者走上奈何桥,黑白无常不敢拷,生前孝名天庭知,来世金银穿不完……”
我缓过劲来,不敢再朝灵柩与三婶望上一眼,三婶在我眼里突然成了恐惧的代名词,如同妖魔鬼怪般,端坐在那白惨惨的棺材前,让我十分怀疑棺材里的奶奶是不是还活着,或者还有另外一个人在里面挤着……


楼主:秋白蓝雨  时间:2020-02-19 10:17:37
汗,沉得可真快,继续更之……
楼主:秋白蓝雨  时间:2020-02-19 10:17:37
九 “亲人”
次日,村里发生了几件怪事。
第一件是大伯、四叔和五叔家的鸡都遭了殃,死法与我家一模一样,事先从大婶几个妯娌间悄悄地说,而后不知被村里哪个长舌妇给听了去,一张破嘴在村里到处乱传,愈传愈烈,有的说是得了鸡瘟,得赶紧请兽医来采取措施。有的说是奶奶阴魂不散,化作“食禽鬼”上门教训不孝儿孙来了……
惟独三叔家没有养鸡,倒是未曾处在风口浪尖上。
“食禽鬼”的故事在我们村广为流传,说是古时候有个中年守寡的妇人含辛茹苦把儿子养大,好不容易挣上了份殷实家业,结果儿子大了娶了上媳妇后经枕头风一吹就变得不孝顺起来,将老妇人给赶了出家门。老妇人心中凄凉住在破庙里靠乞讨为生,儿子和媳妇却每天大鱼大肉吃个不亦乐乎,没多久老妇人便死在破庙里,尸体瘦成了竹竿,儿子和媳妇就卷了破席将老妇人草草埋葬。没想这老妇人死后化成饿死鬼,属于枉死根本投不了胎,她生前连饱饭也吃不上,死了后也不安生天天去儿子家闹腾,却又不忍伤害自己的骨肉,只好今天叼只鸡吃,明天衔头猪走,时间长了折腾得十里八乡都不安宁,最后请来高僧将其降伏……
我听母亲讲这故事时唏嘘不已,觉得那老妇人也忒惨了些,生前饿死,作了鬼还被超度,那高僧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第二件事只有我们几个本家大人知晓,我还是听父亲和母亲吵架时说的。父亲昨晚守了一晚上夜,本已疲惫不堪,母亲却是不依不饶,两人在房里吵得十分激烈。大意无非是三婶根本没有“鬼上身”,定然是伙同道士一起做戏,只为谋得家产,说到激动处母亲忍不住“呜呜”地哭了起来。
“算了,也没有证据,再说昨天桂花(指三婶)声音大变,还能把我们小时候的事说出来,再去闹就没得意思了,会被村里的戳脊梁骨,说我们做晚悲的不孝……”父亲低沉的声音显得十分疲惫,不住的叹息。
“就你老实,什么都不争,也不去闹……她在那装神弄鬼,你们几个兄弟都不做声,老婆婆手里还有几样古货,全部便宜她了……我怎么找了你这么个没用的男人……呜呜……”
母亲哭闹不休,父亲无奈下只得好言安慰。
我站在门外,只觉得身体发寒,心中更是一片冰冷,即便年少的我不是非常懂事,也能明白母亲的话意味着什么。
如果三婶真是装鬼的话,那么昨晚的一切就是有预谋的,根本就没有什么所谓的“鬼上身”,一切都是假的,说不定连道士都是串通好了,因为道士本来就是三叔请来的,大伯还为此事赞扬他……其他的叔叔会不会也参与此事呢……
我心乱如麻,一股既酸涩又愤怒的情绪弥漫在心头,亲人啊,亲人啊,这就是亲人啊,为了财物不择手段,连自己人也骗……
“好了好了,你晓得不,今天白天他们发现厨房后窗户上全是黑手印,臭水沟也凹进去了一块,老三说是小偷昨晚扒窗户想偷东西,我看不像……墙上那么长的五个指甲印,肯定是个女子,就是不晓得大晚上在窗户外偷看什么……”待母亲哭声渐歇,父亲小声道。
母亲将昨晚厨房发生的怪事告诉父亲,两人嘀咕了一阵,声音逐渐微弱,我已无心听下去,回房蒙头大睡。

楼主:秋白蓝雨  时间:2020-02-19 10:17:37
十 影子
“蓝伢,蓝伢……”
半梦半醒之间,忽然听到有人在喊我,我下意识地答应了一声,将被子想将那讨厌的声音阻隔到耳外。
“蓝伢,蓝伢……”
两道不同的声音叫喊着,有些耳熟,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透过窗户一看居然已到了夜晚,床前站着两个人,正在轻轻叫唤着我的名字。
是父亲母亲么?我费力的抬起手,却发现浑身酥软无力,仿佛海绵般倚靠在床头,双眼更是睁不开,头也昏昏沉沉的,像是在发烧。
糟了!病了要打针,还会被母亲骂一顿的……
我心里闪过这么个念头,意识还是十分清醒,偏过头望着床前的两人,嘴巴却仿佛被缝住般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我眯起眼睛却发现这两个人仿佛吸收了周围所有的光线,就像是两团黑影般,黑到了极致,无论怎么努力我也无法看清他们的样子……

“蓝伢,蓝伢……”
那两人又唤了声,接着便朝房门外飘去。
我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动了起来,双脚仿佛不是自己的般紧紧跟在那两道影子后面,意识陷入清醒与模糊之间,眼前的天地仿佛倒过来般,很不真实。
家里一片黑暗,一丝灯光也没有,更令我诧异的是居然一个人也没有,按理来说今晚是大伯守夜,父母亲早该回来才是,而且姐姐居然也不在家。我想喊他们,却说不出话来,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在对我说:“跟他们走!跟他们走!”
那两道影子越飘越快,仿佛要随风飞起来般,我倒也不觉得害怕,只是心里一直在想,他们到底是谁,声音怎么这么熟悉……
当我们绕出村子后,我发现整个村子一片死寂,半点灯火也无,连平日里大人的斥骂小孩的哭闹以及狗叫声都听不见,仿佛成了一座死村。
人都去哪里了呢?我木然跟着两道影子后面,心里想着这个问题。
时值夏日,本该是炎热的季节,我却感觉身体一片冰冷,甚至连血液都停止了流动,行尸走肉般跟着前面两道黑影,路过村口的小路,田野,一路上居然连虫鸣鸟叫都不曾响起……
我意识越来越迷糊,已经没有精力去思考这些诡异的问题,跟着两道影子不知道走了多久,他们终于停了下来,一动不动。
四周是厚厚的半人高的野草,还有无数高大的槐树、柳树,借着点点星光,我低头环视一圈,顿时吓出一身冷汗,整个人也变得清醒不少。
一块块灰白色墓碑竖在鼓鼓的坟包前,那一排排小山似的坟包参差不齐,有的坟墓上早已长满一人多高的杂草,将墓碑掩盖在里面。还有一块墓碑从中间裂成两半,似许多年也无人来此打理,未完全烧尽的黄纸在空中飘荡着,可是此地明明一丝风都没有。
刺鼻的香烛味强烈刺激着我的感观,一座不知何时修起的新坟墓座落在那两道影子旁,没有墓碑,却有一个大大的花圈,一副绿色的挽留飘荡在花圈的两边,在花圈的中间则写着一个漆黑的“奠”字……
我完全清醒过来,惊骇地望着那两道黑影,血液瞬间全部冲到脸上,太阳穴似要炸开般疼得要命,喉咙剧烈的跳动着,身子筛康颤抖个不停……
月亮不知何时从乌云里钻了出来,点点银辉撒下大地,借着月色,我忽然看清了那两道影子。
一道是奶奶,一道是大伯,他们穿着纸做的衣裳,脸色苍白得如同擦过粉般,额头和下巴也变得尖细无比,他们面无表情举起右手朝我挥舞着,挥舞着……


楼主:秋白蓝雨  时间:2020-02-19 10:17:37
每天更新时间是中午12点到晚上12点之间,我以为没人看,没想到还有人看。
楼主:秋白蓝雨  时间:2020-02-19 10:17:37
十一 噩梦
“啊……”
我瘫倒在地,嘴里怪叫一声,身体胡乱翻滚着,眼前的场景就如同玻璃般开始片片碎裂,接着整个世界都在破碎着,旋转着,而后快速重组,世界仿佛已经离我远去,在天旋地转间,我只听“砰”的一声,脑袋忽然钻心的疼,像是撞在石头上……
我喘着粗气睁开双眼,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滚到了床下,像蛤蟆般趴在地上,脑袋上鼓起了一个大包,窗外阳光明媚,正值午时,电风扇呼呼的吹着,风很大,我全身却汗如雨下,脑袋上的汗水黏在额头上难受之极。
没有什么鬼影,坟地,花圈,更没有奶奶与大伯伯……一切全是噩梦,全是噩梦,假的,假的,我心里来回安慰着自己,心脏仿佛要从胸腔跳出来般,久久无法平静。
这个噩梦太过真实,真实得有些过风,每一个细节都是那么的清楚,仿佛就是方才真实发生在我身上一样,压抑得我喘不过气来,那阴冷的坟墓群,绿色的挽联,一人多高的杂草……那是被村里人称之为“土凹子”,埋葬村里先人的地方,我曾经给一本家亲戚披麻戴孝举花圈时去过一次,当时还觉得挺好玩的,只是后来被满树的死猫给吓到了,那里阴森的环境令我如今回想起来都记忆尤新,在这附近根本找不出第二个……
我忽然忆起梦里那座孤独的新坟,还有那惨白的花圈,飞舞的黄纸,以及奶奶和大伯尖细而狭长的下巴,令我毛骨悚然,汗毛都要竖起,梦里的一切太过真实,真实得连那死人所用独特的香烛味尤系于鼻……
奶奶的坟墓是否布置好我不得而知,但我长这么大就去过“土凹子”一次,梦里的清醒如此真实,真实到连新坟的模样都看得一清二楚,奶奶死了我梦到她老人家很正常,可是大伯为什么也出现在我的梦中……他的下巴还有额头为什么跟奶奶一般,狭长尖细……
汗水顺着额头流进眼眶里,我越想越觉得背后发凉,刺眼的阳光透过玻璃照射在我的脸上,却无法驱散我心中的阴霾,我有着一种强烈的预感,这个噩梦一定预示着什么……
受梦魇的影响,两天里我一直心神不宁,精神恍惚,连姐姐找我说话也不搭理,直到奶奶出殡那一天……
当我额前系着白布,穿着孝服跟着奔丧的大人们来到“土凹子”一座新坟前,看着那既熟悉又陌生的场景,噩梦里的一切和现实重合起来,那大大的“奠”字似在冷冷的盯着我,天地旋转起来,那是我昏迷前最后的意识……

后来据我母亲说,在接下来的日子我一直在发烧,高烧达到40多度,还染上了肺炎,跑了许多家医院都诊不出到底是什么病症,每天都去打吊瓶也无济于事,每次温度褪去一点,晚上又重新上升,嘴里还老说着胡话,口腔内全是泡,身体也一天比一天差……
在家里人伤心欲绝,认为我可能会就此夭折的时候,事情产生了转机,母亲回姥姥家探亲时将我的事告诉了姥姥,姥姥那辈人十分迷信,她认为我不是生病这么简单,极有可能是“触黑”(撞了鬼),在姥姥的陪同下,她们去拜访了村里一位高人,而后母亲带回一种奇特的中草药,那种能把人苦得胆汁都吐出来的药,每天煎给我喝,还在房间里,我的枕头下,手上贴满了黄符,这样才救回我一命……
待到我痊愈之后,离奶奶的丧礼已经过了一个多月,这当中发生了许多事情,但是什么事情也不及我能活过来重要,用村里人话来说每天高烧40度持续一个多月还能救活,并且没有烧坏脑子成为痴呆或者傻子,简直是件不可能的事……
我也觉得不可能,可是偏偏发生了这种奇迹。




楼主:秋白蓝雨

字数:530134

帖子分类:莲蓬鬼话

发表时间:2012-10-18 02:47:22

更新时间:2020-02-19 10:17:37

评论数:5380条评论

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下载地址:TXT下载

 

推荐帖子

热门帖子

随机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