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文摇摇头，思索了一下，不认同地更正道：“也不完全是孝顺，更确切的说法应该是：和光同尘。”
摩根教授挑起眉毛一愣，万分迷茫的眼神表示：啥意思？老衲完全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凯文进一步诠释：“中国的传统教育里，除了有儒家的经典之外，还融合了道家的精髓。和光同尘，源于老子的《道德经》，原话为：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是谓玄同！大意就是：在保护鲜明个性，又保存事物多样性的基础上，收敛自身锋芒，与周围的大环境，尽量保持和谐相处，但并不是妥协。
“哪怕自己原先并不喜欢或认同很多现象，也能努力做到，君子和而不同。简单说就是，尽可能含光敛耀，混同尘世，随波逐流，但又不同流合污。这才是做人的最大智慧，不是吗？”

“哦，你这么一说我好像有点懂了。君子和而不同，是说人们和睦相处但观念可以不同。大家都让一步，彼此尊重对方的思想，这样才是君子之交，对不对？”摩根教授点头赞同着，“果然是大智慧，只用了四个汉字就全部说出来了，老子实在很厉害！”

“教授果然有智慧，领悟力超强。”凯文由衷地赞美道，“不是什么人都能这么快理解的，尤其对于一个外国人，就更加不容易。您是我见过，理解中文最快速的歪果仁。”

“NO, NO, NO!我可不是一粒普通的歪果仁儿，我也在中国的土壤里被熏陶了很多年呢，甚至是，回到祖国都有些不适应了。上次回去治病感觉非常苦恼，到处都不能扫码刷微信，总是忘记带信用卡和现金，还有钥匙。哈哈哈——太想念这里‘一只手机闯天下’的日子了。”摩根教授像个小孩子一般，肆无忌惮地大笑起来。

“这倒也是哈，多亏您提醒我了，那边生活没有这么方便，我需要带上现金和信用卡。”凯文也笑道，“如果您没有别的事情，那我就告辞了。希望不久之后，我们能诺顿校园再见。”

“等一等，凯文，先别着急离开。”摩根教授拦住他说道，“我的聘用时限原本已经到期，但是又被学校续了一年，所以，短时间之内是见不到你的了，我得抓紧时间问明白好多难题，写信太漫长了，不如面谈更简单。不然，我睡觉都不安稳。”
“哦，这样啊。您还有什么需要，我走前一定尽力解答就是。”凯文也觉得很有些遗憾。

“还有个不懂的问题是，那些诗词有非常严苛的格律限制，怎么能抒发自由的情感呢？为什么不可以像现代诗歌那样，只要押韵就好，格式不限，长短不齐，有助于随意发挥想象，抒发情绪。”摩根教授又抛出一个他困惑已久的难题。

凯文想了想解答道：“限制是死的，思维是活的。限定严密的对仗和格律，其最终目的，无非是为了让诗词歌赋读出来，更富有乐感和节奏，不但词句优美还朗朗上口，耐读又好听。非但丝毫不会影响抒情，而且更加便于传颂。真正有才华的人，是不会被这些限制所困扰的，反而像游戏规则一样，更富于挑战，并且乐在其中。”

摩根教授道：“有那么多条条框框的界定，作诗的时候怎么能乐在其中，不被困扰到呢？为了格律和对仗，诗人不得不辛苦寻找合适的词汇，感觉一定会很累吧，好心情都磨没了。”

凯文：“您还是不太明白，中国古代的文人墨客，从小就饱受韵律对仗乐曲的文化熏陶，自幼便耳濡目染，随时随地都能接触到谜语、对联、诗词、歌赋、戏曲、骈文、公告的教育，古文的语感非常强，不少文人都能够毫不费力出口成章，根本不需要现代人这样的苦苦思考。

“像什么《笠翁对韵》、《声律启蒙》、《时古对类》的小书，都是幼儿启蒙教育的基础。比如天对地、雨对风、大陆对长空，山花对海树、赤日对苍穹。雷隐隐雾濛濛，日下对天中。风高秋月白、雨霁晚霞红。这些对仗早就烂熟于心，大多不必现场再去现找，拿起嘴就能说。

“像李白那样的诗仙能斗酒诗百篇，绝不是一个字一个字凑出来的，语感足够强的时候，便文思如泉涌，拦都拦不住。当然也有杜甫那种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诗圣，就是喜欢逐字推敲，找到最完美的搭配，力求无可挑剔。况且那些诗词里面，还包含着最为经典的东方哲学理念，并非简单抒情。所以，有时并不拘泥于现成的格律与平仄，诗词好不好重要还在意境、情绪，律法也可以随之不断更新的，也没有那么死板。”

摩根慨叹道：“一首诗歌有严格规矩的限制，还能自由自在体现哲学吗？实在难以想象，越来越玄妙了。你说，这算是儒释道三家的哪一种哲学的理念呢？还是三个融合在一起了？”

凯文想想补充：“当然，对仗本身就是一种哲学。好比八卦图里的阴阳鱼，有黑必有白，彼此对立，但也相互平衡，相互制约。双方互为眼：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二者均缺一不可。这就是为了避免万事万物的偏执，倒向某一个极端，也就是东方古老的辩证思维和均衡哲学，或者说，也算是一种中庸之道。
“中国人追求的平衡对仗，可谓无处不在、无所不包、无时不见，自幼便早已深入血脉、融为骨髓。若不信，您看过年时家家门口贴的对联，从形式到内容，都显示出这种不偏不倚、对仗平衡的哲学思维模式，而且还通俗易懂、朗朗上口、广泛普及到民间。”

摩根教授同意：“这个我有体会，你们很小的孩子都能对对子、背唐诗，确实很有意思，诗歌、对联、字画，从小就到处看得见，也是一种文化的熏陶，就像我们的音乐和绘画一样，以宗教形式，最大限度地传承至今，普及到每一个平民百姓的身上。”

凯文点点头，深以为是：
“同样，天地、红绿、春秋、冬夏、山水、生死，没有一处不体现相互辩证平衡的关系。甚至延展到中医治病的理念，也是在不断调节人体自身的气血平衡，唤醒人类天然的免疫力。而不同于西方的人为干预治疗，要么是杀死，要么就是切割、摘除。就像您的肿瘤手术一样，其实治标不治本。若用中医解决，或许针灸、汤药、推拿就够了，可能根本无需做麻醉手术。

“标可见，本无形。不可见的，并非等于不存在，而那些可见的，却未必就是真相本身。我们常说：生老病、怨憎悔、爱别离、放不下、求不得，人生无处不悲苦，在命中历尽劫数。所以呢，东方的哲学思维体系比较多重复杂，最终很难分清儒、释、道，究竟哪一家更正统，大约是一个各家融合的整体。其实，真正的东方哲学盛世应在春秋时期，那时才叫诸子百家，奇才争鸣呢。”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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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楼改了一下个别词汇，重新发一遍试试看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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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是，摩根教授依旧表示非常遗憾，因为糊涂家长的缘故，竟耽误了一个难得的人才。但他也不得不尊重凯文父亲的选择，只能为这个孩子继续加油，希望他将来，或能学有所成。

摩根教授跑去，跟正忙得鸡飞狗跳的圣斐曼先生，以及在一旁品茶盘壶练草书的钱校长，激动地吐槽了一顿，对中国家庭的积形教育大为不满，颇有微词。
他私下里的结论是：看吧，这就是被如家文化冼了脑的，父权砖治的，风建家长的典型。在我们西方的教育理念里，很难接受这样读裁强压的管教。但同时表示，出于对他们的礼貌，尽管十分生气，也只能尊重学生家庭的抉择。

钱校长解释道：他父亲曾经也是在法国长大的，自幼受到过完整的西方教育，非常开明。早年间回国做生意，本来也是风生水起、独当一面的，可惜后来不知什么原因忽然性情大变，散尽家财、退出商界，过起遁世隐居的逍遥生活。没想到，老来竟成了这个保手顽固的样子，也是匪夷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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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2】 *维维安的末日

玲122）诚意致歉，姐弟俩辞别圣斐曼；惊喜期待，小礼物吓坏维维安。

“嗯，这回又明白了不少，东方哲学博大精深，可以从多种不同的维度，去探讨一件事，很有意思，我没有看错你，孩子。”教授继续发问，“不是都说‘天下为公’吗？这很好理解。但是，为什么还会有‘以天下为私，是以不失天下’这样奇怪的说法呢？那是不是非常矛盾？我想了很久也想不通，这句话究竟要表达什么意思？是不是说，道家的以自我为核心的理论，以个体为贵，就显得不够博爱？没有了儒家舍生取义的豪气，和佛家拿自己喂老虎的慈悲心，这道家好像不那么宽厚仁慈。还是，我对这句话的真实内涵，又产生什么巨大的误会了呢？”

凯文面向老教授尊敬地一恭，佩服应答道：“摩根教授，感谢您对东方哲学的深入理解，和不懈的探索精神，很难得。要说，这才是中国式的胸怀大度啊！被您一下子就抓到精髓了。
那句话，早先来源于一个有趣的小故事，能充分体现老庄的智慧，道家的理念。简单说，那个故事大意是这样的：
传说中，有个人的东西丢了，他很难过。有朋友问他：谁偷了你的东西？他说：我哥哥。朋友劝解说：你就想，这个东西反正是你家里的。那么是你的或是你哥哥的，还不是一样吗？
后来，这个人又哭了，因为又丢了东西。朋友再问他：谁偷了你的东西？他说：是邻居。朋友又劝说：你就想，这个东西是你们村里的。因此在你这里和邻居那儿，不也是都一样吗？
再后来，这个人的东西又丢了，是被别国人偷了的。
朋友说：如果你觉得，这个东西本来就是全天下的。那么，这个东西在天下的任何地方，你都不会失去这个东西。何来的烦恼？
这就是庄子的所谓：以天下为私，是以不失天下。
胸中装着整个天地，那就没有什么可再失去的。心底无私天地自宽，是何等的超然大度！
我认为：是一种真正的豁达和释怀，虽然我自己还做不到，但不影响我对这种人的敬仰。”

“嗯，听上去非常有道理的样子，我还需要时间慢慢去消化。”摩根教授依旧十分不舍，“我真是越来越爱你了。只是我一直努力，试图让你的父亲明白，强迫你这样的人去学金融，世界上可能会多一个可有可无的银行家，但一定会少一个哲学家、艺术天才，或者建筑大师，这是多少年才能遇见的机会，放弃还是太可惜了。天才是全世界的，不是他独自占有的东西。能不能再安排我们见一见？我要用这个理论再去劝他一下，天下为公，你不是他个人的财富。”

凯文：“谢谢您教授，感受到您的努力了。我父亲是个性情古怪，情绪极其不稳定的人，我怕你们会有言语上的冲突。其实，我现在的真正释怀，还是来源于我父亲的一段毕业赠言。他在我的毕业纪念册上写的是：孩子，一个有能力的、出色的人，无论选择做什么都能出众。因为，他会把有意义的事情变成自己感兴趣的事，也能把自己感兴趣的事情变成有意义的事。我一直都相信，你就是这样的人。只有你学好了一门学科，才有资格说，这门课确实很没用。只有你到了真正不缺财富的时候，才有资格视金钱如粪土，就像我一样。继续努力吧，少年！”

“原来是这样。漂亮！漂亮的鼓励赠言。看来，我还是不太了解他。这样子我就放心了，他有自己的智慧，我没必要再去找他理论了。”摩根感慨道，“非常期待未来能在诺顿看见你。加油！聪明的孩子，相信你无论学什么专业，都一定会非常优秀的，就像你父亲期待的那样，我现在完全不纠结了，确实是这样，学科都是相通的，只要心念一致，具体学什么并不重要。”

“感谢您的执着和理解，教授，希望您早日康复。”凯文拥抱老教授，“不论是什么专业，我都会好好研读。放心吧，教授。按照儒家的观点，古代的文人墨客经常：素日三餐谈心性，临危一死报君王。不过现在不会这么迂腐了，我更喜欢的还是：以自然为私，是以不失自然。”

摩根教授叮嘱道：“我已经没有什么好遗憾的了。祝福你，孩子！最后给你一个小建议，如果你还有余力，可以在修完学分的基础上，再去选修一个自己更喜欢的专业，拿到双学位，那样就最完美了。以你的实际能力不会很难的，我对你有信心。”教授对凯文顽皮地睒睒眼。

凯文点头笑道：“这倒是个非常好的主意，我会争取的，多谢指点！摩根教授，再见啦！”

庆典于下午结束，家长们纷纷告别，都带了自家孩子离校，大包小包地往车上搬运物品。
凯文与摩根教授道别后，在寻找父母和姐姐的途中，遇到了正在指挥车辆的圣斐曼先生，他恭敬地鞠躬致歉：“圣斐曼先生，我这几年曾给学校添了不少事端，请您原谅我们的任性，年少轻狂，自以为是，处处惹麻烦。感谢您六年以来一贯的密切照顾和严格监督，作为学监，您是一个足够尽职尽责的人，我们会想念您的一丝不苟。”

圣斐曼先生倍感意外，木讷地回答：“呃，我以为，自己一直都是你们心目中的魔鬼呢，就像伏地魔一样。真是没想到啊——孩子，谢谢你的解释，我了解到你们的善意了。”

陌雪儿不知从哪里窜出来：“的确，大家都很害怕您，圣斐曼先生。不过凯文的意思是：正是因为有了您这样一位全校公敌，把我们对严格的家长和严厉的老师们的那些不满的情绪，都统统拦截住了。不然，这亚历山大的六年学业怎么熬过去呢？每个学校需要这样一个靶子，像您这样的众矢之的，其实是很忍辱负重的，所以我们学生都真诚地感激您一贯的自我牺牲。”

圣斐曼听得似懂非懂，但是已然感受到了其中最大的真诚与宽容，眼里忽然有一些模糊，连忙掩饰般地挥了挥手，目送他们姐弟离开圣天使的校园。

陌雪儿刚才恰好是跑过来找凯文上车回家的，他们父母的车开到跟前，降下车窗来招呼。圣斐曼看见赵家夫妇在车里向自己招手致意，他神情颇有些古怪，忙敦促两个孩子快点上车：“再见吧，亲爱的孩子们！谢谢你们好心的宽慰，我努力修改。祝福你们，愿未来一切好运！”

圣斐曼看着赵家的车子排队离开学校，心里有些失落，忽然想起了自己家的那个小魔头，这么难忘的告别时刻，却总是看不见他的人影，这倒霉家伙说不定又跑到哪里惹是生非去了。都是同样的年纪，怎么能相差那么远呢？看看别人家的孩子，多有教养有礼貌，真的好懂事。

维维安好容易熬到最后，看看时间也该差不多了，实在憋不住好奇心，便趁乱逃离母亲，躲避出人群来，跑到教学楼的男生更衣室里，去看自己临走前送给雪儿作为毕业纪念的礼物，是否已经被对方取走，另外有没有雪儿承诺过的，回赠给自己的礼品。

这回还真没吹牛，送给陌雪儿的毕业礼物的确是他亲手制作的，并且还花费了不少时间，关键是非常用心，不惜血本。

他母亲非常有心，每年都会将维维安被剪掉的头发仔细保存下来，从出生到18岁成年，用红色丝线系好，还做了日期标签，分别装在18只不同的盒子里，作为小儿子成长的纪念。
因为每年的头发有不止一捆，维维安从每个盒子里都偷偷取出一部分，藏在自己房间里。他私下里悄悄做了一只匍匐在地的小型金毛犬，神态非常可爱，还配了一张卡片，上面写着：
With U Forever!【桃心】（永远伴着你！爱你）
还在未制作完成的时候，汤丽丽收拾孩子的房间，曾悄悄打开过这个被秘密隐藏的盒子，以为是儿子送给自己的，顿时感动不已，心里美美地欣慰无比。最后，原封不动地放了回去。

可惜，妈妈想多了。这是他维维安有生以来第一次亲手制作的礼物，可见其充满的诚意，虽说有些粗糙笨拙。他坚信：雪儿拿到后，一定能感受到自己的用心，也许还能感动到哭呢。
每次一想到这样令人感动的场景，维维安就像个十足的二百五一样，叼着笔傻傻地偷乐。

用密码打开柜门的时候，这才忽然意识到：啊呀，要死！刚才一高兴，竟忘了给她密码，也忘记给她留门了。这让陌雪儿怎么交换礼物？真是白白高兴一场。咳，我这只大帅猪——
嗯，也不对，她是不是故意的？是不是怕当着外人面，直接拒绝我的礼物，害我没面子？所以才那么回复，戏耍我一下下？别说，她蛊王还真能做得出这种，恶搞、作妖的奇怪事儿。

维维安犹豫着打开衣柜的小门，发现自己的金毛礼物已被取走，换了一个精致的小盒子，心中不禁一阵狂喜。哈哈，要说还是我们雪儿最机灵呢。果然足够强大，连密码也挡不住她。
以至于，他根本没有时间去仔细琢磨：陌雪儿是怎么换走礼物的？没有自己柜子的密码，进不了男生更衣室，也能成功互换礼品？这看上去，本是极不科学又显而易见的一处疑点啊！

然鹅，此时此刻的维维安所关注的全部焦点，都在眼前的礼物上，他急于打开一看究竟。于是，他深吸一口气，激动着颤抖了双手，打算风速解带松绑，拆开这个盛满了无限期待的，温馨又神秘的小盒子。

藕荷色的小纸盒，类似装戒指的首饰匣大小，卡通图案略显幼稚，还扎了根细细银丝带，挂了一张苹果绿色的小卡片，上面是大家很熟悉的，陌雪儿常用的周氏瘦金体：
感谢维帅自制的礼物，因为不算太贵重，就收下了哈，超级可爱，可见用了不少心思的。出于同学的礼貌，临别回赠一萌宠，据说是古时的财神，顺恭喜发财！并祝愿你：一生安好、前程无量、善待亲朋、越来越帅气！做一个未必成功，但绝对快乐的蒲公英——毕业季留念。
BTW，至于等我呢，那就不必了，本尊早已青梅有伴，敬请你好自为之吧。

维维安突然脑补了一下，耳边似乎响起了一支最近网上颇为流行的童谣：《蒲公英》。
我是一颗，蒲公英的种子，
谁也不知道我的，快乐和悲伤。
爸爸妈妈，给我一把小伞，
让我自由自在地，到处飞翔、飞翔——
那纯净稚嫩的童声，听上去有如天籁之音，还带着一丝丝孤独和惆怅，在心里飘啊飘。

维维安心中猛然一阵慌乱不安的狂跳，连忙再深吸几口气，又抹了一把手心沁出的汗水，这才格外郑重地，解开银灰色的细丝带，缓缓打开了这只精美的小盒子。
微微颤抖中，充满了激动和疑惑，狂喜而又紧张，甚至，还生出了一丢丢没出息的便意。

“啊啊啊——”一连串凄厉无比、惨绝人寰的惊叫声，自男生更衣室的窗缝儿里传出来，听上去，就像是有人踩折猫尾巴，门缝里夹扁鸭脖子，或是毛驴被实锤吊打一样，好生恐怖。正因为此刻室内空旷无人，又伴有一串嘲弄般的回音，在楼道里飘飘荡荡地，显得略带喜感。
这动静不小，招惹得门外几个碰巧路过此处的男同学不由停下来，大白天笑出了猪叫声，以为又是哪个调皮捣蛋的家伙在恶搞，故意吓唬路过的人，跟他们几个闹着玩儿呢。
那一伙儿男生笑得肆无忌惮，一个个又心存好奇，争着想钻进更衣室来抓捕搞怪的元凶。

那凄惨的嚎叫声，分明是大家都真切听到了的。他们你推我搡地壮起胆子撞门进去搜索，更衣室里却空空地没看见一个大活人，有窗户大敞，风掀起布帘，顿时生出一阵莫明的寒意。
极力壮起胆子，绕过几排空荡荡的更衣柜，这才发现最里面的一个隔间里，半掩着布帘，长凳遮挡处的地板上，只露出一团乱蓬蓬的金发。
对这头著名的卷曲金发，孩子们都是再熟悉不过的了，根本不用看脸也知道这家伙是谁。

只见金发闭眼的维维安，仰面平躺于地板，脸色白得像无常鬼，嘴唇紫成霜打的蔫茄子，眉头深锁远山黛、牙关紧咬秋水寒，双手攥成雪白的一对儿拳头，光滑的额头上满是一粒粒，黄豆大小的汗珠子，正在就近集结着往下滑。不像是要恶作剧的亚子啊！还是演技太好了？

在他的身边，只发现了一只小小的，被打开过的空盒子，和一张字迹英武帅气的小卡片。卡片上的文字内容很平常，并无任何过分之处啊！怎么像见了真鬼一样，被吓成这幅德行？我们号称最拽的圣天使一霸跑哪儿去了？
除此之外，似乎再也没什么可疑的地方了。
这校园一帅怎的如此脆弱？拿到个毕业礼物，也要搞得如此大惊小怪，实在是令人不齿。
于是，他们几个在七分的嗤笑之外，又加了三分的鄙夷，对着维维安无情地挖苦了一番。

本以为依照往日的惯例，维维安会歘地忽然睁开双眼，哈哈大笑着弹起来追打大伙儿的。但这回奇了，居然躺着忍耐这么久，见他一直都没有任何反应，似乎不像是在跟他们开玩笑。几个同学这才有些发毛，猛然联想到：眼前的一帅是否真的被害？是否确实需要救助等问题。
紧接着每个人又激烈地商讨起来，关键问题在于：是立即报警呢，还是打电话叫救护车？
就在他们几人争论不休的档口，一只豌豆大小褐色多毛的小蜘蛛，趁机钻进更衣柜下面，从柜子底部进入了黑暗，成功躲过一劫，飞快踏上自由征途，从此逃之夭夭、亡命天涯去了。

不过，请大家放心，维维安没事。
让我们坐等时间吧，既然它可以偷走青春年少，也应当会治愈一切困扰。

杜天纯在一切准备就绪，即将与闫欣玫远赴澳洲留学的时候，父亲因为交通意外出了事，住进医院急救。于是，他不得不留下照顾家人，放弃了出国的梦想，同时与闫欣玫从此分开。
第二年复读后，他重新参加了高考，自主进入了一所走读大学，以便一边读书一边顾家，继续帮助母亲照看父亲，并维持家里的网上外卖生意。

命运就是这么神奇的东西，一直都伴随着每一个人。不出事的时候，谁也不相信它存在。
一旦生命中出现了巨大的变故，感受到自己的无力和渺小，才承认很多事皆人力所不及，才会想起命运的存在，想起它的一直如影随形，才会从此对它深信不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