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有些疑惑的看向宋微寒：“哦？还有你不知道的事？你且说来听听。”
“这...逍遥王本该去往封地，何故留在建康了？”
“这是皇上自己决定的。你也知道，皇上就只剩赵璟赵琅这两个兄弟，赵璟又是个心思歹毒的，唯有这逍遥王，平日里与皇上亲近些。”太后扫了宋微寒一眼，淡淡的说道：“皇上年幼，比较在乎血脉亲疏，哀家也就随他去了。”
恐怕没有这么简单吧？宋微寒不由在心里腹诽，太后的话虽然说的很内敛，但宋微寒还是察觉到太后似乎很看不上赵琅，那么问题就是出在太尉的身上。
知道这些，下面的问题也就不用再问了，而且宋微寒相信就算自己问了，太后也不会和自己说，甚至还容易打草惊蛇。
“原是如此，谢太后赐教。”宋微寒又是作了一揖，端的是一副好臣子好侄儿的模样。
“既然都交代清楚了，那你且下去吧！”太后拂了拂袖子，不再去看宋微寒。
“臣告退。”太后放行，宋微寒也乐得自在。
宋微寒微微行了个礼，便转身离去。行至殿门口，却又被太后叫住了。
“羲和，姑母知你这些年受了不少苦头，能爬到这个位置也是极其不易，希望你不自断前程。叶家那位，还是早些断了好。”
宋微寒定定的看着太后，一时间竟分不清是真情还是假意，但他还是允了：“侄儿谨记姑母教诲。”
如果她不是太后，或许也不会这么提防自己。
宋微寒回府的时候，发现门前牌匾上的字已经换成了“乐安王府”，不由暗赞礼部办事效率之快。
“王爷！”门外的守卫看到宋微寒回来，立马上前报告：“叶姑娘来了！”
叶芷？宋微寒有些惊讶，自自己过来便一直没机会见叶芷，不由有些好奇自己笔下的那个黑莲花女主。
“哦？她在正厅吗？”叶芷天资聪颖，自己还是要小心点，免得被她看出来，从而生出不必要的事端。
“回王爷，叶小姐在地牢。”
“什么？你怎么不早说！”叶芷向来锱铢必报，让她见了赵璟，还不知道要怎么折磨赵璟。
还好宋微寒自身身体素质不错，跑起来也轻快些。等宋微寒跑到地牢，就看叶芷和地牢里的其他守卫站在出口。
“羲和，你来了！”见宋微寒过来，叶芷立马迎了上去，笑着打趣：“怎么跑这么快，就算想见我也不用这么着急吧？”
“赵璟呢？”宋微寒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赵璟？赵璟就在这里面啊！”提到赵璟，叶芷的眼神有些闪烁，似乎在隐瞒些什么。
宋微寒皱了皱眉，不打算再跟叶芷废话，绕过她就准备进地牢，却被叶芷再次拦住了去路：“你现在不能进去！”

宋微寒正想说些什么，却听到地牢里传来男人暴跳如雷的怒吼声，以及锁链的拉扯声。关押赵璟的牢房离出口并不近，而他现在却可以清晰听到里面的动静，可见赵璟的生气程度，明明是个很善忍耐的人！
“闪开！”宋微寒再顾不得什么身份暴露，猛地拉开叶芷就往地牢里跑去。
赵璟，你可千万要撑住啊！
地牢里灯火通明，宋微寒很快就找到了关押赵璟的牢房，却被眼前的景象深深震撼到了。
“你在干什么？！”宋微寒无法形容自己看到的景象，更无法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
赤裸着上身的男人见宋微寒过来，立马退到一边，面色尴尬：“王爷。”
“你在干什么？！”话是对男人说的，可宋微寒的目光一直落在赵璟身上。
赵璟比初见时更加狼狈了，本就单薄的衣服被撕的破破烂烂，手臂被镣铐勒出一道道血口子，整个人看起来好不凄惨。
赵璟也在看着宋微寒，但他的目光可比宋微寒凶狠多了。宋微寒想，如果不是被拷着，赵璟一定会冲过来把自己撕碎。
“回王爷，小的...小的......”男人微微一顿，不知该如何回答。
宋微寒脱下斗篷紧紧裹在赵璟身上，不顾赵璟如何挣扎，也不顾赵璟身上的血迹是否把自己的宝贝斗篷弄脏。
“乖，别动。”宋微寒辖制着赵璟，让他不能再做出伤害自己的举动：“别怕，别怕，我已经来了。”
不知怎的，原本躁动的赵璟真的平静了下来：“杀...杀了他。”赵璟的声音已经哑了，每发出一声，都仿佛是枯木划过平地，重重的砸在宋微寒心上。
“好，杀了他，杀了他，你不要再说话了。”宋微寒现在十分悔恨，他就不该管什劳子的步步为营，他应该直接把赵璟带出去。
“现...现在......”现在就杀了，在他的面前。
“好！现在就杀，行之！行之！”宋微寒一边安抚着赵璟，一边高声呼喊宋随：“宋行之！宋随！”
“属下在！”宋随急匆匆的跑进地牢，也被眼前的这一幕震撼了。
“把人杀了，就在这里。”宋微寒没有去看那人，他的目光至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赵璟，除了担心赵璟，更多的却是害怕。宋微寒清晰的感觉到，赵璟已经冷静下来了，但自己的手却一直在抖，宋微寒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是害怕杀人，又或者是其他的原因，宋微寒不知道，也没法冷静下来去思考。
“王爷饶命啊！小的知错了，是叶姑娘让小的做的，小的什么也没做啊！”听了宋微寒的话，男人登时跪了下来，口不择言的辩解道着，叶小姐说王爷和靖王势不两立，可他见了怎么不是这样？
可宋微寒又岂是那人一言两语就可以劝得动的：“动手。”
“我看谁敢！”叶芷也过来了，面色不善的看向宋微寒。
宋微寒的手指微动，并不想给叶芷面子：“行之。”
“是。”刀起刀落，男人的求饶声戛然而止，刺鼻的血腥味一下子弥漫开来，充斥着整间牢房。
叶芷倒退一步，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宋微寒，仿佛见了鬼似的半张着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行之，送叶小姐...回府。”

第七章 与虎谋皮，君可自取

叶芷原本也是个养在深闺，不谙世事的大小姐，家境优渥，家庭美满，她拥有很多人都为之艳羡的出生。可是，后来一切都变了。

一夕之间，叶家上下百余口人锒铛入狱，自己的母亲在自己面前受尽屈辱，含恨而死；父亲也被处以腰斩，受尽折磨而死，就连尚在襁褓的弟弟，也没能幸免于难。而这一切，全是拜赵璟所赐！

为了报仇，她不得不虚与为蛇，蛰伏在赵璟身边，只为有朝一日可以手刃仇人。

之后，她又遇见了宋微寒，那个原本以为再也见不到的人，同样的境遇让他们惺惺相惜。他们约定，等报了仇就远离这俗世纷争，做一对闲云野鹤的平凡夫妻。

可是......

叶芷呆呆的看着宋微寒，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宋微寒。

在这么多人的面前，用指责的目光的看着自己，好像她做了什么不可原谅的事，明明她只是想报仇啊。

“行之，送叶姑娘回府。”

“叶小姐，请。”宋随也有些惊讶，但主子的命令，他不得不从。

“宋羲和！你什么意思？”很快，叶芷就冷静了下来，只是她的眼里依旧存有疑虑。

“本王的意思，应该表达的很清楚。”宋微寒原本很想和叶芷聊聊，但现在看起来很困难。

“我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你凭什么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叶芷不明白，明明自己没有做错事，却要被这样对待：“你说话。”

“......”说什么？说他不是真的宋微寒，还是说宋微寒已经不在了？

“叶小姐，请。”宋随及时挡住了叶芷的目光。

叶芷紧紧的握住了拳头，强忍着要上去质问的冲动。半晌，她长呼了一口气，而后一字一句的说道：“好！我！走！”

叶芷走后，宋随也跟着去了，偌大的牢房里就只剩宋微寒和赵璟，以及躺在地上，早没了气息的男人。

“你抖什么？”赵璟已经彻底冷静下来，甚至可以清晰的感受到宋微寒的颤抖。

“别...说话。”宋微寒并不是第一次看见人死在自己面前，可他还是忍不住去怕，即使这条命的消亡是自己下达的指令。

“想去追就去追。”赵璟挣扎着，不满的低声道：“放开我。”

“......”宋微寒歪过头，看着赵璟完美的左半脸，艰难的说道：“我想吐。”

今日之事，有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看来他得先把赵璟带出去了。

“你...你做什么？！”赵璟突然觉得身子一轻，整个人已经被宋微寒抱了起来。

“我带你离开。”这里的味道实在是太难闻，宋微寒一刻都不想呆下去，然而他刚走一步就被拉住了。

赵璟嘴角一抽，无奈的看着宋微寒：“我被锁住了。”

直至此刻，赵璟真的开始怀疑，宋微寒是不是吃错药了。

“嗯。来人！”宋微寒一顿，有些尴尬的撇过脸。

“王爷.....？”外面的守卫陆续走了进来，而后纷纷被面前这诡异的场面惊得合不拢嘴。

“把链子解开。”

“是！”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他们还是很利索的替赵璟解开了身上的镣铐。

“你，去请大夫，请个嘴巴紧的。”说完，宋微寒就带着赵璟浩浩荡荡的离开了，徒留众人一脸莫名的站在原地。

......

“大夫，他没事吧？”宋微寒有些紧张的看向大夫。

“回禀王爷，靖王身上的伤都是皮外伤，等小的开上几副药，假以时日便能痊愈。只是，这脸......”他曾有幸见得靖王天颜，怎么突然就受了这么重的伤，甚至还毁了容，哪还有当初衣冠胜雪，策马过街的意气风发？当然，最让他意外的是这靖王不待在靖王府，怎么跑到了乐安王府？

宋微寒没想到这大夫居然认得赵璟，不由有些讶异：“他这脸，本王自会想办法，先生只需替他治了这身上的伤即可。”

“小的知道，小的知道。”

“今日之事，还望先生不要说出去。”赵璟“谋反”的事，只有他们几个谋划者知道，皇帝还没下旨宣告天下，外人不知道也很正常。

虽然很好奇，但有些事他知道不该去问：“王爷放心，小的明白。”

宋微寒满意的点了点头，朝门外招呼道：“来人，随老先生去抓药！”

目送老者的身影消失，宋微寒便又跑到赵璟的身边。许是太累了，赵璟已经睡着了，看着赵璟略显苍白的脸，宋微寒不禁有些怅然。

他来这里不过数日，却已经发生了很多事。明明很遥远的人，现在却一个一个活生生的出现在他面前，而他也不得不从一个死宅蜕变成步步为营的王爷。从下棋者变成棋子，才体会到棋子的无奈。

宋微寒不由自嘲一笑，若要说命运改变，大抵就是把他从壳里拖出来，逼着他去面对一个又一个未知的挑战。

“你在想什么？”就在宋微寒陷入自己思绪的时候，赵璟突然说话了。

宋微寒被吓了一跳，而后立马恢复状态，笑着看向赵璟：“你醒啦？”

“我没睡。”身在险境，他怎么敢睡？赵璟撇过脸：“你笑的真丑。”明明不想笑，却还是要装出一副很开心的样子，他赵璟平生最讨厌这种虚伪的人。他原以为宋微寒变了，没想到还是以前那副样子，这一次他又想从自己身上得到什么？

“……”宋微寒一时无言，不知道该去说些什么？赵璟受的苦不是他做的，却又都是他做的，对方提防自己他没有怨言，可现在又该如何取得对方的信任呢？

是可以在线看的，不过APP里有合集，看起来比较轻松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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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不想问些什么？”宋微寒抿了抿唇，有些期待的看着赵璟：“比如我突然.....”

“不想，我没兴趣知道你又在打什么主意。”赵璟眯了眯眼，嘲讽的看着宋微寒：“你只需知道，你什么也不会得到。方才你与叶芷演的戏，实在拙劣。”

宋微寒一愣，好一会儿才明白赵璟的意思，怪不得对方突然安分的任自己摆布，原来是在看戏。

“我不知道今天的事，也没有演戏。”宋微寒直直的看向赵璟，脸上的笑容也没了个干净，但也看不出半分怒气。他的语气很平淡，似乎解释只是分内之事，赵璟信不信都没有关系。

答应晏书的事，他在做，如果对方不配合，那便怪不得自己了。

宋微寒突然变脸，赵璟反而高兴了：“这样就挺好的。强颜欢笑的样子，让人看着恶心。”

赵璟当真是个奇怪的人，别人开心，他就不高兴，别人不开心了，他反而就高兴了。

宋微寒不欲与他争辩，直直的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你睡，我守着你。”

“不想睡。”

“不睡就闭嘴。”

“不行，难得有人和我说话，不多说两句.....”赵璟歪过头：“我怕以后就没机会了。”

“....我说了，我守着你，不会再出事了。”宋微寒还是喜欢刚刚在牢里安安静静的赵璟，现在的赵璟真是聒噪。

“那...你可不能走哦！”

宋微寒沉默，有些懊悔给赵璟赋予了这么个气死人不偿命的性子。

过了一会儿，赵璟的呼吸渐渐缓了下来，宋微寒的心却没放下来，赵璟喜怒无常，如果不抓紧取得他的信任，等他回去了还不知道想什么法子整自己。

还有今天的事，实在太过蹊跷，前些日子叶芷还很安分，怎么今天突然做出这种出格之事，仿佛是赶着想要毁掉赵璟一般？

这到底是叶芷的意思，还是另有其人？

这时，宋随也回来了，看见赵璟躺在宋微寒床上，而宋微寒一直坐在旁边，整个人都有些凌乱。自宋微寒苏醒之后，就像变了个人似的，行事风格与从前大相径庭。

“王爷。”宋随低下声音：“属下已经送叶小姐回去了。”

“嗯。”宋微寒站了起来：“你随我出来，本王有事要你去做。”

“是。”

宋微寒站在屋外，但声音还是压得很低：“你帮本王去查查，这两天叶芷有没有见过什么人？”

“是。”宋随顿了顿，忍不住问道：“属下多嘴。王爷，可是与叶小姐发生了什么事？”

“没。”宋微寒顿了顿，知道自己对叶芷的态度太过反常：“本王只是觉得，她今天太反常了，怕她一时没想清楚，着了别人的圈套。你也知道，以她的性格本王是问不出什么的。”

“属下明白。”

“对了，你让人在本王寝殿旁收拾一间屋子给赵璟。”宋微寒转过头，看向睡在自己床上的赵璟，吩咐道：“削爵诏书一日未下，赵璟就还是大乾的靖王。即使他身在我乐安王府，也没人有资格去动他。”

宋随身子一沉，顷刻明白了宋微寒的意思：“王爷放心，今日之事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嗯，你下去吧！”宋微寒摆了摆手，又坐回了椅子上。

晚间，赵璟悠悠醒来，原本他只是装睡，没想到真的睡着了，宋微寒和宋随说的话，他也听到了。

屋里燃着千亩香，这香传自波斯，《述异记》中言之可治百病。以往他在塞北打仗，营帐里就经常燃着这种香，至今已经许久不曾闻过这香气了。

赵璟撑起身子，往外一望，宋微寒已经不在了，不由嘲讽一笑，说什么会一直守在这里，都是骗人的！

“你醒了？”宋微寒一进屋子，就见赵璟对着自己坐过的地方发呆，不由有些好笑：“你睡得太沉，我怕你起了会饿，让人煮了些清粥。”

“......嗯。”赵璟呆呆的看着宋微寒，觉得这场景有些似曾相识，好像有什么被深埋在记忆里的东西，在慢慢苏醒。

“不过现在还没好，你可能要再等上一会了。”宋微寒拉开之前坐过的椅子，坐到了赵璟的身边：“诶，赵璟。”

“什么？”

“我们做个交易，怎么样？”

第八章 两相生厌，喜从悲来

宋微寒原本以为赵璟最多是性子沉了些，却没想到他还这么不好伺候。

那日之后，赵璟许是恢复了些气力，再不许任何人靠近，下面的人不敢违背赵璟的意思，只得把伤药，饭菜放在一旁，然后就跟见了鬼似的落荒而逃。

宋微寒刚走到偏殿，就瞧见自己派去照顾赵璟的人一字排开站在外面，不免心生疑惑。

“你们站在外面做什么？”

那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迟疑了好久才敢上前回复：“回禀王爷，靖...靖王殿下不许我们近身伺候。”

宋微寒眉峰一挑，继续问道：“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来禀告本王？”

底下的人更加慌张，就差当场跪下了：“回王爷，靖王殿下不许我们乱说，我们......”

“到底是靖王不许，还是你们懒得来说？”

宋微寒依旧笑得温和，可落在那些人的眼里却不由心底生寒，赶忙辩解道“小的不敢欺瞒王爷，真的是靖王.......”

“行了，不用再说了。”宋微寒摆了摆手：“你们做的很好，既然靖王不欲让人伺候，你们也就不用待在这里了，都下去吧。”

众人面面相觑，见宋微寒没有赶他们出府的意思才纷纷行礼退了下去。

赵璟手脚不便，但还是忍着痛去拿放在一边的食盒，只是他还是高估了自己的恢复程度，手下力气没收住，食盒应声而倒，这时，一双指节分明的大手稳稳托住了食盒。

赵璟循着这双手望去，就见宋微寒逆着光站在自己面前，嘴唇翕动。

“既然伤还没好，为什么不让人伺候？”

宋微寒的声音不高不低，略带些斥责的意味，却又不由让人心生暖意。

但赵璟可不想承宋微寒的情：“我自己可以。”

宋微寒扬了扬手里的食盒，不由失笑：“这就是你说的可以？”

赵璟用鼻音哼了一声，不再言语。

宋微寒也无意与他争辩，便顾自打开食盒，把里面的菜都放到床头的柜子上。

“来，张嘴。”宋微寒挑了一块鱼肉放在米饭上，然后一同用勺子舀起，递到赵璟面前。

赵璟仿佛见了鬼似的瞥了一眼宋微寒，然后乖巧的把勺子里的饭吃了下去。赵璟一直没吃东西，嘴里早就淡而无味，而宋微寒把米饭与鱼肉相合，吃到嘴里倒也不那么难以下咽了。

见赵璟乖乖听话，宋微寒也在心底偷偷松了口气，然后又捡了些其他的菜往赵璟嘴里送。

赵璟吃的很慢，宋微寒却乐得等他，然后又替他盛了碗清汤。这一次，赵璟却颤颤巍巍的伸出手，似乎是想要自己喝，宋微寒略一沉吟，就把碗放到了赵璟手里。

尽管宋微寒是等汤水不再那么烫才把碗递给赵璟，但赵璟还是没有承受住这股突如其来的重力，幸而宋微寒眼疾手快，托住了赵璟下垂的手。宋微寒没有把汤碗拿回来，而是托着赵璟的手，帮助他用自己的力量喝到了清汤。

其间二人并无言语，但表现的却极为默契，仿佛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对方的意思。

宋随一进门就瞧见向来不沾阳春水的主子任劳任怨的伺候靖王，不由暗暗称奇，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水准备好了吗？”宋微寒好整以暇地睨了宋随一眼。

“准备好了。”宋随垂首。

“嗯，你下去吧。”宋微寒又道：“再挑个机灵点的小厮过来，一个就好。”

“是。”宋随应声，然后便离开了。

“不需要。”刚喝了清汤，赵璟的声音也不那么低哑了。

“放心，那人不是来照顾你的。”宋微寒叹了一口气，道：“若不是我今天闲来无事来看你，怕不是你死在这儿我都不知道。”

“你还没死，我怎么舍得死？”赵璟玩的一手好过河拆桥，说变脸就变脸。

宋微寒却不甚在意，作势就要把赵璟抱起来：“看来你力气恢复了不少。”

赵璟心下生疑，连忙按住了宋微寒的手，警惕地看着宋微寒：“你要做什么？”

“沐浴啊！”赵璟的手劲还没恢复，宋微寒很轻易的挣开了他的手：“再这么闷着，你怕是要馊在这儿了。”

比起那日，赵璟似乎又轻了些，气色也没有好上多少。宋微寒抱着赵璟来到隔壁的耳房，随手就把他放在旁边的软榻上，然后走到浴桶旁，舀了些水放在手上，然后又撩起袖子往手臂上浇了些。

赵璟不解的看着宋微寒的一系列动作，不由出声问道：“你在做什么？”

“测水温，手和身体对水温的感觉是不同的。”似乎是觉得温度可以，宋微寒又走到赵璟面前：“自己脱，还是我来帮你。”

“我...自己来。”赵璟撇过头，眼里闪过一丝嫌恶。

“好。”宋微寒指了指隔着浴桶的屏风，“我就在这边，有什么需要的直接叫我。”说完便走到屏风后找个把椅子坐了下来。

经过很长一段沉默，赵璟才慢慢把手伸向自己的衣领。

宋微寒背坐在屏风外，久久听不到声音，不由有些疑惑：“你在吗？”

“我不在这能跑到哪儿去。”赵璟冷冷的哼了一声，又道：“进来，我动不了。”

宋微寒：“......”

“把眼睛闭上。”似是觉得自己的话不够严厉，赵璟又添了句：“你要是敢睁开眼，你这对招子就别想要了。”

宋微寒：“.......”

屏风外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赵璟寻声望去，就见宋微寒走了进来，一条霜色丝带遮住了他的眼。

宋微寒摸索着走到赵璟身边，伸手是冰冷的触感，心中一动，便把赵璟捞了起来。眼睛看不见，其他四感就变得格外清晰，就连赵璟微弱的气息都变得触手可寻。

发现宋微寒的方向歪了，赵璟出言提醒道：“左边。”

“嗯。”稍微调整了方向，宋微寒便找到了浴桶，他慢慢的把赵璟放了进去，但还是被水溅了一脸。水珠顺着他的脸颊慢慢滑了下去，一丝不落的全都滚进了他的衣领里。

水温，似乎有些冷了。

“能撑住吗？”宋微寒低声询问道。

“能。”也不知怎的，赵璟的声音忽然就低了下来：“你放手吧。”

“好。”

宋微寒依言放开了赵璟，然后直起身子往外走：“我再去弄点热水，你有事就喊一声。”

没有听到回应，宋微寒不得不停下脚步，转过身“看”向赵璟，耐心的问道：“怎么不说话？可是水太凉了？还是碰着伤口了？”

久久的，空旷的房间里才传来赵璟挖苦的声音。

“你怎么跟个老妈子似的，废话真多。”

听到赵璟依旧精神的声音，宋微寒倒是放心了，坦然道：“我这不是怕...万一以后不下心犯在你手里，你能顾及今日之情对我好点嘛。”

似乎是这话很受用，赵璟也不再出言嘲讽宋微寒，只是说了句：“水冷了。”

“我去去就来。”宋微寒不禁莞尔，转身就出了耳房。

如此一来二去，也不知洗了多久，等赵璟再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宋微寒把赵璟放在凳子上，又拿出汗巾替他擦头发，整个过程可以说是无微不至，直把守在殿外的宋随看的目瞪口呆。

月明天晚，秋河凝白。

赵璟倚在床上假寐，眉头微皱，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时，有人推门而进，是宋微寒。

“你睡了吗？”宋微寒低声问了句。

良久，赵璟才应了一声：“睡了。”

宋微寒不禁失笑，慢悠悠的找了把椅子坐下来：“我是不是吵着你了？”

赵璟不可置否地闷了一声，示意宋微寒有屁快放。

“你睡吧。”

“嗯？”赵璟睁开眼，面色似有愠怒。

“你睡吧。”宋微寒又重复了一次。

“你......”

“我在这守着你，你睡吧。”宋微寒的声音还带着些许夜色的冷清，但他的话却仿佛一下子把深夜带到天明，把寒冬带回暖春。

赵璟沉默了半晌，才把身子滑进被子里，半晌才闷闷的问出一句：“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宋微寒暗暗在心底回了句：你的黑眼圈已经堪比国宝了。

“猜的。”宋微寒温声安抚着：“睡吧，我就在这儿。”

宋微寒话音刚落，就听见赵璟平稳的呼吸声，不由屏息，再三确定对方是真的睡着了才把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

不知过了多久，赵璟觉得喉头有些发痒，一个侧身就从睡梦中挣脱出来。

天光透过窗户照了进来，在地上拉出一条长长的剪影。赵璟的思绪慢慢清明，眼前的事物也变得清晰起来。

昨夜...宋微寒的话还没说完，劈天盖地的困意就朝着自己砸了过来，然后自己就这么睡着了？

赵璟叹了口气，暗骂自己不争气，随后又慢慢撑起身子准备起身给自己倒杯水。一道漆黑的身影就这么撞进了他的视线里，赵璟心下一惊，随即做出应对的姿势。

那道黑影一动没动，赵璟不得不定下神，才看出那是蜷缩在椅子上的宋微寒，不由暗暗松了一口气。只是...宋微寒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在这守着你，你睡吧.....

你睡吧.....

睡吧.....

宋微寒的声音突然撞进赵璟的脑海里，也撞乱了他好不容易稳下来的心神。

良久，赵璟又躺回了原处。

真笨。

算了，再过两个时辰天就亮了，再忍忍。

再忍忍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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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虎落平阳，终究是虎

岁末天寒，大雪纷繁而至，整个建康都笼罩在洁白之中。

宋微寒抱着一坛暖酒来找赵璟的时候，赵璟正躺在摇椅上假寐，手里还抱着个汤婆子，好不快活。

宋微寒不禁有些羡慕赵璟，自己几乎每天都要去上朝，还得帮小皇帝批奏折，不过半月人就已经瘦了一圈，哪像赵璟什么都不用干，有的是人伺候。

“赵......”宋微寒刚想把赵璟叫起来，就被一道充满怒气的女声打断。

“宋微寒，你给我出来！”

宋微寒手下的动作丝毫没有停顿，轻轻地把酒坛子放在赵璟的身边，然后随手整了整衣裳就慢悠悠的出了门。

“王爷，叶小姐强闯进来，属下拦不住......”如果是以前，宋随是绝对不敢拦着叶芷的，但现在他也有点猜不透主子的心思，不敢拦，也不敢不拦。

“没事，你先下去吧。”宋微寒倒是丝毫不在意的摆了摆手，淡淡的说道：“对了，你让人再送点炭火去偏殿。”

“是。”

“婧....”

宋微寒还没来得及叫出叶芷的名字，就被一张金色的布帛迎头痛击。

宋微寒上前一步，把圣旨重新放在叶芷手里，温柔的安抚道：“人活着，不要把自己逼得这么累。”

叶芷愣愣的接过圣旨，五指却不自觉的收拢，缓了好一会才慢慢转身，一步一步往庭外走去。

“所以，你现在是为了保全你乐安王府，还是，你这乐安王的名头呢？”你知道吗？你现在的样子，像极了刚从幽州来到建康的赵璟。权利这种东西，真的可以改变一个人吗？父亲是，赵璟是，连你也是吗？

“谁知道呢？”宋微寒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保住什么？他只知道要维护赵璟，若他替叶家平反了，不是打赵璟的脸？

......

叶芷刚离开，宋微寒就哆哆嗦嗦的跑回了偏殿，只见赵璟已经开了暖酒，自顾自的喝了起来。

“你怎么不等我？”宋微寒拿了一只酒杯，也给自己倒了杯酒。

“放在这我就开了，又不是全给你喝了，慌什么？”赵璟看都不看宋微寒一眼，目光直直的落在屋外，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好酒！”宋微寒原来是不喜欢喝酒的，只觉得辛辣而苦，但自从那次无意中尝了一口暖酒，便爱上了这种甘醇的味道，没有想象中的苦涩，反而有些许的甜味。而且在这种天气下喝上那么一壶，整个人都暖和起来。

“难过么？”突然，赵璟没由来的蹦出一句。

宋微寒手下一顿，有些疑惑的看向赵璟，赵璟还在看着外面。

赵璟迟迟得不到回答，不得不看向宋微寒，有些愠怒：“你怎么不说话？”

“你...在问你偷喝了我的酒，我难不难过？”宋微寒认真思考了一下：“谈不上特别难过，本来就是拿过来准备同你一起喝的，但你提前喝了，还是有点小委屈的！怎么，你要弥补我？”

“......”赵璟无言，片刻后低低的说道：“我听人说你之前病了一场，看来人已经傻了。”

宋微寒不可置否，人没傻，但却换了一个。

“赵璟，你和我说说，你现存的势力可以直接推翻小皇帝的统治吗？”身子暖和起来，脑子也活络了不少，宋微寒觉得是该步入正题了。

“......”这种话是可以随便说的吗？“为什么要告诉你？或者，你可以和我说说，你到底想要什么？”能让你放弃报仇，甚至不惜与叶芷闹掰也要得到的东西。

“我不是说了，若是我助你夺回本来属于你的东西，你就放我回乐浪，让我安安心心的做回我的乐浪郡王。”

“你觉得，我会信吗？”绕了一大圈，就是重回原点？当他赵璟是傻的吗？

“不会。但是没关系，你现在可以不信，但你以后终究会信的。”宋微寒抿了抿唇，而后压低了声音：“我们，来日方长。”

“你就这么自信？”

“我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如果失败了，就当他没说过，宋微寒在心底默默添了一句。

“对了，太后让我主持今年的冬祭。”宋微寒仔细观察着赵璟的表情，奈何对方纹丝不动，似乎根本不在乎：“到时候小皇帝就算正式入了皇史，你以后...要是谋朝篡位，就不怕言官弹劾，受万民唾弃？”

宋微寒言语间毫不避讳，倒是让赵璟有些讶异，但他也不是个软的：“区区几个言官，杀了就是。”

宋微寒惊叹的摇了摇了头，历史这东西，果然还是由胜利者来写的，正如他们给赵璟安了个谋反的名头。

“你说，太后会不会不安好心？”宋微寒并不觉得太后是真的相信自己，哪怕自己是太后在这世上除了小皇帝以外仅剩的亲人，但侄子哪有儿子亲呢。

这一点赵璟深有感受：“兵来将挡。”当初先皇敢封赵璟为靖王，不仅仅是因为赵璟灭了叶家，更是因为赵璟亲手斩断了自己的羽翼。当然，在赵璟眼里，叶家是他深恶痛绝的地方，何来羽翼之说？

宋微寒点了点头以表认同。纵然敌在暗，我在明，但是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暗招都不过是雕虫小技，不足为惧。

“要不，你给我透露透露你的计划，好给我一个方向，也能让你尽快看到我的诚意？”宋微寒还是很好奇，当初他着重描写的是宋微寒和叶芷，描写赵璟的笔墨并不多，对赵璟的实力只有一个模糊的了解。

赵璟歪过头，目光阴沉：“宋微寒，你怕不是真的病傻了！你不要忘了，我被你关了数月有余，我若是和我的人有接触，你觉得我还能伤的这么惨？”

“你既然想要展现自己的诚心，那就按你自己的想法去做，本王可不是什么人都要的！”

这是宋微寒第一次看赵璟自称本王，心下不免有些惊艳，虎落平阳，也终究是虎，那气势妥妥的。

“好。”若赵璟没有被困在乐安王府，自己恐怕连和他投诚的机会都没有吧。

宋微寒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望着门外纷飞的大雪，不由兴致大发：“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说着，就举着自己的酒杯撞了一下赵璟的酒杯，然后一饮而尽。

对此，赵璟不屑的哼了一声：“你倒是挺有兴致，不过，这诗不错，倒不辱没了你大才子的名头。”说完，也学着宋微寒把杯中的暖酒尽数喝了下去。

宋微寒莞尔一笑，他可没有这样的文采：“这诗不是我写的，是一个名叫白居易的大诗人写的，是不是也觉得很贴切现在这个场景？”

“白居易......我怎么不知道有这么个人？”这些年他广招贤才，却从未听过有这么个人，看来宋微寒还是很有实力的。

宋微寒学着赵璟哼了一声，道：“你不知道的事，还多着呢！”

咋说呢，宋微寒是故意说这些话的，目的就是为了摆脱叶芷。但就叶氏满门抄斩这件事，其实也是死有余辜，唯一可惜的地方就是赵璟没有一块儿把自己杀了，这才是叶芷最恨他的地方。毕竟十来年的交情，叶芷对赵璟更多的是爱，然后因爱生的恨。前期为了引入剧情叶芷没啥戏份，后面会多起来。她是个很厉害的女孩子鸭

第十章 投石问路，兵不厌诈

范于飞这两天眼皮总在跳，俗话说左眼皮跳财，右眼皮跳灾，可他两双眼皮都在跳，这是财祸相依的势头？

其妻姚氏见了，嗔怪道：“那些东西哪有个准头的，你不要自己吓唬自己，妾身看了害怕。”

“也是！自新帝登基以来，老夫就退避朝堂，这么久以来也没见个人来看看，想必一时不会也没人想到老夫。”范于飞一拍大腿，浑浊的眼睛透露出些许惋惜：“到底是老了，不中用了。”

这时，有家仆匆匆跑来：“老爷，王爷来了！”

范于飞笑了笑，并不在意：“王爷？哪个王爷？”

“还有哪个王爷，当然是乐安王啊！”姚氏眉头微皱，有些担心的看着范于飞。

范于飞整个人一抖，昏暗的眸子里闪烁着点点精光：“宋羲和！”

宋羲和来做什么？！

范于飞从摇椅上微微颤颤的站了起来，问道：“乐安王现在到哪了？”

“已经到会客厅了。”

“扶老夫过去。”范于飞搭上家仆的手，刚走两步又回过头：“你就留在这里，哪都不要去。”

姚氏面色也凝重了起来，低低的回道：“妾身明白。”

范于飞刚走到会客厅，就看一人负手站着，循着那人的视线望过去，正是挂在会客厅正前方的匾额，上提龙飞凤舞的四个大字，曰：君子之交。

范于飞心中一动，上前道：“老臣见过乐安王。”

听到声音，宋微寒立马回身，扶住了范于飞欲跪不跪的身子：“御史大人不必在意这些虚礼。”

“谢王爷。”范于飞顺势而上，却也不问宋微寒的来意：“王爷请坐。”

宋微寒为长，该居堂上右座，可他偏偏坐了堂下。范于飞不明白宋微寒的意思，只是心底隐隐升起不好的预感。

“方才本王观这匾额上的字，颇有感触。”宋微寒抿了抿下人送上来的茶，而后笑问：“不知是哪位先生的字？”

范于飞半阖着眸子，苍老的声音似乎突然被赋予了力量：“此乃先皇所赐。”

“原来是先帝所提，怪不得本王见了也是心中一震。”宋微寒似乎并不意外，连素来平淡的声音都高了几个调。

范于飞心中疑虑更重，他原先是见过宋微寒的，那时宋微寒只是乐浪王世子，那时的他年少知礼，慷慨不失谨慎，且是旧友的独子，之后又投了靖王，范于飞还是很看好他的。但万万没想到，宋微寒是个心肠狠的，逆天道扶了十三皇子上位，硬生生把赵家的天下变成他宋家的。

新帝登基，他便不再过问朝政，自是再没见过宋微寒。没想到数月不见，宋微寒性格变了个大半，嘴上依旧是说着谨慎细微的话，可表情始却终是固定的，淡淡的笑，看似亲和，可范于飞看了大半辈子宦海沉浮，却瞧不出宋微寒笑容里的情绪，仿佛就是长了这么一张带笑的面皮。

范于飞叹了口气，长江后浪推前浪，靖王做事张狂乖僻，折在这么个人物手里也非太意外。

宋微寒不惊不躁，任由范于飞打量，甚至还和范于飞寒暄起来：“本王往前总是听家父提及御史大人，之前也没有机会来拜访，直至此刻见了大人，才深觉大人正应了这‘淡如水’的美誉。”

“王爷过誉了，前乐浪王要是知道生出这么个‘碧血丹心’的儿子，想必也是会很欣慰的。”范于飞收回视线，低声笑道，只是这笑声，怎么听怎么讽刺。

“御史大人过誉了。”宋微寒并不为范于飞的话外音所动，状似无意道：“家父总是向本王提及当年陪先帝打天下的事，也听说了不少御史大人的丰功伟绩，怎么不见大人封王？”

范于飞冷哼一声：“当初陪先帝打天下的人那么多，若是个个都要封王，岂不是遍地都是郡王了？老臣只是一介文官，未曾上过战场，自是封不得王的！”

宋微寒敛眸，掩去一闪而过的得逞：“御史大人教训的是，只是，本王私以为，大人虽居后线，可功劳并不比武官少，大人未曾封王，是因为大人是特殊的。”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历代开朝，最先死的便是功臣。封王是赏，亦是罚。与前乐浪王同时受封的，哪个不是下场凄惨，若不是有赵璟护着，乐浪王府也会从这个世界彻底消失。

范于飞未曾受封，却是正一品御史大夫。避了风口浪尖的丞相，却了权倾朝野的太尉，范于飞于先帝而言，不可谓不特殊。当然，最主要的是......

“本王听说，先帝临去前召了大人侍疾。”宋微寒紧紧的盯着范于飞，生怕错过一个细节，可是很遗憾，范于飞的眼里除了哀伤意外，并没有宋微寒想要看到的东西。

“是......”范于飞的眼睛更加暗淡了，本就沙哑的声音也低了下来，如同枯木划过草地，叫人听了不由心中一紧。

“当时先帝召老臣改圣旨，那是先帝批下来的最后一封圣旨，老臣一直守在殿外，却还是没见上先帝最后一面。”

至于为什么没能见到最后一面，就要问问当今的慈安太后了。

“那么，原先那道圣旨呢？”宋微寒是何许人也，根本没有循着范于飞的势头说下去。

“废弃的圣旨自然是让人毁了。”原本宋微寒提到这件事，范于飞想铤而走险主动接下话题，就是想激起宋微寒的愧疚心，从而避免下面的话题，但万万没想到，竖子敢尔！

“大人确信已经毁了？”宋微寒笑得无害：“那东西若是落到不怀好意的人手里，怕是会引起一场祸患啊。”

“自然是毁了，其中轻重，老臣比王爷清楚！”范于飞依旧没有改口，甚至加重了语气，可听在宋微寒耳里，却多了些许虚张声势的感觉。

不过已经足够了，宋微寒并不求现在就能拿到圣旨。

“今日本王多有叨扰，就先别过了。”宋微寒站起身子，也不等范于飞回话就顾自往外走，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

“若是大人哪天想清楚了，随时可以来找本王。毕竟这东西，在您的手上就只能是废的，但是在本王的手里就不一定了。”

说完，宋微寒便大步阔斧，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外面的宋随已然恭候多时，见了宋微寒立马迎了上来。

“人来了吗？”宋微寒低声问道。

宋随摇了摇头，道：“没。”

宋微寒点了点头，随后上了马车：“回府吧。”

“是。”

宋微寒直直的坐在马车里，身如泰山，不偏不倚。

他倒是小瞧了赵璟的人，数月联系不上赵璟，倒也不急，就连他特地降低防守，他们也没来。若不是之前查到过他们的蛛丝马迹，宋微寒真要觉得他们是放弃了赵璟。

罢了，还是得慢慢来，凡事急不得。

“行之！”

“王爷，怎么了？”宋随的声音从窗口传来。

宋微寒掀开帘子，问道：“外面是不是有人在卖糖人？”

宋随扫了一眼四周：“是，王爷可是要买糖人？”他记得，叶姑娘喜欢这东西。

“嗯，你去...算了，本王自己去。”宋微寒心中一动，便叫停了马车。

微微整了衣衫，宋微寒朝着正在吆喝的男人走去，宋随紧跟其后。

“这位公子是要买糖人吗？”见到宋微寒，男人扬起淳朴的笑容。

“嗯。”宋微寒点了点头，状似无意的扫视着摆在面前的一个个糖人：“怎么卖？”

“三十文钱一个，五十文钱两个。”男人比了比的手势，一脸期待的看着宋微寒。

“好，给我来一个。”

“好嘞！”男人拿起竹签，问道：“公子要捏个什么样式的？”

宋微寒一顿，思考了好一会儿，然后指着自己问道：“就....你看，我这个样子，能捏的出来吗？”

男人显然也是愣了一下，随后连连点头：“能能能！只是公子长得如此出挑，小的恐不能捏出公子的万分之一。”

“没事，捏个形就成。”

得到允许，男人的手就开始行动起来，似乎是有些无聊，宋微寒和男人攀谈起来：“你这用的是饴糖吧？”

“公子好眼力！”男人手下动作一顿，而后又飞速揉动起来：“小的用的正是饴糖，饴糖味甘不腻，且有补脾益气，润肺止咳的功效，吃起来要爽口些。”

宋微寒微微一笑：“我记得饴糖产自幽州，你这老板倒是实诚，明明旁人用的都是成本低的蔗糖、麦芽糖之类的，你偏偏用这路途远，耗价高的饴糖，赚什么钱？”

“小的...小的也不图这个赚什么大钱，能糊口就行，能糊口就行！”男人憨憨的笑着，有些不好意思的红了脸：“诺，公子，你的糖人。”

看着面前的糖人，宋微寒更觉得这老板实诚了，面前这糖人哪还有个人的样子，确实不如宋微寒万分之一。

不过宋微寒并不嫌弃，认真的接过糖人：“行之，给钱。”

“是。”宋随掏出钱袋，极其认真的捡出三十文递给了男人。

回到马车上，宋随低低的问了一句：“王爷，要不要让人盯着他？”

“不用。”

“那咱们？”

“先回府，这糖人化了可就不好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