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叔的故事


一提到下岗裁员，我单位的李姐就发脾气。虽然她年纪大点但是保养的不错，还有点姿色，不过，她的身体却越来越不好了。头些年是她当科长的老公帮他打点的，一直泡病号。现在她老公头早就下来了，李姐想办个55退休，不过还差几年，那天找到了我打听政策问题。我没敢多说，只告诉她能坚持就坚持一下。现在政策好了总不能把你扔大街上吧。她半信半疑的走了。
看着刘姐的背影，我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一个人。
这是一个好人，善良老实。最大的梦想可能就是想多赚点钱吧。但是命运却很惨。我想他有好多次了。只想把他的一生写成个故事。可是只有还提时候的片段，因为他太普通了，没有精心动魄的事迹。只有在我还十几岁的时候，是他确实让我快乐了几年。那时，他还是一个不到三十的汉子，个子不高脸晒的有点发黑。每天早晨，他穿着棕色的皮夹克，骑着他那黑色的海燕摩托车，蹦蹦蹦的上班去了，傍晚炊烟缭绕的时候，又带着响声回来了。
当时,他的摩托车是我们这些孩子眼中的风景。他的出现总能让我高兴。因为，一听见响声就有好几个孩子会喊着跑过来，把他围住。傻傻的站好等他分糖果。他好摩托车先不进家，而是弯腰看着我们笑一笑，眯着眼从兜里掏出糖果，这个一块那个一块。有的不敢吃。他就说，别怕，叔叔给的。胆大的说一声，谢谢石叔。马上把糖塞进嘴里。他开心的笑着说，吃吧吃吧。转身进了家门。
这样时不时的高兴几年之后，又发生了另外的事情。

因为我们这里是在荒原上建设的工厂，不管是谁闹革命，很多工人家属都有开荒种地的习惯。即使是在国家闹的最厉害的年代也有人偷着种的。所以当时是我们工人家属村西面的草甸子上。一到春天就有人烧荒。
有一次,我家后排房子的朱大叔燎荒，把半个草甸子都烧着了。当时,我们这个村子很多人都去救火，大人孩子都跑过去了。那天，我看见石叔拿个铁锹着急的在扑火，脸都熏黑了。他看见几个看热闹的小学生，立刻跑过来喊，都回去，回去。这里多危险啊。
那时候，石叔趁休班的时候种了很大的一片地，有苞米，茄子辣椒西红柿，等到夏天了邻居们也跟着沾光，这家送一点那家送一点，邻居们客气地谢谢，都互相的送。当时，我家因为父母都是当官的，整天也不知道他们都在远处的大工厂里忙些什么。我也跟着种过一点。当然了，苞米收获的时候，我也给石叔家送过，因为我家吃了人家许多的西红柿和辣椒都是石阿姨送的。
这样的年月过了很多年。我们都很开心，上学毕业参加工作。都是很自然的事情。我当了烧锅炉的工人，一直怨恨当分厂书记的父亲，我开始学坏了，身边总是有一群哥们。
有一天，单位要照片，我去了公园门前的照相馆，发现，这是石叔老伴开的，他的儿子也长大了，正在里面帮忙。我问起石叔，阿姨说，挺好的。她也问了我母亲挺好吧。我回答挺好。
这时候，我家已经搬到镇上了。就是这样，那年代我们这里所有的楼房都盖在工厂南面的一个叫南小区的地方，是最好最繁华的了，离厂部和工厂很近。这叫先生产后生活。我记得我家到了镇子上之后我就很少见到他了。因为歌舞厅出现了，小姐也出现了。我的哥们有进监狱的，有发财的。我也进过家庭的努力调到工会一个影剧院当服务员去了。清闲自在，每天也很快乐。
假如不是那个春天我提前回家，假如我不路过那个小区。我想我的心灵就不会被深深的刺痛了，我也不会再写什么狗屁故事了。然而我遇到了一个在垃圾桶边翻垃圾的老人。说实在的我只是看了一眼，这个身影太熟悉了，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好奇，走过去一看，惊呆了。怎么是你？他抬头看着我，看着看着他流下了眼泪。我忙说，你怎么啦?他说，让车撞了。我说，你不是有工作吗？他说，让人家买断了。我说，不可能，不可能的事情啊。他说，真的,我们单位不养闲人。
我说，你上告啊。他回答,你还不了解我吗。老实！说完抹把脸就要走。我忙说，你等等。我把他领近跟前的一个饭店，他开始不去，我生气了。领着他才发现他瘸了，走路一拐一拐的，低着头很激动。
他叙述了他的问题，的确是骑摩托出事了。双方都有责任。后来就一直在家养着。后来就买断下岗，是单位做了他的思想工作，劝说他最后给能干的人留下一个名额吧。说是觉悟高还会多得万八千的。他开始在家还呆了几年，后来就开始了捡破烂的生活。他说，老伴跑了，赌钱的。
我望着可怜的石叔彻底傻掉了。我把身上带的钱都给了他，我劝他好好的活着，然后他流着眼泪一拐一拐的走了。
据说他没活过60岁就病死了。
后来，也就是头几年，我见过他的儿子，没等我问他，他就先告诉我，我爸一直说你好，大哥，我爸倔呀，还太老实，心软。什么名额啊，是处长的小姨子顶替的。我说好几次了，我爸就是不告他。你说这是什么社会？
我没吱声，心想；这都是历史了。翻他还有什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