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前面】//
感情戏偏少，题材冷。
攻只出现在回忆里，全文几乎都是受的生活记录。
短篇，有大纲，谨慎入坑，但不论有没有人看保证一定写完。
首发于jj，审核实在太慢受不了了。

【文案】//
－程故备忘录－
活下去的理由（创建于:2018/11/11）：

活下去的理由（编辑于:2019/1/1）：

活下去的理由（编辑于:2019/5/1）：

活下去的理由（编辑于:2019/9/12）：

活下去的理由（编辑于:2020/1/6）：
痛苦这件事真的有尽头吗

活下去的理由（编辑于:2020/1/10）：
没有。


人物：程故，杜源

此楼自留用楼中楼。

Chapter 0 //
外边天色有些暗。
“大概要下雨了”。程故收拾着客人用过的杯子，抹了抹并不脏的桌子，望向窗外。
他没带伞，最近不是雨季，店里也没备雨伞，按理他下班了得淋着回去，但他只是这样想着，思绪并没有因此变得活泛些——“下雨就下雨吧。”

因为下雨的缘故，程故到家的时候天色已近全黑，他摘下眼镜甩了几下，脱下沾满了雨珠的薄羽绒，走进厕所洗了把脸，用浴巾胡乱擦了几下，然后一步一步把自己拖到书桌前坐下，前额的刘海还湿漉漉的贴在皮肤上，不太舒服。
书桌前的程故开始发呆，紧接着老旧摆钟的走钟声逐渐从耳边远去，恍过神来时，天边最后一抹残阳也已悄然消去，房间里一片漆黑，程故按了按有些痉挛的胃，起身摸索着打开了坏到只剩暖黄色的调节顶灯，又因突如其来的强光眯了眯眼，拿起遥控器把灯光调到最暗，紧锁的眉才略缓了些。他畏惧黑暗，但更讨厌光亮，一点点照亮周身的微光于他而言才是最好的。
又坐了一会，程故准备填些东西下肚，房间里有许多吃的，都摆在他平日待的触手可及的地方，但多数未被临幸过，唯独甜到发腻的早餐饼干多得圣宠。程故把饼干送入嘴中，机械化的咀嚼着，然后咽下，如此几个来回，总算对付了麻烦的胃，终于长舒一口气，换下身上的布满尘气的衣服，去卫生间简单洗漱后躺倒在床上。
程故挺久没有用过社交软件了，手机于他而言更多时候只是个接打电话和收发短信的工具，更何况不久前他还刚换了个卡号，手机里的信息十分干净。他打开备忘录，点开唯一的那一条，思考了一会，什么也没往上添，于是又退了出来，把手机在床头放好充上电。
又过了许久，他抬头看了眼挂钟，已经快九点了，于是从床头的收纳盒里取出一板药，拆下一颗用水服下，冰冷的触感从喉中滑过，内里却感到了些暖意，他安稳的躺下，继续发呆等待睡意来袭。
分针约莫跳动了二十下，意识不可控制的开始模糊，思绪全部放空，梦境逐渐浮现，是一张熟悉的脸，轮廓在灯光明灭间闪现，伴着舒缓的音乐和周遭细碎的私语，整个场景如同程故面前锥形杯中的液体一般意境清冷——“三个磨坊主”，他曾经最爱的酒。

第一次遇到杜源是在一家程故常去的酒吧，名叫深海，没有驻唱，地理位置也十分偏僻，但向来安静，老板时常坐在吧台边的散台上，就着一盏小夜灯看书，手边放着与酒吧气质毫不吻合的保温杯，偶尔瞥见熟客，抬起头打个招呼，便算寒暄过了。
那天深海的人不多，按下机关推开书架进门的时候，酒吧几乎从未更新过的歌单正放到《Underwood》，留声机里流转出钢琴与小提琴的窃窃私语，程故很喜欢这首，所以特意问过老板歌名。
程故找了个位置坐下，照例要了杯三个磨坊主，桌上的蜡烛灯芯不断摇曳着，忽明忽暗，光亮在人脸上一道道滑过，而后随着目光凝固在左前方一个穿着浅灰色风衣的男人背影上。
大概察觉到了背后的目光，那人回了个头，正好与程故目光触上，还勾起嘴角朝他笑了笑。
很帅。
这是程故匮乏的语言系统发出的最真挚的表达，但随即察觉到自己有些失态，强装镇定着移开了视线，对方应该还在看他，那份意味不明的笑意似乎还停留着，但几秒后就散去了，男人用低沉的声音唤了声吧台的小哥，应当是要点酒。
程故小酌了口手中的酒，辛辣与清爽并行冲击着味蕾，他看着桌上依旧不断闪烁的烛焰，思绪不自觉开始神游，直到肩上传来一阵重量，有人拍了他一下。
程故被吓的抖索了一下，碰到了桌上的酒杯，锥形杯里的液体随着震荡洒出来许多，浸染了袖口，一时显得有点狼狈。他抬眼看去，拍他的是刚才对视的那个男人，那人看见他的反应愣了下，向吧台的小哥要了块毛巾，脸上是掩盖不住的笑意：“抱歉，吓到你了，能要个联系方式吗。”语气倒是十分诚恳。程故一时不知作何反应，呆滞了几秒，报出一串数字，是他的手机号，回过神时，那人已经离开了，吧台的小哥拿着毛巾过来，一脸意会。
回到出租屋，程故看了眼手机，界面上的图标大都安静的躺在那里，唯独微信冒出一个小红点，他点开，是一条好友验证，备注是“深海”，程故迟疑了一下，按了同意，等了会没有消息发过来，于是设好闹钟，把通知与媒体音量调至震动后就把手机放到一边，从桌上随手抽了本书看起来。

Chapter 1 //
程故惊醒的时候，窗外天还没亮，更阑人静，只有挂钟在不知疲倦的顾自走着，时针指向数字“4”，还未聚焦的眼神散向顶灯洒下的昏黄色灯光，眼角还挂着一滴生理性泪水，药物的半衰期还没过，脑子如同浆糊，但闭上眼却又是一片霍乱，愣了一会，程故揉了揉眼角，叹了口气，挣扎着坐起身来。
梦里的场景还在眼前不断跳动着，逐渐变得模糊不清，但那道身影却随着睡意转醒越发清晰，说不上来是什么情绪，程故只觉得脑子更乱了，未得到足够休息的身体很沉重，每个细胞都不停叫嚣着疲倦，却又都不愿重新陷入休眠——这种感觉他倒是很熟悉，每个梦回惊醒的午夜总是充斥着这种噬心蚀骨般的疲惫。
打工的咖啡店中午才营业，程故在床上默然数着时间的流逝，直到暖阳照射进采光角度不太好的屋子，才缓慢起身，心不在焉的收拾起自己，刷牙的时候，他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有些憔悴，脸色苍白，看上去像一个离家出走多日的厌学少年，经过一夜睡眠，脑袋右后方一小撮毛翘了起来，程故用嘴叼住牙刷，手上沾了些水压了压，依旧没能战胜那撮倔强的毛，他漱清口中泡沫，烦躁的甩了甩头发，径直走出厕所，回房穿好制服，看了眼时间，又把自己呈大字型仰面朝天送回床上，最低亮度的暖色顶灯在屋内阳光的洒落下黯然失色，阳光有些刺眼，窗帘太过遥远，程故抬起右手挡住眼前的光线，于是世界又黯淡了，在这个动作下的他喉结滚动，眼窝涌上些许热意，但终究并未化作实质，随着云层遮挡住太阳的辉光，房间里也涌入一阵渐变的灰暗，驱赶了短暂占领这片空间的暖意，右手不着力的垂下，眼底又重归一片漠然。

到店里的时候已是正午，老板坐在门左侧靠窗的位置上，手边放了杯意式特浓，程故进门时，老板戴着蓝牙耳机，正神情肃穆的看着桌上的笔记本，对有人进店毫无知觉，程故打了个招呼，没得到回应，于是走向吧台，路过时看到屏幕上正播放某部少女动漫，粉嫩的配色映射在老板知性风的眼镜上，别有一番风味。
咖啡店就开在程故住所所在的小巷子巷口，上下班十分方便，附近是居民区，有一所高中，但实行封闭式管理，只有极少走读生会偶尔来光顾，因而平日里十分清净，好在租金大概也极其便宜，老板更像是玩票性质，名字也起的随性，叫“黑咖啡会发黑”，菜单上只有意式特浓和冰美式两种咖啡、以及气泡水等软饮，咖啡豆倒是十分考究，似乎是从国外预定的，程故不懂这个，但磨出来确实很香。
今天是工作日，店里很空，只偶尔有穿着正装提个公文包的商务人士来外带咖啡，程故递出手上的冰美式，说了声“谢谢惠顾”，目送客人出门，在吧台内坐下，继续百无聊赖的盯着门口发呆，街对面的屋子没租出去，住在那里的大爷搬了条老旧藤椅，手里摇着把蒲扇在那晃啊晃，门大开着，没过一会屋子里跑出个小孩，跑到藤椅边伸手去够老人的胡子，身后一个女人端着碗追了出来，应该是小孩的妈妈，她拉着小孩回屋，未果，于是无奈的半蹲下，喂了几勺饭，小孩子玩心重，注意力转移的奇快，没吃几口就又跑开了，她只好又追着去另一处。

小时候的程故最早也不爱好好吃饭。
后来有一次，小程故吃着饭，隔壁小陈哥喊他出去看兔子，他扔下手中的筷子，瞥了眼坐在对面的柳女士，见她专心剔着碗里的鱼肉，就兴冲冲的往外跑，柳女士叫住他，温和的问了句：“故故吃饱了吗？”程故一心想着小兔子，穿上鞋打开门，回了个头道“吃饱啦。”就溜出去了。
那天晚上小程故回家的时候已经快九点了，柳女士是一个温柔且讲道理的母亲，面对小程故加餐的要求，她晓之以理：“你看，我们六点钟吃的晚饭，没有人会不到三个小时就饿的对不对。”并动之以情：“妈妈已经很累了，你乖乖去睡觉好不好？”，小程故本来就有点心虚，闻言只好乖乖回房洗漱。小程故摸着焉扁的肚子躺下的时候，闻到一阵香味，让他辗转反侧，于是下床走出房间，推开餐厅门的时候，很累的柳女士端着自己刚下的葱油面吃的正香，还朝他笑了笑。
从此以后程故就对食物怀抱了敬畏之心。

一声呼唤把程故拉回了现实，店里来了个女生要点单，程故连忙起身，说了句抱歉，确认女生要的是冰美式后扫码收了款，就去冲咖啡了。
把咖啡端到女生的座位后，程故回到了吧台，不由又看向街对面，屋里出来一个男人，抱起小孩用胡渣凑向小孩的脸扎了几下，逗得小孩不住地笑，然后笑着朝女人说了几句，放下小孩摸了摸头，骑着小电驴走了。
其乐融融的一家。
程故不太受得了这样的场景。
他曾经也有这样一个温馨的家……

Chapter 2 //
程故的家庭从小没出过什么变故。
跟大多数还算幸运的孩子一样，按部就班的上学，口袋里总能装几个零钱在路上解解馋，父母经营着一些生意，说不上大富大贵，却也能让日子足够滋润。
柳女士生在书香世家，有一个温婉的名字，叫柳如是，是家里的独女，柳女士的父亲老来得子，女儿出嫁时发鬓都已全白了，程故五岁时外公便去了，同年外婆也跟着走了，都是喜丧。那阵子柳女士总是在黄昏的时候坐在书桌前，看着相册发呆。
“妈妈好像不太开心。”小程故不太理解死亡的涵义，只从柳女士不时流露出的惆怅里得出一个简单的结论。
程故父亲的经历则多具传奇色彩。
程云是一个孤儿，生父母不详，收养他的老爷爷在他十三岁那年病逝了，此后他就守着那座破落的小院，自己供自己念完了高中。凄惨的身世并未影响他的秉性，他依旧开朗乐观，念完高中后便一头扎入社会摸爬滚打，广交好友，逐渐有了可观的人缘和收入，程云出手阔绰，信奉今朝有酒今朝醉的理念，直到遇见柳女士，才收了心，买房理财储蓄，不过有些个性却是怎么也改不了的，柳女士时常嫌弃他一把年纪了也没个正经，总是大大咧咧的，不够沉稳，可是那份浇不灭的朝气与热忱却是别人学也学不来的。

2月7日，正月初八，宜出行。
这一天是程故父母的忌日。
那天天气极好，云层让着日光没有一丝遮挡，本就是暖冬，车窗外透进来的风竟已有了些和煦的意味。程故坐在后排，手里拿着前不久刚买的N3（注1），不时低头看一眼，然后用手指飞快的点着屏幕，柳女士坐在副驾，和程云谈天说笑，不时还跟程故互动一下。
程故最后一次看见柳女士完整的面容，是在后视镜里，笑的恬静。
那时他们正在讨论到了C城吃些什么，程故和柳女士都嗜辣，力主C城出名的火锅。
然后那辆货车从亮着红灯的路口冲了出来，碾过地上的塑料盒，溅起许多碎片，随后发出一阵巨大的碰撞声。
程故感觉自己做了一个梦，那是一片黑暗，有无数声音在嘶吼，有无数面孔在闪现，但听不清，也看不真切。
他什么都抓不住。

在一片迷茫中清醒的时候，他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整个房间在他眼里一片惨白。
同样惨白的还有现实，货车司机疲劳驾驶，刹车当油门，横向撞在小轿车车头，父母坐在前排，受伤过重抢救无效死亡，程故坐在后排，没受到直接冲击，只是有些脑震荡和擦伤，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但于他而言，只有不幸。
程故从此无亲无故，所幸父亲程云还有个交心多年的好友，自愿来帮他操持，该变卖的东西变卖了，该缴的保险都续上，能过户的都过户，有条不紊，半点没让程故吃亏，最起码，他还守着一笔还算可观的遗产。
那时的程故没有想这些，他沉浸在巨大的噩耗中，难以脱身。
程故的成绩不算顶尖，但一直是一个好学生，兴趣也很广泛，朋友不算多，但和班上同学都说得上话，父母出事后，程故的成绩一落千丈，开始三天两头的请假，他眼里上学已经失去了意义，最重要的是，他受不了老师和同学跟他说话时的小心翼翼和眼里的关切，即便他知道是出于好意。
高考的时候，程故已经连日失眠，自然也考不出什么好成绩，最后填了个S大的计算机系，堪堪二本。
那几日同学们都在兴奋的庆祝高中生涯的完结，在班级群里聊个不停，手机的消息推送不时响起，程故看了眼，摁下关机键，把手机往沙发上随意一扔，然后继续呆坐在地上，夏日当空，天色未暗，房子里却已灯火通明。
但还是黑，还是冷。
自从父母离世后，这个家就只剩他一个人了，最初得知消息的那一瞬间，他并没有体会到悲伤这种情绪，真正让他感到悲痛的，是冰箱里还没喝完的半盒牛奶，是挂在衣架上的领带，是阳台花架上随风轻摆的君子兰，是万物皆永恒而卿不在，是子欲养而亲不待。
撕心裂肺，痛到窒息。
他曾在深夜放声痛哭，他也曾埋怨命运的不公，他无比希望留下来的那个人不是他，他开始向往那片绚烂的虚无。
他的感知开始崩坏，他感到困乏，却无法入眠，曾经最爱吃的食物如今味同嚼蜡，他不愿意与人交流，他的脸上再也没有了笑容……直到他眼里的波光被完全蚕食吞噬，直到他的眼中只剩下漠然，直到只剩下一片彻底的灰。
他知道，活着本身也可以是一种意义，他也知道，死亡不是消亡，他还可以继续承载“儿子”这个角色，他首先是他自己。
那又如何，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在乎他的人了。
在那以前，程故走的都是来路，自那以后，他的人生只剩归途
从今往后，比起死亡，活着的恐惧将笼罩在他的每一天里，密不透风。

（注1：HERO N3，谷歌亲儿子TCL在2013年推出的旗舰手机，此处也涉及到文章的时间线。）

Chapter 3 //
黄昏一过，随着各家的晚饭上桌，巷子附近的住宅区就变得安静了起来，咖啡馆晦暗的灯光随着夜色下沉，老板已经走了，这个时间基本不会有客人了，店里只有程故一人，按理把门一关就可以下班了，程故擦拭好桌子，再拖了遍地，然后回到吧台，开始核对今天的收银。
店里的歌单是老板从网易云直接收藏的，多为蓝调和古典乐，此时蓝牙音箱里演奏的手风琴让人听着有些昏昏欲睡，正到收尾处，随着曼陀铃独特的律调逐渐停摆，尘埃落定，圣诞节的大街又重归一片清冷。[注1]
下一首，钢琴委婉低沉的的旋律缓缓响起，由弱转强。
程故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这串旋律他十分熟悉。
Underwood。

那是临近期末的一个早晨，讲台上秃了半边的老师正通过屏幕广播激昂的讲解知识点，SPAN、DHCP、端口镜像，一个个熟悉又陌生的文字在程故眼前不断跳动，台下的学生各司其职，手机屏幕上的画面在透过一片片镜框，把各色的鲜艳映入一个个无神的双眼。
教室的窗帘半遮半掩，窗户开着，开的不小，卷进来许多阵还算温柔的风，天真的冷了，程故穿着半高领，还套了件薄外衫。窗外有很多树，天气不错，阳光透过树影跟着风一起摇曳进来，映到帘子上，斑驳灵动成一圈圈水波散开、缠绕。有鸟在叫，但他分辨不出是什么品种。环境会影响情绪，程故今天心情还不错，起码足够平静，连指尖敲出的代码都多了份恰到好处的缱绻。
微信收到一条消息，程故没几个好友，能说得上话的就更少了，他看了一眼，是杜源发来的，问他元旦有没有安排。
“没有安排。”程故回复。
自从那天在深海遇到加了微信，杜源就时不时给他发些消息，大多是闲聊，也约了几次，都是在深海，但仅仅停留在一起喝个酒的地步。
程故很早就知道了自己的性取向，起先有些迷茫，查阅了许多资料后平静的接受了，后来随着父母出事，自然无心去想这方面的事情，他对自己的容貌没有具体的概念，念初高中时，有过不少人向他表白，其中也掺杂着意识觉醒较早的男生。杜源在追求他，这点他不是没感觉到，但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怀抱怎样的态度，一方面，他对杜源确有好感，但另一方面，他如今对情绪的感知近乎于无，他不确定自己是否还有爱一个人的能力。
那头杜源又发来了消息，约他在深海一起跨年。
程故想了想，回了一个字：“好。”
那就跟他说清楚吧，深陷泥沼的人是没有资格被爱的。
胆小鬼连幸福都害怕，但他已没有了尝试的勇气。

程故推开门的时候，杜源已经在吧台边坐下了，看见他进门，杜源向他招了招手，嘴角挂着闲恬的微笑。程故在他身边坐下，杜源抬手为他要了杯三个磨坊主，然后点了首歌。
“Underwood”
随着音乐的推进，钢琴与小提琴如同一对热恋中的情人，桑间濮上，风情月意，男人低沉的嗓音跟随着旋律，在程故耳畔厮磨，没有太多花言巧语，只是一句简单的询问，
“要不要跟我在一起试试？”
程故垂眸，没有看他，飞快的说道：“对不起，你很好，但是我有病，以后也不会好，我回应不了你的感情，所以你还是不要喜欢我了。”
良久，没有得到回应，程故觉得空气似乎都凝固了，他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准备抬头看向对方，突然，一个温暖的身躯把他拥入怀中，男人炙热的鼻息滑过他的脖颈，什么话都没说，只是摸了摸他的头，程故惯性紧绷僵硬的肩膀在杜源怀中逐渐放松，长久不曾出现波动的眼底涌上一股热意，右手攥着杜源背后的衣料，紧咬下唇，心底的铜墙铁壁一瞬间土崩瓦解。
那晚程故跟着杜源回家，陌生的体验让他手足无措，消散多日的性欲随着肉体的碰撞回归，他竭力嘶喊，他在巨大的痛楚与随之而来的快感中失声痛哭，好似要把生活加诸在他身上的苦难一并诉说，杜源一遍又一遍亲吻他的唇，轻噙他眼角的泪珠，两具躯壳在床上尽情声色犬马，直到一阵失控的疯狂，程故嗓音嘶哑，眼底泛起温柔的孺慕，杜源轻轻的把他抱到浴室，为他擦拭清洗身上的痕迹。
那天晚上，没有富马酸喹硫平的程故蜷缩在杜源的怀中睡去，好看的眉紧紧皱起，看起来睡的不太安稳，杜源抚了抚他的眉，眼底一片温柔。
程故紧紧抱着身边的人，像一个失而复得的孩子。

[注1：这段是对音乐The Godfather Waltz/Speak Softly的形容，意境与场景的描写来自电影《教父》，仅为个人体会，本人对音乐并无造诣。]


emmm深夜更新，刚写完。
7楼我删掉了，因为有处错误，捉了个虫。

这两天在外面住，今晚回去更。。

昨晚失眠到现在，稍微写了点准备吃药睡了...明天睡前写完放出来。

Chapter 4 //
五月一日，劳动节，部分社畜出笼了，咖啡店的客人相对多了些，老板不知去哪里浪了，一整天都未见人影，看在三倍工资的份上，程故忙到近八点才闭店，拉下闸门，天边传来一阵雷声，看天色也是山雨欲来，程故顿了一下，加快了手上的动作，锁好门后快步朝住所走去，期间又响了几声旱雷，让他有些心惊。
屋子里权且是安全的，吃过一股廉价料包味的挂面后，胃里有了些暖意，程故从收纳盒里摸出两片圆润的白色药片就着面汤吞下，然后发现另一版形状相似的药片锡箔纸已被尽数破开，他的心里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赶紧打开安置在书桌左上角的小药箱。
果然，喹硫平没了。
顶灯依旧是最小亮度，房间里乌压压的，随着一声炸裂般的响雷，云层最后的遮挡被彻底撕裂，霎时大雨倾盆，掺杂着哀嚎般的风声泻下，不时打下的闪电带来亮如明昼的渗人的惨白，照在程故无神的双眼里，相映成趣。

夜总是深沉的，和夜晚对峙，就像凝望深渊，也无时不被深渊窥伺。
没有失眠过的人大多难以理解失眠的痛苦之处，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这种感受本身难以描述。
程故无比恐惧那份寂静，伴随着充斥在耳畔的噪点，这让他感觉自己置身深海，所有生气都散去，就像水消失在水中。
先是开始害怕夜晚的降临，黄昏垂下的夕阳有如丧钟摆吊，整片天地都过分阴沉，不断向下挤压，像极了……他的末日。
然后他开始畏惧原本代表温馨与安逸的家，开始畏惧那张柔软的床。
思绪从来不会停下，闭上双眼反而成为一种极难维续的体力活动，体内白天补充的血锂浓度勉力维持情绪边界的最后一线，大脑在清醒中游离，如丧考妣。
然后是蒙蒙亮的天，是心律不齐的濒死感，还有睁到皲裂的瞳。
于是他以每晚12元的价格，买回自己的睡眠，骤然间失去，则是加倍的痛苦。

雨就这样淅淅沥沥的下了一整夜，人声在薄雾里开始熙攘，玻璃上挂满水珠，窗户多隔了一层纱，在朦胧的天色中所有事物都看不真切。
六点的时候，程故顶着强烈的眩晕感爬起来，身体机能维持在最低水平，使得他的动作有些迟缓，思维接近停摆，他呆滞了一会，才想起自己要做什么，起身去洗了把脸。
今天也要去咖啡店上班，他没打算请假，去医院买药并不用太久，上班前打车去一趟就好了，现在还太早。
程故在书桌前坐下，从抽屉里掏出一本古铜色的硬皮手账，这本手账跟了他很久，是leuchttu的纪念款，可以180度摊开，内页是简洁的横线式，也没有年份月份标识之类的东西，他非常喜欢。本子的前半部分记录了许多阴郁的字句，有段时间他依靠写日记来发泄一部分情绪，但后来动笔的频率就越来越少，该发泄的情绪都已经留在了本子上，但痛苦本身是无法被转移的。
随手翻看了几页，纸张上是满溢而出的绝望，他叹口气，翻到空白页，提起笔，久未提笔的手对这份冰冷的触感不太适应，笔尖别扭的摩擦着纸张，字迹看上去有些潦草。

程故日记 2019.5.2 雨
我讨厌那种明明活着，却失去所有行动与思考能力，只想睡去的无力感，却不得不依赖于这种感觉。
所有的药物都不能为我从认知上做出一些改变，但是这也无可厚非，它们存在的一切意义里唯独不包含应当廉价的快乐，它们只是习惯把我变成一个傻子，然后经历一次全新的咿呀学语，我翻开迷雾茫茫的长卷，没有金玉良言也并非满纸荒唐，密密麻麻写满一个字“空”，于是我好像也漏了气，空成一个躯壳，还渴望空出枯骨的境界，就不必再有人间的事多扰。
我有时候盘算我有些什么，然后我猛然发现我好像都失去了，没有失去的，也全都摇摇欲坠。这个世界一直都是这样的，人从来不能彻底的拥有一样事物，包括自己。
开心的事没什么值得开心，伤心的事也没什么值得伤心，情绪不是潮水，它什么都吞没不了，真正困扰我的，是被我自己赋予的“应该困扰我的事物”。
我的每一天似乎有条不紊，每当我想要做些什么，无力感就让我不断陷入旋涡，远远望去，深不可测，我借由此愈发放纵怠惰，我感到后悔，感到虚度带来的巨大恐惧，但我渐渐心安理得，感到安逸，活着是没有止境的，于我而言，所能预见的一切都对我毫无吸引力，关于未来的无价值感，我曾经问过徐医生，我忘了他说了什么，但我们都清楚，这些问题的答案并非解开谜题的钥匙。
我的认知存在问题，因而思考带来的结果也存在偏差，但有时候我也在想，会不会对死亡的向往也是一种自我保护机制，因为活着这件事不断给我带来伤害。
“那些听不见音乐的人认为跳舞的人疯了。”


【注：程故日记里面有部分借鉴和引用了名句，如史书里写满吃人两个人，如打了引号的“那些听不见音乐的人认为跳舞的人疯了。”】

不清楚哪里触发关键词检测了...这章传不上来，我用图片






【注：关于文中医院部分的描写，仅仅是我自身所了解的情况，且根据亲身经历保证所述情况的真实性（但并不具备普适性），其中所涉及的专业知识部分的叙述，查阅了一些资料，尽量保证其正确性，但无法保证其严谨性，如有相关专业的朋友不认同文中所述，欢迎指正其中的错误，我会在考证后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