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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我恋长安公子谢(古风穿越主受伪历史文)

楼主:一定是我烟花了  时间:2020-03-13 07:02:49

一句话:世人谓我恋长安,我恋长安公子谢。


这是一个关于一个男人的传奇。

楼主:一定是我烟花了  时间:2020-03-13 07:02:49
放文之前,首先要推荐之前写完的两篇文,虽然跟这篇文文风以及风格都是天差地别,但是……不影响推荐吧。

欢脱幸福的那两对。
【原创】别说我不是个歌手(某节目衍生创意,自娱自乐= =)_寒武纪年吧_百度贴吧http://tieba.baidu.com/p/22564110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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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一定是我烟花了  时间:2020-03-13 07:02:49
此文的文案君在这里:

一句话:世人谓我恋长安,我恋长安公子谢。


这是一个关于一个男人的传奇。





太平元年,长安很太平。有一个清朗的少年骑一头老驴上了长安,在这座皇城里出了天大的风头。从平民到宰相,无人知晓,他只想问他一句,可愿一生一世永不离弃。


他还他一朵初春的桃花。





我们爱的如此波澜不惊,却又不同于任何别的人,而我始终知道,我们如此深切存在于彼此的生命,我千万般的算计,你终于抛不下去我,你终于离不开我。


世人谓我恋长安,我恋长安公子谢。


(正剧风,讲述穿越受看上了一个古人于是努力奋起追求真爱终于得逞的励志故事。)剧情进展慢,作者非专业出身,架空文考据党轻拍。







楼主:一定是我烟花了  时间:2020-03-13 07:02:49







第五章 凛然冬


(调整了一下历史人物的生卒时间,王安石放在了范仲淹前面,王安石变法应该是范仲淹变法之后的事情,但是这里将两次变法时间顺序对调……此文历史各种颠倒篡改,请勿当做历史文看待,这其实是一篇披着历史文皮的架空……否则若是影响了大家的历史成绩= =我就罪孽深重了。)


进士科是隋朝以后用于选拔官员的重要考试,同后世的高考相比,都是足以改变一个人一生的重大机遇。也算得上是陈柒运气极佳,如今的进士科考试,已经由诗赋改作了经义同论策,这对于陈柒来说,也算得上是一件好事了。诗赋一道,在于天赋,古往今来,能够在诗赋上有所成就青史留名的人不过寥寥,清玄烨为《全唐诗》所作序中,谓全书共“得诗四万八千九百余首,凡二千二百余人”,但是哪怕是安史之乱的影响,唐朝也绵延了整整289年,这般年月涌现出的才子佳篇不计其数,有资格记载在全唐诗之中的,如此算来,数量也不算如何庞大。





陈柒不觉得自己从后世穿越来了,便能够对诗赋无师自通,写的一手风流恣意的好诗了。有些事情,看天赋,不可多加强求。是啊,他是能够拿后世的好诗应付一二,但是须得知晓,此时最流行的,便是在各种宴会上作联诗,应景而作,翩然便是一首绝妙的好诗。他抄的一时,如何抄的一世?抄诗这样的念头,他自从来到这里,却是从来没有动过。但是如今最大的好处,便是进士科在这几年已经改成了经义同论策,他读的历史书,曾经在灯下一字一句抄写过背过的那些儒家典籍,看过的那些历朝历代后世文人的注解,通通都有了用武之地。西方科学巨匠说了,我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





而他陈柒,又何尝不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呢。





离科举不过只有半月了,天气已凛然,只消一出了房门,便丝丝缕缕地透着寒气。陈柒捧着小暖炉站在过道里,懒洋洋地看着楼下穿梭着的人群。他书温习的差不多了,今日也不过是想着能够出门看看风景,舒缓一下心情。


说来奇怪,今天夏秋之交的时节旱的厉害,连远在千里之外的故乡都受了物价飞涨的影响,可是入了冬,却又偏偏冷的出奇。陈柒未穿越的时候,大学是在北京上的,照理说,冬日也该是冷的很了,可是却不如这么冷的沁入骨髓里去。听闻进士科考试的那小小的号房里面虽然配了火炉,但也聊胜于无,若是考生没有厚厚的冬衣,还不知道要吃多少的苦头。





懵懂的小童穿了一身厚厚的棉衣,站在陈柒身边,探着头看着底下,吐了吐舌头小声地说道:“公子,外面只怕是冷的很,我们真的要出去看看?这些树就连叶子都掉了,光秃秃的,有什么好看的,倒不如躲在房间里面升起火炉躲着,公子你温书我给你缝些……你说的那什么手套,耳罩,好等着考试的时候用上。”


之前这小书童一直对于陈柒颇为不服气,但是陈柒一直待他很好,他见陈柒的脾性和气,自己渐渐的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慢慢地也努力地学着做一个书童的样子了。





陈柒看着身边的小书童,他不过是十二三岁的年纪,迷迷蒙蒙地看着自己,眼睛亮晶晶的。他身上穿的厚厚的棉衣是他在长安城之中给他添置的,棉花放的比他自己的尚且还要足上三分,他原本黑黑的脸庞,倒是渐渐地温润了不少,看上去红扑扑的。陈柒微微的一叹,他不过还是个孩子。





他想了想,低下头说道:“你留在这里不出去吧,我是自己想出门看一看。天气是冷的,但我带着手炉,不会有事的。若是连现在的冷都经不住,等到进士科开考的时候又该如何是好?”


听他提到考试,小书童也不说话了。





陈柒看了看那厚厚的布帘子,倒是没有什么迟疑,走下了楼去,掀开了那足足有三四成的厚布帘子。外间果然是寒风凛然,那风冷的宛若刀子,陈柒向外快走了几步,风一下又一下打在身上,透着一股子冰霜的寒气,若不是他穿的是厚厚的好几层棉衣,只怕是要受不住。他常年读书,身体自然算不上多么强健,但是他之前常年生活在南方,也实在是想象不到,自己居然是连北方的冬天都险些熬不住。





他抬起头看了看青石街道两旁光秃秃的树,暗暗地叹息。等到这一场难熬的考试过去,少不得要将身体锻炼起来,他如今手无缚鸡之力,倒是应了那句话:“百无一用是书生”。可是要是真的身体差了,还说什么入阁拜相,要知道这个时候,京官上朝,可都是打马入得宫城,哪一个不是下马安邦上马弯弓的好手?明清时候的文臣乘着轿子上朝的盛况,在此时,只怕徒徒惹人嗤笑。








文官同武官相比,自然是身体不如他们健壮,但也不能够太过于虚弱,否则如何处理那些庞杂繁琐的政务呢。





定下了身体锻炼计划陈柒顺着街道缓缓地想向外走着。长安城之中安静的很,四周静悄悄的,不时有行人走入一旁的店铺,却又匆匆的走出。陈柒顺着这一条路缓缓地走过去,绕过了红砖琉璃瓦的宫墙外侧,却是一条更加古朴的街道,砖块铺的整齐大气,陈柒来到长安这么久,却没有来过这么远的地方。他远远地看着,这是一户极其沉静磅礴的宅院,门前挂了十几盏颜色通红艳丽的大灯笼,两座庞大的石狮子雕工精美活灵活现,一眼看过去,便可知只有最顶级的工匠,才能够有如此令人观之可畏的手艺,而且这石狮子表面光滑细致,看上去光泽虽然不显,但却越发的古朴自然,只怕是有不少年头了。





陈柒又向前走了几步,想看看这是何人的居处,距离皇城如此近不说,便是这份气度,却不是一般品级的小臣可以有的。他抬起头看了一眼,便是恍然了……





这原来是安国公的国公府,怪不得连一个大门,也是如此通天的气派。





安国公说起来虽然陌生,但是,这位安国公,却是一位赫赫有名的人物,别的不说,便是那一位被人啧啧称赞的国公府的小公子,便是他的嫡亲孙子。他当年依靠战功起家,当年繁盛时整个长安城的兵马,十之八九可都是他的手下。是他一力护持先皇登基,又在先皇登基安稳之后,主动辞去一身兵权,安心继承自家的国公之位,越发地得先皇的看重,御赐他安国公的牌匾。他修身养性,富贵绵延几十年,哪怕是如今的陛下,也是敬重他的紧,绝不是一般的臣子可以比拟的。安国公在朝堂之上的威望之盛,能与他相比拟的,连王侯也算上也找不出几个来,足可见这一位安国公,是如何的厉害人物。





何况谢家原本便是传承了一百多年繁盛不衰的世家,是整个唐朝的传奇。当年唐玄宗后期,唐朝由盛开始转衰的时候,谢家也出过好几任的贤臣,对于如今这个依旧蔓延的唐朝,谢家早已经渗透进了它的血液里。





陈柒站在那里,缓缓地看着这古朴地叫人无言的大门,好像有一种难言的气势,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叫人觉得动弹不得。他不知道,他能不能够有一天,他的居所,也能够挂上御赐的牌匾,能够有这般通天的气势。会不会有人也站在他的家的门前,像是他今日这般憧憬地看着。





陈柒静静地看着,却觉得心底里有什么在生根发芽。他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原本是打算转身离开的,却看见那国公府的门突然开了,一个小小的门房站在门口,他正对着里面的人说着什么,声音说的不大,但是街道很静,陈柒还是听见了。





他站在街道的拐角,一点儿都不显眼,所以那个门房也没有看见他。





“小公子当真想去去丞相府?我说这年景当真是与往日不同了,照理说,过不了几个月便是国公爷大寿,无论如何,送礼的勤快的也该上门了,但是今年却是一个人都不曾来,我看这风头,只怕是要出事。可惜府里头瞒得紧,我们什么也不知道,只能够按照往常一般,过日子罢了。”





陈柒听得眉头一拧,他悄然无声地往街角的阴影处又站了站,反而打消了立刻离开的念头。





那站在里面的似乎是个女子,声音淡淡的颇为好听。但是她的语气并算不上太好,说起话来有些淡淡的冷漠。


“公子要出门,你牵好马便是了,何必这样多嘴多舌,贵人的事情,岂是你可以置喙的。我们做下人的,只要服侍贵人们舒坦,其他的事情,与我们何干。你也就是同我说说,我便当没有听见,但是若是给别人听去了,你仔细你的舌头。国公爷已经发了话,这段日子,不准我们多嘴多舌,你可听见了?”





这个小姑娘虽然说话声音冷冷的,但是那门房却是看着小姑娘,点头哈腰地说道:“是是,我也就是看姑娘心软才敢同姑娘说说。姑娘是贴身服侍小公子的,见识自然不是我们这些粗人可以比的,我已经将马牵出来了,姑娘可以去回禀小公子了。”





那小姑娘似乎是转身进去了,一匹精壮的黑马站在了那两头石狮子之中,鼻孔里哼哧地喘着气,在这寒气逼人的气候里喘出的热气都成了道道的白烟。这匹马儿,哪怕是陈柒并不懂得观马,也看得出,是极其神骏的,只怕还混了其他的蕃马的血统,看上去昂首阔步,气势十足。





而过了没有多久,一个穿了一身黑衣的少年,披着雪白的斗篷走了出来。那纯色的白同那极大的黑形成了极大的冲击,他低着头,从陈柒的角度,只能够看见他一个模糊的侧脸。但是,哪怕是这样,陈柒也有一种隐约的惊艳感。





这个少年,今年应该不过十七。他是长安城之中风华最盛的公子,陈柒已经想过,这个少年,要有如何的面容才能够担得起那样的盛誉,但是他仅仅只看了他一个简单的侧脸,便有一种,传言不假的感觉。鼻梁挺直面容如玉,下颌的线条明快而优雅,像是一幅工笔的山水画,仅仅看他一眼侧脸,便好似在眼前缓缓展开了一幅极其优美的水墨风景卷,他的眉眼,他的鼻梁,他的嘴唇,他的下巴,无一不是恰到好处,但偏生又只有那模糊的侧脸,陈柒愣愣地看着,突然生起了,想要见一见这个少年的正脸的念头。





想切切实实地看见他的面容,这个念头铺天盖地在心头弥漫开来。





陈柒从来不是多事之人,他就那般站在那里,无声无息地看着。那个少年脱了那纯白如雪的斗篷翻身上马,从背影看,动作流畅有力,想也是,他家传渊博,祖父是一代传奇的武将,他如何能弱。他骑着马,只一瞬间,整个人便在这长安初冬的街道飞扬开去。他黑色的衣袂翻飞在这寒冷的空气里,陈柒站在街道的拐角,仰着头看着这个青年的背影,感觉那一片浓郁的黑色,同这个初冬凛然的寒气,缓缓地逼袭而来。





长安这一个谢公子,好生的飞扬!

楼主:一定是我烟花了  时间:2020-03-13 07:02:49
明天有个宇宙无敌的大工程就是二逼青年的完结艾特工程我想SHI的心都有了……咳咳关于现在这个文又是年下我表示很欢快然后应该很慢热/(ㄒoㄒ)/~~ 看我的苦逼脸~~~这个故事就是一个人民群众一点儿也不喜闻乐见的正剧,我有一种历史君会被我玩坏的感觉,当然,我会尽力不玩坏他。
烟花关于新文的汇报完毕~~~各位领导晚安~

楼主:一定是我烟花了  时间:2020-03-13 07:02:49
……


而站在二层楼上看风景的陈柒,自然不会知道这一番对话,他看着眼前的风景,却有人轻轻地敲着他的房门。





小书童打开了门,陈柒转过身,眉间一丝讶异一闪而过,没有停留的太久。然后他缓缓地笑了起来:“永叔兄休息的可好?”


来的人穿了一身青色的棉袄,神色里还有着浓浓的倦色,他摇了摇头,却是说道:“我思来想去,都觉得自己有几个地方写的还不够完善,只怕这段日子,要辗转难眠,倒是江南你气色这般好,瞧起来似乎是信心十足?”


陈柒笑眯眯地看着他,声音淡淡的:“我有几分斤两,永叔兄同我日夜切磋,自然是明了的。十分把握算不上,我们也不过是不相伯仲罢了,不过是我看的比永叔兄稍微淡些,好在我如今尚算的上年轻,就算是落了榜,过几年再来也可以。”


来的人自然是欧阳修。


他看着陈柒一副平平静静的样子,倒是不禁苦笑:“我若是能够有你这份淡定的功夫便好了。我如今是食不安寝不眠,思来想去,还是找你来下几盘棋,好修身养性。”





陈柒自然不会拒绝,两个人摆开了棋盘,欧阳修拈起了一枚棋子,却是突然抬起头,淡淡地说道:“你听说了麽,如今朝堂上不少人上书,却都是攻击安国公的内容?陛下虽然如今态度暧昧,但是我总感觉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陛下这些年对于安国公都是信赖有佳,往常不知有多少人,是想要攻击安国公,结果惹得一身骚,被调去了边关或者去职的。但是陛下如今不言不语态度暧昧,下面又有许多人蠢蠢欲动,我看只怕是将要有事发生。当年王安石变法,可是安国公鼎力支撑的,如今旁人攻击安国公,针对新法的可能性也极高。”


陈柒拈了一枚白子,缓缓地落在棋盘上,发出了清脆的声响,他低着头,手指缓缓地拈起下一枚棋子,声音平静淡定:“变法触动了太多人的利益,陛下支持王丞相,这些人动不了王丞相,安国公如今年迈,如同老虎失去了爪牙,自然便要从安国公下手。”


欧阳修惊异于陈柒居然将这些事说的如此明白,抬起头看着陈柒,这个年仅十八的青年静静地拈着一枚棋子,他的手指温润洁白,并不逊色于他指端的那一枚洁白如玉的棋子。他整个人透着一股平静的气息,抬起头,他的眼神里有着一股子冷静。


“我不信永叔兄不明白。改革后的科举,也是新法的一项重要举措。若是我们当真有那个幸运金榜题名,我们这些通过改革过后的科举入朝为官的人,在那些反对新法的人看来,也是新法的拥簇。”


欧阳修愣愣地看着陈柒,他自然明白,但那也是他细细思考了大半年才想的通透的,大部分的考生,目前的眼光还尚且局限在能否金榜题名,取得一个进士出身上。这个少年想的如此深远,他当真只有十八岁?


他苦笑着看着眼前的少年,声音里不由自主地带了几分苦涩:“那些都是遥远的事情了,但是如今朝堂之上暗涌不断,我们这届考生也是引人注目之极,听说今次殿试的题目将由陛下亲拟,往常这都是大学士们协商着拟的题,陛下一旦亲拟,又凭空多出了许多的变数……”





陈柒抬起头,看着欧阳修,倒是淡淡的笑了起来。“永叔兄好生灵通的消息。”


欧阳修一愣,倒是有几分苦笑的样子:“江南你不知,这些消息已经在考生之中传的到处都是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有心之人故意为之。”


少年听着他说,低着头拨弄棋子,面容如水般沉静。





欧阳修实在是想不明白,一个十八岁之前从未参加过科举的少年,如何能够有这一份宠辱不惊的浩然气度?





此子,定非池中之物,只怕一遇势便可扶摇直上……欧阳修在心中对于陈柒倒是多了几分非同小觑的好评。

楼主:一定是我烟花了  时间:2020-03-13 07:02:49
第十章回乡


此后好几日,陈柒都显得极其的安静。小书童倒是有些沉不住气了,看着静静地练字的陈柒,却是眼巴巴地看着他。
陈柒知道他想问什么,离过年没有多久了,小书童想要回家过年,虽然不知道现在回益州还赶不赶的急,但是往常觉得繁华大气的长安,如今看去,却怎么也不是个滋味。
陈柒站在那里,缩了缩手,往掌心浅浅了哈了两口气。小书童柳福不知道什么时候烧了两壶热水,给他泡了一杯茶端上来,递到他的手上。陈柒看着他眼巴巴的样子,声音倒是安稳的。
“想家了?”
“公子中了榜眼,回家多么有面子,咱们小凉县可从来没有出过进士!”
小书童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憧憬,陈柒看着他的脸,他这几天在长安城里,反而养的白了一点。他往常读书的时候,这个小书童就在他身边一起看,虽然他之前对于学问只是马马虎虎,但是跟着他学了这么长一段时间,也变得知书达理了许多,整个人的气质也不再是以前那个乡下莽撞的小子了。
陈柒低着头,却是轻声安慰他:“过几日咱们便出发,不用心急,若是走的官道,租一辆马车,还能再快一些。”
“不过……”陈柒看着柳福,声音倒是正经了不少:“我有事情需要先同你说好,我这一回乡,再回去便不知是何年月了。回去你是自行回家,还是继续跟在我身边,都需要你自己拿主意。我去的地方危险得很,离家又远,你回了家,好好读几年走科考的路子也是可以的,不一定要跟在我身后的。”
柳福静静地听着,突然抬起头,他看着陈柒,想了想,才认真地说道:“我回到家,问过了爹娘再决定行么。”
陈柒点了点头,微笑着回答他:“自然是该这样的。”
柳福咬了咬嘴唇,似乎是下了极其大的决心,然后才拿出了一个,他压在包袱下面的锦囊。那锦囊的针脚不算细密,陈柒看着他,有些惊讶,但是柳福却是从这锦囊里面倒出了几个小小的银锭子,声音闷闷的:
“公子现在虽然是不缺钱……但是回去雇马车,便用我的行么。公子一直对我很照顾,从来没有对我哪里不好。我什么都没有付出,照顾公子也不够精细。”
小书童的声音里有些郁闷,陈柒低着头看着他,摇了摇头,认真对他解释道:“不是这样的。虽然名义上说是书童,但是你我家里相识,你没有必要太拘谨。我倒是觉得你一开始的性子更活泼些。”
他絮絮地同小书童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小书童欢天喜地地去联系过几日离开长安的马车,他一个人静静地收拾着自己的书,想了想,却是给欧阳修留了一封信。

欧阳修同他提过,他过几日也需要回老家过年了,这几日也是忙忙碌碌的模样。陈柒同他交情非比寻常,怕找不到他告别,索性留书一封,他定然是能够理解的。

说起来,欧阳修走的是一条简在帝心的路子。陈柒丝毫不觉得欧阳修在现在会有什么问题,若是欧阳修随便便能够在仕途沉浮之中被打垮,那便不是那个风流千古的人物。

他们两个人,彼此意气相投,他没有想过要借助他什么,否则陈柒就不会选择远离长安的荒凉边关。每一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那一条路要走,不管多么艰难,都是要走下去的。而所幸,陈柒觉得自己是一个冷静而又具有耐心的人。

缓缓地收拾了几本书同一些换洗的衣服,陈柒坐在椅子上,抬起头看着,床边的案台上的腊梅花开得仍然很美,淡淡的香飘散开来,他坐在那里,门外是沸腾的长安,而这间小小的房间里,他一个人静坐着,看着一朵盛开的腊梅花。

眼前又一次闪过他的眼。那比他还要小一岁的少年,蹒跚着走向没有尽头的远方,他的生命好像在那一刻已经枯败了下去,如同老师家墙边上的爬山虎枯萎成了碎片掉落在泥土里。但是陈柒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一次又一次地想起这个少年,想起街角他飘散的漆黑衣角,想起他在长安街道上打马飞奔的身影,想起他美的再无二般的侧脸,想起最终看见他的时候,那个少年狼狈的容颜。

他入长安第一日,便是有人在谈论这个小谢公子,他彼时默默无闻,静静听别人说着他的传奇。而不过是月余,他成为长安城炙手可热的榜眼,他成为阶下囚,再无一人肯为他献上一缕花香,世事无常至此。

实在是难以忘怀的一个人,陈柒在心中给谢景止下了这般的定义,却是静静地等着几日后的返乡。
……
小凉县是一个极小的县城,在整个益州之中,也没有什么人杰地灵之类的美称。但是今日却是不同寻常了,四周拉起了色泽鲜艳的条幅,陈柒下了马车抬起头看着自己离家已有将近半年的家乡,一时心中唏嘘,却突然被一只冰冷的手握住……

他心知肚明这会是谁,他微笑着,喊出了口:“阿娘。”

眼前的妇人穿了一身天青色的棉袄,看着他,目中盈盈竟有泪光闪烁着。她的面容如今看不过是寻常,只五官有几分精致,但是她毕竟年纪不小了,细细看仍然能够看出年轻时候是个清秀的女子。陈柒同她生的很像,无论是眉目还是脸型,都随了她,所以也较一般男子文气,他本身就是南方人,五官之中,自然而然就有山清水秀的气息。

这个妇人看着陈柒,几乎快要哭出来,但是她用手背抹了抹泪,另一只手攥陈柒的手攥的极紧:“回来便好……这都瘦了许多,回家我给你熬乌鸡汤补一补。”她看了看陈柒,似乎还想要说什么,但是又说不出来,只能够紧紧地握住陈柒的手不放开。

陈柒随着她往家里走,四周有不少看热闹的乡亲:“小七你是不是真的中了进士?还是个榜眼,这下可光宗耀祖啦!”
“我就说,小七这孩子从小斯斯文文爱读书同别的皮猴儿可不一样,定然是个文曲星下凡,你看这不是灵验了?”
“小七你家里还有没有多余的书,借我家小子看一看,也好沾染些你的喜气!”
大家七嘴八舌地说着,陈柒微笑着,一一应答,态度极其好,乡亲们也就是看热闹,看见他快要走到了家了,知道他自然是有许多话想要同家人说一说的,便不再簇拥在他身边,缓缓地也便就散开了。

陈柒微笑着回过头看着自己的娘亲,轻声问道:“娘,爹呢,怎么不见爹?”

陈柒的娘亲笑了笑,神情极其慈爱:“你爹在家准备祭祖用的东西,我是个妇道人家,也帮不上忙,所以便来接你。你爹说了,要让列祖列宗都知道,咱们陈家出了个进士,这都是祖宗的庇佑,我们自然要诚心感谢。”

陈柒愣了一下,倒是微笑着说道:“还是爹爹想的周道,确实应该祭祖,不能够不知礼。”
陈柒的娘亲看了看陈柒的脸,确实越发的心疼:“我瞧着实在是瘦了不少,你当时说是留了不少银子下来,才将那些银子送回家来的,但是我只怕你心疼家里,倒是委屈了自己。”
陈柒笑了笑,轻声宽慰自己的娘亲:“那是哪里的事情,我之前考试有些累,这才看上去清瘦,您看我好端端的,气色也不差,便知道我没有亏待自己。”
他回来的时候,先让柳福回家看看,所以他现在是孤身一个人。陈母攥了他的手左看右看,在回了家之后的头一件事情,便是一头钻进了厨房。

陈柒知道自己母亲不做出一顿丰盛的饭菜是不会甘心的。他抬起头看了看,四周是新修好的砖墙,屋子新盖了三间出来,显得宽敞明亮,也气派多了。堂厅里,自己父亲坐在那里,正在上香,看见了他,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但是那微微颤抖的手还是暴露了他内心的激动。陈柒走上前,看着自己的父亲,轻声说道:
“爹,儿子回来了。”
他的声音不算很大,站在那里的中年男子转过头,他的面容比起陈柒要冷硬许多,额上已经有了皱纹,他的发束的一丝不苟,穿了一身簇新的绒布袍子,站在那里,身形笔直。他看着自己的儿子,嘴角流露出一丝不容易察觉的笑意,但是他的语气却是显得冷硬的:
“你同我一起给我们陈家的列祖列宗上香吧。”
陈柒拿了一株香,恭敬地鞠躬,每一个动作都一丝不苟。这是中国人最为重视的宗法,容不得乱。
陈父也跟着做了,等到那香缓缓地燃尽,他绷紧的面容这才显得放松起来,他捋了捋袖子,认真地问陈柒:“这一次入京可还顺利?长安是个什么样子?”
陈父的心中是极其骄傲的,这一整个县城,除了他,还有什么人能够生出一个进士儿子?这么优秀的一个孩子,是他的儿子,只这一点,便足以让他骄傲自豪一辈子了。

陈柒看着自己父亲隐隐透露着骄傲的面容,自然是乐意说些好听的话哄自己爹爹开心的。他这一世的父母,都是真心实意地对他好,他不是看不见,他们想看见他有出息,他做到了。
陈柒微笑着回答道:“入京很顺利,路上没有什么问题,我走的是官道,一路平安。长安城很繁华,比咱们小凉县要大无数倍,城门雄伟的难以形容,长安的富贵繁华,都是叫人目眩神迷,毕竟是天子居住的地方,天生有着气象万千。爹爹你若是想看,我以后什么时候有机会了,便接你同娘亲到长安城中去看一看。”
陈父听得悠然神往,他虽然去过州府,但是再远便没有再去过了。他当年辛辛苦苦也考不中一个举人,终生同进士科无缘,哪知道生了一个当真是文曲星下凡的儿子,居然十八岁第一次参加科举,便得了一个榜眼。他此前最大胆的希望,也没有如此辉煌的,他到了现在,都觉得是做梦。

这个儿子,从小便是个心里有主意的。他也没想过约束自家儿子什么,在陈父心里,还是不敢相信陈柒居然就这般轻而易举地中了榜眼,他倒是觉得,说不定,自己的儿子真的是文曲星下凡呢,自己若是约束了他,倒是不美。

陈父看了看自己儿子,却是极其满意地摇了摇头:“你如今刚刚入朝,万事都要小心。我跟你娘亲生活的极好,你不要担心我们,你自己要多加注意,同同届的进士多多亲近,爹爹知道的不多,也不敢多说什么,怕说得不对,反而祸害了你。”
陈柒笑着答应。“老师人极好,我晓得好歹的。”
陈父又细细地问了些科举的细节,这才慈爱地同他坐在庭院前面,等着陈母将饭端上桌子。

这是一座小小的院子,益州的冬天没有雪,院子铺了大块的青石板,显得干干净净的,陈柒回过头,屋檐上面冒出了淡淡的炊烟,袅袅的炊烟格外有一种家的感觉。从厨房里传来烧焦的木头的味道,蔬菜在倒过油的铁锅里翻炒着味道,还有熏肉的味道,辣椒酱的味道。陈柒慢慢地抬起头,看着挂在房梁上的辣椒串,才突然觉得这一刻是如此有家乡的味道。

他回家了,从长安回到了这个小小的城镇,等着母亲端上桌的美味佳肴,这一年的年夜饭,他能同自己父母一起吃。

陈柒看着门前的树,温柔地笑了起来。

这样,真是好。

楼主:一定是我烟花了  时间:2020-03-13 07:02:49
第十三章 风一更雪一更
冷厉的风打在脸上,陈柒听着疾奔着的马匹的嘶鸣声,心砰砰地跳,他捂住自己的胸膛,第一次不敢掀开门外的布帘子。他听着马蹄重重踏在坚硬的泥土之上的声音,然后终究还是伸手,掀开了那帘子,看了一眼。


身后狰狞的眉眼越发的近了。


韩天的声音被风湮灭成了破碎的沙哑:“大人……我们得往燕州最大的兵营走,那里,那里不可能出事……”


陈柒苦笑着,也只是一瞬间,他松开了捂住小书童的嘴巴的另外一只手,瞧着他滴溜溜地转动着惊恐的眸子,声音低沉地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那是他自己的声音。“别怕,不会出事。”
他其实自己心中都不相信自己的这一句话。谁能够想象得到,他们竟然会在大唐的疆域境内,遇见辽国的斥候兵!这是何等荒谬的事情,若不是认出那几个穿着黝黑盔甲的人绝不可能是大唐的铁军,而他们的腰间还悬挂着血淋淋的首级,陈柒也绝不敢相信,这几个辽国的斥候,居然能够绕过前面那个二千人的军营,进入大唐的国土!

可这是真的,真切地发生了。韩天打马在前,首先发现的不对劲,他调转了马头,只说了一句走,马车疾驰在空旷的原野里,而那几个大辽兵,也发现了他们的踪迹,直接骑马追了上来。


他们一共有三人,提着样式古怪的宽刃军刀,神情里全然是嗜血的刺激同兴奋,陈柒不大听得懂辽的语言,他们的来历还是韩天认出的,他们的军马比陈柒的马匹要优良许多,虽然原本尚且隔了数百米,但是也就是几个加速,便能够追上来。

陈柒心惊胆战地听着马车外的刀剑相击的交错声,终究还是不想躲在马车里,他刚掀开了那遮住了马车门的厚布帘子,眼前是荒凉的山野,天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飘起了淡淡的雪,陈柒顾不得看这西塞的雪,回头看去……

追击来的三个辽国士兵皆是穿戴着整齐的盔甲,他们的骑术精湛,额上远远看着似乎刺了什么特殊的图案,但是让人心寒却是他们的神色,那是一种歇斯底里的疯狂。陈柒的心扑通扑通地跳,他从来不知道这个朝代的战争该是个什么模样,哪怕他听说过,他在史书上看到过,但是当真正面对的时候,他才发现,他的浑身的血液好像都被冻得冰冷了起来。

太可怕,超乎他所有想象的可怕。陈柒闭上眼睛,狠狠地按压着自己的心脏,抬起眼眸的时候,神色多了一丝破釜沉舟,他回头看着渐渐迫近的辽兵,声音里隐约带着一丝苦涩:“韩校尉不必管我!”


韩天在马车后面,那辽兵已经抽出了刀准备对着他挥去,他从腰间抽出了佩刀,狠狠地向身后劈砍,动作规整流畅,那辽兵闷哼一声,却是更加用力地同他对砍,韩天的双脚用力地夹着马肚子,扭身,每一招每一式都极其的用力。

陈柒愣愣地看着,这电光火石之间的对招看得他惊心动魄,韩天扭身,同那辽兵站在一处,他们刀锋相抵,但韩天却是只在一瞬间,便从马背旁边,又抽出了一把军刀,狠狠地刺进了那辽兵的胸膛。


他居然有第二把刀。

那辽兵再也骑不住马,倒下马去。但却容不得喘息,另外两名辽兵已经赶了上来,他们见到之前的士兵倒下,神情越发的狰狞。辽兵原本就是见了血越发的神勇狂躁而绝不会有忌惮之心的,一人抽了刀狂叫着同韩天战成了一处,而另外一个却是绕了过来,追赶上了陈柒的马车,想先杀了马车里的人。

陈柒心跳的越发的快了,前面的马已不可能再快,几个呼吸之间那辽兵已经近在眼前,陈柒咬牙看了一眼十三岁的柳福,他紧闭双眼面色苍白呼吸急促,几乎是吓得快要哭出来,陈柒心里一动,猛然推开了门帘,从马车上跳了下去。

他刚一跳下去,便觉得那雪花片片打在身上,渗到棉衣里凉的吓人,他衣服里面全都是冷汗,但是此刻也顾不上许多了,他跳下来的时候蜷缩成了一团,穿的又厚,倒是没有摔伤哪里。他咬着牙,就往之前看见的一片林子里跑,不过几步路,他却不敢回头,跑的极快……

他这辈子从来没有跑的这么快过。他两辈子加起来,也没有这么害怕过。

心脏快的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陈柒除了跑再没有别的心思,身后他已经听见了急促的马蹄声,他仿佛感觉到身后挥起了刀光,那刀锋几乎快要抵着他的脊背,他踉跄着等着那刺刀穿过自己的胸膛,却听见一声破空的尖利啸声。

他摔倒在雪地里,四周一时安静在那刹那……

噗通一声闷响,像是什么东西摔在了地上。陈柒瑟缩着站起来,终于还是回过了头……身后的辽兵仰面倒在了雪地里,他的胸口盛开了一道血花,一枝箭插在他的胸口上,他的双目圆睁,手里的刀摔在一旁,手无力地松开了。

陈柒看着这个险些夺去自己性命的辽国士兵,他生的粗壮黝黑,面容哪怕现在去看,仍然狰狞地让他心悸,他的腰间挂着头颅,已经辨认不出面目,他却明白,这是大唐的子民。

陈柒从来没有心戚戚如此,他低着头,觉得喉咙里被塞满了雪花,一直凉到了心里去,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回头……

然后他看见一个穿着破败的囚服的少年。

他仍然维持着拉弓的姿势,站在那里,冷静地举着弓。他满头满脸都是雪,但是陈柒看着看着他坚决的眼神,却觉得仿佛看见了这个少年最最风华绝代的时候,尽管他着破旧衣裳,尽管他面容残破,但是他就站在那里,拉弓看着自己,眉眼间七分的漠然。

陈柒心里一下子就安定了下来,他看着那少年,几乎一动不动。

大雪逐渐苍茫。这一眼如此绝世,绝世到陈柒刻骨铭心。他一动不动,那少年收了弓,蹒跚走过来,看着他,声音沙哑:


“没事了。”


陈柒看着他,蓦然间有想要流泪的冲动,就在刚刚,他是当真以为,以为自己快要死去了,直到看见这个少年,他才觉得,他仍在人世间。

少年走过来,低着头,伸手去探那辽兵的鼻息,过了片刻,他站了起来。陈柒注意到他指端生了青紫的冻疮,他的脚步有些不稳,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陈柒不知道要说什么,大雪一点点地倾泻,直到有人打马而来,他听见那喑哑的男子声音:“大人?”


陈柒回头,看见韩天疲惫的模样,他定了定心绪,声音镇定地回答他:“我没事,辽兵……?”


韩天眉目里闪过了一丝冷厉:“都死了。马车我找到了,大人您的书童没有事,我们上马车绕路走吧,等等,这位是……咦这辽兵竟然死了?”


韩天万万想不到这一位年轻的过了分的大人竟然会选择跳下马车引开追兵,那小书童虽然哭泣着,仍然是将事情三言两语说的清楚,他打马来寻,幸亏这位陈大人无事,否则他真是难以想象他自己又是个什么下场。

陈柒迟疑着,不知道该不该说出这少年的身份,是,他认出他了……他知道,他是谢景止。他从来没有想过,他再一次见到他,居然是如此的场景,他的面容隐在雪花里,但是那双眼睛,他一看便知道是他。


他比自己高不少,站在自己身边,身上穿的囚服格外引人注目。

那少年站在那里,声音嘶哑地像是磨砂纸的摩挲:“我是自长安来发配充军的犯人,但我充军的军营尽被辽军所屠戮,寻找燕山军营的路途上也同你们一样,遇见了辽军的斥候,押送我的兵士被辽军所杀,我杀了一个辽兵,夺了他的弓箭与刺刀,一路走了过来。”

他这一段话里透露了极大的信息量,韩天和陈柒俱是一惊,两人对视一眼,韩天目露惊色:“辽军攻进来了?”


少年看了看天色,声音越发的嘶哑:“我们快些离开这里吧,我逃离的那队辽军斥候离这里也不远,只怕不久也会到这里来,具体的事情,我路上再说罢。”

马车里的小书童柳福看着陈柒,恨不得扑上来,陈柒却是摆了摆手,低着头看着马车下的谢景止,迟疑了一瞬,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你上车来吧,总不能和韩校尉一匹马。”


少年没出声,走了上来。他进了马车,陈柒这才看清楚,他不但手上生了冻疮,脚上的更加的骇人。马车飞快地奔驰起来,陈柒低着头,从马车里的箱子里面拿出了一套冬衣,递给谢景止。


“你先穿着……外面下了雪太冷了。”


少年默不作声地穿上了,陈柒低着头,终究是不忍看他脚上那冻疮,又翻了翻箱子,取出了一个小小的瓷瓶,递给了他:“这是我从家拿的治疗冻伤的药膏,你涂上吧。”

少年低着头,往脚上抹冻疮膏。陈柒看着他的动作,原本修长的手指如今冻得青紫交加,他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沾染上了一些那乳白色的液体往自己的伤处涂抹,指尖淡淡的乳白色,他看着,却听见那少年轻声问道:


“你是什么人,怎么会在边关。”


他一愣,倒是笑了笑,轻声回答道:“我叫陈柒,是今年新上任的青苍县县令,上任途中必须得经过这里。”


他不怎么想提自己是今年科举榜眼,下意识的,他不想在这少年面前提及,关于那时候的长安的任何事情。

少年抬起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他的神情很平静,哪怕那药膏抹在伤处应该有的刺激性的疼痛,他也不过是皱了皱眉头就缓了过去,陈柒听见他略微显得急促的呼吸声,看着他淡淡的神情,突然出声问道:
“你要去哪里?”

谢景止的手指顿了顿,他看着陈柒,声音有些迟缓:“……应该是燕山军营。我是发配充军的罪人,逃不了。”

陈柒不知道为什么,听见眼前的这个人如此说,他心里便是微微一窒。这少年抹完了药膏,将药膏递了回来,冷硬的瓷瓶塞进了他的掌心,少年的声音嘶哑而冷硬:“谢谢你。”

陈柒看着谢景止,这个少年回头,掀开了布帘,朝外面看了一眼。外面风雪漫天,雪飘进来打湿了他的脸庞,他抿着唇,眼神里看不清是悲怆还是什么别的,他的侧脸看上去好似还是完美无缺的,但是,陈柒明白的。

他真的不是长安那一个风华绝代的谢公子,他如今是一个戚戚然的囚徒,被命运碾压过后,仍然顽强的谢景止。

他合拢了窗布,靠在马车车壁上,闭上了眼睛。他的呼吸声很浅,陈柒看着他脸庞的轮廓,他的面容冷厉。陈柒不知道,他是如何在押送他入兵营的士兵都死在辽兵手下的情况下一个人逃离了辽兵的追杀,但是他眼前始终回荡着他抬起头的时候,那少年举着弓箭的样子。

他觉得他不可能再见到一个人,将弯弓这一个简单的动作,做出如此铺天盖地的美感,好像整个世界里的其他通通湮灭,只有他举着弓箭,站在那里,不言不语。

陈柒低着头,胸膛的热血缓缓涌动着。之前雪花化在了衣服里面,他身上凉透,却浑然不觉,他低着头,身边小书童不做声地揪住了他的衣襟,刚想要开口,他却捂住了他的嘴巴,对着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又对着他做口型。
“他只怕是累了,等会儿再说。”
小书童懵懂地看了一眼披着陈柒棉衣靠在马车车壁上闭着眼睛的人,点了点头。他虽然不知道这人的来历,但他却是识得他面上的刺字,这人是个囚犯……但是公子既然肯带他上马车,又拿棉衣给他穿上,自然便不可能是坏人。
他听公子的。

陈柒低着头,外间的风雪汹涌,他坐在那个少年的对面,闭着眼睛,恍惚想起二个月前,长安城中冷冷的梅花香。

山一程,水一程,风一更,雪一更,距离长安千里之遥,他又遇见了这个少年。

楼主:一定是我烟花了  时间:2020-03-13 07:02:49
第十五章 两碗羊肉羹
陈柒走进了这有点破败的房子。这里果真是许久没有人居住过的模样了,四周一片的荒凉,虽然草草地收拾了一下,却无论如何也不能够和益州的家相比的。
这里冷冰冰的,家里却是四处都流淌着温情。

陈柒打了点水来,和小书童一起将积了灰的府衙前面的牌匾搽拭干净。这一整个府衙是前后院,占地面积不小,前面用来日常处理政务,后面则是生活起居,也算方便。但是现在这一整个府衙空空荡荡,除了他这个县令,其他是什么也没有,县衙里记录文书的主簿,刑狱的典史,还有下面办事的小吏……
陈柒虽然是青苍县的县令,但是这些下属朝廷通通没有调派,全都需要他自己补齐。这样的好事,放在别的县令头上,只怕是要乐得轻松,别看这一个小小的县衙,一般办事的小吏都是干了多年有经验有人脉的,对于他们这样的小吏来说,大人三年一任,他们却多半是要在这一县经营一辈子,所以有时候欺上瞒下,将账本做的滴水不漏,叫县令也不好对付他们。

小小的一个县里,人事之复杂,绝不是看上去那样的简单。但是青苍县早就取消了县治许久,如今暂时也调配不齐新的县衙班子,只能够让陈柒便宜行事了。

陈柒也不急着收拾好行李,小书童取了纸笔,他在正堂的木桌上铺陈开来,一笔清秀工整的字迹,写满了一张纸。小书童小心翼翼地在那一方看上去陈旧不堪的砚台上磨着墨,他想了想,又取下了自己的印章,重重地盖在了这一张纸上。

“柳福,你帮我将这一张纸贴到县衙的正门外头去,贴的牢固一点。”
小书童点头应声,取了纸便往外面走,陈柒走到后堂,打了点水,自己烧了起来。虽然说是要住在这里,但是他既没有米菜也没有油盐酱醋,免不得要去外面采购,他今日刚刚到这里来,对于这一座小小的县还没有过多的了解,但是这燕州边关的县,同他们小凉县只怕是天地之别。

他不是这里成长的,但是既然成为了这里的父母官,便要详细了解此处的风土人情,融入到这里的生活中来。陈柒从来没有,在这里混个几年时间,一事无成,便拍拍屁股走人的念头的。

陈柒低着头,想着下午应该先去哪一处先去看看才好,却听见小书童清亮的声音:“公子,你给我的纸我贴好了,外面有不少人在看呢。”
陈柒低着头,轻声说道:“再等一会儿,我亲自出去同他们说。”
小书童应了一声是,陈柒去厨房拎来烧好的水,把杯子和碗全都烫了一遍,这些杯子和碗放在这里,也不知道积了多少灰,想要再用需要清理干净。他专心致志地烫着碗,小书童眼巴巴地看着陈柒,声音清脆的很:“公子,咱们中午吃什么?总不用再吃那些干巴巴冷冰冰的干粮了吧?”
陈柒不缓不急地烫着碗,抬起眼,突然笑了一下:“我记得我们刚才走过来的,看见街角有个老人家在卖羊肉羹?你去买两碗来,我们尝一尝吧。”

小书童一愣,倒是有点好奇:“羊肉羹?”

他好奇是正常的,益州养羊的不多,羊肉是稀罕事物。他想了想,自己笑眯眯地说道:“好啊公子,我这就去买。”

陈柒等到把那一些碗筷盘子之类的全都烫过一遍了,小书童一手捧着一只碗,小心翼翼地走进来:“公子,那老人家原本是不让我将碗带回来的,但是我告诉他,我是新来的县令大人的书童,他便让我把碗带了回去,无论如何也不肯收我的钱,还告诉我,这碗不用还了呢。”
小书童的模样有点得意,他自己也没有想到,他只是说了一句县令大人,那卖羊肉汤的老汉,便一下子变得越发的和气好说话,就连羊肉都多放了不少。小书童从来没享受过这种待遇,觉得心里美滋滋的。

陈柒看着他得意洋洋地样子,却没有说话,从他手里接过了那两碗羊肉汤,放在了桌子上,轻声说道:“吃吧,吃完我们还要出门一趟。”

小书童没问陈柒要去哪里,他拿起了一双筷子,夹了一筷子羊肉便往嘴巴里送,那羊肉嫩滑鲜美,撒了胡椒祛除腥味,越发显得汤汁鲜美醇厚。小书童捧着碗哼哧哼哧的吃着,外面冷风呼啸,他吃的满头的汗,只觉得这些日子在燕州跋涉身上的寒气好像都被这一碗羊肉汤拔了出来。

陈柒慢慢地吃着,这羊羔肉确实是味道美,他吃的比较文雅,不想小书童吃的满嘴鼓鼓囊囊的,他捧着碗慢慢地喝着羊肉汤,浑身升腾起了热气,虽然有些羊肉的腥气,但是在这般寒冷的天气里面,谁会计较这无关要紧的小事情呢,大口吃肉,大口喝汤,浑身暖起来,才是第一等要紧的事情。

陈柒吃完的时候,小书童已经坐在那里打饱嗝了,这羊肉汤分量格外足,尤其是汤底,几乎都是烫的温白入口醇香带着咬劲的羊肉片。陈柒把这一大腕羊肉汤一滴不剩的吃完,歇了歇,便对柳福说道:“我们走罢。”

他起身的时候,把碗拿了起来,小书童愣愣地看着他,颇为不解。

陈柒挑眉看着他,倒是很平静地说道:“愣着做什么,把碗拿着跟我走啊。”

小书童莫名其妙地拿起了碗,想了半天在走出门口时候,还是没有憋住:“公子,那老人家都说了,这碗他不要了的……”

陈柒站在县衙大门外面,看了一眼自己的小书童,他人生的文弱秀气,看着像是个没有什么气势的人,但是当他站在县衙的门外,五官平正之中带着几分清气的时候,却是有一种莫名的气势。陈柒挑着眉,声音冷静威严:“你走不走?”

小书童低着头跟在陈柒后面走了出来。

不远处的街角那老者还在忙忙碌碌地煮着羊肉汤,陈柒看着他忙碌的背影,叹了一口气,从小书童手里拿了碗,走了过去。那老者没瞧见小书童站在不远,只看见一个穿着文士衫的清秀小哥走进来了,自然是吆喝着招呼:“客官吃什么,来一碗羊肉汤?要不要加肉?五个铜板一碗。”
陈柒看了一眼这老人家,他穿着一身粗布做的灰不溜秋的衣裳,身上虽然披了一个皮的夹袄,但是那皮已经被磨掉了色,上面还有几个分外显眼的布补丁。老者一直在麻利地往锅里削着羊肉,听见陈柒久久不回答他,转过头,却看见这个少年低着头,把两个空碗放在桌子上,又从口袋里掏出了三十个铜钱。
“老汉,这是刚才我吃的羊肉羹,你给的肉多,得照十文钱算,另外多出的十文,是多谢你把碗给我带回去吃。”
那老汉连连搓手,说道:“怎么能拿这么多……”
他看了好几眼陈柒,却怎么也看不出来,这个人什么时候来买过自己的羊肉羹。小书童走过来,拉了拉陈柒的衣角,老汉瞧见了他,一下子就认出了:“咦,你不是县令家的……”
他看着陈柒,突然说不出话来了,炉火仍然在烧,羊肉片在咕噜噜的高汤里面上下滚动着,热气腾腾的街边这一个小铺子里面,老人看着眼前的眉眼平静的少年,愣了半晌才出声:“县……县令大人?”
陈柒微笑着点了点头:“正是在下。”
老人的表情有点局促不安,手脚都不知道何处安放,在衣服上胡乱擦了擦自己油腻的手,准备从铺子里拿出一把凳子给陈柒坐,陈柒握住了他的手,声音很沉稳:“老人家便不要多礼了,我也只是出来看看,我们吃了你两碗羊肉羹,付钱是应当的。”
那卖羊肉羹的老人家连连摆手,陈柒微微一笑说道:“我这便走了,你做些小本生意也不容易,朝廷虽然不能补贴你们,但是也决不会白吃白拿你们的,老人家你且安心收下吧。”

陈柒说完了这一句,拉着小书童便往街道另一头走去,老者愣愣地看着这一位年轻过了份的大人,桌子上三十个铜钱还有着暗暗的光泽,他拿起勺子,搅了搅那一锅上下翻腾的羊肉汤,却是愣愣地想着……

青苍县,究竟是迎来了一位什么样的大人?
……
“柳福?”
陈柒看着一旁不说话的小书童,轻声问他:“你是怎么看待的?”
小书童低着头,声音很轻:“我以为公子你会怪我。但是……但是公子现在是县令大人了啊……”
陈柒沉默了一下,却是说道:“我记得不错的话,你家中收入应该颇丰,所以几个钱好像就无关紧要了。但是对于这些做小本生意的,省了两碗羊肉羹的钱,或许今日一天便都白做了也不一定。士农工商,你也知道的,若是家中能够有田地,自然不会上街做这样贩卖吃食的事情来维持生计,但是这里土壤贫瘠,土壤多半不能够种植,老人无力外出打猎,若是有子女赡养便也还好,但这里多半是军户,若是子女从军呢,不幸亡故呢,没有田地的老人又该如何是好?你没有发觉,这里贩卖各色吃食,各种手工艺品的,多半是老者麽?冬日这般冷,他们为何要上街如此辛苦?”
小书童低着头,越听,头愈发地低了。他的脸上渐渐地流露出了羞愧的神色,陈柒低着头,神情静默而庄重。
“不管怎么样,百姓都是最苦的。我之所以来到这里,不是为了对于苦难熟视无睹的。”


小书童静静地听着,面庞上渐渐有了莹光。陈柒远远地看了一眼街道的尽头,远处平矮的房舍,有孩童无忧无虑地在嬉戏着,他们举着木头做的刀枪,笑声远远地传了过来,陈柒看着屋顶上还未化去的雪,眯着眼睛却是说道:“走罢。”

小书童没有说话,默不作声地跟在他身后。陈柒在这县城里漫步,一家店一家店地看了。青苍县能够在边关存在这么久,也早就有了自己的特色,四周的店铺关于穿衣享受的极少,相反倒是关于刀枪的多。陈柒进县城的时候,看见了他的人也并不多,现在人们忙忙碌碌地做着自己的事情,顶多是好奇地抬起头看一眼这少年,这少年风华正茂,神情安静美好,缓缓行走在街道上,低着头,眉目虽然不如画,却温和而熨帖。

青苍县从来不会有一个这样的少年。这里多得是举起刀枪虎虎生风的莽撞汉子,这里多得是在朔风里冷漠地看着猎物滚烫的鲜血从伤口涌出的青年猎人,这里多得是杀戮,是鲜血,是蛮野,可是这个少年一身的文气,走在泥泞的土路上,安静地看着旁人在路边磨着刀刃,看着孩童捧过野兽的头骨跑过街道,看着街边有人在屠宰牲畜,手法利落干脆。这个读过无数圣人云的少年,缓缓地走在街道里,看着这只属于边关的蛮荒,神色始终不曾动容。

好像是格外的格格不入,却又有一种奇异的协调。陈柒低着头,缓缓走遍了这一整个县城所有的街道,同小书童说道:
“我们回去吧,我想好,要同大家说什么了。”

小书童愣愣地看着他,他觉得,陈柒好像自从踏进了这个地方,身上就开始透出了一种淡淡的威严气势,这气势起初微弱,却不容忽视地壮大。

总有一日,公子会成为,哪怕说一句,也是力有万钧,万人拜服听从的大人吧。会麽?柳福心头蓦然生出这样的念头来。

楼主:一定是我烟花了  时间:2020-03-13 07:02:49
今天请个假啊,因为有个作业要做PPT来着,我以为我很快就能做好,结果很快都做不好……我选的题目是粤语歌词,然后……我就陷入了无穷无尽的自虐之中。。。我觉得我还要沉沦下去,大家不要等我啦,我明天补上,今晚把PPT做好再讲别的┳_┳粤语歌圈子里面的那些事情麽,我要不带一丝腐女情怀地去看待多么困难啊……

楼主:一定是我烟花了  时间:2020-03-13 07:02:49
那一排木栅栏都是被桐油浇灌过的,瞬间火光连成一片。他动作太快,辽兵尚且来不及退,在最前面的那几十个士兵,身上都瞬间被火覆盖,摔下马去。

用火原本就是陈柒想出的注意,况且火光能够映照千里,军营里的人看了,更容易他们辨认方向,尽快地赶过来,这也幸亏是前一段下的雪全都化了,否则不一定能够烧起来。

但是如今看来,应当是有用的。

陈柒站在那里看着那漫天的火光,辽军嗷嗷地叫着,但毕竟是本性凶残,不肯退却,直接丢下那几十条人命往前冲,陈柒回过头,大声地呼喝:“爆!”

他这一句话好像有魔力一般,原本辽军已经冲过了大半,但那已经烧得差不多的木栅栏,却是突然爆裂开来。这看似的不怎么重要的一下,却突然让中间的几十名辽军突然身体一晃,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眼看是不成了。

陈柒看着眼前的人的血,火光还未消散,他的眉眼里有着惊心动魄的力量……这都是他的孽障,是他杀的人。他把碎铁片藏在了这些木栅栏里,火药不够,哪怕是爆炸,也绝不够轻而易举杀人的力量,但是火药一旦爆炸开来,推开的气浪却能够把这些碎铁片深深地嵌入这些辽兵的身体。


陈柒撒下碎铁片的时候没想过那么多,但是直到看见辽兵的身体连同马匹一起倒下,浑身无数个撕碎的伤口,那淋漓的鲜血,好像滴在他的身上一样,他浑身颤抖着,却不可抑制地闻着那血腥的气息……他特别想要蹲下来,对着泥土呕吐……

是,是他杀的人啊……

“大人!辽兵冲进来了!兄弟们现在上了,大人您保重自己!”
陈柒踉跄地往后退了几步,身边的汉子早已经甩掉了方才的硬弓,他举着一把长刀,咬紧牙关,却是不顾一切地喊着:“辽狗,你王二爷爷来给你们送丧来啦!”他举着这一把起码有三十斤的大刀,舞的虎虎生风,一刀下去,冲在前面的两个辽兵猝不及防,就被突然冲出来的他一刀扫下去了。

那辽兵的马扬起蹄子声声地嘶鸣着,王二神勇异常,一把大刀舞的虎虎生风,一时冲乱了辽兵的队形,他一边舞着长刀,一边声音豪迈地喊着:“大家伙儿上啊!打的辽狗哭爹喊娘!”
这里的男人,都是些有血性的,看见他冲在前面,岂能够容他一个人在那里拼命,咬了咬牙,全都举着刀枪棍棒冲了上来。他们的装备跟辽军万万不能够比,不过是胸膛里存着保护家乡保卫国家的那股子热乎劲儿,劈头盖脸地便对着辽军招呼了过去。

但是这些辽军,都是辽国里最精锐的部队,一开始进来的时候被打乱了阵脚,如今站稳了脚跟,岂是那般好对付的?他们个个武艺精湛,这些村夫只会些粗浅的武术,根本不是他们一合之敌,若不是拼着不要命地死守,早就被这辽军闯进了县城里。

陈柒站在那里,愣愣地看着。那些自愿来对抗辽军的,不一定是最年轻的人,也有年纪大的老人,他们都是从军队里退下来的老人,不愿意看着这辽军祸害县里,所以哪怕是垂垂老矣,也要拿着刺刀……

廉颇老矣,可能饭否?

陈柒站在那里,浑身颤抖着,看着那些举着砍刀的辽兵将刺刀深深地捅进那些老人的胸膛里。他们都是站在那些年轻人的前面,辽兵的刺刀深深地嵌入了他们的胸膛,那些头发花白的老人,没有当场刺死的,死死地用手攥着那刀,不肯让辽兵再将刀从他们的身体里拔出来,再去捅下一个人……

陈柒颤抖着看着,动也不能动,他视线所及,全都是一片片的鲜血,辽兵的,大唐这些最普通不过的百姓的,这些鲜血如此的真实,陈柒的身体晃动着,却是狠狠的咬着自己的舌头。不能昏过去,陈柒,你是这里的县令!

他从来没有见过比这更加惨烈的事情,那些软绵绵地倒下去的尸体,那些老人圆睁着双目,胸膛的血痕那般刺眼!辽军狰狞地笑着,狠狠地挥下手中的刀……为什么,这是为什么……这简直便是人间地狱!

为什么如此地狱,为什么要有战争……陈柒的脑子里全都是这明晃晃的血液,这些人,这些人都是居住在这里的最普通不过的住户,却甘愿拿起刀同辽兵拼命……

陈柒狠狠地咬着唇,低着头,胡乱地在地上摸索着,他也需要一把刀……他不能,他不能熟视无睹啊!

楼主:一定是我烟花了  时间:2020-03-13 07:02:49
这些人群里,最显眼的,依然是那王二,他举着的刀,原本就是这县里最大的一把刀,除了他,再没有第二人能够轻而易举地举动,足可以见他的力气之大。他冲杀在辽军里,虽然没有马,但是他的大刀一挥,力道之大,甚至能够让疾行的马匹的马蹄折断,跪倒在地上!他举着刀,四处冲杀,居然没有辽兵能够同他一对一地胜过他,足可以见他是何等的天生神力。但是他冲杀的太过,也引起了辽兵的注意,有好几个辽兵围了过来,已然成了围杀之势。

王大贵举着刀,丝毫不乱,他是学过军队里的招式的,知道面对众多的敌人的时候,须得先护住自己,刀需要舞的泼水不进,绝不能留下丝毫的破绽。那几个辽兵骑着马围着他打转,他终究是力有尽时,原本舞的毫无破绽的一把大刀,渐渐地慢了不少。这几个辽兵对视了一眼,却是直勾勾地盯着他,就等着他露出个破绽来。

他们显然也是配合的极其默契的,王大贵原本想的,是先挑落了一人,对付其他两人便方便多了,但这三人互为犄角,极其难以对付。王大贵咬了咬牙,硬生生地挺住了,刀势圆润通达,硬是没有留下一个破绽,但是他的力气却是渐渐地耗尽,就在他快要再也耗不下去的时候,其中一个辽兵,突然身体往旁边一歪,这也不过是一个霎那的事情。

但是王大贵却是立刻抓住了这宝贵的机会,他果断地出刀,趁其他两个辽兵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刀便将这辽兵的脑袋削了半边去,他连看都不再看一眼,回头,狠狠地一个横扫,那两个辽兵之前也是耗费了不少力气,被他那把几十斤重的大刀一撞立刻头昏眼花。王大贵知道这机会大好,立刻上前了两步,大喝了一声,这两个辽兵,一下子就被他挑落在马下,其中一个辽兵似乎被砸中了脑袋,立刻便是一动不动了,而另外一个辽兵也是身经百战,立刻就地打滚躲开他的后招,便想要站起来……

但是却从后胸冒出了一截明晃晃的剑尖。

他倒下去的时候,也没有看清楚是谁,一剑刺死了自己。

王大贵看着眼前突然站起来的少年,声音大惊,却仍知道轻重,放低了声调:“大人?您怎么在这里!这里太危险了!”
这少年真是陈柒,他方才瞧见了三个人围困了这王二,立刻便赶了过来,用方才在地上捡的刀先是砸中了那其中一名辽兵,又在这辽兵想要站起来的时候,及时捡了一旁的剑补了一剑,正正是一剑穿心,他当年辅修过医学,最基本的人体结构,还是懂的。

他的身上也沾上了血,这少年站在那里,气喘吁吁地看着他,反手拔出了那把剑,站在那里,身体摇晃地要倒下了一般。他没有修炼过武术,也知道自己确实是逞强了,但是这种情况,身为一个男人,你要他熟视无睹……

他是真的,真的做不到。

王大贵看着陈柒那摇摇晃晃的身体,左右看了一下,这里的辽兵比较少,但是不远处的那一处战团却好似已经快要崩溃了,王大贵跺了跺脚,声音越发的急迫:“您站在这里千万别动了,我去那边看看!”
他拎着刀飞快地就往那处奔去,陈柒看着那里猛烈的厮杀,原本也想跟着过去,但是他的腿脚发麻,实在是走不动路了,他也顾不得什么形象,一屁股坐在了血泊里,环顾四周的厮杀,咬了咬牙,终究还是拼了最后一口气站起来,正准备往战团那边走,却突然听见有人高声喊道:
“朝廷的援兵来了!!!”

陈柒猛然抬头,果真看见了路的尽头,远远弥漫开得烟尘,那烟尘里,隐约有着无数骑着马的大唐雄兵,那马蹄声威严,他跌坐在土地里,却有了流泪的冲动。

燕山军营的援兵,终于来了!

楼主:一定是我烟花了  时间:2020-03-13 07:02:49
陈柒知道这种时候,自己什么作用也起不到,双方白刃相接,青苍县胜在人多,但三个敌一个辽军犹有不及,不时地有人受了重伤退回去。县里的女人们抹着泪手脚利落地给这些伤员绑上绷带,涂得药材都是县里最好的,伤员咬着牙不肯呻吟出半声,只是目眦尽裂地看着眼前肆虐的辽兵……
恨不能从他们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陈柒站起来,往前面又走了几步,唐军的马匹马力也不弱,这一路奔驰,声势丝毫不减。陈柒远远地眺望着,远处的人穿着整齐的盔甲,骑在马上,只远远地看着,便叫人心中安定。陈柒站在那里,听着那马匹的嘶鸣声,觉得那残阳仿佛要落到自己眼眶里。他低着头,抹了抹泪,好叫人不见到他这一副涕泗横流的模样。

那打马在前的人很快便冲杀了过来,居然是陈柒的一个熟人,但眼下不是打招呼的时候,那人也明显见到了陈柒,看着他一身的血污,眸光里闪过一丝楞滞,但也很快就转变为了一脸的肃杀之气。他举着一把铁枪,打马呼啸而过,连停顿都没有的,直接便借着马势,狠狠地一枪,对着最前面一个狰狞笑着的辽兵刺了过去。

他这一枪借了马势,力量极大,当下在那辽兵身上戳了一个透明的窟窿,那辽兵的胸口咕噜噜地往外冒着血泡,这校尉一提枪,这一百多斤的汉子便被他提在枪尖,他又狠狠地往地上一扔,这辽兵便刹那间重重地撞在了地上,刹那间仿佛大地都为之颤抖了一下。而那辽兵的口鼻都冒出了鲜血,眼看着是活不成了。

这人,正是之前一路护持陈柒的韩天。陈柒知道他武艺高强,见到是他领的队,心中也安定了不少。但是这兵荒马乱,的的确确不是叙旧的好时候,他只能够站在一旁看着,他知道,如今朝廷的人来了,他一个文官,处理政事自然是行的,但打仗,还是要看他们的本事。

而这一队唐军,果不其然地没有让陈柒失望。唐军能够让凶残的辽军如此的忌讳,须得采取这般诡道入境,自然是独步天下的霸气,虽然唐军的体质不如终日马背上辽人,但是唐军军纪严明,尤其是边关的燕州军,几乎也就是整个大唐最精锐的一批军队,否则也不会能够抵挡住来自数方异族的压力,保护这燕州不沦陷。

这赶来的一批唐军,冲杀在前面的,都是一等一的好儿郎,况且,这其中有的人,就是出身于青苍县,想起在家苦守的父母,更加是拼命的打法。被辽兵欺进了家门口,这些唐兵简直是无法想象,若是自己来的再迟上一些,是不是看见的,便是满地狼藉,哀鸿片野?

一念及此,这些精锐的唐兵,也是个顶个的呼吸急促,双目赤红,冲上前面,举着刀枪拼起了性命来。这动了真怒的时候,也顾不得什么阵型,厮杀的越发的癫魔,但是唐军终究是更加的游刃有余,又不时地有县里的汉子上前的补刀子,场面一时僵持住了。

楼主:一定是我烟花了  时间:2020-03-13 07:02:49
谢景止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辽国的汉子,听着他破口大骂的辽国俚语,抬着头看着他的动作。他如今手中枪已经被夺,没有武器,却是捉襟见肘的局面,而不等他犹豫,身边突然传来了一声清脆的叫喊声:“接着!”
谢景止抬起头,便看见了一把刀直接从人群之中扔了上来,他顺势接住,却是吃了一惊。
这把刀绝对不轻,只怕是掺了什么珍贵的金属。他攥着刀鞘,静静地看着眼前的敌人,心神专注。但是方才那个声音他也是识得的,是同他一路去燕山大营的,那一个年纪轻轻便当了县令的陈柒,他是青苍县的县令,在这里出现,也不奇怪。

谢景止握紧了这一把刀,看着眼前的辽将,那大汉却是耐不住性子,眼看他有了新的武器,想趁着他用的武器不合手的时候,便率先攻上来。谢景止举着这一把刀,却是沉稳的惊人。

他自四岁开始练刀,到如今的十八岁,整整十四年。

陈柒在远远看着,掌心湿漉漉的一片汗迹。那个少年举着巨大的一把刀,只来得及挥动了一下,那面目凶残的辽将便举着流星锤狠狠地砸了下来。他这一锤力有千钧,寻常人决计是再也逃脱不了的宿命,但是这少年却是双腿夹紧了马肚……

接下来的一切,让陈柒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少年的身体向后仰去,他整个人只在一瞬间,便滑入了马肚之下,他的动作快的不可思议,宛若行云流水一般,也不知道,需要训练多少次,才能够锻炼出这般独一无二的敏捷来。那流星锤自然是落了空,而陈柒却绝不仅仅是为了躲避掉那一记流星锤而已,他双腿用力一蹬,整个人转身从马肚下顺着马脖而上,他双腿夹住了马脖,乘着那辽将还未来得及收回自己的流星锤,用力地用那刀,狠狠地砍在他的脖子上,一瞬间便是血流如注!

这一连串的动作快速到了极点,也将自己坐下的那一匹马利用到了极点,从来没有人能够这般地利用时机,利用马匹作为借力点,如此凭空挥刀杀人的。

陈柒已经是看的傻了,他前世见过最厉害的,哪怕是奥运会的马术表演,也绝不如此刻的万分之一的精彩绝伦!

那少年仅仅凭藉着脚尖那一点的借力,挥刀,做的流畅利落,而他在挥出了那一刀之后,整个人凌空一个空翻,抱着刀稳稳地站立在了地上,而那力有千钧的辽将,愣愣地还骑在马上,手指捂着颈上的那一道伤口,却在三秒之后,噗通一声,从马上栽了下来,鲜血晕染了谢景止脚边的那一方泥土。

谢景止举着刀,刀锋缓缓地滴下同样的鲜血,也落在那泥土里。他站在那里,眉目里隐着冷厉的寒光,四周的辽兵无不胆战心寒,无人敢近他三尺!他挥刀杀人,却是如此如同饮水般随意,这又是何等的厉害手段?

陈柒知道他那一刀砍在了那辽将的大动脉上,但是看着他站在那里的背影,回想着他刚才石破天惊的那一刀,陈柒居然是有些痴了。

这个少年,当真是只有十八岁麽……他这样的手段,这样的风华,怪不得誉满长安。
充军又怎么样,黥面又如何,有的人,风华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而谢景止,则一定是那一种人。


楼主:一定是我烟花了  时间:2020-03-13 07:02:49
今天更新完毕~~~我去洗个脸挥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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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明天一定会加倍努力地更新的泪目。然后今晚……咕~~(╯﹏╰)b好吧是我不对……

楼主:一定是我烟花了  时间:2020-03-13 07:02:49
天色渐渐地黑了起来,青苍县的血腥气,渐渐被药汤以及烈酒的气温所掩盖,在点燃的灯火下面,人影憧憧地流动着。陈柒走在夜晚的青苍县的街道上,四周猛烈地燃烧着火焰,他站在县里这一条主干道的尽头,静静地看着天穹上明亮的星辰。

有一个人走到了他身边,声音平静温和。“县衙里摆开了宴席饮酒,大人怎么能不出场?”
陈柒转过头,看见的是少年冷厉的面容。他静静地站在房檐下面,眉眼被阴影所覆盖。他低着头,站在那里,陈柒看着他,走了过去,轻声地说道:
“你的武艺当真是高强,是我见过,最为惊艳的。”
“一身武艺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地方,大人过誉了。”少年淡淡地回了他一句,瞧着他的面容里隐约里还有憔悴,也不禁软了心肠。这个人,瞧上去斯文文弱,乍一眼看上去,竟是似乎比自己还要小的模样,今日这般的场景,他定然是从未见过的,身上又担着一县的人命,能强撑到现在,已经是极其了不起的了。

他看着陈柒有些苍白的面容,原本是不想多言什么,但是想了想,看着他温润的目光,终究还是没有忍住:“大人脸色不好,若是累了,便回去歇一歇吧,今天,确实……是难为大人了。”
他极少这般关心别人。

陈柒听见他说的话,轻轻地笑了一下。他五官都显得文弱,笑起来,却有一股子山清水秀的明朗味道,他淡淡的笑着,声音很清隽:“你我平辈相交,别喊我大人了,听上去莫名生分,我听不惯你喊。我没有事……我只是有些事情想不通,有些事情,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做,所以站在这里想一想。”

少年瞧着他笑起来的样子,被灯火照亮,倒是显得有几分从容不迫。他之前在长安,出入都是长安最奢华的场所,见的都是长安最繁华的风景,相交的,都是风华绝代的贵人。但是这少年穿着一身官服,面容青涩地站在灯光的照射下,缓缓地对着自己微笑,倒是无端地让他觉得这少年极其的顺眼好看。

也难怪,他在长安交的那些朋友……也不过是惦记他之前的身世背景同容貌,又有几人的笑容,似眼前人这般真心实意。


谢景止的语气不由自主地放缓和了许多,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
“很难麽?”
陈柒低着头,想了一会儿,抬起头来,声音淡淡的:“确实很难,我心中尚且不能够下定决心,但再难的事情,也需要一个结果。所以……我想,我应该做出决定才是。”
谢景止没有问陈柒在苦恼什么,他是知分寸的人,他如今不过是燕山军营的一个小兵,以往的一切浮华,早就成了指尖的雪花,化的再也看不见痕迹了。而眼前的这个看上去文弱的少年,却是朝廷炙手可热的新贵,他想也明白,能够这般年纪当县令的,若说普通平凡,谁都不会相信的。年少为官者,不是背景深厚,便是才能极其的出众,背景深厚者,谢景止自己原本也在那一类人里。

眼前这个年轻的过分的少年,恐怕才是真的才能出众的那一个吧。

谢景止静静地看着他,低着头不说话。陈柒抬起头,越过了低矮的平房看向远处苍茫的山林,声音温柔地像是浅浅的叹息声:“世界上不如意的事情十之八九,但是我们却是为了剩下来的一二而活。”


谢景止以为他是在说今日的这一场苦战,他看着陈柒的眉眼间的淡淡忧色,沉默着说道:“活着已是天赐的恩典。”

陈柒看着谢景止半张侧脸……不再说话。

他懂得的。

楼主:一定是我烟花了  时间:2020-03-13 07:02:49
第二日清晨,这一支唐军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了青苍县里。陈柒睁开眼睛的时候,天色大明,一缕阳光悠悠地投射出一小块清澈的光斑,他低着头,揉了揉眼睛,这才感觉到浑身从未有过的乏意。

昨天尚且还没有觉得,但是当他今日醒来,才发觉,浑身好似被拆开打散了一般,每一根骨头都是疼的。陈柒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总算是恢复了几分清明。他支撑着从床上爬起来,小书童在隔间睡得正香,他想了想,自己打了热水烧开了洗漱,门外的叫卖声已经响起来了,同往常的早晨没有什么大的区别,好似昨日的一切,根本未曾发生,这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安静的早晨一般。

陈柒穿着便服,溜达到门外买了一碗胡辣汤喝。吃好喝好,陈柒这才穿戴整齐,去了前面的府衙。王二已经在那里候着了,陈柒看见他,笑着打了个招呼,却是吩咐道:“王二,你下午若是有空,同县上其他的人打个招呼。”
王二一头雾水地看着陈柒,却是不能懂陈柒的用意,陈柒轻声解释道:“之前李大爷的那桩案子,我有话想要同大家说,虽然李大爷也已经故去了,但是……我还是觉得这件事情应该说清楚的好。”

王二点了点头,答应倒是爽快的很。
“行,我知道了,保管把这事儿给大人您办的妥妥帖帖的!”

陈柒点了点头,昨日那般兵荒马乱的,今日估计也不会有什么人到县衙里面来。陈柒坐在那里坐了一会儿,正准备回去看看柳福起来了没有,再练练字,却看见有一个穿着青色棉袄的中年人施施然地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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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师爷
这男子走路的姿势显得很有自信,不似一般平民瑟瑟缩缩。
他穿着的那一身棉袄洗的都有些发白,这个中年人眉眼里有几分清浅的文气浮动着,五官平平,貌不惊人,属于那种若是出现在人群里面,绝对不会被人所注意到的长相。但是那几分清浅的文气,却已经足够让陈柒对这个人兴起了几分重视。

他见过文气澎湃的上一个人,便是今科的状元,留在了长安翰林院里,花团锦簇春风意满的欧阳修。这一个人,虽然文气远不及欧阳修,但相比,自有他的独到之处。

陈柒停下了脚步,这个中年人走进了府衙的堂厅,看见陈柒的模样,倒是有些惊色,显然没有想到他竟然是这般年轻的。但是他毕竟心思沉稳,淡淡作了一揖,声音不卑不亢:“学生见过大人。”

自称学生?

陈柒又看了一眼眼前的男子,突然兴起了兴趣。能这么称呼的,非得自身也有功名在身不可……这里文脉不兴,不要说进士,方圆十里只怕是连秀才都没有一个,这个人这么称呼他,倒是十分的难得。

陈柒看着眼前的中年人,淡淡询问道:“你是何人?”

中年人声音平稳之极:“学生韩心阅,是燕州人,有个秀才傍身,所以斗胆在大人面前自称。我之前十几年都在他乡游学,今日刚刚回乡,却瞧见了大人贴在府衙门外的那一张告示,所以方才踏入府衙之中。”

陈柒有了兴趣,看着眼前的男子,轻声地问道:“那你既然走进来,自然是明了我的意思的了?你想谋求的是何职?”
这个中年人听见陈柒如此直截了当地发问,眼神倒是一亮。“学生不敢多求,但是这些年在异乡漂泊,对于世事练达,心中还是有一二心得。”

陈柒心思如今也通明了不少,听见他说的如此隐晦,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声音很平静:“跟随我,至少这三年,我绝不会放你走去科举,你不会后悔?”

那中年人听闻陈柒这一问,倒是苦笑了起来。“大人您太过抬举学生了。学生这些年,苦读多年,终究不能够中举,所以才远离他乡,四处游学。可惜我虽然自认为在处事上颇有心得,但是对于经书典籍,始终缺了那一份领悟,今年恐怕是无缘科举了。难得大人给出如此优厚的条件,我若不动心,才真正是自命清高。”

“当真优厚?”
陈柒微笑着问道。

“如何不优厚,我外出十余年,最远去过岭南一带,但却没有一个大人,如同大人这般的胆量,居然如此直接将招揽下属的公文张贴在县衙大门外头的,若不是那公章是真真切切的,我险些都当成是一场玩笑了。”韩心阅摇了摇头,苦笑着说道:
“其实我走进来,不过也是碰碰运气而已,不敢瞒骗大人,我其实心中也没有多少底的。”
他这话说的坦诚,但是却极其容易给人好感。说得天花乱坠的人,若是没有真切的本事,反而招人厌烦,他把握得分寸恰当的很。

陈柒看着这中年人,声音清楚明白:“四书五经你是懂得的吧。我不求你全部誊抄,但是《论语》、《孟子》、《中庸》、《大学》这四书你誊写一份,交给我瞧上一遍。我会再给你出三道题目,等你誊抄完这四书,一并交给我。你先回去吧,我下午还另有要事,便不再多说什么了。”

中年人看了一眼陈柒,陈柒低下头翻了翻桌上的白纸,提笔便写下了三行字迹,将那一张纸递给了那个中年人。
“成便是成,不成便是不成,不必强求。若是你当真成了我的师爷,我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对你做出的回答一一印证。如今花费多少心思,以后你需得确保,你能始终如一地如此下去,对于白身而言,朝廷的官,不是那般好当的。”
他的声音说道后面带着几分天然的威严,虽然年纪尚小,却能够压得那比他年长一旬有余的中年人低头。

说完了敲打的话语,见那中年男子拿起了那张纸细细端详,陈柒点了点头,转身便走回了县衙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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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院里面小书童端着个瓷杯子在漱口,看着陈柒走进来,颇为不好意思:“公子起的真早……”
陈柒看着柳福,摇了摇头说道:“回头,我该盯着你早起读书才是,你连四书都不曾读全……”
小书童最是受不了陈柒念叨他读书的,端着个水杯子鼓着腮帮子就往里面躲,陈柒看着他滑溜地似一条泥鳅一样的身影,想了想,在院子里搬了一把椅子,索性也不换下这一身官服了,借着冬日难得的阳光,坐在那里,捧了一本记载燕州风土人情的杂书,缓缓地读了起来。

小书童刷完了牙吃完了早餐,捧着一把种子,小心翼翼地在院子里撒下去。这里虽然宽敞,但是却太过冷硬了。陈柒吩咐他特意去买了些好成活的种子,在这院子里洒下,来年,眼里也好多些色彩。

小书童专心致志地撒着种子,陈柒专心致志地读着书,时光缓缓地便过去了,直到王二走到后院叫陈柒,陈柒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这一看,居然已经过了中午。

午餐还没有着落,陈柒皱着眉头,但是王二既然来叫自己,自然也不好叫乡亲们久等。陈柒想着是不是需要在府衙里头招个厨子一类,想了想,还是跟着王二走了出去。

外面又是聚了不少的人。如果是在昨日之前,还有许多人看轻陈柒这个年轻的过了分的小官员,但是他昨日站出来抵御辽兵的行为,众人都是看在眼里的。这一位大人,丝毫没有慌乱,而且始终都是站在抵抗辽兵的第一线,倒是叫这些乡亲们颇为不好意思了,毕竟这位大人看上去瘦瘦弱弱,肯站出来,谁也不曾想到。

之前还有想过,这大人只怕要狼狈的人,也暗地里对于陈柒十分的心服。
陈柒今日叫乡亲们来看,来的人,比起昨日反而更加多了几分。陈柒一走进前堂,看见那满满当当的人群,不由地苦笑了。看着这架势,倒是全县起码有一半的人都跑来,想要看这个热闹。不过陈柒倒也不惧人民群众的围观,他施施然地穿着官服往那儿一站,自然而然地就有一种威严流露了出来。

今日的他,同昨日的他,已经是不一样的了。昨日的他,不过是个纸上谈兵的书生。而今日的他,是曾亲手手刃了辽兵的热血男儿,他虽然在那一瞬间心悸觉得血腥,但是若是再来一次,他也决计是不会后悔的。

人有所为有所不为,为百姓太平,如何做,他都是不会后悔的。陈柒抬起头,静静坐到了堂前。

堂前空空荡荡,无一人,这是一桩没有原告的案子。陈柒坐在堂上,静静地看着外头看着他的百姓,沉默了整整一刻,才沉声喊道:“开堂!”

一切瞬间沉静下来,便在这悄然无声间,陈柒站了起来,首先对着聚拢在府衙前面的百姓,深深地鞠了三躬。这一动作可是非同小可,顿时便让许多百姓目露惊色……从来都是老百姓对着当官的行礼,什么时候有当官的,对百姓行礼的道理?

可是这少年却是如此做了,他做的无比的妥帖安然,面容上,是一片的坦荡。他看着面前的父老乡亲,提高了声音,一字一句,清楚明确地说道:“我鞠第一躬,是作为父母官,我对大家做出的承诺!我在这里一日,便要保青苍县,一日的安宁!”
“我鞠第二躬,是为了对昨日在辽军的肆虐下,牺牲的人,崇高的致敬!他们是真正的英雄,我为咱们青苍县,能够有这般的英雄,而感到无与伦比的骄傲。”
“我鞠第三躬,是表示我的歉意,我身为父母官,昨天却让大家受惊了,这是我的不对。我对不起大家。”
陈柒深深地看了一眼眼前激动的面容,努力平稳了心绪。

许多人目光灼灼地看着他,陈柒低着头,稳稳地说道:“我今天叫大家来,是因为李大爷的那桩案子。我既然答应了他,会查个清楚明白,哪怕是他如今已经不在了,我也需要说个清楚明白。”
陈柒的声音十分的平稳,一字一句地能够让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晰:“我去李大爷的房间看过了,我也问过了旁人,虽然如今已经很难完全还原真相,但是有些事情,我还是可以说上一说的。”
“李大爷是在县上卖胡饼的,为了烤胡饼,他自己在屋子里搭建了炉子,这件事情是不会错的,许多人也知道。我去李大爷家的时候,却感觉到空气混浊,十分的闷。不知道大家知不知道,若是在屋子里搭了炉子,却又不注意通风的话,是会产生一种有毒气体的……而这种有毒气体,若是吸入的太多的话,则会令人死亡。”

这个道理,生活在北方,多少都懂得一些,只是人们一开始没有往那里想罢了。
四周瞬间开始窃窃私语起来,陈柒看着众人的神情,继续说了下去:“如今事实已经无可查证,我只希望日后大家在生炉取暖的时候多加注意一些……”
他话语听上去恳切的很。

这一场风波也算是消弭于无形了……但是在陈柒往回走的时候,王二看了看陈柒,终究还是忍不住开口道:
“大人……”
陈柒回过头,看着这个威武雄壮的汉子一脸的为难,轻声问道:“你想说什么?”
王二看着陈柒,咬了咬牙,还是忍不住说道:“我总觉得不大对劲……李大爷卖了这么多年胡饼,之前从未出过事情。他们家的门窗,之前从来无论再冷的冬天,都是打开的,我还特意问过他,他说不开窗觉得人不舒坦。但是我们昨日去他家,他家的门窗却是紧闭……”
陈柒定定地看着王二:“或者,这才是李大爷昨日一心求死的真实原因?”

陈柒的话宛若一个惊雷,狠狠地在王二的头顶上炸开。他看着陈柒,往后退了几步,看着陈柒的眼神里慢慢地都是不可置信,陈柒却是叹了一口气,轻声说道:
“或许也不一定是那个样子,无论如何,李大爷也已经身亡,这桩案子已经算得上了结了,不管他是有心还是无意,那都是已经过去的事情了,做人还是要往前面看的。”

王二定定地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的大人,看着他抬脚往里面走去,突然发觉,自己有些看不懂这个比自己小了近十岁的大人了。






(今日更新完了挥挥~~~)

楼主:一定是我烟花了

字数:248946

帖子分类:寒武纪年

发表时间:2013-10-10 05:13:00

更新时间:2020-03-13 07:02:49

评论数:9538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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