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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授权转载】走狗 by卡比丘

楼主:一只黑化的蘑菇  时间:2020-03-13 16:50:35
①首发长佩
②CP : 坚韧隐忍对外冷淡学霸受【程展心】×天之骄子强势对外冷漠闷骚攻【陆业征】
③作者文案:有人在高楼,有人在深沟,有人光万丈,有人一身锈。
④摘自长佩扫文组 : 「属于你的意中人的可爱多的甜。」「其实第一次见面对你没什么感觉【哪知道后来你对我那么特别】。」
一楼带宇宙最甜坐豪华大沙发@安素娆
二楼授权。





楼主:一只黑化的蘑菇  时间:2020-03-13 16:50:35
二楼授权+备用。




楼主:一只黑化的蘑菇  时间:2020-03-13 16:50:35
1.

“心心,真巧啊。”
齐穹戾气浓重的声音从程展心身后响起来。
紧接着,厕所的木门“砰”地一声,被人狠狠地甩上了。
程展心躲了齐穹这么久,还是被他在操场司令台下的厕所里逮住了。

自从一月份五校联考没把答案发出去,程展心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他认命地关了水龙头,转过身去,看见齐穹和他三个兄弟堵在门口,抱着手臂看着他。
程展心走过去,齐穹依然没有挪位置的意思,程展心不抱希望道:“可以让一让吗?”
“干嘛急着走?” 齐穹反往邵千许那边靠了靠,用背挡住了门把,“我们很久没聊过了。”
程展心看着他问:“我们有什么好聊的?”
“就聊一聊——”齐穹拖长了音调,看了邵千许一眼。
邵千许突然往前一步,凑近了程展心。
程展心躲闪不及,被邵千许一把抓住了头发,按在厕所泛着油污的墙壁上,一股腥臭的味道钻进他鼻子里。
邵千许贴在程展心的耳边,咬牙切齿地问他:“***为什么没发答案?”
程展心的鼻尖都被他按得贴在墙上,勉强能发出声音:“监考……太严,我出不去。”
齐穹冷笑了一声,问程展心:“你怎么答应我的?”
“你要是想发,还怕没办法?”邵千许拽着程展心猛地往地上一掼,程展心的手肘砸在厕所瓷砖上,疼得他眼前都是一黑。
程展心竭力撑起上半身,想爬起来,齐穹一只脚又钉在了他的脊背上,把他压回地面。
他的校服外套开着,衬衫被污水浸湿了,胸口紧紧贴着瓷砖,背上的力还在继续加重。他肺部的空气都快被挤空了,闷得无法承受,只好用手扒着地,想往前爬,却被齐穹一把揪住了后领。
齐穹蹲了下来,一字一句问他:“你知不知道、我跟我妈、打了多大的保票?”

程展心的脸埋在肘弯里,背还被齐穹的皮鞋跟蹍着,疼得他太阳穴突突地跳,可听着齐穹狠厉的语气,程展心竟莫名有些想笑。
不念书的人哪里来的自信给父母打保票?
“操,老子白着卷在教室里等了两个钟头,”邵千许用力踹了程展心侧腰一脚,“***——”

门突然被敲响了。
不轻不重地响了三下,然后又静了。
齐穹回头看了一眼,只当是有人敲门,不开也就罢了,继续拽着程展心的头发,让他的头不自然地扬起来,露出那张看着就很孱弱的尖脸。
“还他妈躲,”齐穹看着程展心蹭上了灰的脸颊,压低了声音,“你能躲哪儿去?”
程展心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我没躲。”
“****的没躲。”邵千许拳头扬起来,刚想往程展心脸上砸,门就被人从外面踹了一脚。
踹门的人力气很大,木门的插销都给他踹松了,里头的几个人都愣住了,还没来得及反应,那人又是一脚,门轰然倒了下来,压在齐穹另外两个小弟身上。
其中一个小弟被门压得半跪下来,斜着往边上倒去,门板滑到了地上,砸出一声响。

一个穿着国际高中部制服的人走了进来。
他比一米八七的齐穹还高了小半个头,冷漠地扫了一眼地上扭着的两个人,直接跨过了程展心的腿,在水池里洗手洗脸。
他看上去刚运动完,白衬衫有些汗湿,下午的阳光从厕所上方的小窗户照进来,蓝色的国际部徽章刺绣上的金线被照的闪闪发亮。

“阿业,不得了啊,门都踹烂了,”一个染了黄头发的男生把头探了进来,看到里面的状况,立刻皱起了眉。
他脚步顿了顿,好像想过去把程展心扶起来,又不知从何着手,就直接拿出手机,对还踩着程展心的齐穹道:“光天化日校园霸凌,我报警了啊?”
他后面还跟了几个男生,看到里面几个人欺负一个小个子,都露出了厌恶的表情。
“什么玩意儿……”黄发男生后面一个男生小声说,“普高部的啊,报警吧?”
齐穹也听见了,他松了脚,冷冷看了黄发男生一眼,道:“普高部怎么了?闹着玩儿而已。”
他低头用脚尖踢踢程展心,蹲下来对程展心轻声道:“心心,还没完呢。”
说罢站了起来,对邵千许他们使了个颜色,几人走出了门。
邵千许经过黄发男生的时候,还用肩不轻不重地蹭了他一下。

程展心趴在地上,邵千许那一脚很重,他还得缓缓才能有力气动弹。
黄发男孩子走过来,蹲下来看着他,问:“同学,你还好吧?”
程展心稍稍撑起来,黄发男生手在空中顿了一下,握住了程展心的手臂,把他拉起来一些。
程展心借力跪坐了起来,靠着墙,小声对他道谢:“谢谢,我没事。”

那个高大的男生洗完了,回声走出来,见黄发男生和其他几个同学都绕着程展心,不耐烦地问:“你们还洗不洗。”
说罢就走出去了,不愿在操场厕所多待一秒。
程展心默不作声地巴着墙,站了起来,黄发男生一行看他好了些,便都拥过去洗了洗手。

程展心挪着出了门,艰难地朝前走。
那个高大的男生正杵在一旁,一个眼神都没给他。

程展心手一离开墙面,腿就软了,整个人朝前倒过去,跪在高大男生面前。
几个国际高中部的男生也洗完走出来,看见程展心的姿势,黄发男生愣了愣,问他:“怎么了?”
“走了。”高大男生到最后也没看程展心一眼,拍了黄发男生的肩膀一下,让他跟上。

程展心又缓了一阵,在体锻课下课前赶到了集中队列处。
他同桌殳旭见他一瘸一拐过来,脸上还有些擦伤,就在散了队之后把他拉到一边,问他:“是不是齐穹又找你麻烦。”
程展心不置可否地说:“让他消消气也好。”
殳旭有些犹豫想再劝程展心去和教导处报告,但见程展心自己也不放在心上,他也就不再多嘴了。


程展心不住校,每天下课就骑车回家了。
这天到家时,他爸依然不在。
程展心屋里屋外转了一圈,确定了没人,才松了口气,放下书包,想去巷子口的糖水店上工。
他抓了手机和几十块零钱,打开门,齐穹正站在外面。
“心心。”齐穹撘着程展心的肩,把他推了进去,反手关上了门。
齐穹比程展心高半个头,壮一圈,他单手就能把程展心提起来,抓着程展心往里推,程展心后退了几步,被齐穹推在沙发上。
“我爸今晚可能要回来,”程展心冷静地说,“而且我要去打工,今天领薪水。”
“你爸要回来啊?”齐穹压着程展心,解了自己的皮带,扯下内裤,握着半硬的东西顶在程展心嘴边,见程展心没有动作,就抓着程展心头发,道,“那你可得卖力点儿了。”

很少有人知道,在齐穹他爸还没发迹的时候,他和程展心家住对门。
两个人一块儿长到了十岁,齐穹一直笼罩在程展心的阴影之下。
后来齐穹他爸做了一笔大单子发了财,从那个小破楼里搬了出去,他爸妈才不再每天对着齐穹唉声叹气,三句话不离“隔壁心心”。
也就是在齐穹搬家后没多久,程展心他妈跟人跑了,他爸开始酗酒赌博,动不动就打他。
齐穹家虽然搬了,房子却没卖,齐穹有时候说来找程展心讨论题目,实际上就是来抄程展心作业答案。
齐穹初中进了私立,程展心念了家里附近的公立,两个人就没什么交集了,最多有时候周末,齐穹回来找程展心,把一堆作业扔给程展心做。
起初程展心不答应,齐穹就像程展心他爸打程展心一样打他,因为程展心挨打成习惯了,他是不会反抗的。

而齐穹能考进合德,也多亏程展心。
那时程展心保送进校,不用参加中考,齐穹几个人一块儿威逼利诱,让程展心帮他们做了弊,才考到了合德的分数线。
进了合德后,程展心一直在参加奥数训练,周末都在学校培训,齐穹很难抓到他落单的时候,一直到了高三,程展心从奥数班退出,才被齐穹找到了机会。
胁迫程展心替他作弊的事儿,齐穹没少干,有一回,他待在程展心家里,商量期末考怎么发答案,程展心冷冰冰地看着他,看着唇红齿白,齐穹忽然一时兴起,压着程展心想弄他。
这是他印象中,程展心反抗得最厉害的一次,程展心抓着刀想捅他,最后两个人各自妥协了一步,程展心用手给他弄了出来。
齐穹倒是也想帮程展心搞一搞,但程展心木一张脸,那东西始终垂软着,齐穹摸了几下就失了兴趣。

程展心低着头,齐穹那东西的腥臭味儿让他觉得恶心,他伸手握住了齐穹的性器,机械地上下撸动着。
齐穹这次却不再满足于程展心的手了,搂着程展心的头,把勃起的东西往程展心嘴边凑,低声说:“心心,用嘴帮帮我。”
程展心厌恶地转开了头,松了手,漠然地看着齐穹:“你还弄不弄了?”
齐穹被程展心摸得正有感觉,也不强求他,抓着程展心的手覆在性器上,用力快速地动作。
程展心越是不情不愿,齐穹心里越是觉得他这模样撩人。

最后齐穹对着程展心的脸撸了出来,白浊的液体溅到程展心脸颊上,齐穹还把满手的东西抹到程展心鼻尖,然后摔坐在程展心身边,扯了几张纸巾擦了擦还没完全软的顶部。
程展心沉默地站了起来,去洗手间洗了很久的手和脸,还刷了牙。他出来的时候齐穹已经穿好了裤子,两人一起出了门。
齐穹陪着他走到糖水店,叫了份桂圆冰汤,坐在店里喝。
老板娘手上攒了一堆地址单子,看见程展心来了,赶紧塞进他手里,道:“东西都放保温箱了,快去吧。”
程展心送了一圈外卖回来,齐穹已经不在了,他站在一旁休息了几分钟,单子又来了。


离高考还有四个月,但凡想有点儿梦想的学生,眼下都在争分夺秒复习,除了程展心。
程展心高一和高二都拿了CMO金奖,高二还拿了IMO金奖,因此有A大的直接保送资格。
但在IMO考试结束后,A大约谈他的时候,他却直接放弃了保送名额,坚持要和普通高中生一样高考,这事儿在普通高中部引起过轩然大波,甚至校长都出面找他谈话,程展心就是不愿意保送。
合德中学原本就有不少保送名额,学生都早早定下了要去的学校,像程展心读的数理A班,最后参加高考的至多不过三五人。
所有和程展心不熟悉的人,都觉得程展心这次参加高考是奔着状元去的,必定每天在家悬梁刺股,苦读到深夜,但事实与想象相距甚远,程展心念书从来靠脑子,并没有认认真真学过什么。

而程展心决定参加高考的原因,也并不是众人猜测的想证明自己云云,他不想去A大,单纯是因为这所大学给的奖学金太少。

程展心非常缺钱,自从他妈走了,就过着有上顿没下顿的日子,他爸程烈人不常在家,只有债务常到家。
程烈每个月在外头欠的赌债,大大小小加起来都得几千上万,债主知道程烈是一点儿钱都没有的,在他儿子程展心还能多少挤点儿,就时不时地上门催催债。

所以程展心晚上也不敢一直在家,与其在家被人讨债,不如出来送外卖挣钱。
现在他还债都还出经验来了,一般不会把债全还了,债主一上门,他就拿点零钱出来,人家看他一个学生仔,也不会刻意为难他。
但程展心没有固定收入,以前奥赛拿的奖金、学校奖学金再加上打工收入加起来都不多,他还了债还要穿衣吃饭,总还是很拮据。

这晚快八点时,糖水店来了个大单,附近某个高档小区有人叫了十几份糖水。
老帮娘帮程展心把做好的糖水放进了保温箱,让他路上小心点儿。
程展心点点头,带着箱子出发了。

楼主:一只黑化的蘑菇  时间:2020-03-13 16:50:35
2.

莫之文接到外卖员电话的时候就觉得这声音未免太嫩了,不过他们手里都拿着手柄,没法松手,他就趁中盘跑门口去给对方开了锁,让对方送上来。

程展心一次拿不下十几份糖水,先拿了两袋子上来,他敲开房间的门,看见白天那个黄发男生,两人都愣了愣。
“你……不是……”莫之文看着程展心的脸,有些犹疑地问,“你还兼职送外卖啊?”
程展心也反应过来,点了点头,又把糖水给莫之文,道:“楼下还有八份,能再帮我开一下锁么?”
“我陪你下去拿吧,”莫之文拿了陆业征放在玄关柜子上的门禁卡,又把糖水放到矮柜上,干脆地对程展心说,“你一趟也拿不了八份吧?”
程展心看着他,还没想出拒绝的话,莫之文就推着他的肩往外走:“好了走吧。”

进了电梯,莫之文自来熟地对程展心自我介绍:“我叫莫之文,在国高部,高二。你刚上高一吧?普高部高一不是要统一住校吗?你还出来送外卖。”
程展心摇了摇头,道:“我高三了。”
莫之文有点吃惊,因为程展心看上去挺小的。
“我上学早,”程展心解释,“我属兔。”
莫之文吓了一跳:“你上学也太早了,比我大一届还比我小一岁……那我说你高一也没什么问题啊。”
程展心侧过脸看着莫之文,“嗯”了一声,底楼到了。

程展心送外卖的电瓶车就停在门外,莫之文过去帮他提了一袋,又回去刷了卡,电梯开始上行,程展心开口道:“下午谢谢你们。”
“这有什么,”莫之文用手拍拍程展心的肩,道,“不过,我原本以为普高部都是乖学生呢。”
程展心笑了笑,说:“乖学生多。”
莫之文看见程展心的笑容,心里紧了紧,忍不住说:“其实……有时候不反抗也是纵容犯罪。今天你应该报警。”
程展心抬起头,看着莫之文未经世事、充满阳光和正义感的脸,终究没有扫兴,只道:“我下次会的。”

把糖水拿进门,程展心就要走,莫之文拽着他不给他走:“我多叫了好几份呢,你吃了再走。”
程展心只好换了拖鞋,陪他走进去。
客厅里坐了五六个男生,下午把门踹断的那个高个子也在,看见莫之文拉了个送外卖地进来,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问:“怎么?”
莫之文刚想解释,发现自己还不知道程展心的名字,有点尴尬地想问一句,坐在一旁的林悬突然叫了一句:“程展心?”
程展心看了林悬一眼,道:“LB87526?”
林悬愣了愣,才说:“我靠,你记性太好了吧。”

“你们认识啊?”莫之文问林悬。
林悬还沉浸在程展心可怕的记忆力中,过了几秒才说:“LB啥啥的是我的序号,之前我不是去美国游学吗,学校要交材料,是程展心帮我写的。”
“收费服务。”程展心加了一句。
林悬笑了:“哦是,还不便宜。”
程展心实事求是地说:“也不算贵吧。”
林悬连连点头:“不贵不贵,毕竟是您老亲手写的。”

莫之文递了一碗杏仁露给程展心,问他:“什么来钱的你都干啊?”
程展心接在手里,用勺子搅了搅,并没有吃:“不违法的就干。”
“那你的电话给我存一个,我有空也找你写。”莫之文拿出了手机。
坐在他旁边的陆业征又皱了皱眉。

程展心不会拒绝送上门的生意,他拿出了一个很小的蓝屏手机,认真地把莫之文的号码存了进去,又说:“谢谢。”
莫之文看着那个十多年前流行的手机,又想起程展心下午被人摁在地上的样子,不知怎么,心里又有点发涩。
程展心倒是没有什么不自然的样子,他的手机震了起来,是糖水店老板娘。
店里外卖单攒起来了,外送员小程还不回去,她着急了。

程展心挂了电话,把杏仁露放下,重新和莫之文道了谢,才告辞。
他站起来的时候,手机从口袋里滑到了地上。但陆业征客厅铺着地毯,程展心的手机又小,谁就都没有发现。

等大门关上了,林悬看着莫之文走进来,问他:“莫大学霸什么东西写不出来,要花钱买?”
“你怎么认识他的?”莫之文没理会林悬的嘲讽,认真问他。
林悬对着莫之文叹了口气,道:“程展心你都不知道,学校门口那个滚动屏里滚了两年的奥赛冠军啊。”
莫之文进出校门都是车接车送,没看到过那块屏幕,也不关心普高部的消息,不过能让合德高中放在校门口屏幕上滚动两年的,肯定不是平常人。
他突然想起从电梯出来的时候,程展心走在他前面,脖子后好像有一块发黑的淤青,心中疑惑更甚:“奥赛冠军怎么这么……缺钱?”
林悬摇摇头:“这是人家私事,谁知道呢。”
“也是……”莫之文想得有些出神。
“你们还玩儿不玩儿,”陆业征打断了他们的对话,“不玩儿就散了。”
林悬跳了起来:“当然玩儿!”
莫之文被动地加入了他们的队伍。


待到糖水店打烊,程展心上楼回家,一个光头正站在他家门口,看见他走过去,还笑眯眯对他招招手:“展心,今天糖水店给你结薪了吧?”
程展心默然地看着光头,光头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欠条,写着程烈又欠了人两千多块,摁了手印。
程展心过目不忘,何况他都看了成千上百次了,这手印就是他爸的。
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千五百块钱,给了光头,道:“这个月只有这么多。”
光头拿过去点了点,看程展心垂着头的样子,想起自己那个不成器的儿子,抽了张一百还给了程展心,道:“算了,留点儿钱吃饭。”
程展心起先不接,光头就抓过他的手,把钱塞在程展心手心里,大力拍了拍他的肩,才唱着歌走了。

程展心进了门,摊开手看着那张一百块,又从书包夹层里拿出了五百,放在了一起。
这就是他下个月的所有伙食费。

程展心想看看手机上有没有什么未接来电,左找右找却都找不到。
他手机又小又破,不会有人偷,程展心回忆了刚才的经历,断定唯一的可能就是落在了莫之文那儿。
他看了看时间,十点一刻。这个时间,莫之文应该还没睡,程展心就急急忙忙骑着车过去了。
幸好小区保安还认得程展心,把他放了进去,他到了楼下,按了方才的房号,过了会儿,有个不属于莫之文的声音从视讯仪里传出来:“哪位?”

程展心愣了愣,简单和对方解释了来意,对方给他开了门。
程展心一上去,看见门开着,房里只剩陆业征一个人,陆业征好像刚洗完澡,坐在沙发上擦头发,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上的电影,漠然道:“自己找。”

程展心走进去,一眼就在地毯上看见了自己的手机,上面还有莫之文给他发的短信:“下班了吗?”
程展心对陆业征道了谢,走出门,给莫之文回了个下班了,又加上了一句,手机掉在你朋友房子里了,刚拿到。
没过几分钟,莫之文就来了回讯:“陆业征脾气臭,你不要理他。”
程展心开始骑车,便没有再回复。

楼主:一只黑化的蘑菇  时间:2020-03-13 16:50:35
莫之文再见到程展心,是三天后,食堂门口。

国际高中部和普通高中部的食堂是两栋不同的楼,挨着建在一块儿,国际部的矮一点儿,两栋楼中间隔着一条小径。
莫之文和陆业征下了课去吃饭,就看到齐穹搂着程展心,迎面朝他们走过来。
程展心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齐穹人高马大,脸和程展心挨得很近,在对程展心说话,脸上的笑看着就不正派。

莫之文和程展心发过几次短信,程展心很忙,回得就慢,加上莫之文也还没想出让程展心帮忙的由头,两人聊了几天,话题也没深入。
当然,主要原因还是莫之文真没有能让程展心帮忙写的东西。

看见莫之文,程展心也没有显得如释重负,他神色如常地和莫之文打招呼:“你好。”
莫之文默不作声地看着齐穹搭在程展心肩上的手,按捺住想把那手拨开的冲动,问程展心:“来吃饭?”
“怎么着,我们普高部不能吃饭?”齐穹半是挑衅半是嘲讽道。
莫之文没理会齐穹,对程展心道:“要不要来试试国际部的食堂,我正好谢谢你上次帮我写东西。”

程展心侧头看了齐穹一眼,他的下眼睑微微下至,眼睛就大得有点苦相,程展心瞳仁也很大,有时候随便看人一眼,哪怕没表情,也好像在埋怨别人。
昨晚上程烈回来了,又喝了酒,程展心没躲开,被他爸揍了,疼得大半夜没睡着,现在眼底还有些血丝。
被他瞥了一眼,齐穹搭在他肩上的手臂突然僵了僵,力气卸掉了一些,颇有些虚张声势地问他:“国际部贵公子邀请你吃饭你还不去?”
“好的,”程展心推掉了齐穹的手,对莫之文说,“谢谢。”
莫之文圈着他的肩把他往国际部食堂带,道:“别总是跟我谢来谢去的了。”

不过没走几步,莫之文的手就被陆业征拉开了。
三个人以一种微妙的距离往食堂走过去,到了门口,程展心对莫之文说:“我还是不上去了,我带吃的了,下了选修课被他拉过来的。”
“说了带你尝尝,别翻脸不认人啊,”莫之文跟他开玩笑,“我们伙食不错的。”
程展心还想拒绝,陆业征开口了:“你跟他磨蹭什么?你这么帮他,他饭都懒得跟你吃一顿。”
程展心呆了一下,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去不去?”陆业征俯视他,眼神疏离。
程展心和他对视半晌,才道:“去的。”
陆业征闻言就往电梯走,莫之文拉着程展心跟上,点点前面的陆业征,无奈地跟程展心摇头。

陆业征一眼瞥见莫之文对着程展心那德行,就觉着自己费力不讨好。
要不是莫之文总心心念念程展心,他还真不想管这档子事儿。
他带着莫之文和程展心到了三楼中餐厅,去卡座随便点了几个菜,翘着脚看莫之文跟程展心套近乎。

陆业征和莫之文青梅竹马,莫之文一向是同情心同理心同时过剩,稍微不注意点,就被人骗了。
像程展心这种缺钱的人,碰上莫之文这样人傻钱多的,还不立马贴上来。
那天程展心把手机掉在他家里,谁知道是不是故意的。

想到这里,陆业征突然问程展心:“你手机号多少?”
程展心正喝茶,听陆业征一问,一口茶呛着咳了半天,才跟他换了号码。
莫之文对程展心道:“我第一次看阿业问人要号码。”
陆业征瞥了莫之文一眼:“你消停点。”

程展心把自己的号码报给陆业征,陆业征输入之后,直接拨了过去,程展心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我的。”陆业征言简意赅道。
程展心把陆业征号码存了,问他:“请问你叫——”
陆业征懒得跟程展心多说,抬手抽走了他的手机,想直接把名字输进去,拿到手发现自己根本不会用这个九宫格的按键。
陆业征乱按了一气,不小心退出了存号码的界面。
“这什么输入法。”陆业征皱着眉看手里的小蓝屏手机,不承认自己不会用。
程展心靠近了陆业征些,重新把手机拿了回来,把刚才的数字又输进去,问陆业征:“是左耳旁的陆么?”
“嗯。”陆业征看着程展心细长的手指在键盘上按了几下,一个“陆”就打了上去。
“还有家大业大的业,南征北战的征。”莫之文插嘴,给程展心介绍。
程展心把陆业征名字打出来,点了保存。

程展心的手很漂亮,但是右手手腕上有一块青斑。
他校服码子偏大,站着的时候盖住了大半个手背,什么都看不到,现在手拿手机打字,袖口往下落,他手腕又很细,青斑就露了出来。
陆业征和莫之文都看到了,陆业征没吭声,莫之文却忍不住要问:“展心,你这儿怎么了?”
程展心低头看了看,应该是昨天他爸用酒瓶砸的,他面不改色道:“在厕所那天弄的。”
陆业征本来对他印象就不怎么样,见他糊弄莫之文,便毫不留情地戳穿他:“这是新伤吧。”

莫之文看了陆业征一眼。
陆业征平时不搭理人,更不屑于跟人争辩,今天不知道怎么了,先是跟程展心要了号码,现在又让人下不来台。
程展心没说话,他把袖子拉下来了一些,改用左手夹菜。他左手使得很顺,看上去和惯用手一样流畅。
莫之文生硬地转移了话题:“展心,你左手用得这么好?”
程展心道:“我小时候是左撇子。”
后来他爸看他用左手不顺眼,把他左臂打骨折,吊了两个月石膏,他才改用了右手。

吃饭间,莫之文又问了程展心不少问题,程展心都答的似是而非,陆业征愈发觉得程展心说个话都遮遮掩掩的,肯定心术不正,吃完就划了卡拉着莫之文走了。
程展心本来想喊住陆业征,给他一份饭钱,但陆业征腿长走得快,程展心还没反应过来,人就没影了。

程展心思前想后,磨到晚上,还是给陆业征发了消息,问陆业征中午的饭多少钱。

程展心倒不是清高,他是看出陆业征看不上他,也看出陆业征觉得自己想贴着莫之文占便宜,就不想承陆业征情。
哪怕是一顿饭,程展心也想跟陆业征算算清楚,划清界限。
过了十五分钟陆业征回了他两个字:不必。
程展心盯着手机看了几秒,有种事情没办成的烦心。

不过没过多久,陆业征突然回了电话过来,程展心接了,对面说:“你那天送的糖水,再给我送一份来。”
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程展心很是摸不着头脑,他那天送了十几份过去,陆业征也不说清楚是全要还是要其中一份。
他想了想,告诉老板娘,上次那个大客户又要一模一样来一套,老板娘高兴坏了,立刻给他做了装进保温箱,程展心又去了陆业征家里。

陆业征给他开了门,见程展心左右手都提了一袋,皱起眉问他:“怎么这么多?”
“……楼下还有,”程展心说,“我以为你说要一样的。”
“我是要我吃的那份。”陆业征语气不怎么样道。
程展心没有生气,好声好气道:“我不知道你吃的是哪一份。”
“你不是记性很好吗?”陆业征讽刺他。
“我走的时候你还没吃。”程展心说。

陆业征一愣,他早不记得了。他今天是跑了半小时步出来,恰好口渴,看见程展心那条短信,回了个“不必”之后,突然想起那天那碗糖水还算爽口,就想让程展心再送一次。
没想到程展心居然抓住了他语言中的漏洞,不要钱似的送了十几碗过来,这人为了做生意也算不择手段了。

楼主:一只黑化的蘑菇  时间:2020-03-13 16:50:35
“我再下去拿。”程展心说,他把手里的两袋递给陆业征。
陆业征伸手接了,食指指腹碰到了程展心的指尖。程展心手很凉,他回家之后换了件厚一些的深色外套,看上去更瘦了。
陆业征看着程展心回身出去,想着与其傻站在门口给他开好几次门,还不如陪他去拿,就叫住了程展心,对他道:“我跟你一起下去。”

程展心送外卖的车是糖水店老板娘给他买的一个二手电瓶,后面装了个很大的保温箱,和现下流行的外卖软件送货员骑的车有点像。
糖水店老板娘算了笔账,按照糖水店的外卖单数,让程展心派送比和外卖软件签约更划算,加上她也很可怜程展心,就还是让程展心送了。
陆业征第一次近距离接触这种电瓶车,他看程展心打开保温箱,拿了一袋出来,就主动接了过来,程展心一看里面还有两袋,也有点不好意思,就说:“算了,我带回去吧。拿到你家你也吃不掉。”

时间不早了,糖水店都打烊了,陆业征也不可能再约朋友过来就为吃点糖水,程展心拿回家,万一债主堵门,还能请债主吃一顿。
陆业征没说什么,提着袋子径直往回走,程展心只好也拿了跟上去。

陆业征把几个大袋子都摆在了桌子上,看程展心要走,拽着他的帽子把他拉回来。
“怎么了?”程展心问他。
陆业征用下巴指了指一大桌纸盒子,道:“陪我一起吃。”
程展心还想拒绝,陆业征敲敲桌子,程展心考虑到这也是他留下的烂摊子,就妥协了,坐了下来,帮陆业征把糖水都摊在桌上。
陆业征点着一份他不喜欢吃的有黑糯米的东西,说:“你吃这个。”
程展心不喜欢吃汤汤水水的东西,也无所谓吃什么,就拿起来小口小口地吃。
陆业征迅速地把他想吃的那份吃完了,程展心也没吃几口。

陆业征抬头一看,程展心那两个黑糯米球基本上是完整的,心说程展心这人怎么这么能给人找不痛快,便不客气地对他道:“你为什么能连吃个东西都得这么不情不愿?”
程展心也不是完全没脾气的,听到陆业征这么说话,就放下了碗,说:“我吃饱了,先走了。”
“你钱不要了?”陆业征看着他,从一旁外套里拿出钱包,要给他钱。
程展心站了起来,说:“算还你中午的饭钱。”
陆业征没强求,说:“行,那你走吧。”
程展心弯腰把他那份糖水盖子合上了,他刚转过身,陆业征又改了念头:“你等等,吃完再走。”
“这哪里吃得完……”程展心看着满桌的东西,“上次你家有七八个人吧。”

陆业征想了想道:“猜拳。谁输一次吃一份。”
程展心没想到陆业征看着挺稳重老成的,人这么幼稚,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来拒绝他。
陆业征打量着程展心,道,“打游戏你也不会吧,好学生?”
程展心权衡利弊后,觉得猜拳也太傻了,就说:“还是打游戏吧,你教教我。”

陆业征找了个双人竞技类游戏,拿了个手柄丢给程展心,他家里暖气足,程展心有点热了,就把外套脱了,捡起了手柄坐在陆业征旁边,问他:“怎么玩?”
程展心的T恤领口卡在锁骨下面一些,能隐约见到他锁骨上有条血痕,陆业征看了一眼,眉头微微皱了皱。
陆业征简单跟他说了游戏手柄的操作方式和游戏规则,程展心听得很认真,还低头拨弄了一下手柄的方向键。
他用大拇指拨着按键,感受了每个按键的位置,记在心里。
陆业征看他好像有些出神,便问他:“懂了吗?”
程展心不太确定地说:“应该懂了。”

陆业征也不想让他太懂,立刻按了开始,想趁乱先赢几次,没想到自己竟连三分钟都没撑到就输了。
程展心轻松地放下手柄,评价道:“太简单了吧。”
陆业征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程展心看了看桌上,指着最满的一盒杨枝甘露,道:“你吃这个吧。”

愿赌服输,陆业征拿起杨枝甘露,在程展心专注的目光中吃掉了。
“换个游戏。”陆业征言简意赅道。

接下来陆业征又吃了两盒糖水,程展心都忍不住笑了,抿着嘴看着陆业征,问他:“还玩吗?”
陆业征长得很高大成熟,性格也傲,但本质上还是个高二学生,被程展心一笑,脸都臭了,等程展心不笑了,他才冷冷地说:“换个玩法。”
程展心点点头:“怎么玩?”

陆业征上上下下看了程展心一番,最后说:“做俯卧撑吧。”
“……”程展心不愿意,“我做不起来。”
“我做十个,你做一个,”陆业征道,“谁先不行谁吃。”
程展心还是不肯答应:“你先做十个我看看。”
陆业征就伏地做了十个,故意做得慢了些,假作有点吃力的样子,程展心才说:“好吧。”

程展心体育很差劲,学着陆业征摆了姿势,刚想挺起身,昨天被他爸用酒瓶敲过的肩胛骨的位置突然一疼,又趴回了地上。
陆业征终于一雪前耻,凉凉道:“吃吧。”
程展心爬了起来,挑了一碗炖雪梨,吃了两口,觉得热,便没有防备地把长T恤的袖子捋了起来。
陆业征回了个消息,一抬头就看见程展心白皙瘦弱的手臂上,布满了被虐待过的痕迹,和他白天手腕上露出来的青斑一样,大多是新伤,还有一道像用一片碎玻璃划出来的伤口,刚刚结痂,从手肘到手臂中间,足有十公分长。
注意到陆业征的目光,程展心把袖子又放了回去,默不作声地吃着。

陆业征说不清心里什么感觉,他从小学拳击和散打,见过很多伤,但是像这么毫无章法的施虐型伤害,他确实没见过。
过了一会儿,陆业征才闷声问程展心:“这是怎么来的?”
程展心迅速地把炖品吃完了,道:“我真的不吃了。”
陆业征没拦着他,让他走了。

陆业征对程展心的印象还是难以扭转的不佳,而对于程展心对莫之文的态度,他依然持保留意见,但也不能否认,程展心并没有那么让人厌烦,可能也没什么坏心眼。
他身上那么一堆伤,或许真的有什么难言之隐。

程展心骑上了他的车,一看时间,都十二点了。
希望今晚程烈不回家,那程展心就能睡个安稳些的觉。
他习惯了疼痛,也不会觉得疼痛有多难以忍受,但不论这是第多少次被人看见身上的伤口,程展心都学不会比沉默更好的处理方式。

楼主:一只黑化的蘑菇  时间:2020-03-13 16:50:35
3.

高三下半学期的模拟考挨得很紧,第二次联考安排在二月中旬。

整个合德中学的普通高中部高三年级,参加高考的考生大概有三百人,占不到全年级学生的一半。
第二次联考出分后,高三的年级组长看到高三B班的某几个学生的分数,立刻联系了教导主任,把B班几个任课老师都叫进办公室,开了个短会。

“齐穹他们四个人,分数不对,”年级组长把四个人第一、第二次联考的成绩单,和年级平均分拉了一张单子,放在桌上,“半个月,数学和物理从五十多分到一百一,这可能吗?”
数学老师接到通知的时候,碰巧也在看试卷,就把齐穹和邵千许的考卷都带了过来,分析道:“四张几乎一样的试卷,选择填空满分,大题只做了几道,有些非证明题写了几个正确答案拿了一分,最后一大题的答案也是对的。”
齐穹他们几个算是合德中学高三老师最头疼的一帮,合德建校以来招收的最失败的四名学生。
中考分数和面试成绩都还算可以,谁知进校第一次考试就垫底,在学校里到处拉帮结派,打擦边球,但总找不到机会处分或开除。
“我怀疑……是程展心给他们发的答案,”数学老师推了推眼镜,“最后一道大题只有程展心解出来了,别的几个能解的都没参加考试。”
物理老师借年级组长的电脑开了电子版的试卷,几人物理卷和数学卷的情况几乎一样,选择填空全对,大题只有答案。

生物老师看着他们讨论,犹豫着开口:“上周有一次,我见齐穹和邵千许抓着程展心往二号实验楼走,就跟了过去。拐过弯的时候,正好看到齐穹扯着程展心衣领,我一走过去齐穹就跑了。我问程展心怎么回事,他又不说。后来我找展心同桌聊过,他说自从程展心IMO回来,不再去集训,齐穹他们就开始一直骚扰展心了。”
“程展心肯定要保,”教导主任毫不犹豫地说,“想个办法把程展心和他们隔离开,必要的话一直有人陪着程展心都行。”
“但是,”教导主任一转话锋,“齐穹四个人考卷一模一样,这种明显的作弊行为,我也要上报校长,进行处理。”
年级组长赞同地点头:“我们不妨先单独约谈。”

到了周三,齐穹、邵千许他们四个的处分就出来了。
约谈的时候,邵千许和其他两个人都说出了程展心的名字,但是短信是程展心发给齐穹,齐穹再发给他们的,他们并没有直接证据证明程展心给他们发答案。
齐穹没把程展心供出来,因为他知道那是徒劳。学校根本没有要处理程展心的意思,否则去拉个手机短信单子,什么查不出来。

处分公告在中午的广播时间播报了全校,作弊的四个学生留校察看,停学半个月。
齐穹他爸是个建筑商人,暴发户,来领齐穹回家的时候,表情好像要杀人。
看见他爸走进教导处,齐穹面色如常地和他爸打了个招呼,他爸上来想给他一巴掌,被齐穹抬手抓住了手腕。
“爸,”齐穹轻松道,“老师在呢。”
他爸猛地抽回手,吼他:“老子的面子都被你丢光了。”
“您这么着也挺丢脸的。”齐穹说。
“你就不能学学心心!”他爸气得脸红脖子粗。
齐穹脸上的表情变得冷漠了些:“不能。”


齐穹跟着他爸走出校门,一上他爸的车,就收到了邵千许给他发的短信:明天去程展心家堵他?
齐穹无视了他爸大声的咒骂,回了邵千许一条:到他回家路上堵。




处分播报前,教导主任也找程展心聊了聊,他说话很小心,问程展心需不需要老师送他回家。
程展心拒绝了,说不要紧。
反正不管怎么样,齐穹要找他麻烦,总是能找到他人——他又不可能不回家。
提心吊胆不如直接面对。

不过他没想到这回齐穹没动手,动手的是邵千许。
他们在程展心经过一条小巷的时候把他拦了下来,拉进了边上的一个公厕。进去的时候,程展心手机响了,邵千许抓着他的手机砸在地上,后盖和电池都摔了出来,被邵千许一脚踩烂了。
他压着程展心的肩,抓着他的头发按在洗手池下冲,冲着程展心骂骂咧咧。
高中人折腾人不外乎这些方法,和他爸差远了。
程展心根本没有反抗,水没过他的脸,他的额头撞着洗手池的瓷砖,发出一声闷响。
“别打脸,”齐穹开口,“太明显了。”
邵千许回头看了齐穹一眼,突然拽着程展心往上一提,程展心的头顶撞在水龙头上,一阵火辣辣的疼。
水还在往下冲,池子里的水变成了粉红色。
齐穹眉头皱了皱,道:“行了,怎么还见血了。”

邵千许松了手,还是气不过,摁着程展心的头把他捂在水里,想让他尝尝呛水的滋味儿。
但没按几秒,齐穹就把他拉开了。
程展心一声不吭地滑在地上,他的头发全湿了,粘在苍白的脸上,眼神直勾勾看着齐穹,问他:“我可以走了吗?”
齐穹和他对视了几秒,道:“滚吧。”

外头下雨了,程展心的自行车也不知被谁骑走了。他刚才闷水里屏气太久,头昏脑涨,也不知道自己正在在往哪个方向走。
雨越下越大,水沿着他的头发往他脖子里淌,程展心浑身发凉,人也冷得有些恍惚。
走着走着,突然听见身边有一声汽车鸣笛的声音,他就往边上看,不远处的人行护栏外,一辆黑色的轿车正缓缓跟着他的速度开。
副驾驶的车窗降着,莫之文探出头来,很着急地叫他名字。

再前面一些,人行护栏正巧有个口子,轿车突然一加速一刹车,横着插进人行护栏口,堵在程展心面前。
莫之文下了车,撑着伞出来,帮程展心挡住了雨。
“展心,你跟我上车,”莫之文搂着他往车边推,程展心没什么力气,莫之文给他开了后座的门,程展心就坐了进去。
前面是陆业征在开车,他转头神色不佳地问程展心:“你关机干嘛?”
程展心被车里暖气一熏,精神好了些,就说:“我手机掉了。”
“是吗?”陆业征看上去并不相信,他倒了车,回到主路上,继续往前开,“我先送小文回家,再送你。”

莫之文坐在他旁边,扯了几张纸巾给程展心擦脸,程展心接了过来,胡乱在脸上抹了抹,面色苍白,眼神也很空。
“我们先送展心回家吧,”他不放心程展心,就对陆业征道,又问程展心,“展心,你家住在哪里?”
“你掺和什么,”陆业征不耐道,“你家拐个弯就到了,我送他去能吃了他还是怎么?”
莫之文撇了撇嘴,把自己手机拿出来,取了卡,递给程展心:“我手机你先拿着用吧,我家里还有几个。”
程展心没要:“不用了,我最近也没有要用手机的地方。”
“你不是送外卖么?”陆业征在前面戳穿他,“让你拿你就拿着。”


“我不送了,”程展心解释,“最近老板侄子来店里上班,老板就让他送了。”
莫之文愣了愣,又问程展心:“那你岂不是失业了?怎么办?”
程展心觉得莫之文傻的有点可爱,对他笑了笑,说:“我正好在家复习了。”

程展心一笑,才点岁高中生的样子,眼里也带着些笑意,看上去唇红齿白,黑色的头发潮潮贴在耳侧,很难得也很苦涩,让人想要把他保护起来。
莫之文呆了呆,才摸了摸程展心的头发,道:“你比我还小……”
“到了。”陆业征打断了他们。

他们已经在莫之文家门口了,莫之文家里接送他的司机有事,他才坐了陆业征车回家。
车停好了,莫之文还不肯走,叮嘱程展心:“手机要买,不然我明天就给你拿到教室来。”
程展心点了头,他才下车。

楼主:一只黑化的蘑菇  时间:2020-03-13 16:50:35
4.

早上陆业征起床的时候,程展心粥都煮好了。
他正在煎荷包蛋,看见陆业征下楼,问他:“你要流心的还是不流心的?”
陆业征愣了愣,才说:“流心的吧。”
过了一会儿,程展心刚把粥和蛋都端在桌上,门铃就响了。
陆业征过去开门,有人把他订的早餐送来了,他拿过去放在程展心面前,道:“你吃这个。”

程展心这才知道陆业征订了早饭,他早饭做得很多余。
他想把放在陆业征面前的粥拿过来,手一伸过去,就被陆业征打了一下手背。
陆业征打的不重,带着护食的警示意味:“粥是我的。”
程展心把手缩回去,打开了陆业征的早餐袋,拿了一半三明治,低头吃着。

程展心煎了两个蛋,本来打算跟陆业征一人一个,吃了一口三明治抬起头,陆业征已经把两个全吃了,还对他说:“再去煎几个。”
“……你冰箱里只有两个蛋了。”程展心说。

陆业征就把碗给程展心,道:“再去盛一碗。”
程展心听话地给他盛了。
陆业征划了几口,指着袋子问程展心:“你不吃了?”
程展心吃完半个三明治就饱了,正坐在一旁发呆,听陆业征问他,就说:“我吃不下了。”
陆业征把他的袋子拿过来,扔了盒奶给他,拿了另半个三明治开始吃:“吃这么少,被人揍了都还不了手。”
程展心不声不响地把奶喝了,陆业征也站起来,道:“走吧。”
“等等,”程展心回了客房,把陆业征给他的练习卷拿出来,递给他,“做完了。”
“都做完了?”陆业征翻了翻,那堆试卷少说也有十几张,问程展心“你通宵了?”
“没有,”程展心说,“昨天睡不着,随手做了一下。”
陆业征把卷子塞进背包,带着程展心出了门。

没有了齐穹的骚扰,程展心度过了很完美的一天,白天听课看书,晚上去买了个特别便宜的手机,又去买了辆二手的自行车,到了家里,程烈不在,也没有债主上门,一片祥和之气,他翻了翻书就睡了。
只是程展心淋雨挨打都没感冒,晚上回家闷头睡了一觉倒是病了。

程展心早上起来头昏脑涨,想起了一个关于乞丐的寓言故事。
讲的是一个富翁闲来无事,找到一个乞丐,要他在冰天雪地,幕天席地在外过夜,倘若乞丐活了下来,就让他享三夜的福。
乞丐吃惯了苦头,在风雪天里睡在室外,也安然度过了一晚上。
富翁觉得很有意思,便如约把乞丐带回家,叫他沐温泉,睡软榻,食珍馐。
三天过去,乞丐离开了富翁的家,回到了他以前待的地方,当天夜里就死在了严寒中。
程展心发着高热出门上学,心说贱命还是得待在苦地方,不好偷偷享福。

他到学校,先去了医务室,找校医测了测体温,耳温三十八度多。
校医认得程展心,劝他挂一瓶水降温。程展心总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儿,三十八度这温度也不算高,他又不喜欢打针,就没同意,又回了教室。
到了中午下课,程展心发现自己的体温越来越高,才下定决心克服心理阴影,想重新回医务室挂个水。



齐穹原本停学在家,他还有些课本和练习册留在学校,便和班主任打了个报告,来趟学校拿回家去。
他刚扛着一袋书走出教室,看见程展心摇摇晃晃从走廊那头走过来。
程展心经过齐穹,看也没看他一眼,齐穹程展心快跟他擦肩而过,转了身抓着他肩膀,想逗弄逗弄他。
谁知程展心被他一把拉停了之后,手一软,书包掉在地上了。

齐穹刚想问他走路怎么不看人,程展心抬起头,他看见了程展心脸上不正常的潮红。
程展心眼睛里漫着些水雾,嘴唇也红得病态,眼神没什么活气,一看就是生病了。
“有什么事?”程展心迟缓地问他。
齐穹话堵在了嘴边,拽着程展心站了半天,才问他:“你怎么了?”
程展心摇了摇脑袋,蹲下去捡起了书包,要往前走,齐穹不想给他走,拉了拉他的外套帽子,想把他拉回来。可是程展心本来就腿软,被他一拉,重心不稳,摔在了地上,脑袋还磕了一下。
他一躺倒,眼睛就看不清东西了,只觉得手很沉,腿也很沉,困得不行,再下一秒,他就陷入了黑暗。
“喂,程展心。”齐穹用脚尖踢了踢程展心的腹部,程展心没有任何反应。

“——齐穹同学,请问你又在干什么?”齐穹班里语文老师捧着教材走过来,看见程展心趴在地上被齐穹踢,心跳都漏了一拍,恨不得立刻报警。
“我能干什么?”齐穹很无辜地摊手,“他自己摔的,不信你问他。”
语文老师没理他,走到程展心面前,想把他扶起来。但她身材娇小,拉着程展心的手使了几次劲,都没法把他拉起来,现在又是午饭时间,学生都去吃饭了,要帮忙都找不到人。
程展心的手烫的要命,烧得人心慌,她有些着急地晃了晃程展心:“展心,你是不是发烧了啊?”
突然一只手帮着她把程展心拉了起来,语文老师扭头一看,是齐穹。
齐穹把程展心打横抱了起来,道:“算了,我送他去医务室吧。”
语文老师还是不信任齐穹,紧张地说:“那我和你一起去。”

程展心比齐穹想象的还轻,齐穹一手从他腋下穿过,一手托着程展心的腿弯,轻松地抱着他往前走。
“真在烧啊。”齐穹低头看了他一眼,发现程展心头发垂着,露出了贴着纱布的额角,他睫毛贴着白皙的皮肤,浑身透着热意。
语文老师也看见了程展心的额角,伸手想摸纱布,被齐穹快一步绕开了:“老师,摸了掉下来怎么办啊?”

也是不赶巧,齐穹抱着程展心经过操场时,莫之文和陆业征刚打篮球出来。莫之文一眼就看见那个把程展心按在厕所的男孩子手里抱了个人,走了没几步,莫之文就认出了他抱的是程展心,跑上去把齐穹拦住了,问他:“你又对程展心做什么?”
齐穹看着国高部的人就不爽,口气很差地说:“关你屁事?”
“同学,你认识程展心?”语文老师心里也觉得这都是齐穹的错,不过人是齐穹在抱,她还是要替齐穹解释一句,“他发烧了,我们送他去医务室。”
莫之文没好脸色地看了齐穹一眼,道:“人给我,我带过去。”

齐穹看着莫之文,突然对他笑了笑,道:“你带呗。”
话音未落,齐穹就把怀里的人往地上一扔。
莫之文没想到齐穹这么极端,他还没反应过来,身边的陆业征先有了动作,他快速用手一捞,把程展心上半身圈了起来,程展心才没掉地上去。
程展心被一震,也醒了,睁眼就看见陆业征的脸,他扶着陆业征的手臂,勉强站稳了。
“呦,醒了?”齐穹道,“还不醒别人以为你被我怎么了呢。”
陆业征扶着程展心,用手搭了搭他的额头,程展心虽然烧着,神智还是清楚的,他抓着陆业征的手,对他说:“我是发烧了。”

齐穹还抱着手臂看着程展心,程展心看了看周围,大概知道了此时的情况,就对语文老师道:“李老师,我自己发烧晕倒了,现在就去医务室。”
语文老师还要去午自习坐班,见国高部几个人和程展心似乎很熟,便对程展心说下午别去教室了,她会帮忙请假,然后就急匆匆回去了。
齐穹却不动,站在一旁阴沉地看着他们。
陆业征搀着程展心往医务室走,问他:“测体温了吗?”
“展心,你感冒多久了?”莫之文插嘴。
“早上去校医院了,那时候三十八度多,”程展心想了想,道,“就是早上烧起来的。”
“现在不止了,”陆业征说着,拿着程展心两只手看了看,手背都没针眼,严肃地问他,“早上为什么不挂水?”
程展心好像做错了事情的小孩子,左顾右盼不说话。
陆业征走着就停了,看着程展心的头顶,拉着他转了个方向:“下午请假去我家里挂水。”
“对对,还是去阿业家里好。”莫之文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陆业征和程展心突然之间看上去很熟,但还是很赞成陆业征的说法。
程展心也没反抗,跟着陆业征往校门口走。

齐穹在后面叫住了他:“心心。”
程展心转过身去看他。
齐穹孤单单站着,手里好像还留着程展心热烫的体温一样,他看着程展心对陆业征的态度,心突然像被什么捏紧了一般,没来由地紧张。
程展心从来是不动声色的,他早熟而漠然,像一个坚硬紧闭的蚌,怎么打他骂他,都休想要他有表情。
程展心自己都不一定知道,但齐穹一眼就看出来了,程展心对这个国高部的,跟对别人不一样。

见齐穹不说话,程展心问他:“还有事吗?”
齐穹张了张嘴,说:“我爸那天说,想资助你上大学。”
程展心和他对视着,“哦”了一声。
“你要吗?”齐穹说。
程展心说:“我不要。”
二月天气还是冷,但程展心的话更冷,他对齐穹说:“我不想再帮你作弊了。”

楼主:一只黑化的蘑菇  时间:2020-03-13 16:50:35
5.

走到校门口,莫之文也想去陆业征家里,陆业征没让他去。
莫之文隔着校门跟程展心遥遥相望,见着程展心坐进陆业征车里,就发消息问他:“阿业怎么突然跟你那么好?”
程展心看了看,抿了抿嘴,回他:“可能是因为我免费给他写了十二份物理卷。”
莫之文消息还没过来,程展心的手机就被陆业征抽走了,放在杯架上,他用手搭了搭程展心的额头,道:“你消停会儿。”
程展心靠在副驾椅背上,他烧得身上很冷,但又一点也不困,思维仿佛逃脱了理智的束缚,天马行空地在大脑里飘。
他手机又响了,程展心忍不住要去拿,手背又被陆业征拍了一下:“干什么。”

“万一有生意呢。”程展心小声反驳。
陆业征瞥他一眼,把他手机扔到了后座:“省省吧,莫之文不在你客户群体里。”
程展心看了看后座上的手机,还是坐直了身。
“你到底缺多少钱?”陆业征问他。
程展心顿了顿,道:“不缺钱,但是我要多存一点。”
他很少跟人说实话,不过陆业征不太一样。
陆业征是除了齐穹之外第一个见过他伤的人。齐穹看见他趴地上,要来踩一脚,陆业征却没有。程展心多少对他有点不同的情结。

好在陆业征也没有继续问下去,他带程展心回了家,让医生给他开了瓶退烧药水。
程展心看他扎上针,附上胶布,看医生坐在一旁,像是准备要等自己挂完水再走,程展心就开口道:“您先回去吧,我自己会拔针。”
陆业征在一旁问:“你自己怎么拔?”
“我会的,”程展心说着右手就搭上自己的左手背,炫耀,“我还会自己注射。”
医生站在一旁有些为难,也不知是走是留。程展心一再坚持要医生走,陆业征就发话让他走了。

门被关上,程展心又偷偷伸手把手机抓了过来。屏幕上有个未接电话,是一个高一学弟,跟他买过几篇小论文和一个演讲稿。
程展心瞄了一眼陆业征,见陆业征没有阻止自己的意思,就给学弟回了电话,学弟果然要找他干事儿。
程展心就让学弟稍等,放下手机问陆业征要纸和笔。
陆业征从书包里给他拿了笔记本和笔出来,程展心又要求陆业征帮他拿着电话,他要记录学弟的要求。

陆业征念在他是个病号,帮他拿着手机,看程展心快速地在纸上记。程展心的字龙飞凤舞,普通人都认不出来。
学弟那头说了五分钟,才把要求提完,程展心又跟他确认了薪酬,要学弟打到他的老账户上。

等到挂下电话,陆业征第一个问题就是:“程展心,你手机哪里买的,怎么这么烫?”
程展心放下了笔,摸了摸手机,道:“没有很烫啊。”
“很烫,”陆业征说着,坐远了点儿,高贵地问,“不会爆炸吧?”
程展心看着陆业征矜贵的样子,觉得很好笑,就说:“怎么会呢,不过真的比平时烫。”
陆业征又坐得远了点,道:“那你关机吧。”
程展心低头操作了一下手机,装作奇怪地说:“关不了机了……”
陆业征皱皱眉头看向程展心:“你这什么破手机?”
程展心问他:“你帮我看看可以吗?”
陆业征没有戒心地走过来,想从程展心手里接过手机,程展心趁他不备,倏地一下拿手机贴住了陆业征的脸。
程展心的手机内存小,打了很久的电话就是温度很高,冷不丁贴到脸上,陆业征还真的被烫得僵直了一下。
贴了陆业征两秒,程展心就松了手,握着手机倚在沙发上笑。
“程展心,”陆业征回过神,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你几岁啊?”
不过是发个烧,程展心竟然变得这么幼稚,可见程展心本质就是很幼稚。

“你被吓到的样子好好笑。”程展心躺着,笑得白牙都录了出来。
陆业征俯视他,作势要打他,程展心奋力抵抗,把手机伸过去吓他,被陆业征一把扣住手腕,抵在沙发背上动弹不得。
吊水挂得很低,两人一打闹,程展心没留意挂着水的左手,抬起来推着陆业征的肩,陆业征一低头,就看到程展心的血从软管里倒流出来,赶紧把他手按了下去。
“行了行了,你别折腾了,”陆业征没收了程展心手机,给他开了电视,质疑程展心,“哪个高三生像你这样。”
程展心反驳:“你就像高二学生吗?”
陆业征给他调了个少儿频道,出现一个粗制滥造的面向五岁儿童的动画片,程展心拒绝道:“我不要看这个。”
陆业征把遥控放到了电视柜上,对程展心说:“按你的心理年龄,你也就配看这些。”
程展心闭上了眼睛,坚决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程展心一向来有点透支精力,闭着眼没几分钟就睡着了,陆业征把电视关了静音,坐在他旁边用电脑看了会儿资料,又开始做物理题,还得不时看着程展心的吊水。
程展心要挂两袋药,一袋快挂完了,陆业征本来想把他叫醒,但程展心睡得很香,陆业征就百度了“怎么换吊水”,看了好几个视频,才笨手笨脚地把程展心的吊水换了。
就换个吊水,陆业征换出一身汗,看程展心还酣然在梦中,就先上楼洗了个澡。
谁料洗完澡下来,程展心正拿着他的物理卷津津有味地看。

“好看吗?”陆业征走下楼,打断了程展心的阅卷,道。
程展心绕过了陆业征的问题,反问:“你帮我换的吊水么?”
陆业征默认了,程展心就对他招招手:“我免费给你讲题。”
陆业征过去,坐在他旁边,道:“我答案是对的。”
“你的答案没问题,过程有问题。”程展心刚想用左手去点题目边上的草稿,胳膊就被陆业征摁住了。
“讲就讲,手别动。”陆业征道。

程展心收回了左手,大致给陆业征说了说他在解题的时候多绕的路,又延伸到了整个概念,足足说了半小时,一袋水又挂完了。
他抬头看了看滴壶,右手掀开了贴着针尖的胶布,迅速地把针拔了,然后用棉签按住了针口,转头问陆业征:“懂了吗?”
陆业征看程展心熟练的动作,皱眉道:“你怎么这么……”
“我小的时候给我妈拔针,”程展心说,“她身体不好,常常要打吊水。”
陆业征看着程展心,程展心又问他:“我说这些你会不会很困扰?”

陆业征的“不会”还没说出口,程展心手机震动起来,陆业征瞥见一眼,来电人是程展心的爸爸。
程展心看到那个“爸”字,整个人都从自在变得紧张,拿着手机说了句“抱歉我接个电话”,就跑客房去了。

他关了客房的门,接起电话,程烈在那头扯着嗓门吼他:“你死哪儿去了?”
程展心看了看时间,竟然已经六点了,他给陆业征讲题讲得时间也忘记了。
“我在同学家,”程展心说,“现在就回来。”
“你死在外面老子都懒得鸟你,”程烈道,“老子就是跟你说一声,齐穹今天给你送了五千块来,说让你交学费。老子已经花了。”
程展心呆住了,他问程烈:“什么学费?”
“老子怎么知道?”程烈被酒精和劣质烟弄得粗嘎的嗓音从手机里传出来,“到时候别说老子没告诉过你。”
说罢程烈就把电话挂了。
程展心被齐穹送的五千块弄懵了,但他实在不想和齐穹联系,也不想回家,就装作无事发生,走出了客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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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业征拿着额温计在门外等他了,一见他出去就在他额头上“滴”了一下。
“温度降了,三十六度九。”陆业征看了一眼电子屏,道。
程展心仰头看着穿着睡衣的陆业征,对他说:“谢谢,我要回家了。”
“我叫了外卖,”陆业征说,“吃了再走吧。”
“我爸要我回家了,”程展心摇了摇头,坐沙发上理书包。

就在这时候,陆业征家里门铃响了,他走过去看视讯,莫之文站在他家楼下,手里还提着吃的。
陆业征给他开了门,回头对程展心道:“外卖到了。”
程展心有点惊讶,问他:“什么外卖这么快。”
陆业征没说,只询问他:“吃了再走吧?”
“也好,”程展心过去拿起了陆业征的卷子,对他说,“其实还有几个知识点……”
陆业征赶紧把自己的卷子从程展心手里抽走了,对他说:“先把饭吃了好吗?”
程展心撇撇嘴,感叹:“现在的高二学生一个比一个不上进了。”
陆业征没理他,走门口给莫之文开门去了。

莫之文进了门,第一件事就是跑程展心边上去搭他额头,紧张地问程展心:“烧退了吗?”
“退了。”程展心说。
莫之文一来,程展心就变得比在陆业征面前更保留一些,也不多说话了,帮莫之文拆开了餐盒,三个人围在餐桌边吃晚餐。
程展心吃了块肉,手机屏亮了,他打开一看,是齐穹发他的消息:“钱拿到了吗?”

程展心先是把手机放下了,吃了一会儿,才回齐穹:“没有。”
没过几秒齐穹就打电话过来了,程展心不在意地接了起来,齐穹听了几下程展心的呼吸,确定程展心接了自己电话,才问:“叔叔没给你?”
“没有。”程展心说。
“这是给我这个月的生活费,”齐穹说,“等下个月我爸给了我,我再给你。”
程展心很是不解:“你给我那个干嘛?”
齐穹在那头顿了顿,说:“我想给你。”
“……”程展心沉默不多时,对齐穹道,“你这是何必。”
齐穹没有回答,只说:“我下个月直接给你吧。”
程展心挂了电话,看到莫之文和陆业征都在看他,他不想解释,就把盒饭盖了起来,说自己吃饱了,想先走。
“不行,”陆业征重新把他饭盒打开,指着剩下的肉和饭,说,“这些吃完。”
莫之文刚想打圆场,程展心就乖乖低头又吃了起来。

按陆业征的要求吃完,程展心就真的告辞了,走的时候莫之文想送他下楼,陆业征叫住了莫之文,拿了车钥匙,对程展心道:“我送你回去。”
莫之文愣愣看着他们俩,总觉得自己冥冥中错过了什么。

陆业征还是不知道程展心家住在哪里,他开了个导航,程展心家离他家两公里都不到。
“这么近,”陆业征说着,把手机放程展心手里,道,“帮我拿着。”
“……我认得路啊。”程展心说。
陆业征愣了愣,把手机拿回来,关了导航,质问:“你不早说?”
程展心觉得陆业征笨死了:“我不是给你送过外卖吗?”
陆业征不说话了,开出小区,程展心指路道:“右转,第二个红绿灯右转,再一直往前开,就到了。”

陆业征按照程展心的话往前开,开进了一条单行道,街边的环境不大好,一看就是城区的老旧小区。
“到了,”程展心指着前面一个不大的铁门,道,“在那里放下我就可以,我自己进去。”
陆业征停在了铁门口,看见里面是三四十年前的旧楼,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说:“我送你进去吧。”
程展心张望了一下,道:“不用了,里面不好开。”
他开了车门,对陆业征说了谢谢,就下车了。

陆业征刚往前开,瞄了一眼后视镜,在昏暗的光线里看到了一个人。
齐穹站在路灯下,盯着铁门的方向,他把手里的烟丢地上,用鞋底碾熄了,往前走去。
陆业征警觉心顿起,他好好照顾了程展心一个下午,可不想看程展心被打死在家门口,他看了看后面没车,就直接掉了头逆行了一小段,开进了那扇狭窄的铁门。

程展心说的没错,这小区确实不好开,路窄的很,陆业征开进去,正好有个车位,直接停了进去。
他一下车就看见齐穹在第四幢楼的口子转弯,便也小跑过去,跟做贼似的跟在齐穹后面。
齐穹进了一个单元,陆业征等他上了两层,才慢慢走上去,他听见齐穹叫了一声:“心心。”

紧随其后的是钥匙落地的声音,程展心声音从楼上传下来,听上去有些紧张:“你来干什么?”
“我又跟我爸要了点钱,你拿着吧。”齐穹说。
齐穹的语气并没有陆业征预测的那么凶悍,反而带着不明显的小心翼翼。
“你又想干什么,”程展心有点困扰地说,“你给我爸的钱我明天还要取了还给你。”
“心心……”齐穹声音轻了些,问程展心,“中午那个人是谁?”
“哪个?”程展心反问。
“上次踹门那个。”齐穹说。

陆业征发现程展心和齐穹的关系并不像自己想得那么简单。
他不满足于只听声音,遍又往边上靠了靠,轻手轻脚往上走了两步,陆业征人高,从铁栏的缝隙中看见了齐穹和程展心的腿。
两人靠的很近,程展心背贴着防盗门,退无可退。
“国高部的学弟。”程展心这么形容陆业征,丝毫看不出下午拿手机贴陆业征脸那幼稚熟稔的模样。
齐穹手按住了程展心的手背,从陆业征的角度看,齐穹整个人都覆到了程展心身上去。
程展心似乎用力推了齐穹一把,齐穹的腿后退了一步,又更紧地贴上去。
“你干——”程展心突然失声几秒,然后剧烈挣扎起来。
“心心,”齐穹说,“你开门,我们进去说……”
程展心不知小声说了什么,齐穹顿了顿,低声说:“让我进去,不然我在你家门口办了你。”
两人又争执了一会儿,程展心俯下身,要把地上钥匙捡起来,陆业征立刻往下几步,没让程展心看见他。
钥匙碰撞着开门锁的声音响了,然后是关门声。

陆业征说不出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只感觉像是撞破了程展心的秘密,但又不仅止于此。
程展心是死是活都跟他没关系,异性恋同性恋更不关他事……而程展心身上的那些……
陆业征心不在焉地走回了车里,坐了片刻,不知出于什么心态,他给程展心打了个电话。


程展心被齐穹逼着开了门,不知道齐穹到底发的哪门子疯,齐穹关上了门,把钱塞进了程展心的书包里。
“齐穹,你到底……”程展心冷静地看着齐穹,“我不会帮你高考作弊的。”
齐穹拉好了程展心书包的拉链,看着他说:“我不是要你作弊,我爸妈准备送我出国了。”
程展心想去碰自己的书包,被齐穹拉开了手,齐穹压着程展心,手从他下摆钻进去,抚摸着程展心细薄的腰。
“我爸随时可能回来的。”程展心推着齐穹,忍着恶心道。
“不会,我刚看着叔叔走出小区的。”齐穹在外面站了很久,才把程展心从陆业征车上等下来。
程展心头又有些晕,他说:“我烧还没退。”
“心心……”齐穹低头,用嘴唇触碰着程展心的脸颊,就是不敢吻他的嘴。
“我伤也还没好,”程展心受不了了,他按着齐穹的肩,指着自己额角的创可贴,问他,“齐穹,你中邪了?”
齐穹把脸移开了一点,看着程展心厌恶而冷淡的表情,还没说什么,程展心手机响了。

程展心接起来,陆业征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程展心,你给我做的卷子错了一题。”
“不可能,”程展心听到陆业征质疑他的业务能力,精神马上恢复了,断然道,“哪卷哪题?”
陆业征那头顿了顿,齐穹听出来对方是谁,故意赖着程展心问他:“心心,谁啊?”
他抓着程展心的手去碰自己硬着的地方,程展心正回忆着他给陆业征做的卷子,没注意齐穹的行为,只对陆业征道:“你说呀?哪卷哪题?”
陆业征沉着地瞎扯:“第八卷第二道大题。”
“正确答案是什么?”程展心问,“6根号2有什么不对?”
陆业征语塞了,程展心就说:“你拍正确答案的解题过程给我看。”

齐穹没得到回应,看着程展心认真对电话那头的人说话的样子,一言不发地折着程展心的腿把他压住,隔着裤子顶着程展心的臀缝,程展心这才反应过来,皱着眉头想让齐穹从他身上下去,拿着手机的手腕被齐穹一按,手机就掉到了地上。
齐穹压着他不断地耸动着下身,像一只被欲望操控大脑的兽类,程展心的腿根被那发硬的东西顶得很难受,他轻声呻吟了一句,抬起膝盖,用力顶着齐穹,齐穹才把上半身撑起来,跟要吃了他一样看着他。
程展心却管都没管他,侧身翻下去捡起电话,对陆业征说:“我手机掉了,你拍照了吗?”

陆业征那头顿了两秒,突然把电话挂了。
程展心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手机,又打开短信问陆业征:“你发图片过来?”
陆业征开车回家,看见放在副驾上的屏幕亮起来,也没心情去看,整个脑子都是程展心那边的动静的回放。


他魂不守舍地到了家,莫之文问他:“展心到家了?”
陆业征点了点头,莫之文又说:“你之前不是不喜欢展心么?”
“现在也不喜欢。”陆业征开冰箱拿了瓶水喝。
“是么,”莫之文也去蹭了一瓶,道,“我看你们关系很好啊,展心对你跟对别人都不太一样。”
陆业征回头,冷着脸看了莫之文一眼,道:“他对揍他那个才叫不一样。”
——那个高三还吃了作弊处分的败类把程展心打得没一块好肉,程展心竟然还给他开门。
程展心是没救了,从骨子里烂出来的斯德哥尔摩。
“齐穹?”莫之文说,“展心很讨厌他,你看不出来啊?”
陆业征想着刚才程展心家门口紧挨着的四条腿,又喝了口冰水,闷声道:“看不出来。”
“不说这个了,我下个月生日会办在哪里,你替我参考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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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展心看着陆业征把他的自行车丢进后备箱,然后跟他上了车。
陆业征沉默地往前开,程展心把书包放在腿边,问他:“你吃饭没有?”
“现在带你吃,”陆业征道,他目视前方,好像什么都没发生,“想吃什么?”
“我都可以。”程展心说。
陆业征看了看街景,做了决定:“那吃粤菜。”

自此,车里安静了几分钟。
程展心光明正大地观察着陆业征,心中有了计较,开口对陆业征说:“那天你在,是吗?”
陆业征没说话,程展心补充:“我生病那天,齐穹在我家门口堵我,你跟来了,对吗?所以给我打电话,骗我说我做错题。”
陆业征打了个转向灯,加快了些车速,面色不算好看,嘴巴也闭着,摆明了不想和程展心继续这个话题。
程展心却执拗地追问他:“是不是?”

前面有个红灯,陆业征踩了刹车,转向程展心,面无表情地问他:“你跟他上一次床拿多少钱?”
程展心愣住了。
陆业征把头转了回去,道,“我是在场。”
程展心不知道说什么,他呆呆看着陆业征。陆业征以为程展心被他戳了痛处,便放缓了些语气,问:“你和他说清楚了么?”

陆业征这几天想了不少,程展心的生活环境与他和莫之文都不同,就不应该以他和莫之文的角度去衡量程展心的做法。
程展心人不坏,平日里也踏踏实实,或许是实在走投无路,才会和齐穹搅到一起。
他是出卖了身体,换取金钱,但伴随这些而来的还有齐穹的暴力和虐待,倘若要用“不自爱”来苛责他,也太过武断和刻板。
陆业征至今记得程展心身上的血痕,他没做过程展心的救世主,连莫之文都比不上,没资格轻描淡写地去恨铁不成钢。
齐穹说的那一句“在这里办了你”,更叫陆业征心情复杂得难以言说,几乎不敢细想其中深意。
幸得听那天程展心的语气,和今天齐穹跟程展心的架势,他们两个的身体交易应当已经结束了,那么今天起,就是程展心的新开始了。

陆业征看程展心不回答,道:“要是没说清楚,我陪你去说。”
程展心表情有些扭曲地道:“说清楚了吧。”
“那就好,”陆业征语重心长地说,“以后做决定前,找我或小文商量都可以。”
“我和他其实不是……”程展心想解释,但是他一回忆那天齐穹跟他说的话,就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而且陆业征也一副你不用解释了的表情,程展心就沉默了。

陆业征在他选的粤菜馆前停了车,对程展心说:“到了。”
程展心跟他进了餐厅门,在靠窗的两人位上坐下来。
程展心还在琢磨要怎么开口解释他和齐穹没有那种关系,陆业征说:“下周五莫之文生日,我来接你。”
“哦,对,”程展心手撑着下巴,问陆业征,“你说我送什么呢?”
陆业征正翻菜单,闻言抬头道:“不用送。”
程展心说:“那不行,你送什么?”
陆业征刚想开口说自己送了个莫之文偶像签名的蓝球,程展心又变了念头:“你不要告诉我了,你送的太贵了,我也送不起。”
话都被程展心说了,陆业征对服务生招招手,点了单,对程展心道:“他最近喜欢心理学。”
“哪方面心理学?”程展心问。
陆业征点开了莫之文某个社交软件上的主页,给程展心看他最近的兴趣,程展心坐到了陆业征边上去看。

程展心把外套脱了,里面依旧是单调又旧的棉T恤,整个人看上去都很穷困。
可是程展心长得又是好看的,他认真地伸出食指,在陆业征手机屏幕上划,研究莫之文的喜好。在餐厅浅黄色的灯下,程展心的手白的没有一点瑕疵,他指甲很圆润,修的整整齐齐,骨节也比别人细,看起来又干净又可爱。
“这部电影……”程展心指着一张电影海报封面,说,“小文觉得好看啊,我觉得……”
“傻。”陆业征简单评述。
程展心抬起头,抿着嘴对陆业征笑,推卸责任:“那是你说的。”
陆业征不搭腔,程展心继续划下去,记下了几本莫之文想看的书名,决定:“我送书吧。”

菜上来了,他坐回陆业征对面,对陆业征说:“今天我请你吃饭吧,你帮我太多了。”
“你帮我做过试卷了。”陆业征避重就轻。
“可是我做错了呀。”程展心夹了一块肠粉,咬了一口,随意道。
“……”陆业征终于承认,“你没做错。”
“陆业征,我请你吃饭,你陪我去买书好不好?”程展心问他。
陆业征看了程展心一会儿,道:“好。”

吃了饭,陆业征把程展心送回了家。
程展心还是没让他进去,他看到他家有灯。
陆业征也没强求,看着程展心走近小区,便开走了。


程展心上了楼,只走到二楼,就听到他爸把电视机开得震天响,整个楼道里都是赛况转播的声音。程展心萌生出夺门而逃的冲动,在楼梯上站了一会儿,又慢慢走了上去。
他打开门,家里除了程烈,还有别人,齐穹他爸坐在他家沙发上,和程烈一人拿着一个啤酒瓶,正在看球赛。
“操,好球!”程烈明明听见了程展心进来,眼神却扫都没扫他一眼,紧紧盯着电视里的战况,喝了声彩。
“心心回来了,”齐穹他爸先转头来,热心地看着程展心,“自习得这么晚?”
程展心没有回答,叫了声叔叔,就想往自己房里走,被他爸一声喊住了:“程展心,过来。”

程烈放下酒瓶,转像程展心,他压低了声音,又叫了程展心一声:“心心,过来。”
程展心放了书包,走过去,坐在单人沙发上,他的坐姿有些拘谨,程烈的眼神像毒蛇一样缠在程展心身上,要不是齐穹的爸爸在,程展心能保证,下一秒程烈的酒瓶就能砸他身上来。
程展心和程烈不大像。
程烈长得健壮彪悍,年轻时也是打架的一把好手,现在被酒精侵蚀得浮肿,但仍依稀可见肌肉的轮廓。
“你齐叔叔说,要资助你上大学,”程烈道,“还不快来好好谢谢叔叔。”
“哎,老程客气了,”齐穹他爸挥挥手,“我和齐穹妈妈每年都资助好几个大学生,心心也是咱们看着长大的,他成绩这么优异,咱们老街坊帮衬一下,理所应当的!”
程烈大笑出声,用力拍了拍齐穹他爸,又和他撞了一下啤酒瓶,吹着啤酒瓶一饮而尽。
齐穹他爸又喝了口酒,就告辞了。
程展心站在程烈后面,送齐穹他爸出门,门一关上,程烈转过头,抱着手臂看着程展心:“这么晚回来,干什么去了?”
程展心不说话,程烈找茬:“高材生是他妈看不起我这个老酒鬼了?”
“不是。”程展心话音未落,手机就响了,是陆业征,他来不及把电话按了,就被程烈抓住了手腕。
程烈喝了酒力气更大,抓着程展心一拉,另一只手又一拽,手机就落到了程烈的手上。
“阿业……谁啊?”程烈读着屏幕上的名字,道,“哟,心心还有好朋友了?”
程展心一把把手机抢了回去,后退了两步,警惕地看着程烈。
自从他懂事起,就几乎没和程烈有过正面冲突,程烈的眼睛眯了起来:“操,还不让看了。”
他抡起啤酒瓶要砸程展心的肩,程展心灵活地躲了过去,想往房里钻,程烈冲着程展心的膝盖就是一脚,程展心被他踹得扑在地上,只来得及把手机按了关机,程烈的酒瓶就砸下来了。

晚上十点,程烈从程展心书包里搜刮出几百块钱,又吹着口哨出门了。
程展心在地上趴了很久,才爬起来,他靠着墙,闭了一会儿眼睛,勉力拿起屏幕被他爸踩碎了的手机,尝试着开机。
这只手机虽然便宜,质量还是可以,被程烈踩了那么多脚,还能运转。
程展心看屏幕上陆业征的三个未接来电,回拨了过去。陆业征很快就接了起来。
“手机没电了,”程展心对陆业征说,“我回家先洗澡了,又做了试题,没有注意。”
他浑身都像被卡车碾过一样,胸口闷得喘不过气来,头疼膝盖疼,握着手机的手在颤抖,对陆业征说话的声音却很温柔。
“哦,”陆业征说了一个单音,就不说话了,可是也没有挂,好像想问什么,又不知道要从哪个角度开始问。
“齐穹没来找我,你不用担心。”程展心说。
“你想什么时候去书店?”陆业征问他。
“过几天吧,”程展心说,“过几天。”
陆业征说好,又说:“我到时候来接你。”
程展心意识有些远离,不敢再同陆业征聊下去,便说:“好,我去睡了。”
他挂了电话,手机就从已经软了的手里滑到了地上,他也沿着墙倒下去,趴在铺着塑胶纸的地板上,沉入了黑暗。

楼主:一只黑化的蘑菇  时间:2020-03-13 16:50:35
7.

第二天是周五,程展心没起来床,抬抬手指用碎了屏的手机给班主任打了个电话请假。
他是各个老师的心尖肉,不去上学也没人说他,程展心在床上躺了一天,起来想洗个澡,再弄点儿吃的。

程展心家里浴室两平米见方,很逼仄,他脱了衣服,走进去,喷淋头的水断断续续,一会儿冷一会儿热,程展心每动一下都很疼,努力把身上冲干净了,用毛巾擦干,往外走了一步,想把毛巾挂好,就看见洗手盆上,碎了一个角的镜子里的自己。
那个从镜子里望着他的人苍白孱弱,奄奄一息,全身上下没一块干净的地方,眼睛里很空,黑色的瞳仁里什么都没放。
程展心得把情感全收起来,缩在很小很小的地方,要在没有人的时候放出来一点点,温暖自己,才不至于让身体的疼痛跟折磨伤害得站不起来。
程展心的十七年,像一场艰难漫长的苦修,他赤脚踩着灼热的沙,走得快要跪下来了,仍旧看不到边。

他伸手,碰了碰自己淤青的锁骨,想起七八年前,他妈躺在病床上的样子,也这么虚弱,比他都不好。
程展心的妈妈走那天,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用脂粉唇彩盖住了病容,穿着她和程烈谈恋爱时买的一条裙子,摸着程展心的头。
程展心问她要去哪里,她没有说,只叫程展心要乖乖的,乖乖念书,乖乖待在家里。
程展心看着他妈妈的眼泪,没有再问了,他知道她不会再回来了。

幸运的人选择很多,程展心不太走运,他选择很少,求诉无门,唯有苟延残喘地活着,给自己画一些很和和美美圆圆满满的未来,才敢入睡,明天明天再说。
程展心穿好了衣服,拖着腿去厨房,翻箱倒柜搜罗出剩下的米,给自己煮了一碗粥。



陆业征和程展心约在礼拜四,那天下午学校有个开放活动,三点半就放学了。
程展心身上又有不少新伤,休息大半个星期也没全退,为免给陆业征造成更深的误会,他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出门还确认了几次,没有露出伤口。
早上去学校的时候还是晴的,到快下课的时候,天上突然淅淅沥沥下起雨。
程展心收到了陆业征的信息,说在南校门口等他。他没带伞,又走不快,干脆淋着雨慢慢便推着自行车过去。

陆业征远远地就看见一个没撑伞的笨蛋晃过来,取了伞朝他快步走过去。程展心看见陆业征,就干脆站着不动了,等他过来。
“你没看天气预报?”陆业征按了一下程展心空荡的书包,“又不是放不下伞。”
程展心戏弄陆业征说:“你今天不帮我推车了。”
陆业征把伞都撑在程展心头顶,道:“我推了车,你撑得到我么?”
他走在程展心左边,原本用右手撑着伞,但他肩宽,总要撞到程展心,就干脆换了左手撑伞,右手搭在程展心肩上。
感受到陆业征的动作,程展心微微僵了一下,陆业征没注意到,他捏着程展心厚实的衣服,问:“你不热吗?”
程展心摇摇头,不说热不热,只伸手碰了碰陆业征的手背,陆业征被他冰得皱了皱眉:“你干什么去了?”
四月的气温十多度,程展心穿这么多,照理不该这么冷。
陆业征圈着程展心,正好把手抬起来,搭了搭程展心的额头,有些微热,但也说不好有没有发烧,他就微微俯下身,用额头贴住了程展心额头,去试程展心的体温。
程展心脸一下热了,他盯着陆业征,有点手足无措地说:“我没发烧。”
“你说了算吗?”陆业征贴了几秒,感觉也差不多,才继续搂着程展心往前走,“过会儿先去给你买个温度计。”

到了车边,陆业征先帮程展心开了车门,让他坐进去,才去给程展心放自行车,等他坐到驾驶位,校服外套都半湿了,陆业征就把外套脱了,放在程展心腿上,让程展心拿着。
程展心抱着陆业征的外套,偷偷摸了摸陆业征的袖子,就好像跟陆业征牵牵手了一样。
“饿吗?”陆业征看了看表,“先吃饭?”
程展心说这么早,一点也不饿,又说:“不然去你家,我给你做饭吃。”
“你除了煎蛋还会什么?”陆业征看他一眼。
程展心却认真问他:“你想吃什么,我都可以学。”

不论是矩阵还是做菜,程展心想学都很快。
陆业征拐了个弯,道:“行。”

不过程展心对心理学实在缺乏研究,就算有陆业征拿着莫之文的社交首页给他作弊,他站到社科类书架前,还是很抓瞎。
他先在畅销书那里看了一会儿,问陆业征:“这个,《FBI教你读心术》怎么样?”
“不行。”陆业征一口否决。
程展心垂头,用手指勾着一本书的书脊,把它勾出来一些,回头找陆业征:“那这个呢?”
陆业征一看,《梦的解析》。
“这本他有。”陆业征道。
程展心又把书放了回去,书城里还开着暖气,他有点热了,又不想脱衣服,就悄悄解了颗扣子散热。
陆业征看见程展心的动作,抬手抓了一下程展心的手,又很快放开了,见程展心看他,就说:“不冷了吧?”
“不冷了。”程展心有些面热心跳地走远了一点,又找了半天,挑了一套荣格集。
陆业征帮他搬书,问他:“今天我要是不在,你也买这么重的?”
程展心指挥陆业征把书放在付款处,装傻买单。
陆业征又帮他把书搬到车里。

程展心问他:“能不能借你车里放一下?”
莫之文生日就在后天,程展心想偷懒,不想搬上搬下的了。
陆业征关上后备箱的门,说:“不行。”
程展心没想到陆业征会拒绝,他呆了一呆,飘飘然的心从天上落了下来,心想他是不是太爱使唤陆业征,让陆业征讨厌了。
程展心张张嘴,想说“那就算了”,脸就被陆业征戳了一下。
陆业征跟占到了便宜一样,对程展心说:“吓你的。”
“……”程展心看着陆业征,都不想再说他幼稚。

书城边上就有个大型超市,他们放了书就去买菜了。
程展心本来还想问陆业征吃什么,当他发现陆业征什么菜都不认识,还嫌弃食品区味道不好闻的时候,就决定糊弄他一下得了,就随便拿点菜、肉和鸡蛋走。
他推着购物车想去结账,陆业征拽着购物车的铁栏往饮料方向拉,在饮料酒水那一大片地方拿了一堆气泡酒和可乐,堆在车里,把程展心的菜都埋了。
程展心委婉提示:“碳酸饮料不利于健康。”
陆业征理都没理他,就推去收银台了。

到了陆业征家,程展心想到一件事,他做饭可能会被陆业征发现身上的伤。
他把菜在厨房里放下,对打算观摩学习的陆业征说:“你出去。”
“什么独家秘笈不给看。”陆业征凉凉道。
不过陆业征还是帮程展心带上了厨房的门,去客厅了。
陆业征也在准备语言考试,开了笔记本看资料,过了不多久,程展心放在沙发上的包里,突然接连不断地传出震动声。

陆业征本不想理会,但是耐不住它一直震,厨房里又有炒菜声在响,他就想帮程展心把手机拿出来,去厨房让他先接了再说。
陆业征拉开了程展心的书包,把他的手机拿了出来。
程展心那个高危手机的屏幕碎的很厉害,上面一条接一条地收到未知号码的彩信,陆业征皱了皱眉,手比心快地划了一下屏幕。
程展心手机没什么秘密,也没设置密码,陆业征开了锁,自动跳到了短信界面,照片一张一张地缓冲了出来。
陆业征看着屏幕上密集跳出来的淫秽不堪的照片,脸色一变。

照片里的程展心在睡觉,他穿着一条领口很大的旧白T恤,闭着眼睛,看起来睡得不太舒服。另一角,有一只手扶着一根紫红色的阳具,硬着抵在程展心的嘴边,程展心的脸上还有些白色的液体,看着像刚射出来的精液。
所有的照片都大同小异,从不同角度拍了程展心。
信息的最后,终于是文字了。
“心心,我们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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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业征听厨房的炒菜声停了,当机立断删了照片,把电话存了下来,又把程展心的手机放了回去。
他刚输入了对方的号码,程展心端着一盆菜,放到桌子上,远远对他指指厨房:“我再炒个肉。”
然后又走回去关了门。

陆业征这才按了通话,对方没响足一下就接了起来。
“喂,”齐穹漫不经心道,“谁啊。”
“我是陆业征,”陆业征道,“你发给程展心的东西我都删了,有空谈谈吗?”
齐穹那头静了片刻,才冷着声问:“怎么谈?”
陆业征考虑了一下,说:“绕过他谈。”
“行吧,什么时候?”齐穹问。
“今晚,等程展心回家。”
挂了电话,陆业征想了想,打了他一个老朋友的号码,让他今晚替自己准备几个人。

程展心做了两菜一汤,菜量很大,也够他们吃了。
他给陆业征盛好了饭,陆业征对他说了谢谢,程展心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问他:“你怎么了。”
“没怎么,”陆业征盯着程展心的脸,说,“你把袖子拉起来。”
程展心看着他,说:“干什么?”
陆业征站起来,拉着程展心的手腕,把他的衣服往上推,陆业征的力气很大,程展心无从反抗,手臂上退成难看的黄色的瘀痕露了出来。
“又是我送你回家那天?”陆业征问,“你手机关机那天。”
“是我爸打的,”程展心终于找到机会解释,“以前也都是我爸打的,不是齐穹。”
陆业征深深看着程展心,松了手劲,问他:“是吗?”
程展心收回了手,垂着头道:“我以前不想多说……齐穹和我不是那种关系。”
“嗯。”陆业征不置可否地夹了一筷子菜,放在自己碗里。
程展心看着陆业征的表情,总觉得他没有相信,便又强调:“真的。”
“好了,”陆业征打断了他,说,“我知道了。”

只是做个饭的时间,程展心又感觉陆业征变了一个样子,看着自己的眼神也不太一样了。
程展心有点难受,也觉得气氛让他不舒服,就低头吃了起来。
陆业征却没动筷子,他看着程展心乖乖吃饭的样子,伸手摸了摸程展心的头发,说:“以后不会有人再伤害你了。”
程展心抬头,有些迷惘地看着陆业征,问:“是吗?”
陆业征的手从程展心头顶缓缓滑到了脸颊,程展心的脸颊光滑白皙,他做菜做得很热,脸上有两片浅浅的红晕,体温适宜,程展心眼里映着陆业征家的灯和餐桌,菜和墙壁,还有陆业征本人,干干净净,清清楚楚,好像含着两汪清泉,清纯得要命,怎么都与陆业征看到的照片对不起来。
程展心吃了很多很多的苦,陆业征想替他揽一揽,才好他过得再轻松无忧一些。
“吃你的吧,”陆业征说着,给他夹了一块肉,“替我试毒。”
程展心撇撇嘴,吃掉了那块肉。

陆业征把程展心送回了家里,在下面看着程展心上楼,灯亮了起来,拨了齐穹电话,问他:“现在有时间吗?”
两人约在附近的一家咖啡店。
陆业征走进去时,齐穹已经在了,他正看着自己的手机,陆业征落座了,他才抬头玩世不恭地打了个招呼。

齐穹面对陆业征其实是有些自卑的,陆业征是正统的天之骄子,齐穹就是个暴发户的儿子。齐穹手里拿着程展心的照片,和程展心认识比陆业征早十七年,这就是他的全部筹码。
齐穹缺乏底气,戾气更重,他看着陆业征镇定自若的姿态,再思及程展心那天对陆业征说话的态度,就恨不得把陆业征掼在地上狠狠地踩。

陆业征拿着饮料单看,点了杯咖啡,服务生一走,齐穹开口了。
“我在看心心的照片,”齐穹眼睛还放在手机屏上,有滋有味地欣赏程展心脸上沾着他东西的样子,对陆业征道,“你都删了?多可惜啊,要不要我给你发一份?”
陆业征对他的挑衅没什么反应,手指敲敲桌子,礼貌地拒绝了: “不用了。”
“也是,你可以自己拍,”齐穹耸耸肩,放下手机,问他,“你要谈什么?”
“程展心的照片,”陆业征说,“你开个价吧。”
齐穹嗤笑一声:“我会缺钱?我就是对着它撸了一管,想给心心也看看。”
“你在他睡着的时候拍的。”陆业征陈述。
“心心那么害羞,做爱的时候可不会让我拍照。”齐穹盯着陆业征,观察他的表情。
照片是在齐穹某一次偷偷拍的。
那天程展心好像干什么熬了通宵,帮他打着飞机竟然睡着了。
齐穹拍了他几下脸都没拍醒,硬着在程展心脸上磨了磨,对着程展心的脸打了出来。
高潮过后顺手拍了几张照片,昨天翻电脑翻到了,就想用照片把程展心骗出来。没想到被陆业征截胡了。
齐穹看他们俩相处的模式,应该还没到睡一起的程度,就想诈一诈陆业征,便又说:“你不会还没搞上手吧?”

陆业征没说话,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齐穹在心里笑了笑,继续套话道:“程展心那么好上手的一个东西,你也太差了。”
“这不关你的事。”陆业征也观察着齐穹,他看了看表,近十点了,他朋友安排的人也到了。
齐穹大笑出声,趴在桌上乐不可支,他一想到陆业征以为程展心是个出来卖的,心里就有股说不出的舒畅。
安静的咖啡店里三两坐着的人都看向他们这边。
“什么国际部贵公子,”齐穹凑过去,正对着陆业征,嘲讽道,“还不他妈是个同性恋,搞我搞过的破、鞋?”
陆业征没有被他激怒,心平气和地看着他,说:“照片你是不肯删了?”
他看齐穹的目光,仿佛在看着一只叫嚣着要上山下海的蝼蚁。
“我不删,我还要印在海报上贴出来,让大家都一起欣赏,”齐穹死皮赖脸地说,“IMO金奖得主程展心,在床上我也给他发金奖。”
齐穹还在说些无耻的话,陆业征不打算再听下去了,招手买了单,便起身走了。


陆业征走出咖啡店,给他朋友发了信息,还发了张他进店前隔着玻璃拍的齐穹的照片。
他坐在车里,好好想了想,又绕回了新丰小区,给程展心打了电话。
程展心这回是真的刚洗完澡,头发也没干就跑过去接电话,有点紧张地问陆业征:“怎么?”
“程展心,我在你家楼下,”陆业征看着楼上的灯,对程展心说,“你下来,跟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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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程展心犹豫了没到两秒,就理了理东西,下楼去找陆业征了。
他还有九个月满十八周岁,到时候成年了,也已经去了大学,就和程烈没瓜葛了。
在程展心的规划中,他希望十八岁以后的人生,除了付赡养费的时候,都可以不用再见到程烈。

他拎着书包和一个袋子进了陆业征车里,打了个呵欠。
“你刚才已经睡了?”陆业征问他。
程展心穿着一条连帽衫,和一条领口很大的旧T恤,索性陆业征都看到了,他也懒得再遮掩。
“有点困。”程展心摇了摇头。
“你家人都不在?”陆业征把程展心的领口往上提了提,指腹蹭到了程展心的皮肤,温热柔软,带着湿气。
程展心这条T恤看着就是照片上那一条,这大概是程展心在家里穿的衣服,想到照片上那一天,程展心穿着它的遭遇,受到的侮辱,还有程展心紧闭着眼,睡不好觉的样子,陆业征就觉得很有些苦涩。
“那天我爸拿着钱走了,到现在也没回来过,”程展心说,“我妈妈已经不在了。”
陆业征闻言便看了他一眼,艰涩地问程展心:“你爸拿了钱?”
程展心转头看看他,说:“是啊。”
他说的很随意,但姿势却是紧张的,这是他第一次和人说家里的事情,说出口了,便很怕收到不好的反馈。
“他经常和人借钱,”程展心又补充,“喝了酒会打我。”
深夜的马路上没什么车,但陆业征还是开得很慢,他隔了一会儿,才问程展心:“那为什么不报警?”
程展心愣了愣,轻声说:“报过的。”


小学五年级的时候,程展心左手臂被程烈打断了,程展心偷偷报了警。
警察不多久就上门了,教育他爸一通,他爸保证不再犯,就走了。
程烈关上门后,没再打程展心,带他去医院看了看,开了个假条送到学校,把程展心在储物间关了两个月。
储物间很黑,带了一个小厕所,厕所上面有一扇通气窗,半本书那么大,还装了防盗的铁栏。
那时候程烈还在工厂车间打工,每天出门前扔点儿吃的给程展心,然后就把门紧紧锁上,一点光都不给他见。
两个月里,程展心每天踩在马桶上面,看窗外头很小的一片天空。
每天有小鸟飞过,就是他最高兴的时候了。有时候看的累了,就再爬回去,坐在地上背圆周率,用储物室里的没墨水的笔还有断了的绳子,在满是尘土的地上作圆,算一算多边形面积。

拆石膏那天,程展心被程烈拉出门,推上公交,去了社区诊所。
回到家里,程烈一言不发地推着程展心,还想把他关进去。
程展心对着程烈跪下去,抱着程烈的腿,刚拆了石膏的左手还很僵硬,但他死死抱着程烈,不肯松手。
程展心垂着头,说再也不忤逆爸爸了。他会乖乖听爸爸话,又说自己还想上学。
程烈踹了程展心一脚,踩着程展心的脚踝,问他:“那***还报不报警。”

程展心趴在地上,虽然腿很疼,却知道程烈要松口了,便马上回过头去保证,说不会再报警了。
程烈扯着程展心的头发,一字一句地教程展心说,程展心的爸爸是全世界最好的爸爸,程展心再也不报警了。

此后,程烈没再把程展心打重伤过。他让程展心很疼,很难看,又不会死。

陆业征听程展心小声说“报过”,心像被利爪划了一下。
报过,那就是没有下文了。
“你爸缺钱?”陆业征问他。
程展心顿了顿,才道:“他赌博。”

程展心用余光盯着陆业征,感觉陆业征没什么表情,就想陆业征是不是觉得他很没用,又开口说:“不过我以后要走的,就不回来了。”
陆业征“嗯”了一声,问他:“到哪里?”
程展心说:“去给奖学金最多的学校。”
见陆业征还是不说话,程展心就问他:“你上完学还回S市吗?”

程展心平时话没有这么多的,但今天不知怎么了,每一秒的沉默都让他觉得坐立难安。
最好要陆业征能一刻不停地跟他说话,程展心才能安定下来。
可是陆业征话也很少,两个都话少的人在一起,要热闹起来也太难了。
“我说不定。”陆业征说着,驶入了地下车库。
程展心抱着他装衣服的袋子,周身都像被泡进冷水里,陆业征突然拍了拍他的手臂,程展心就顺势抓住了陆业征的手,拉到怀去了。
陆业征的手很热,程展心抱着他的手,就像抱着火炉。
陆业征停在车位里,手借程展心拉着,程展心不动,他也不动。

外头的感光灯熄灭了,车里一片黑,程展心用陆业征的手贴着自己冰冷的脸,微微弓身,像是想把自己蜷起来一样。
陆业征侧过身,看着快把头埋到膝盖的程展心,忽然感觉手上有些湿意。
可能程展心哭了。
陆业征动了动手指,拭着程展心脸上的泪水,热的眼泪和冰的脸碰在一起,眼泪就也凉了。
程展心闷声说:“我还是怕。”
陆业征用另一只手扶着程展心的肩,将他掰起来,让他坐直了,捏着程展心下巴,抬起程展心的脸。
程展心眼睛里含满了水,在黑夜里看上去也晶莹剔透。
程展心从来也没在谁面前哭过,笑都比让他哭容易一点,但是跟陆业征待在一起,就好像哭一哭也没什么关系了。
陆业征对人那么冷淡,从不安慰人,也不责备人,程展心对着他哭,就也不会因为软弱的眼泪而受到更多伤害了。
陆业征看了程展心一会儿,用额头抵着他的额头,对程展心说:“不怕。”

那他还是会安慰人的。


程展心又住了一夜陆业征家里的客房。

陆业征给他找了床新被子,帮他拿了一条新的T恤,盯着他去浴室换了。程展心穿了新睡衣走出来,陆业征从他手里接过换掉的旧T恤,说要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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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展心立刻揪住了那条大T恤,他都睡出感情了,并不舍得扔,陆业征拽着另一头,俯视他:“松手。”
“留着不行么?”程展心只好松开手。
陆业征走到客厅,把T恤往垃圾桶里一塞,程展心还跟在他后面,想给他的旧睡衣送终,陆业征一回身,程展心一头撞进陆业征怀里。
“不行。”陆业征独裁地说。
程展心张望要看陆业征家的垃圾桶,陆业征左手一把蒙住了他的眼睛,右手压着程展心的肩膀硬生生帮他转了个方向,往客房推。
程展心眼睛看不见,往前走了两步就不敢动了,背上贴着陆业征隆起的肌肉,小步往前挪。
“胆子真小。”陆业征说程展心,紧接着又放下手,搂住了程展心,走进房间。
他看着程展心躺到床上,帮程展心调暗了灯,道了晚安走出去,手机屏幕恰巧亮起来。
陆业征接了,他朋友在对面说:“搞定了,照片发你了。”
“他怎么说?”陆业征关了程展心的门,问。
“嘴是挺硬的,”他朋友笑了笑,“不过是照片嘛,谁不能拍。”
陆业征挂了电话,就收到他朋友的邮件,他下载了压缩包,没打开看,存在了电脑里。

莫之文生日会就在第二天,他下午就请假走了。
陆业征也不想上最后一节课,从国高部走到了普高部,站在程展心教室门口等他放学。
程展心最后一节课是自习,抬头看见陆业征,理了理书包,和老师打了个招呼,就走出去。
“小文在哪里办生日会?”程展心跟着陆业征走,问他。
“你没看请柬?”陆业征瞥他一眼,道。
程展心说:“我忘记看了……”
“买礼物倒是勤,”陆业征问他,“你校服里面穿了什么?”
程展心把拉链拉下来了一些,给陆业征看:“还是校服。”
他穿着普高部的没绣校徽的制服白衬衫,领口两个扣子敞着,陆业征趁停车,把程展心两个扣子又扣了回去。
程展心问他:“有着装要求吗?”
“没有,”陆业征说,“就是吃个便饭,他朋友都跟他差不多不讲究。不过你外套就别穿了。”

到了场,程展心才知道陆业征说的便饭跟他理解的不太一样。
莫之文十八岁的生日会摆在一家新建的五星酒店里,做了宇宙主题的摆设台和甜品桌,还有主持人和乐团演奏,弄的跟婚礼似的。
程展心紧紧跟着陆业征,怕跟丢了,陆业征熟门熟路地带他走进去,跟站在门口迎客的莫之文和他的父母打了个招呼。
莫之文穿着订做的西服,头发染回了黑色,像个成年人的样子了,笑起来还是傻傻的,他跟程展心打招呼:“展心。”
莫之文的父母也很热情,夸程展心长得就很乖,陆业征听得轻笑了一声,拉着程展心,对莫之文道:“我们先进去了”
他们被安排在主桌,落了座,程展心有点焦虑地问陆业征:“我的礼物会不会太不隆重。”
陆业征好笑地拍拍程展心的手臂,道:“不会。”
程展心左顾右盼,被陆业征扳正了脑袋,给他嘴里塞了颗糖。

他们到的最早,过了一多时,主桌上其他客人也来了,还有程展心帮忙创作过申请书的林悬。
莫之文可能和所有人都叮嘱了一圈程展心会来,大家看对程展心都很自然,林悬坐在程展心边上,问他:“心哥,你最近有空没有?”
“没空,”陆业征先开口了,“离他高考就剩两个月了了。”
陆业征发话,林悬只好没趣地闭嘴了。

程展心敢怒不敢言,低头给陆业征发了个信息,问他:“干嘛坏我生意。”
陆业征放在桌上的手机震了一下,他拿起来看了,又放回去,靠近程展心跟他咬耳朵:“上班族还有gap year,你就当提前放假不行?”
程展心想想,自己是要开始复习,就放弃了这次赚钱的大好机会,对林悬说:“我暑假有空,6月9号开始。”

莫之文的生日会在六点开始,主持人在台上介绍了,然后莫之文的爷爷、母亲、大提琴老师分别上台讲话。
六点一刻开始上十八件寿辰点心,陆业征就在台下使劲给程展心夹。
他夹菜的风格也很独特,眼睛盯着台上,手动的倒快,不一会儿程展心碟子里就满了。
“吃。”陆业征冷冷地说。
程展心看得正入迷,说:“等小文出来再吃。”
台上莫之文的老师正生动讲述莫之文小时候练琴逃课的趣事,程展心撑着脑袋,认认真真听。
“小文还会大提琴呢。”程展心轻轻地靠到陆业征边上,贴着他讲话。
陆业征一转头就看见程展心把嘴唇凑在他耳朵下面一点,整个人都要扑进来了,眼睛里盛着星点的光,好奇地望着他。陆业征心跳像缓了一拍,然后重而有力地开始加快,他怀疑程展心能听见他的心跳声。
“他拉得不错。”陆业征说。
看见程展心没有回话,陆业征又问他:“你想学吗?”
程展心摇了摇头:“不想。”

一盘枣泥和面粉的寿桃转到他们面前,陆业征看了几秒,用湿巾擦了擦手,拿了一个,放在程展心嘴边。
程展心垂眼看了看,想接过来,陆业征不给他拿,问他:“手擦了吗?”
程展心摇了摇头,陆业征又递过去,他只好咬了一口,老老实实地问陆业征:“学琴很贵吧。”
“你想学我教你,我和莫之文一起学的。”陆业征手还放在程展心脸旁,要他继续吃。
程展心嘴唇又被寿桃碰了一下,皱皱眉,往后仰了一点,用手指轻轻戳了戳那个寿桃,说:“没有味道,我不要吃了。”
陆业征动作流畅地把程展心吃了一半的寿桃塞进了自己嘴里,见程展心呆呆看着他,解释说:“挺甜的啊。”
“是吗……”程展心小声道。

灯光亮了起来,到了莫之文出场时间。
莫之文看上去并不想参与这种活动,但是台下观众都鼓掌了,他只好上台,按着稿子读,读了五分钟才读完,匆匆在掌声中下场,逃窜到了主桌。
主持人说完结束语,莫之文正好坐下,他喝空了眼前的茶,尴尬地说:“你们没听吧?”
“听了,”程展心故意说,“青春,是——”
“停停停停!”莫之文跳起来打断他,“你不算!你环境音都能背出来。”
“一艘扬帆起航的船。”陆业征帮程展心说完了,“青春——”
莫之文恼羞成怒地拍了一下桌子:“阿业你怎么回事!”
“为什么不让程展心说完?”陆业征说。
莫之文不跟他斗嘴了,拿了瓶红酒让服务生开:“今天都喝酒。”

他亲手给桌子上的朋友倒酒,倒到程展心那儿,程展心的杯子被陆业征按住了。
陆业征简单地说:“未成年。”
莫之文绕过了程展心,给他倒了一满杯。

莫之文开了酒禁,非常得意,敬了一圈长辈回来脸都红了,要大家吃完一块儿去唱歌。
程展心高三,周六要上课,陆业征看了看表,都九点了,便和程展心商量了一下,决定回家。
程展心和陆业征要送莫之文的礼物都在陆业征车里,陆业征走过去问莫之文要了车钥匙,下去放礼物。
莫之文看陆业征一走,就坐程展心边上去了。
“展心……”莫之文跟别人勾肩搭背惯了,喝了酒更没正形,趴在程展心背上歇力,“你一会儿真不去了啊?”
程展心侧着头,看莫之文把脑袋放在自己肩膀上,头发蹭的他脸痒,觉得莫之文很可爱,就抿嘴笑着伸出食指轻轻按了一下莫之文的头顶:“嗯。”
莫之文抬头看着程展心,苦巴巴地说:“好吧,那下次再约。”
“小文,生日快乐,”程展心对他说,“你黑头发也很好看。”
“我花头发都好看,”莫之文按着他的肩把头撑起来,又趴回桌子上,看着程展心,问他,“不是让你别送礼物么。”
程展心停顿了几秒,才说:“只有一套书。”
程展心好不容易碰到对他这么好的人,虽然送不起很贵的礼物,可是送是一定要送的。
莫之文点点头,突然凑过去挑拨离间:“展心,我问你,我跟阿业你更喜欢谁?”

程展心没有获得思考和回答这个问题的机会,陆业征回来了,单手就推开了莫之文的头,又把钥匙还莫之文,道:“生日快乐,我们走了。”
说罢就带着程展心下了楼。
进了电梯,程展心对陆业征道:“等一下要麻烦你送我回家了。”
陆业征看了他一眼,按了负一层,电梯动了,才随意地问程展心:“住我家不舒服?”
“也不能永远住你家啊。”程展心实话实说。

由奢入俭难,程展心上次在陆业征家住了一次就发高烧了,这次要是多住几晚,舒服惯了,对什么事的期待值都变高,可能就不会再有以前那么坚强了。
对于程展心来说,陆业征的温暖和照顾全是橱窗里借出来的奢侈品,总有一天要还回去的。
他和陆业征在一起待得越久,越要离不开他,可陆业征借给他的手和客房,哪里是他应得的。
程展心有些恍惚地给自己画了个大饼。
倘若哪天他从泥淖里爬出来,无牵无挂,孑然一身,一定要把陆业征约出来,干干净净地坐在陆业征对面,请他吃一餐饭。
虽不敢明明白白和陆业征讲心事,也好私自把这当做约会,了却自己一桩心愿。

程展心想得出神,电梯到了也不往外走,陆业征在他眼前挥了挥手,程展心才跟着他出去。
“你回家不是也一个人住。”陆业征走在前面,发觉程展心走得慢,就停下来等了等他,又问,“你爸多久回家一次?”
程展心摇摇头道:“他不一定,不过我明天还要上课,那么早……”
“我送你去。”陆业征一口拒绝了。
程展心想了想,问陆业征:“你是不是担心齐穹再来找我啊?”
陆业征没说话,程展心就说:“他没这么空的,没事想不到我。”

他们到了陆业征的车边,酒店的代驾员站在边上,陆业征和程展心坐到后座去。
陆业征才开口道:“你这是不怕了?”
程展心被他噎了一下,小声说:“怕是怕,怕又没用。”
“为什么没用?”陆业征低声问程展心。
陆业征的声线很稳重,让程展心意识到这个人比他大了快两岁,可不是简简单单的高二学弟。
陆业征不近不远地看着程展心,车内空间狭小,前面司机一声不响,后排就好像呼吸都交融了,陆业征很高大,肩宽腿长,让程展心觉得安全极了,想再贴近他一些,再汲取一点热度,但他偷偷靠近一些,又太紧张,要面红心跳。
过了一会儿,陆业征告诉程展心:“怕了告诉我,就有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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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在陆业征的坚持下,程展心当晚没能从陆业征家出去。
陆业征是这么说的:“今太晚了,明天再说。”
多住一晚就一晚吧,也不是大事儿,程展心就和他约定:“那我帮你做卷子。”
陆业征没跟他见外,塞了几张不想做的练习卷给程展心。

可是陆业征说的明天,好像永远不会变成今天。
程展心自己也缺乏定力,他刚说想回家了,陆业征面无表情地看过来,程展心又退缩了,告诉自己明天再走。
一开始,程展心每时每刻都胆战心惊,怕程烈一个电话过来,说欠了人钱,然后有人在他班级门口倒鸡血,红漆喷涂:程展心欠债还钱。
这就是程展心整个高中时代最担心的事:债主在家找不到他,追到学校来。
程展心神经过敏地在陆业征家里住了几天,发现万事顺心,风平浪静,心悬着悬着,被陆业征家的温水泡的找不着北了。

某个礼拜三早上,早餐公司给送了两份陆业征和程展心都没成功下咽的糕点来。
程展心什么能吃,因为没有很多机会给他挑食,他很少有不吃的东西,所以吃进嘴里的他就吞下去了,不过真的不想再吃第二口。
陆业征不行,咬了一口就吐出来了。
程展心看着陆业征仿佛吞了苍蝇的脸色,开口道:“明天我做早饭吧,你不要再订了。”

陆业征看上去云淡风轻,好像根本无所谓谁做早饭,晚上一下课就拉着程展心去买菜了。
他这一回大有进步,陪程展心在食品区停留了近十分钟之久,还趁程展心去称菜的时候,扫视了一番相关商品货架。
货架旁站着的一个阿姨跟他搭话:“小伙子,买菜啊?”
陆业征点了点头。
“家里新围裙要不要准备一个?”老阿姨开始推销,“这个是我们新进的围裙,打八折。”
陆业征一眼就看到一个白色的款式,想着程展心穿着它在厨房里做菜的样子,手很快地拿着丢进了购物车,还对老阿姨说了句谢谢。

程展心走回来,拿着两盒土豆放进购物车,没注意里面有个白色花边围裙,坐到车里才想起来:“忘记买围裙。”
“我买了。” 陆业征平静地邀功。
“……你买了什么样的。”程展心有种不祥的预感。
购物袋在后面,他转身一手扒着椅背,一手要去够袋子,陆业征抬手要阻挠他,没留心就抓住了程展心的手,捏着程展心的手心,把他拉了回来:“别乱动。”
程展心被陆业征拉了拉手,人就坐定了,一路上都没有动。

到了家里,程展心拆了包装袋,看见了围裙真容,很困扰地问陆业征:“这怎么穿?”
围裙的带子很细,比起厨房用品,更像情趣用品。
陆业征也拎着带子看了看,问他:“哪里不对?”
程展心叹了口气,心说不能和缺乏生活常识的人多计较,跑到厨房把围裙挂起来,就去学习了。
到十点多,程展心房间门被陆业征敲响了,他恰好做完一册习题,走过去开门,陆业征问他说:“你会做夜宵吗?”
程展心澡都洗了,不太想进厨房,可是陆业征一脸很饿的样子,程展心寄人篱下也没好意思让陆业征叫外卖,就问:“你想吃什么?”

“炒面。”陆业征道。
程展心毫无防备地去冰箱拿面了,回头问陆业征:“要加鸡蛋吗?菜要吗?”
“都要。”陆业征盯着程展心,心里很难得带了点负罪感。

他这几天对着程展心有点冷静不下来。
程展心一直就不愿意跟人挨着,陆业征怕程展心是在齐穹那儿有的心理阴影,便尽量不和他发生身体接触,以免让程展心联想到不好的方面。
程展心也很信任他,在他家洗了澡穿个T恤就跑来跑去。
前几天莫之文都发现了,跟他抱怨,说程展心和别人说话语气多少有点冷,对陆业征说话却轻轻柔柔,让莫之文落差很大。
但事实是陆业征跟程展心住一起之后,连晚上程展心出来喝水,衣领歪着露出小半段锁骨,嘴唇上泛着水光和陆业征说几句话,陆业征都会硬。
陆业征觉得自己的心思龌龊到了极点,今天买了围裙,怎么都想看程展心穿。

现在,程展心抓着面和两个蛋,转身对陆业征说:“你帮我拿一下。”
陆业征走了过去,从程展心手里接过来,程展心又拿了一颗小青菜,跑厨房去洗了。
调了蛋,切了菜,把面煮了个八成熟晾了晾,就要下锅炒了。
程展心转头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围裙,颇有些纠结,还在想要不要穿,陆业征就帮他把围裙拿了下来。
程展心只好洗洗手,把围裙上面的挂带套过头,很别扭地要把带子系起来。

“我帮你吧。”陆业征开口道,他终于忍不住抬手按住了程展心在乱系的手。
离程展心近了,能闻见程展心身上的沐浴乳味,混着一股能勾起陆业征肉欲的气息,程展心浑然不觉地由陆业征帮他系腰带,给锅子里倒了油,开了火。

陆业征认真把腰带打了个结,拉着带子两头往里收,程展心穿的T恤很薄,被带子一系就勒出腰线,程展心腰又很细,陆业征克制着不去掐他腰的冲动,在单结打了个蝴蝶结。
“有点紧。”程展心抓着结想扯松一点,手腕被陆业征按住了。
“就这样吧。”陆业忍得嗓子都哑了些。
程展心不知是察觉了什么,转头看了陆业征一眼,眼神里掺了一点无措,立刻让陆业征想起程展心对他说“我有点怕”。
程展心不应该再受到伤害了。
“再松会掉的,”陆业征解释,“带子太细。”

程展心轻轻应了一声,看锅里的油泛起了小泡泡,他就对陆业征说:“你出去吧。帮我关一下门。”
陆业征点点头就走了,替他把门关上了,程展心松了口气,陆业征贴他那么近,他大脑就跟过电了一样,腿脚发软,菜都要不会炒了。



程展心五月头上有一场八校联考,安排在周五周六两天。
学校非常重视倒数第二场模拟考,考完就有老师讲解考卷,通校生也要留下来听,营造高考氛围。
程展心有一搭没一搭听完了数学和化学卷的分析,陆业征发他短信,问他能不能走了,程展心趁着老师交接,去告了个假要回家了。
他答应了陆业征,陪他去看一部电影的首映。
到校门口的时候都快九点了,陆业征说先带他吃个夜宵,然后等十二点的首映。

程展心最近复习强度高,白天又考了两门,一到晚上就很想睡觉。但是陆业征兴致勃勃,还是打起精神陪陆业征吃了点,靠在椅背上放空。
陆业征看出程展心一脸疲惫,就说要不回家吧,电影不看了。
程展心又不愿意,心说好不容易跟陆业征出来一趟,这种事情是过一天少一次的。

影院在商场顶楼,陆业征包了一个VIP厅,拉着程展心走进去,程展心已经呵欠连连,说话都经不过大脑,把电影名字都说错了,撞了好几次陆业征的背。
到了座位上,陆业征很无奈地帮程展心调了椅子,程展心一直说“再下去一点”,最后几乎是全躺着了他才说停。
他们看超级英雄电影,香车美人,灯光闪耀,音乐动感,然而序章还没讲完,程展心就睡着了。


陆业征和程展心说了句话,程展心没反应,他就摘了3D眼镜,转头看着程展心睡着的脸。
大银幕上的画面一帧帧跳过,程展心睡得很安宁,环绕声的枪炮声全惊扰不到他,他沉浸在自己的美梦乡里。
陆业征摸了摸程展心的脸,程展心没醒。
他低声叫了程展心一句:“心心。”
电影音效很响,只有陆业征自己听得清他在说什么,这是陆业征第一次叫程展心“心心”,他很想像齐穹一样叫程展心,或者“展心”也行,但总觉得一说出来,程展心就知道他在想什么肮脏的事了。
程展心乖乖睡着,没醒没听见。
陆业征小心地抓着程展心的手腕,让程展心的左手软绵绵地放在他手里,陆业征微微一用劲,十指扣了起来。
他摇晃了一下,程展心的手臂也跟着他动了动。
程展心还是没醒。
于是陆业征松开了手,把程展心的手重新放在扶手上,靠了上去,看着程展心微微颤动的睫毛,犹豫了五分钟,场景都从战场变到舞会了,他才亲了一下程展心的眼睑。
没醒。
陆业征又亲了一下程展心的脸颊,程展心可能是觉得痒,抬手挥了一下,也没有挥掉什么东西。他侧过身躺着,面对陆业征,睡得很香很香。
陆业征用拇指摩挲了一下程展心的嘴唇,他有点想知道,齐穹和程展心接过吻吗。
但他是不可能问的,陆业征幼稚地拿回手,又用拇指按了一下自己的嘴唇,宣布陆业征和程展心是接过吻了。

大半场电影,陆业征就看着程展心过去了。
他在想,要是程展心知道陆业征和齐穹存着一样的心思,一样想要占有程展心的身体和灵魂,想要程展心眼里只看到自己,看不见别人,那程展心怕是逃到天涯海角,也不会再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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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结束,灯光亮起来,程展心被陆业征推了推,迷迷糊糊地翻身想继续睡,陆业征只好把他抱了起来,往外头走。
程展心还没陆业征在健身房推的铁重,柔顺地睡在他怀里,陆业征抱着他,在电梯口碰到一个意外的人。

齐穹和朋友在影城对面的KTV唱歌,他在里头待困了,就到电梯间点了根烟抽。
一根烟才抽一半,就见陆业征抱着程展心走过来。
齐穹一开始还没注意,抬头和陆业征对视个正着,倏然低头,就看到了程展心。
照理陆业征找人把他搞成那样,他见了陆业征是得打个你死我活再说的。

但陆业征怀里的程展心安安稳稳地睡着,好像在做很好的梦。齐穹愣了几秒,在电梯旁的垃圾箱上摁灭了烟,帮他们按了下行键。
“你们看电影?”齐穹盯着程展心,突然开口问。
齐穹脖子上多了道疤,他自己是不怎么在意,他妈哭天抢地要给他约整容手术。齐穹对说出口的话和干过的事都不后悔,下次单独见到陆业征,他还是要上去寻衅滋事,但现在程展心在睡觉,那就不大一样。
陆业征点点头,齐穹又问:“他怎么睡着了?”
“白天考试,晚上困了。”陆业征说,他声音压得很低,怕吵醒程展心。
他胸腔的震动还是把程展心弄醒了,程展心睁开了眼睛,神智没跟着清醒,看见眼前是陆业征,就怔怔看着他,一言不发。
齐穹死死锁着程展心,还没叫程展心名字,电梯到了,陆业征捧着程展心走进电梯里,电梯门在齐穹面前合上了。
哪怕就在他身边半米,程展心都看不到齐穹。
只要陆业征在,他永远也看不见齐穹。


五月六号,学校放榜这天中午,程展心吃了饭,路过红榜,站着看了几眼。
高中三年程展心的名字几乎没挪过位置。
他最近开始用功复习,门门榜首,超过第二名二十多分。身旁看榜的同学见程展心过来都静了,离他远的那些小声讨论,想跟程展心换个脑子。
程展心刚想回教室,放在口袋里的手机震了。
这个时候,谁会找他?程展心手碰着手机,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他走到楼道里,拿出来看,果然是程烈。
程展心每天都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还编了一套说辞,眼下虽然脊背发凉,也勉强还能撑着接起来,轻松地问他爸有事吗。

“程展心,你几天没回家了?”程烈那儿环境很安静,程烈的声音比往常小点儿,带着些阴森。
程展心小声说:“我看你不回来,住在学校复习。”
程烈冷笑了一声,对程展心说:“**你妈。”
自习铃声响起来了,程展心听见程烈那头,竟然也有相同的铃音,程展心愣住了。
程烈也在学校里。

“展心!你竟然在看榜,”程展心的同桌殳旭从楼上下来,喊他,“快快,李老师让你去一下。”
李老师是程展心的班主任,办公室在三楼走廊尽头,程展心慢慢走上去,越是靠近办公室,脚步越是沉重不堪。
他敲门进去,程烈果然在里面和李老师聊天。
“展心,你来啦,”李老师对他招招手,“你爸爸来找你。”
程展心走过去,站在离程烈几步距离的地方,就不敢再靠近了。
“家里老爷子身体撑不住了,”程烈恳切地对老师说,“我先把心心带回去,老头子想见他一面。”
李老师面露担心的神色,连声答好,还问候了程展心早就故去的爷爷的身体。
程烈偏过身,温和地问程展心:“心心,你书包要不要理?”
“我明天还能上学吗?”程展心问他爸。
“这就要看爷爷的身体了。”程烈有保留的回答。
“展心,你快去吧,”不知情的班主任还在担忧程展心的爷爷,“家人重要。”
程展心点点头,告诉他爸:“我不理书包了。”
“展心的联考发挥很好,”李老师道,“你我是从来不担心的。”
“那就走吧。”程烈像个慈父一样搂住了程展心的肩膀,带着他走出校门。

一到校外,走入去程展心家必经的小巷,程烈就露出了本性,他把程展心一把推在地上,踹了一脚,蹲下去问他:“这几天哪儿去了?”
程展心不说话,程烈凑过去,嘴里一股劣质烟味儿,朝程展心呲了呲嘴,露出一口蜡黄的牙:“我问你们李老师了,***根本没住校。”
程展心说:“我晚上在同学家,和他一起复习。”
程烈“哦”了一声,道:“开揽胜的同学。”
程展心倏地抬起头,警惕地看着程烈,程烈就笑了:“你同学挺有钱的,跟你什么关系。”
“没关系。”程展心冷冷地说。
“都住一起了,没关系?”程烈摸着下巴道,“他想不想资助一下你?”
事情关系到陆业征,程展心整个人都变得急躁,像只被揪了尾巴的猫,浑身毛都炸了起来,和程烈说话的技巧都忘了,语气有点儿冲地对程烈道:“我跟他没关系,你别打他主意。”
这话一下把程烈点着了,一把抓着程展心的头往墙上蹭。
“打你妈——逼,”程烈贴在他耳边咬牙切齿地说,“你什么东西不是我的?”

他们身后传来了嬉笑声,巷子口有一对情侣走进来,看见程烈和程展心的动作,停住了脚步。
程烈回头看了他们一眼,松开了手,拽着程展心的衣领往前走。
程展心被他扯得跌跌撞撞,裤子口袋里的手机又震了,他很怕是陆业征给他打电话,就一声不吭地跟着程烈走。
走了几步,程烈停了,问他:“什么在震?”
程展心心跳都快停了,幸好在他们停下来的时候,震动声也停了。
那对小情侣走得快,路过了他们身边,女孩子忍不住偏头看了程展心一眼。
程展心低着头,慌乱地说:“不知道……”
“谁给你打电话了吧?”程烈眯着眼道,“你同学?”

小情侣停了下来,他们说了几句,那个男孩子走了回来,问程展心:“需要帮助吗?”
“不需要。”程烈站直了,瞪着他。
程展心趁他爸分神,把手机关机了,然后对着那个男孩子感激地笑了笑:“谢谢,不要紧的。”
他学校就在那里,就算跑了今天也跑不了明天。
“他是我爸,今天喝多了,”程展心说,“我带他回家。”
男孩子将信将疑地看了一眼程烈,点点头,走回去了。

等他们消失在小巷尽头,程烈才瞥了程展心一眼,道:“还算你识相。”
“我把钱放在家里,我回去拿给你,”程展心说,“我又存了一点。”
“多少?”程烈问他。
程展心看着程烈,说:“一万多一点吧。”
程烈突然咳了一声,道:“回去再说。”


程烈开了门,先等程展心走进去,然后把门锁上了。
“钱呢?”他把钥匙塞回裤兜。
程展心去房间里,床底下翻了翻,没找到他放好的钱,走出来问程烈:“你是不是自己拿了?”
“***!”程烈怒目圆睁,对他吼,“老子会偷你钱?”
程展心一看他爸这么心虚的样子,就知道是他拿的,没再争辩,平静地说:“我卡里还有八千多,等一下取给你。”
“才八千……”程烈皱着眉道,又说,“你那同学,让他借你三十万。”

程展心觉得程烈简直就是在异想天开:“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程烈的脸色立刻就黑了下来。
“你欠了三十万?”程展心后退了一步,问程烈。
程烈没说话,直勾勾看着程展心,逼近了一步,叫他名字:“心心。”
程展心脸一白,看着他爸,小声说:“我真的拿不出那么多钱。”

“可是你有两个肾啊,”程烈突然往前跨了一步,抓着程展心手腕把他按住了,“卖一个吧。”
程展心剧烈地挣扎起来,但他根本不是程烈的对手。
程烈抓着程展心的手,拉过沙发上的罩子束带绑了起来,用腿压住了程展心的大腿,喘着气对他说:“卖一个有什么影响呢?”

程展心手被紧紧缚了起来,腿被程烈膝盖骨顶着,动弹不得,抬眼就是他爸疯狂的眼神,和掺着烟味的没逻辑的喃喃自语。程展心心头冷得像一片无边冰原,被风刃一刀刀割着,他甚至恨不能和程烈同归于尽——都别活了,活着有什么意思,一起去死吧。

但他不能。程展心跟程烈不同,他要活着。
——活生生、热腾腾地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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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爸,你听我说,”程展心尽可能冷静下来,对程烈说,“我高考完就有钱了,有几十万奖学金。”
“来不及了。”程烈说,他一个赌友请他去一个新开的地下赌场,说是赢面很大,谁知他随便玩玩就欠了二十万高利贷,高利贷老板说三十万起还,两天内不还就得再滚上一滚。
程烈起先不当回事儿,老板拿枪在他腿间打了个窟窿,程烈才知道他这下踢到铁板了。
“比三十万更多,”程展心求他,“你等我考完。”
程烈摇摇头,说:“两天。”
他从程展心身上下来,俯视着被他捆着手的儿子,说:“爸爸也不想的。”
“卖肾也要配型啊,两天怎么够,”程展心说着,问程烈,“能不能让他们宽限一点儿?”
“不能,后天就上门了。”程烈颓然松开了程展心,从茶几下拿了瓶红星二锅头,扭开瓶盖灌了一口,坐在一旁发呆。
那帮臭不要脸***高利贷,差点打的他出不了赌场的门,他现在小腿胫骨还隐隐作痛。
“爸,卖肾行不通。”程展心勉力坐起来,想说服程烈。
“那钱呢?”程烈喝光了一瓶酒,砸在垃圾桶里,上下打量程展心一番,“***要是个女孩吧,还能出去卖一卖……”
程展心默然地看着他连人都称不上的父亲,嘴唇动了动。
“心心,这次不是普通人,”程烈叹了口气,说,“爸爸没办法了。”


这时候,程展心家里的门被人敲响了。
程展心的心狠狠一沉,程烈原本把脸埋在手里,抬头和程展心对视了一眼,道:“哪个不长眼的。”
门又被敲了几下,齐穹的声音隔着门传了进来:“叔叔,开个门呗。我爸让我来给心心一个高考红包。”
听见红包两个字,程烈眼睛亮了亮,麻雀再小也是肉,有总比没有好,迅速过去给齐穹开了门。

“叔叔,”齐穹的头探进来,“刚才看见你们进小区。”
程烈勉强露出一个微笑,道:“你爸有心了。”
“我能进来吗?”齐穹问,他比程烈高一点点,堵在门口撑着门,程烈想关都关不上,只好让他进来了。
程展心的手还被绑着,齐穹指着程展心的手,问程烈:“叔叔,你们吵架啊?”
“心心不乖,”程烈说,“考试没考好。”
齐穹咋舌道:“不是第一名么?”
“作文扣了两分。”程烈过去把程展心手上绑的绳子解了,程展心手腕上两道浓重的瘀痕,可见程烈用力之深。
程展心虽然自由了,但还是面无表情地坐着。
“那叔叔你可太严格了。”齐穹道。
他脖子上的疤刚刚退痂,歪歪扭扭长着。程烈看着那道狰狞的疤,问他:“穹穹,你这怎么了?”
“没什么,”齐穹摇摇头,道,“走路上碰到只疯狗。”
他打开书包,拿了一个信封出来,看着挺厚一叠,直接递给了程烈:“叔叔,您先拿着。”
程烈接了过来,往程展心身上一扔:“拿好,你叔叔给你的。”
程展心接了过来,放在了茶几上。
“谢谢呢?”程烈问程展心。
程展心看着齐穹,说了句:“谢谢。”
“穹穹,听说你要出国留学了?”程烈和齐穹套近乎。
见齐穹点头,他又问:“那得很多钱吧?”

“不多,一年也就几十万,”齐穹满不在乎地说,“叔叔,让心心带我出去转转行不,我很久没回小区了。”
程烈最好齐穹快走,他等不及想看看信封里有多少钱了,便点点头,道:“去吧。”
又对程展心招招手,把他拉到一旁,对他轻声道:“你也不用想跑,你是我亲儿子,能跑哪儿去?”
程展心看他一眼,点了点头。

齐穹带程展心走出房子,问他:“去哪儿透口气?”
程展心回头张望着程烈没从门缝里偷看,先拿出手机开机了,屏幕上几十个未接来电,还有很多陆业征和莫之文的信息,手机卡顿了很久,程展心才成功回拨给陆业征。
陆业征几乎是立刻就接起来了,口气比任何时候都急,问程展心:“你在哪里?”
程展心想了想,说:“今晚我不去你那里了。”
陆业征顿了顿,问他:“你爷爷还好吗?”
“……”程展心想说他爷爷早就死了,但话在肚子里转了一圈,说出来的却是,“不大好。”
“你在哪里?”陆业征又问了一次。

沉默了几秒,程展心和齐穹走到了楼下,程展心才说:“在乡下。”
“人多吗?”陆业征又问,“要不要我帮忙。”
程展心窒了窒,才道:“很多人。”
“等你回来,还到我家吗?”
“不来了,”程展心说,“太麻烦你了,算了吧。”
五月的下午四点,太阳还正当空,程展心在和陆业征通话,虽然彼此都没说话了。
齐穹先受不了了,他抓着程展心的肩,强迫程展心面对他,程展心右手还是拿着电话,放在耳边,一点也不想挂,好像在害怕这是他同陆业征的最后一个电话了。

齐穹眼神复杂地看着程展心。
程展心既是空空荡荡,又像苦痛难捱,阳光一晒,苍白得仿若要从空气里蒸发了一样。
齐穹第一次看见程展心有这么明显的情绪露在外头,他和所有正在热恋期的人类一样,会为某某担惊受怕,想和某某长相厮守,怕某某生他的气、误会他,所以不想挂电话。
齐穹怕再看他得忍不住把程展心手机扔了,便移开视线,却看见了程展心身后,拿着手机走过来的那个人。
“心心。”齐穹看着陆业征,开口叫程展心的名字。
程展心吓了一跳,怕被电话那头的陆业征听见齐穹的声音,便急着地抬手,想把齐穹那张嘴给捂起来,被齐穹一手抓住了手腕,贴到嘴边,弄得像两人在打情骂俏一样。
“你——”
齐穹吻住了程展心的嘴,程展心的嘴唇和他的眼睛一样软得要叫人心碎了,只是齐穹才碰到一秒,就被程展心用力推开了。程展心抓着手机,胸口剧烈地起伏,用手背粗暴地抹着自己的嘴唇,拿起电话刚想说话,突然反应过来齐穹这么做的原因。
他的手又无力地垂了下去。

程展心转过身去,看见了陆业征。

陆业征还抓着手机放在耳旁,他看着程展心的眼神大概是透着怜悯和可惜,程展心觉得陆业征好像在说,我知道了,知道你不用我拯救了。
而程展心也没有办法反驳。

他最不希望掺和进来的人,就是陆业征。
程烈就是个疯子。程展心面对程烈可是老手,他打由他打,大不了就一起死了,程展心只有剩一口气,就能活下去。但陆业征不是的,他高高在上,骄傲又神气,十指不沾灰尘,他碰一下程展心,程展心都怕要弄脏他。

可能喜欢一个人是这样,以前没有的自卑和懦弱,在喜欢他的时候,就统统像潮水一样涌上来,掩住人的眼耳口鼻,叫人发不出声,也流不出眼泪。
因为那样就能很平和地对他说再见了。

“心心,”齐穹在他背后说,“别生我气了。”
程展心问陆业征:“你来干什么呢?”
“你没事就行了。”陆业征放下了手,对程展心说。
“我没事,”程展心走近一小步,道,“我放在你家里的东西……”
“我过几天给你送来。”陆业征说。
程展心摇头道:“不用了,我自己去拿。”
“我送来,”陆业征坚持地说,他看齐穹把手搭上程展心的肩,停了停,道,“那我不打扰你们了。”

“慢走。”齐穹对着陆业征挥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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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业征一走,程展心又变回了那个冷冰冰的像木偶一样的程展心。
他呆站着,想着家里的事能怎么解决。
程展心的卡里其实还有点钱,或者他要借钱,也不是借不到,但程展心太懂程烈那烂泥品性了。
一旦今天程展心把钱给程烈还了,让程烈知道他可以一下拿出那么多来,明天就能轻轻松松欠三百万,再回来问程展心要钱。
程展心哪怕是真的去卖个肾,都比帮程烈把钱还了好。
再来是程烈疯惯了,程展心都不知道他的话里有几句实话,也不知道那些放高利贷的是不是真如程烈所说那么穷凶极恶。
他得拿点钱出来,但是拿多少,说是哪里来的,他还得想想。
找人借的?哪里借的?
程展心完全能想到程烈那副嘴脸,先把他毒打一顿,接着覥然道:“心心,你再去借点。”

程展心冷静得很快,他无意识地迈了一步,齐穹想碰他,被他躲了开去。
“先吃点东西,”齐穹指着小区对面的便利店,说,“给叔叔带一份回去。”
程展心不置可否地跟他走过去,买了两份饭,坐着吃了两口就放下了勺子。
“心心,你别担心,”齐穹观察着程展心的脸色,道,“我有三十万,你先拿着。”
程展心理都没理他,齐穹又问他:“怎么才吃这么几口?”
他抓着程展心的勺子舀了一口饭,要喂给程展心,被程展心皱着眉推开了。
“我真的有,我下个月出去读语言,我妈给我卡上打了不少。”齐穹说,“你先用,不用还。”
“齐穹,”程展心抬眼看着齐穹,问他,“你这次要什么?”
齐穹没说话,程展心问他:“跟你上床?”

齐穹没想到程展心那么直接,一时也愣住了,程展心厌烦地低下了头,低声说:“算了吧,我没那么值钱。”
“也可以先不上,”齐穹说,“你像对着那个姓陆的一样对我,装出来都行。”
程展心看了齐穹一眼,发现齐穹还挺认真,就觉得齐穹挺可笑的。

齐穹突然站起来,去给程展心买了个冰激凌,递给他:“你考虑一下。”
“不考虑了。”程展心说。
他生理上是害怕齐穹的,齐穹打人挺疼,心理上又并不把齐穹当回事,所以面对齐穹,程展心大多数时间都选择保持沉默。
“那你钱怎么办?”齐穹追问他,“心心,我又不要很多。”
程展心把冰激凌塞回给齐穹,对他说:“可是我装不出来。”
程展心走到便利店门口,又走回去给他爸买了份饭,买了单。

齐穹看着程展心走出门,便追了出去,走在程展心边上。
程展心一开始没注意,齐穹越走越往他身上贴,等走到程展心家楼下,程展心肩膀都贴着墙了。
“心心,你不再考虑一下了?”齐穹看程展心低着头要上楼,眼疾手快地伸手抓住程展心的肩,把他往楼梯后面的小隔间推,按在墙上,咬着牙小声说,“你光想着姓陆的有什么用?你想想你爸吧,你爸欠了那么多钱你都不管,你还是不是人啊?”
“你今天跟我回去,我现在就把三十万打你卡上,”齐穹腿卡在程展心腿间,单手捏着程展心的下巴,把他的脸,“明天再来找我,你就不是这个价了,你说你是不是就是**?”
程展心力气比不过他,懒得挣扎,听着齐穹在他耳边絮絮叨叨骂着,心思又飘到了和陆业征去超市的那天。
他闭着眼想着陆业征给他系围裙的腰带,吃他给做的炒面,早上来敲他的房门,声音那么低又好听地说:“程展心,你不会睡过头了吧?”
“——你以为姓陆的把你当什么,他养着你也就当养着一只野鸡,”齐穹在他耳边恨恨道,“他为什么不跟你搞,还他妈不是嫌你脏?”
程展心好像被雷劈了一道,终于有了点反应,他问齐穹:“什么……”
“哦,”齐穹扯了扯嘴角,对程展心说,“你不知道吧,我给他看了这个。”
他一手还压着程展心,一手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翻了几页照片,然后把屏幕凑到程展心眼皮子底下,逼着他看:“我拍得好吗?”

程展心看着自己沾着齐穹精液的脸,和齐穹杵在他嘴巴边上的性器。他穿着穿了很多年的那条,被陆业征扔掉了的睡衣。
程展心愣住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哑着嗓子问齐穹:“是不是你堵我的那天晚上?”

程展心的眼睛里都是泪水,在很暗的楼梯间里,也好像一池子快要溢出来的水,只要再碰程展心一下,程展心的精神就要崩塌了。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陆业征要把他的T恤扔掉了。

都这样了,陆业征还来他楼下,跟他说:“程展心,你跟我回家。”
陆业征这个人怎么这么圣母啊,程展心满心里都是“陆业征”三个字,他觉得自己喜欢陆业征喜欢得要死了,可是他也怕陆业征看不起他,怕得要死了,连想一想他的名字,都变成亵渎。

齐穹住了嘴,过了一会儿,说“是”,又说:“这**还找人揍我,给我拍了几张照,以为我会怕,我****……操……”

齐穹神经质地低声咒骂着,把手机塞兜里,用手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疤,又想去亲程展心,楼上突然传来了关门声,还有程烈的咳嗽声。
程烈出来找程展心了。
程展心趁齐穹愣神,一把把他推开了,往楼上走,齐穹抓着他手臂问他:“你真的不要?”
“不要。”程展心拼命往后靠,声音跟冰里冻过似的冷。
齐穹一下就松手了,他看着程展心往楼上逃了几步,面无表情地对程展心说:“程展心,你自找的。”


陆业征的头很疼,他开回了家,没上楼,在车里坐了一会儿。他在想程展心为什么骗他。

看见刚才的场景,联系程展心和齐穹的话,陆业征第一反应就是程展心和齐穹在一起了,转念一想,却觉得不对劲。
整个过程都不对劲。

中午莫之文对陆业征说他们一个初中同学回国,晚上一起吃个饭,陆业征想问程展心愿不愿意一块儿去,就打了程展心电话,程展心关机。

陆业征直接杀去普高部,发现程展心不在,就问了程展心班主任,说自己是程展心的朋友,找他有要紧事。
班主任告诉陆业征,程展心爷爷在医院,情况不好,他爸把他接回去了。

陆业征心里总有些不放心,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就来了程展心家,可能是想看一眼程展心在不在。
接着就是程展心和齐穹站在一起,背对着他接了他的电话,程展心手腕上有新的伤痕,齐穹叫他心心,又吻了他,他推了齐穹一把,程展心突然就知道陆业征在后面,转过头来看。

程展心为什么会因为齐穹的动作,知道身后有人?
齐穹这算是示威,还是根本只是乘其不备?
程展心那个身体不好的爷爷呢?他爸爸又在哪里?
他到底为什么要回家?
这一切都不对。

陆业征忽然想起来程展心对他说过一句话,就在陆业征见了齐穹的那一晚,程展心告诉他,自己身上的伤是他爸打的,不是齐穹。
陆业征当时没在意,只当是程展心不愿意承认过去发生的事,可万一是真的呢?

陆业征长出一口气,下了车,去楼上开门看了一圈,拿了他新给程展心买的外套,下了楼,又往程展心家开。

莫之文给他打电话,问他找到程展心没有,陆业征对莫之文说:“找是找到了,我们今晚不过来了,下次我来约。”
莫之文听出陆业征语气中的凝重,不再多言了。

陆业征看着暗得差不多的天色,心说就当是最后一次,再去看看程展心,如果真的只是感情纠葛,程展心跟齐穹在一起,你情我愿,那就算了。
但凡程展心有一点点不愿意,他也要把他带出来。
那才有机会叫程展心知道,这个世界上除了让他又爱又痛的人,还有别个人更好。
陆业征能做得比谁都好,他能让程展心只有爱,没有痛。

楼主:一只黑化的蘑菇  时间:2020-03-13 16:50:35
11.



程展心走到二楼,迎面碰到了走下来的程烈。
程展心提起盒饭,给程烈看:“爸,我给你带饭了。”
程烈对着他点点头,又走了回去。
齐穹没跟上来,程展心心放下了一些,他跟着程烈进了门,看程烈又上了锁,就对他说:“我不跑。”
程烈接过程展心手里的盒饭,对他咧了咧嘴:“以防万一。”

他坐在沙发上拆了盒饭,猛吃了几口,见程展心站在一旁,指了指沙发,道:“坐。”
程展心又站了几分钟,等程烈吃完,才坐到一旁的单人沙发上,好声好气对程烈地说:“爸,我要高考的。我不读书就没有钱。”
“那现在怎么办?”程烈把吃空的餐盒往垃圾桶一丢,没好气地说,“一天不还钱砍我一根手指,要不然砍你的?”
程展心张了张嘴,说:“我明天去借钱。”
时间太仓促,程展心只想到了和以前一样的解决方案,边边角角拿出一点钱拖时间,既让对方觉得自己诚心还钱,又不用还全额。
但以前程烈借钱至多也不会超过两万,来要债的也都是些在小赌局里赚点儿零碎利息的,这么大一笔,也不知道能不能和以前一个套路。

“是嘛?和谁借?”程烈眯着眼看着程展心,“不会是想跑了等人来砍我吧?”
“我跑得了么?”程展心垂着头,低声问程烈。他心里的憎意和恶意泛了起来,心说要是那些人真的把程烈手砍了,那该多好。
程烈倒是能拍拍屁股就跑了,程展心还要高考的,总不能考场也不去了吧。
“你到底找谁借钱?”程烈问他,“你那个同学?”
程展心摇了摇头,道:“他不行……我问问别人。”
程烈嗤笑一声,程展心就突然想起来,就问程烈:“对了,爸,今天齐穹给了多少?”
程烈瞪他一眼:“关你屁事?你还想拿?”
“我就问问……”程展心道,要是不能从程烈这里问出来,他只能多给齐穹打一点了。
“心心……你跟爸爸说实话,”程烈忽然又变了一副模样,温和地对着程展心道,“你能借到多少?”
程展心说了一个他自己有的数字:“七八万。”
“操,这他妈哪够?”程烈怒目圆睁,他一下站起来,朝程展心走过去。
程展心一惊,转身想跑,他两步跑进房里,把门锁扣上了,等了半天,没听见声响,他意识到事情不对,开了房门一看,程烈不在了。

防盗门有被人从外面上锁的声音,程展心的心中一片凉,跑过去打开里面的那扇木门,程烈拿着钥匙刚锁完门,他隔着防盗门看程展心:“心心,爸爸出去避避风头,你好好在家等他们来。”
“……”程展心看着他爸,什么也说不出来。
“你就跟他们说一说情况,你一个学生,他们不会对你怎么样的,”程烈锁了门,又看了看手表,“说是十点就来了,你稍微等等。”
程烈本来以为能宽限两天,刚才那个带他去赌场的朋友竟然偷偷告诉他,放高利贷的人听说了他的不良记录,今晚就过来逮他。也他妈都是程展心的错,要不是他早上去合德中学门口蹲守程展心的时候,看见程展心从辆揽胜上下来,以为能多问程展心要点儿钱,他早给了个家里地址就跑了。
“爸,”程展心抓着防盗门的铁栏叫了程烈一声,程烈头都没回,缩着脑袋下楼了。

程展心无力地靠在门上,把手机开了,正想着要不还是报个警,楼下传上来一阵打架的声音。

程烈好像碰上了什么人,在下面大声叱骂,紧接着是肉体相博——听上去他走得不太顺利。
程展心倾耳听着楼下程烈从叫骂变成求饶,然后声音往楼上来了,楼梯间的声控灯亮了,程展心轻轻关了门,走回房间门口,紧紧盯着房门。
“进你家说吧,”一个男声在外头道,“开门。”
悉悉索索的开门声响了起来,一个彪形大汉提着程烈走进来,后面跟着一个穿着西装的瘦长男子,和另一个彪形大汉。
讨债公司早摸清了程烈这种老赌鬼的门路,从不守时,八点不到就来了。


程展心冷冷望着被反扣着手的程烈,站在一旁没说话。
几个人都挤进了门,穿西装那个往沙发上一坐,翘着脚看着程烈,又瞥了程展心一眼,问他:“你儿子?”
“对,”程烈对着那人道,“我儿子可厉害了——”
“——废话少说,钱筹齐没有,就想跑?”穿西装的男人凉凉打断他。
“贤哥……我就是下楼买个烟,”程烈在程展心面前的暴戾,已经被几个收债的打了个一干二净,谄媚地对他道,“我还得等几天,我儿子说了,帮我去借,借不到算他的。”
程展心哑然地看着他爸。
“算他的?”贤哥点了支烟,抽了一口,“他有什么能跟我算的?”
“他高考完就有钱了,”程烈凑上去说,“我儿子成绩特别好,能拿奖学金。”

贤哥看了程展心一眼,在程展心家地板上弹了弹烟灰,问程展心:“是嘛?”
“是,贤哥,”程烈把程展心卖得一干二净,“他刚才还在跟我说,考完能拿几十万。”
贤哥打量着程展心,道:“几十万是多少万啊?”

程展心还没开口,口袋里的的手机先震了起来。
他那个手机震起来动静特别大,整个屋子都听见了。
“有电话啊,你先接。”贤哥嘲讽地对程展心摆了个请的姿势。
程展心拿出来看,竟然是陆业征,他瞄了贤哥一眼,接起来,小声问陆业征:“怎么了?”
陆业征问他:“你在家吧?”
程展心的心中警铃大作:“不在。”
“你别骗我,”陆业征好像在快走,声音忽强忽弱地,背景音也很奇怪,回声有点儿响,“我看到你家灯亮了。”
“我真的不在,”程展心顾不上边上有人,紧张地跟陆业征说,“你别来。”
“我——”陆业征顿了顿,“已经来了。”

程展心家门没关,陆业征打着电话走了进来,被程展心家里这阵仗弄得愣了一下,接着便明白过来了。
“你……”程展心急得眼睛都红了,讲话带着不易察觉的颤音,“你来干嘛?”
陆业征看着程展心慌乱的样子,心软了下来,下午看见程展心和齐穹待一块儿时的心情,也不算什么事儿了。
他对程展心本来就没有什么原则,把程展心骗回家做饭穿围裙的时候,以前不屑用的手段不屑说的话,全都无师自通,信手拈来。
程展心人这么冷,要看他红一次眼睛比登天还难。
他这样泪汪汪地对陆业征说句话,也够陆业征飘飘然很久了。

“……陆业征。”程展心向着陆业征走过去,推着陆业征想让他出去,被陆业征反抓着手臂挡在身后。
“乖乖别动。”陆业征哄了程展心一句,又看了看来收债的几个人,看出坐沙发上那个是领头的,开口问他,“欠了多少钱?”
贤哥比了个手势:“三十万。”
陆业征看了程烈一眼,又偏过身,低头拉着程展心的手起来看,用指腹碰了碰程展心手腕上的青痕,问他:“你爸弄的?”
程展心没说话,陆业征就当他默认了,对贤哥说:“这样吧,我给你六十万,还有三十万买他一双手。”
“**你妈,”程烈呆了两秒,对着陆业征破口大骂,一连串脏话从他嘴里喷了出来,“老子***不要你的钱,程展心***交的什么朋友?让他滚!”
陆业征恍若未闻,问贤哥:“怎么给钱?”
贤哥对两个大汉使了个眼色,其中一个走过去捂住了程烈的嘴,把他拖进房间里,关上了门。
程展心看着程烈被拖进去,他抬头看了陆业征一眼,陆业征也在看他。
陆业征以为程展心对自己有意见,贴他耳边轻声说:“我吓吓他的,不是真要砍。”
程展心轻轻“嗯”了一声。
“小弟弟,我们不做砍手生意,”贤哥说,“不过我认得一个干的,你真要的话,我介绍给你。”
程展心忽然开口对贤哥说:“可以介绍我吗?我要。”
贤哥闻言一愣,这才正眼看向程展心,对着程展心扯了扯嘴角:“这可有点儿意思了。”
他翻了翻钱包,挖出一张名片,递给程展心,又对陆业征道:“直接转给我就行了。”

贤哥和陆业征转账的时候,房间门又开了,程烈被那大汉给绑上了,嘴巴上还封了胶带,提着带出来。
程烈的身体被酒精腐蚀空了,打打程展心还行,真和正当年的年轻人比起来,根本不是对手。
他呜呜叫着,眼神仇视地盯着程展心,程展心没有分一点神给他,就像没看见他这个人一样。

陆业征正要转钱,突然问贤哥:“砍手生意不做,教训人的生意做不做?”
“那是做的,”贤哥了然地笑笑,道,“赚点外快,兄弟们吃宵夜也能多叫几瓶酒。”
陆业征点点头,又多加了一点,完成了交易,才转头看向程烈,道:“您的手先留着,但您敢再碰程展心一下。”
他没把话说完,对程展心道:“能走了吗?”
看见程展心还有些局促不安,陆业征那个不等程展心回答就擅自做决定的习惯又回来了:“走吧。”
他拉着程展心往外走,还带上了程展心家的门。

楼主:一只黑化的蘑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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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分类:寒武纪年

发表时间:2017-07-06 01:22:00

更新时间:2020-03-13 16:50: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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