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宜晴走在最后，等其他人闹完了，才淡淡地和曾祥宇许茹打了个招呼。估计刚才的情景让她感觉到了什么，她的神态有些不自然。许茹因为心理优势巨大，反倒落落大方，谈笑风生，和方宜晴很是亲热。
进屋之后，曾祥宇和许茹打量了一下，房间就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单间，靠墙摆着一张大床，房间正中摆了一张方桌，上面推着一些瓜子花生油炸果子之类的零食，还有两瓶饮料。果子不知道是谁家做的，零食饮料应该是洪涛买的。
围着方桌摆着一圈凳子，估计平时没那么多，应该是洪涛临时找房东借的。靠墙的地上推着一摞书，平时应该是摆在方桌上。和床相对的角落摆了一个旧的双人沙发，前面有个小茶几，上面有几只杯子，茶几旁边放着一个热水壶。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虽然房间的布置很简单，却已经让曾祥宇羡慕不已。学校的宿舍一间要住七个人，狭窄的要死，干什么都不方便，既要防备打扰到别人，又经常被别人打扰，早已让他不厌其烦。他问洪涛这房子一个月租金多少钱，洪涛笑着说：“一百二。”曾祥宇吐了吐舌头，也就洪涛他爸是包工头，愿意掏这个钱，对他家来说太过奢侈了。他在心里说：“还是有钱好啊！”
落座之后，大家边吃东西边聊天。曾祥宇除了许茹，最关心的就是沈立昕的学习情况，几个人里面就只有他一个人还在补习。他问沈立昕：“这一个学期下来感觉怎么样？”沈立昕笑道：“没有你在身边督促，感觉没啥进步反而退步了。身边的人不是死命学习，就是已经放弃。我觉得我也差不多到了快要放弃的时候了。”
曾祥宇着急起来，说：“别这么快放弃啊，后面的日子还长着呢，要是考不上大学的话你能做什么呢？”沈立昕说：“我爸和我说好了，如果今年再考不上，就给我买个面包车，去搞小食品批发零售。”曾祥宇问：“啥叫批发零售？”沈立昕说：“就是从城里的批发市场进货，然后到下面的乡镇去卖给那些小卖部，从中间赚差价。”
曾祥宇不放心地问：“这种生意靠谱吗？”沈立昕手一挥，说：“当然靠谱啦。我小叔，就是以前卖苹果那个，现在就在专门做口香糖的生意，好的话一个月能赚五六千呢。”
曾祥宇咋舌难信，他们大学今年的毕业生据说月薪也才四五千，凭这种小批发，收入难道比大学毕业生还多？吹牛的吧！
沈立昕却是信心十足，说：“这生意绝对靠谱。我爸说，等我毕业之后先给我小叔打下手，等熟悉了之后再自己单干。”听他说的这么笃定，曾祥宇倒是不好再说什么了。看起来沈立昕主意已定，只等再把这半年混过去就去跑销售了，看这架势上大学也不用指望了。
他在为沈立昕遗憾的同时，又觉得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如果沈立昕跑销售真的一个月能赚五六千，又何必辛辛苦苦的考大学呢？再深一步想，自己这么辛辛苦苦地上大学，毕业之后能找个月薪四千的工作已经谢天谢地了。如果沈立昕真的像他说的那样一个月能赚四五千，他上这四年大学又有什么意义呢？一时间他反倒迷茫起来。

别的人对沈立昕的想法也颇有赞同，只有方宜晴冷笑着不说话。沈立昕得意地问她有什么想法，方宜晴说：“能赚这么多钱当然好啊，只不过不知道这种生意稳不稳定，能干多少年，前景怎么样？”沈立昕愣了一下，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随口说：“能干多长时间就干多长时间呗，等过几年攒下钱了，我也开个批发商店，尝尝当老板的滋味。”一句话说得大家都笑了，方宜晴也不再说什么。
曾祥宇还记得沈立昕说过的让韩慧文等他一年的话，现在沈立昕上大学是没戏了，那他和韩慧文之间会怎么样呢？他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韩慧文，这个中学时各方面都很普通的姑娘，经过了半年大学的洗礼，似乎比以前成熟了很多。穿着上明显比以前更用心，脸上也有刻意修饰过的痕迹，就连说话的腔调也和纯粹的本地土语有了很大的不同，夹杂了很多普通话，听起来怪里怪气的。
除了韩慧文，其他人至少说话都还正常。别说曾祥宇和李虎臣，就连许茹和方宜晴这种在大城市待过，喜欢拿腔拿调的女生，和他们在一起说话时仍旧是一口纯正的当地土腔。在学校的时候肯定要说普通话，不然别的地方的同学也听不懂他们的方言。不过既然回到了家乡，曾祥宇还是觉得用原汁原味的土语交谈更亲切舒服。
反观许茹和方宜晴，除了气质上比中学时稍显成熟之外，都还保持着原先高中时候的本色。除了语音，打扮上也还是素面朝天，只是因为天生丽质，和韩慧文画过淡妆的脸一比，显得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让人看着更加舒服。
韩慧文土洋结合的风格不仅让曾祥宇感觉很不适应，李虎臣和许茹看韩慧文的眼睛里也多少带有一丝嘲讽的意味，方宜晴因为和韩慧文关系好，倒显得很平静。只不过大家都是心照不宣，笑而不语。

韩慧文自己似乎自我感觉良好，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只是她对沈立昕的眼光总显得有些躲闪，曾祥宇看在眼里，对他们的未来不是很乐观。
变化很大的还有洪涛。高中时洪涛的学习和沈立昕半斤八两，毕业后洪涛的爸爸知道儿子再补习也没用，就直接找关系，花钱让洪涛进了省城一所还算不错的民办大学。洪涛刚开始的时候还雄心勃勃，每天认认真真上课，学习，打算上完专科再继续考本科。
可是没过多久，看到学校的管理不是很严格，平时经常有人逃课，连晚自习都没多少人上，慢慢地也开始不那么认真了。一学期下来，课程上一塌糊涂，好几门不及格，他也不在乎，反正花钱就能摆平。反而养成了一些不好的习惯，晚睡晚起，爱打游戏，还学会了抽烟喝酒。
他在学校的宿舍住了不到三个月月，非让他爸在学校旁边的城中村租了一间房子一个人住。这下他更加没有了约束，经常和几个要好的朋友一起在这里喝酒打牌，日子过得极为惬意。今天他看到曾祥宇，许茹他们，心里突然生出一股自卑，人家才是真正在上大学。像自己这样的就是在混日子，等三年毕业后能干什么，他心里一片茫然。
他这时才有些痛恨自己的堕落，但却感觉泥足深陷，无力自拔。也只有在这些昔日的好友面前，他才恍惚觉得自己还是原先的那个本性纯良的质朴少年。
他不知道为什么仅仅半年的功夫，他和这几个朋友之间就已经有了这么大的差距。这不是以前他们考九十分而他才考六十分的那种差距，而是在心灵上人家还是朝气蓬勃他却已感到日薄西山，人家前途一片灿烂而他却一片茫然。他很怀念高中大家在一起努力学习又没心没肺的日子，也悲哀地意识到那种单纯而又无忧无虑的日子一去不返，再也找不回来了。
他用眼睛偷偷瞄了一下韩慧文，没想到韩慧文也正在偷偷地看他，两个人的眼神一触即分，心里都一阵发虚。其实才开学不久，洪涛就去韩慧文学校找过她，他高中的时候就对韩慧文有好感，只是一直不敢表白。后来韩慧文和沈立昕好了，他更加觉得没机会了。
没想到上了大学之后，那次他一时兴起去找韩慧文玩，结果两个人相谈甚欢，一拍即合，后来竟真的谈起恋爱来。这是连他们俩自己都没想到过的结果。关键是中间夹着一个沈立昕，既是洪涛的死党，又是韩慧文的恋人，两人同时背叛了自己最好的朋友，心下不免觉得有些惭愧。
这次聚会本来他们不打算参加的，但是禁不住方宜晴软磨硬泡，又担心太过推脱反而让别人看出破绽，只好硬着头皮一起参加。方宜晴还让洪涛把他的宿舍贡献出来做聚会基地，洪涛推脱不过只好答应。昨天他和韩慧文提前来了一趟，把里面收拾的干干净净，尤其是韩慧文的一些东西全都搬走，生怕被沈立昕看出什么蛛丝马迹。

他们俩脸上的不自然虽然一闪即逝，但还是让早已留心的曾祥宇看在了眼里。他在心里叹息一声，看了一眼身边的沈立昕，这家伙和方宜晴正聊得火热，根本没有注意。他转眼一看李虎臣，他也是眼中含笑，估计他也发现了那俩人的不对劲。
曾祥宇丢开思绪，笑着问李虎臣：“成都怎么样，妹子漂亮不？”
李虎臣和沈立昕的关系没有曾祥宇那么亲密，也没有曾祥宇那么多的同情心，反而有一种幸灾乐祸的感觉。他知道曾祥宇之所以问他，也是希望转移他的思路，让他不要引出这个话题。他也懒得管那闲事，笑道：“多啊，满大街都是美女。成都的妹子条正盘靓，就是性格比较火爆，也许是因为太喜欢吃火锅吧。”
曾祥宇笑问道：“那有没有校花垂青你啊？”李虎臣指了指许茹，说：“我的心还在她这呢，哪容得下别人。”许茹“呸”了一声，说：“没正经。”曾祥宇看李虎臣脸上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知道他是在说笑，他也不想让李虎臣再把话题扯到许茹身上，追问道：“难道那么多美女就没你看得上的？或者看得上你的？”
李虎臣脸色一整，不再嘻嘻哈哈，说：“已经锁定了一个目标，是成都本地的妹子，这个学期先培养好感，争取今年暑假前拿下。”这话引起了大家共同的好奇，都开始追问那个女孩子的情况。李虎臣得意洋洋地说：“相貌身材是没的说，学习也好。和我同系不同班，是我们系的系花。”
沈立昕呵呵笑着说：“你不会就是按照许茹的模子找的吧？”
许茹又瞪了沈立昕一眼，没说话。李虎臣追她追了好多年，没想到才上大学半年就移情别恋。虽然她已经有了曾祥宇，并不希望再有别人插足，但是知道本来喜欢自己的人转而喜欢别人，还是让她微微感觉有些失落。想起曾祥宇对自己的一往情深，心里又暗自欣喜。

李虎臣看了许茹一眼，对沈立昕说：“不像许茹，倒和宜晴有点像。都是属于那种小巧玲珑，小鸟依人型的。感觉这种类型的更合我的口味呢。”许茹听了心里更是不悦，曾祥宇暗暗捏了捏她的手，以示安慰。许茹心里一暖，心情顿时好了许多。
方宜晴打趣到：“你这是典型的狐狸吃不上葡萄说葡萄酸，明明得不到最好的，拿次等的来安慰自己，还说得那么冠冕堂皇。”她停了一下，接着又说：“最可气的是竟然还拿我做比较，你究竟安的什么心？”
李虎臣也不生气，笑嘻嘻地说：“本来想追求你，可惜你不给机会啊！”方宜晴啐了一下，说：“你啥时候追求过我，这大半年的你一共才给我写过三封信，这也叫追求啊？”她看了曾祥宇一眼，本来还想说“人家祥子就算和许茹在一起，也还给我写过十几封呢”，可是犹豫了一下，没说出口。
曾祥宇心里一动，如果方宜晴能和李虎臣在一起，倒也挺不错的。虽然之前李虎臣喜欢许茹，但似乎和方宜晴也蛮聊得来的。他怎么就从来没想过他们俩在一起呢？不过听李虎臣的意思已经在学校有了心仪的女孩，不知道他现在对方宜晴是什么态度。他试探着对李虎臣说道：“你现在开始追，也还来得及啊。据我所知宜晴还是名花无主呢。”
方宜晴转过头，狠狠地瞪了曾祥宇一眼。曾祥宇被她瞪地心里突的一下，他还从来没被方宜晴用这么厉害的眼神看过，那里面充满了伤心，委屈，还有愤怒。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因为和许茹关系进展顺利，有点太过得意忘形了，根本没有仔细考虑过方宜晴会有什么样的感受。
也许方宜晴已经意识到他和许茹的关系有了进一步的进展，那也就预示着留给她的机会几乎没有了。但这还只是内心的想法而已。现在他在言语上这么露骨地表现出撮合方宜晴和李虎臣的热心，也就是明明白白地告诉方宜晴不用再对他抱有任何幻想了。这又怎能不让这个本就心高气傲又痴情款款的女孩子伤心欲绝呢？
不过她的脸色很快恢复过来，用调笑的口吻对李虎臣说：“是啊，我现在还没人要呢，你要有心的话得拿出点诚意才行，先把你那个系花甩了再说。这在书里叫什么来着。。。”她故意低头思索，其实是借此平复一下激动的心情，过了一会才抬起头，欢然说道：“我想起来了，叫投名状。”
曾祥宇听了方宜晴这样自伤自怜的话，心里一阵难过。那句“你要有心的话”到底是在要求李虎臣，还是在指责他太过狠心呢？不过他转念一想，与其总是黏黏搭搭的不清楚，还不如这样干脆让她断了念想，尽快去寻找属于自己的幸福。长痛不如短痛，也许这样是最好的结果。他尽量这样安慰着自己，只是心里仍然觉得惭愧，不敢再看方宜晴的眼睛。

李虎臣没想到方宜晴打蛇随棍上，要把他挤兑住。他愣了一下，神情随即又放松下来，笑着说：“没问题啊，这次去了就甩。”但是大家都听得出来他言不由衷。方宜晴“嗤”了一声，懒得和他再说。李虎臣也趁机把话题扯到别的上面去，他本来就是想开开玩笑，要是认真起来就没意思了。
曾祥宇突然想起来，就把暑假时大家一起去爬华山的提议说了出来，这个提议立刻得到了热烈的响应，大家都说一定要一起去爬一趟华山，不然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陕西人。
李虎臣笑着问：“能带外人不？”曾祥宇知道他可能想邀请那个系花，爬山可是个献殷勤和增进感情的好机会，连忙说：“没问题。”他暗想方宜晴到时候会不会也带新人一起来？只是看了看方宜晴的脸色，没敢多问。
谈谈说说中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下午两点了。午饭订在离洪涛宿舍不远的一个餐厅，因为马上过年了，老板今天做完生意就关门歇业，要到元宵节过后才开张。洪涛有意把吃饭的时间订得比较晚，这样店里的食客不多，他们说话也自在一些。
一行人来到餐厅，老板已经等在门口，看来洪涛是这里的常客，和老板已经混得很熟了。
落座之后菜品上桌，还真是挺丰盛的，鸡鸭鱼肉都有。还没开吃，曾祥宇先对洪涛说：“今天这顿饭费用大家分摊，你可别自己一个人包了。”洪涛本来就是打算自己一个人承包所有费用的，听了这话坚决要自己一个人出钱，还说在这里自己是主其他人是客，没有让客人掏钱的道理。但是曾祥宇态度非常坚决，李虎臣，许茹，方宜晴也支持他，洪涛这才怏怏地妥协了。
洪涛提议说：“饮料没什么意思，要不喝点酒助助兴。”曾祥宇向来滴酒不沾，闻言又是坚决反对。不料这次李虎臣和沈立昕一致同意喝酒，就连女孩子们都吵着要喝一点。结果要了一瓶白酒一瓶啤酒，白酒男孩子喝，啤酒给三个女孩子。

酒倒满后，大家一起举杯，共祝新年快乐。曾祥宇第一次喝白酒，即使只是那么小的一杯，也辣得他咂舌不已，其他人看着他难受的样子哈哈大笑。许茹笑得最厉害，前仰后合的，搞得曾祥宇很不好意思。后面再喝时，即便再难受他也强自忍着，绝不再龇牙咧嘴。喝了三小杯，他的脑袋已经开始晕了。
这时方宜晴端着杯子站了起来，对曾祥宇和许茹说：“我敬你们俩一杯，祝你们俩恩恩爱爱白头偕老。”这句话说得有点过头，其他人都跟着起哄，曾祥宇和许茹不好意思地站起来和方宜晴碰杯。
许茹笑着说：“我也祝你早日找到你的如意郎君。”方宜晴说声“谢谢”，用眼睛盯着曾祥宇，似乎也在等待他的祝福。
曾祥宇一时反应不上来应该说什么，情急之下只好说：“我的祝福和许茹一样。”方宜晴眼光一闪，什么都没说，举起杯子咕嘟咕嘟把一大杯啤酒全喝了。
曾祥宇一呆，也把手里的酒一饮而尽，顿时感到一条火线从喉咙直烧到胃部，胸口热辣辣的难受。许茹笑到：“宜晴酒量真好。我没法和你比，就少喝一点吧。”只是抿了一口，就放下了杯子。
洪涛见方宜晴的杯子空了，连忙叫老板再拿两瓶啤酒过来。韩慧文拦住不让他再要酒，洪涛笑着说：“难得今天大家聚在一起，多喝点没什么，喝醉了晚上就睡在我宿舍好了。”方宜晴斜眼看着他，说：“我才不睡你那臭床呢！不过酒可以再喝一点。”洪涛哈哈笑着也不在意，起开老板刚拿过来的啤酒，又给方宜晴满上。
方宜晴又端起酒杯，对李虎臣说：“我也祝你早日追到你心爱的校花。”李虎臣笑着端起酒杯，说：“我也祝你早日找到属于你的如意郎君。”方宜晴大声说：“烦死了，能不能说点别的。”李虎臣看她情绪有点不对，连忙说：“好好，那我祝你越来越漂亮。”方宜晴笑到：“这还差不多。”又一口气喝完了杯中的酒。
曾祥宇看方宜晴连喝了两大杯啤酒，脸色有点发红，神情也有点不对，似乎她是故意想把自己灌醉。他看了许茹一眼，许茹正笑吟吟地看着方宜晴，也不说话。他刚想开口劝方宜晴不要再喝了，韩慧文说到：“宜晴，你喝的太猛了。少喝一点吧，别喝醉了。”
方宜晴扭头看了韩慧文一眼，说：“洪涛都说了，难得今天大家在一起，多喝一点才尽兴啊。”说完又让洪涛帮她倒满酒，对韩慧文说：“慧文，咱们一直是好姐妹，我也祝你能早日找到一个真正适合你的人。”
韩慧文心里一动，不知道方宜晴这么说是不是有什么深意。她低着头和许茹碰了一下杯子，没有看洪涛，也没有看沈立昕，张嘴喝了一口酒。
她刚想放下杯子，看到方宜晴又是把一杯酒全喝了，心里一横，说道：“好，今天我就舍命陪姐妹了。”也把手里的酒一饮而尽。因为喝得太急，被酒呛到了，咳嗽了几下，连忙放下杯子用纸巾擦嘴。

沈立昕和洪涛身子同时动了一下，相互看了一眼，又都坐稳了没动。沈立昕端起酒杯，对洪涛说：“涛子，咱们一直是好兄弟，这杯酒我敬你。”他似乎还想着再说点什么，一时卡住了，又接着说道：“啥都不说了，都在酒里。”说完仰脖子把酒喝完。洪涛没有说话，慢慢举起酒杯，快到嘴边时才猛地一饮而尽。
方宜晴和沈立昕这一带头，大家都相互敬起酒来。几杯酒下肚，气氛立刻变得活跃了很多，各人的情绪也更加高涨起来。
喝完方宜晴敬的那杯酒，曾祥宇感觉头开始变得麻麻的，仿佛有好几条通了电的铁丝搭在脑子里，电流在脑子里乱窜，还嗡嗡作响。再喝了几杯，感觉思维逐渐不受自己控制，似乎灵魂和身体分开了。脑子里原先那层理性的滤网好像被酒精麻醉了，不再起作用，想说的话脱口而出，没有了平时那么多的顾忌。他第一次发现原来喝醉的感觉这么美妙。
许茹是所有人里面喝得最少的，每次别人敬酒她只喝一小口，她敬别人也一样，坚决不多喝。到现在为止，她的第一杯酒还剩下一大半。她和曾祥宇的座位挨着，虽然自己不喝酒，但是看到曾祥宇醉态可鞠的样子，她不仅不觉得反感，反而觉得男孩子就应该豪放一点。不喝酒的时候可以保持理性，但是该放开的时候就要能放得开。因此她不仅不劝曾祥宇少喝，反而只要曾祥宇酒杯空了，她就立刻给他倒满。她很享受这种暧昧的气氛，好像自己变成了一个贤惠的妻子，这个时候自己的主要任务就是伺候好曾祥宇。
李虎臣趁着酒劲过来，要和许茹喝酒。许茹照例和他碰了碰杯，小小抿了一口。李虎臣不依不饶，非要许茹把杯子里的酒喝干不可。许茹不答应，他还一个劲纠缠着让许茹喝酒。曾祥宇一把推开李虎臣快要搭上许茹肩膀的手，站起来大声说：“这杯酒我替许茹喝。”他这时候已经有点大舌头，话说得含含混混的。李虎臣居然听清楚了，笑着说：“你还真是英雄救美啊。”
曾祥宇酒劲上涌，脑子发热，说：“我就是英雄救美，你想欺负我们家许茹，先要问我同不同意。”李虎臣大笑起来，说：“谁说许茹是你家的？这么快就成了两口子啦。”曾祥宇说：“就是我家的，怎么的，不服？”李虎臣也借着酒劲，说：“就是不服。”曾祥宇一举杯子，说：“喝了。”两个人用力一碰杯，一小半酒都洒了出来。喝完杯里的酒，李虎臣似乎忘记了刚才的话，又摇摇晃晃地去找方宜晴了。

许茹看着曾祥宇和李虎臣斗嘴斗酒。人说酒后吐真言，曾祥宇平时谨言慎行，踏实稳重，很少说出格的话。今天借着酒劲，却说了这么多平时根本不可能从他嘴里听到的话，而且处处维护许茹，显得对她情深义重，怎能不让她芳心暗喜，心花怒放呢？
她看曾祥宇喝完酒站都站不稳了，连忙扶着他坐下，要了一杯茶，逼着曾祥宇喝了下去。曾祥宇默默地坐了一会，又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许茹问他去哪，他直直地指了指厕所。许茹赶紧扶着他到了厕所外面，曾祥宇一个人摇晃着走进去，没过多久，只听里面哇的一声，估计是吐了。
许茹暗暗担心，又责怪自己今天太过放纵曾祥宇，不应该让他喝那么多酒的。她赶紧又去桌上倒了一杯茶，等在厕所外面，曾祥宇出来之后，让他用茶水漱了漱口，又扶他坐回到座位上。
曾祥宇醉眼朦胧地盯着许茹傻笑，突然抓起许茹的手，紧紧地握住不放，说：“许茹，有你真好。”许茹甜甜地微笑着，故意说：“你清醒的时候从没听你这么说过，醉酒时说的话我能相信吗？”
曾祥宇笑着说：“虽然我醉了，但是我心里还是清醒的。这些话我平时肯定不敢随便说，因为我不是那种喜欢乱说话的人。但是你要相信我，我只是借着喝醉把平时不敢说的话说出来，这些都是我的心理话，绝对不是骗你的，也绝对不是因为酒醉乱说的。”
这番话反倒出乎许茹意料之外，她没想到已经醉的不行的曾祥宇这时候竟然还能说出这样逻辑清晰的话来，看来他的内心还真是没有因为酒醉而糊涂，还保持着相当程度的清醒。这种素质可不是每个人都有的。
她转头看看旁边的人，方宜晴和韩慧文都喝多了，正抱在一起哭得稀里哗啦的。方宜晴为什么哭她很清楚，可是韩慧文为什么也哭得那么伤心呢？她是为方宜晴难过，还是因为自己也有不为人知的伤心事呢？看来每个人的内心都不轻松啊！
沈立昕和洪涛还在相互劝酒，他们估计平时经常喝，酒量明显比曾祥宇和李虎臣好很多。白酒已经见底了，他们看起来还意犹未尽。两个人说话叽里咕噜的，听不清楚在说什么，只是一杯一杯地喝着。旁边的李虎臣已经趴倒在桌子上没有了声息，看来是彻底醉了。

趴在桌子上的曾祥宇突然又坐了起来，拿起酒瓶把最后一点白酒倒进杯子，举到许茹面前，说：“喝了这么多，咱们俩都还没碰过杯呢。”许茹回想了一下，好像他们俩还真是没有单独喝过。心里不禁佩服曾祥宇这时候还能记得清楚。她端起还剩一小半啤酒的酒杯，轻轻地和曾祥宇的酒杯碰了一下，也没说什么祝词，只是深情地看了曾祥宇一眼，就把剩下的啤酒一饮而尽。曾祥宇开心地笑了，也把杯里的酒一口喝光。喝完他一亮杯底，想要站起来，突然身子一软，溜到桌子底下去了。

曾祥宇回到家时天已过午，酒劲还没有完全过去，头还是晕晕乎乎的。刚才在村口一下公交车他又在路边吐了一次，几乎把胃酸都吐光了。虽然酒后的宿醉真的很难受，但是回想起昨天初醉时整个人开放的感觉，他又感到挺好玩的。以后有机会还要再感受一下，只不过不能再喝那么多了。
吐完之后曾祥宇还犹豫着要不要把吐出来的污秽清理一下，在广州半年的经历已经让他原先的一些生活卫生习惯发生了改变，见不得那堆脏东西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就算没人看到，在他心里依然觉得如果就这样放手不管，他自己都会鄙视自己。可是手边又没有什么趁手的工具，最后他只好把旁边的土踢过来做了一层掩盖，才怏怏地走开了。
因为曾祥宇昨天走时并没有说要在外面过夜，曾繁生和杨兰芝没等到曾祥宇回来，又没有任何的消息，着急了一晚上。看到曾祥宇平安到家，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曾繁生心里有气，责备了曾祥宇几句，曾祥宇自知理亏，也不还嘴。只是解释因为很久没见，和沈立昕洪涛他们聊到很晚，干脆就住那了，他没敢告诉曾繁生他喝酒了还喝醉了。幸亏他在路上买了口香糖，消除了嘴里残存的酒味，才没引起曾繁生的怀疑。
这次聚会让他感慨大家的变化都挺大，高中时代的情谊仍旧深厚，并没有被时间冲淡多少，只是不知道这种情谊能够坚持多久。沈立昕，洪涛和韩慧文之间的关系已经明显起了变化，不知道这种变化以后会发展成什么样子，他无心也无力影响什么，只能静观其变。
想起方宜晴，听洪涛说她昨晚到最后也是人事不省，被韩慧文和洪涛叫车送回去的。昨天的方宜晴和平时完全不一样，这种改变肯定是因为看到他和许茹的情形才引起的。她以后应该不会再继续纠缠他了吧？收假回学校她会和那个追求她的男孩子在一起吗？她还会继续给他写信吗？曾祥宇对方宜晴的感觉很复杂，想到以后两个人的交往肯定会少很多，甚至有可能直接中断，他既感到一阵轻松，又似乎有些惆怅。
想到许茹，他的嘴角不由得浮现出微笑。昨天许茹是唯一一个清醒离开的人。虽然自己喝醉了，但是许茹的表现以及他们两个的对话他还是记的很清楚。

经过昨天，两个人的关系变得更加亲密，原先一些不敢出口的话，昨天都仗着酒意完全没有顾忌地表达了出来。心理障碍一突破，现在就算清醒的时候让他再说那些情意绵绵甚至露骨的话，好像也不是那么困难了。
他对他们俩以后的日子充满了期待，甚至恨不得这个年马上过完，好和许茹赶快回到广州，开始他们甜蜜的恋情。刚才因为想到方宜晴可能疏远他而生出的愁绪，立刻被冲的烟消云散。他打算过好年再找机会约许茹见一次面，可以借口和她商量回广州和买火车票的事，两个人再单独出去玩一天。这立刻成了他接下来最为期待的事。

一九九七年的农历没有腊月三十号，因此腊月二十九就是大年三十。这天曾繁生早早叫曾祥宇起床，把家里前前后后打扫的干干净净。按照传统的习俗，在正房的中堂摆起供桌，献上三样时鲜水果，点起两根粗粗的红烛，香炉里的高香也点燃了，袅袅的青烟散发出淡淡的清香。然后再贴窗花，贴春联，屋里屋外霎时变得喜气洋洋，充满了过年的节日气氛。
下午的时候，曾繁生和杨兰芝忙着在厨房里炸果子，炸丸子，炸酥肉，为初二招待上门的亲戚做着最后的准备。曾祥宇反倒变得无所事事，他百无聊赖之下，点了一支高香，又把一串鞭炮拆散，一个个地放着，这是他小时候过年时最喜欢的游戏。那时他还和小伙伴一起找一些硬纸盒或者橘子皮之类的，把炮点着了塞进去，看着这些东西炸得稀碎，大家都乐得哈哈大笑。
他之所以放炮也是想找一点小时候过年的感觉，却发现那种单纯的快乐再也找不回来了，放了一会炮他就觉得没意思，只好出门在村里的街道上溜达着。三十的街道上人反而不多，大家都回到家里和家人团聚了，显得比较冷清。
他沿着村子转了一圈，最后来到村南的河边。这条河也寄存着曾祥宇小时候无数的欢乐时光。那时候河里的水量还很大，尤其是一到夏天，山洪爆发，河里水量猛增，滔滔的黄水夹带着路上冲断的粗大树枝，有时候甚至还有淹死的猪羊，以比平时快得多的速度奔腾而下，场面极为壮观。可是这才十几年的时间，这条河已经几乎快要干涸了。
他记得当初听村里的人说过，这条河在唐朝的时候就已经有了，历经千年而不枯。中国近些年经济发展非常迅速，可是对环境的破坏也极为惊人。他上小学时村里开了一个造纸厂，带着刺鼻气味的黄水没有经过任何处理就直接顺着路边的沟渠排放到河里。从那时候开始，河水的水质越来越差，河里的鱼虾大量死亡，两边繁盛的植被也逐渐消失。也才几年的功夫，沿河两边的生态环境就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曾祥宇站在河堤上，心里泛起各种各样的感慨。也许不能把所有的罪过都落在一个小小的造纸厂头上，那个造纸厂在曾祥宇初中还没毕业时就倒闭了。但这条河的遭遇的确是中国经济发展过程中对环境破坏的一个小小的缩影。
他回想着自己这些年来的经历，从一个小小的山村小学，到乡里的初中，再到县里的重点高中，最后能去中国最先进繁华的城市，在中国顶尖的大学求学，这样的跨越是巨大的。也只有在这个时代，对于他们这种平凡家庭出身的孩子来说，这么好的机会和际遇才真正变得普适，只要努力学习，就有可能通过这条路改变自己的命运。
虽然现在的社会上还有太多的不公平和不确定，但是比起他爸爸妈妈那一辈人，他已经非常幸运了。

轰隆的炮声把曾祥宇从沉思中惊醒，他这才发现天已经麻麻黑了，村里到处响起各式各样的炮声，天空也被五颜六色的烟花照得发亮，不断地变幻着色彩。他小跑着赶回家，把早已准备好的各种花炮拿出来放，心里重新泛起节日的欢乐。他不禁在想：许茹这时候在干什么呢？以后会有机会和她一起放烟花吗？
按照惯例，大年初一大家都是在自己家里不出门。曾繁生早上五点多就起床了，先把夜里灭掉的香烛都重新点好，再在院子里放一挂鞭炮。不仅是他们家，村里各处的鞭炮都陆陆续续响了起来，一开始还稀稀拉拉，不到半个小时的功夫，到处的鞭炮声响成一片，让谁都没办法再睡懒觉。
杨兰芝很麻利的准备好了四个菜，二热二凉。热的是炒莲菜和粉蒸肉，凉的是皮蛋和皮冻。曾繁生不喝白酒，一家人跟着他只喝当地特产的一种稠酒，酸酸甜甜的倒也老少皆宜。曾祥宇最喜欢吃爸爸做的皮冻，每年曾繁生都要做一大盆，是用切成条状的猪皮加入各种调料熬成汤，在外面放一晚上冷却凝固后即可。曾繁生做的皮冻色泽红亮，香味浓郁，清爽弹牙，很受家里人和亲戚们欢迎。
曾祥宇记得小时候爷爷还在世时，每年都要买一个大猪头，快到年根时，爷爷就把猪头拿到河边一番砍劈清洗，用处理好的材料拿回来熬制皮冻。因为是用猪头做的，爷爷管做出来的皮冻叫“冻猪头”，这个称呼他们家一直沿用至今。即便后来爷爷去世，爸爸改良了爷爷做皮冻的材料，把猪头换成了猪皮，不仅前期的处理变得简单，做出来皮冻的品质也更好。但是在称呼上，爸爸妈妈还是把皮冻叫做“冻猪头”。
早餐的主食照例是酸汤饺子，馅料也是固定不变的萝卜大肉，调味依然是曾繁生的例行事务。曾繁生还有个特点，不喜欢吃过夜包的饺子，一定要吃现包的。这也是他为什么要早起的原因之一，要一早开始剁肉剁陷，揉面擀皮，搞得杨兰芝也必须早起和他一起干才行。为这事杨兰芝埋怨了他很多次，也曾经建议三十晚上把饺子包好，第二天直接下就方便多了。曾繁生就是不愿意，说这是家里向来的规矩，不能随便更改。
曾祥宇觉得曾繁生就是自私。因为从很早开始，包饺子就成了他和妈妈一起配合完成的工作。大年初一的这顿饺子也不例外，曾繁生只需要把他们早早叫起来，除了在给饺子馅调味的时候动动手，其它所有的事情都要妈妈和曾祥宇来干。而这个时候曾繁生已经出去串门了，直到饺子包好，菜炒好，他会准时踏进家门开始吃饭。

一开始曾祥宇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但是随着年纪的增长和见识的增多，他越来越觉得爸爸太不会为别人考虑。新鲜的和隔夜的饺子煮出来有什么不一样呢？就算真的有，难道非得为了那一点点可能都感觉不出来的口味差异，就让人忙活一早上吗？关键是他自己又不动手，活全是妈妈和自己干，未免太自私了。只是这些埋怨他也只会在心里想想，就算现在上大学了，他也不敢当着爸爸的面说出来，更不敢违抗命令不干活。
吃饭的时候，曾繁生交给曾祥宇一个红包，这是他的压岁钱。曾祥宇没接，他觉得自己已经上了大学，是大人了，不用大人再给红包。可是曾繁生还是坚持给他，理由是曾祥宇现在还没有开始工作，等到他毕业开始挣钱之后，他就算想要压岁钱也没有了。
曾祥宇本来想把自己在外面给人补课的事情告诉曾繁生，又怕爸爸会因为担心耽误自己学习而反对他补课，这次考试不及格就是最好的反对理由。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没说，也就只好收下压岁钱。说起来这也是爸爸的一番心意，太过拒绝会屈了他的心。
而且爸爸也就这几年还能在家里占据主导地位，真的等到曾祥宇毕业开始工作之后，爸爸对家里的作用就该退居次席，还是让他的心理优势再保持几年吧。

亲戚们的相互走动从大年初二开始。这天一般是媳妇回娘家的日子。一大早姐姐曾祎秀就赶来了，还抱着不到半岁的小外甥铁蛋。曾祎秀比曾祥宇大四岁，遗传了爸爸的高个子和大眼睛，连性格也和爸爸相像，都是风风火火的。她小时候学习很好，也顺利考上了乡里的初中，但是在初二之后心思就不在学习上了，最后连高中也没考上。
她在家里混了两年后，又跟人出去到省城打工，钱没挣多少，反倒在几年之后领了个男朋友回来。男方家是邻村的，两个人打工在一个单位，慢慢的产生了感情，相处了两年后，打算结婚了。曾繁生觉得那个小伙子就是个打工的没啥出息，死活不同意。直到曾祎秀说她已经怀孕了，不同意也得同意。把曾繁生气得不行，扇了曾祎秀一巴掌，还是无奈地同意了这门婚事。
曾祎秀结婚时才二十三岁，那时候曾祥宇还在上高二，他对姐姐的做事向来看不上。曾祎秀从小不喜欢做家务，曾祥宇却从一年级就开始帮家里扫地擦桌子洗锅洗碗，曾祎秀则是能不干就不干，全都推给比自己小很多的弟弟。曾繁生的教育理念是重男轻女，对曾祥宇要求很严格，就连做家务也当做是对他的一种锻炼。对曾祎秀则要宽松很多，反正以后也是要嫁出去的，能不管就不管。正是因为他的这种思想，让曾祎秀一直理直气壮地欺负弟弟，曾繁生则是睁只眼闭只眼，很少干涉。

杨兰芝曾经也对曾繁生的这种做法提过反对意见，曾繁生说：“男孩子从小不能惯着，就是要让他养成能吃苦能担当的品格，如果连这点委屈都受不了，那以后还能做啥大事。”
有件事曾祥宇至今还记得清清楚楚。那还是他六七岁的时候，有一次曾繁生要骑车去县城办事，不巧前一天才下过雨，村里的路变成了黄泥路。曾繁生就穿着长筒胶鞋，推着自行车，让曾祎秀和曾祥宇拎着一双布鞋跟在后面，等到了村口的公路上，再把胶鞋换下来让姐弟俩拎回去。
当时说好了，从家里到村口由曾祥宇负责拎布鞋，回来的胶鞋归曾祎秀拎。没想到等曾繁生骑着车子一走，曾祎秀就让曾祥宇把胶鞋也拎回去。曾祥宇当然不干，负气扭头就往回走。没想到曾祎秀把胶鞋往泥地上一放，走得比他还快。曾祥宇走了十几米就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看看留在原地的胶鞋，又看看头也不回的姐姐，没办法只好返回去捡起胶鞋，委委屈屈地拎回了家。
一回家，曾祥宇就哭着向妈妈告状，杨兰芝连笑带骂地把曾祎秀责备了一通。为了安慰曾祥宇，给他烧了一个红薯当做奖励和补偿，曾祥宇这才破涕为笑。那时候杨兰芝就笑着对曾祥宇说：“我们小宇虽然年纪小，可比姐姐负责任有担当多了，以后肯定能干成大事。”
这句话曾祥宇一直记在心里，要做个负责任有担当的人。可是对姐姐的印象却不可避免的坏了起来。再加上曾祎秀总是不让着他，两个人经常为了一点小事吵得不可开交。
直到曾祥宇上中学之后在学校住宿，只有周末回家，曾祎秀在外面打工，回家的次数更少，两人很长一段时间才能见一次面。而且随着年龄的增长也都逐渐懂事，感情反而又重新变得亲密起来。只是因为性格上的差异，对一些事情的看法不同，偶尔还是会发生争执。
曾祎秀一来，曾繁生就抱着外孙出去逛去了，其他亲戚不会这么早到，他乐得先出去转一会。曾祎秀进了厨房，找了个板凳坐到杨兰芝身边，就开始和妈妈叨叨地聊天。
曾祥宇看她只说不做，也不知道给妈妈帮把手，忍不住说道：“你这回来就是当大爷来的，这么多活眼睛看不见啊？能把那豆角摘了不？”
曾祎秀瞪了他一眼，说：“那点东西有什么好摘的，我等一会摘。”
可是过了半天也没见她有动手的意思。曾祥宇哭笑不得，要是放在以前他肯定要和姐姐吵一架。不过他现在上了大学，时刻提醒自己心胸要放宽一些。再说和姐姐半年没见，久别重逢的喜悦暂时占了上风，也不想多跟她计较，反倒和她有说有笑起来。
曾祎秀则是只要你不让她干家务，还是很和蔼可亲的一个人。她问起曾祥宇大学的情况，曾祥宇挑一些无关紧要的和她说着，厨房里的气氛又重新变得和谐。

杨兰芝问曾祎秀：“梁辉呢，怎么没来？”梁辉是曾祥宇的姐夫，他对这个姐夫的印象不太好，觉得他游手好闲，不务正业，俩人的关系一直是不咸不淡。
而且直到曾祎秀结婚那天曾祥宇送亲时，他才知道姐夫原来和沈立昕是一个村的，两家就隔了一条巷子。
果然曾祎秀说：“这会正在邻居家打麻将呢，一会过来吃早饭。”杨兰芝问：“是不是又赌钱呢？”曾祎秀笑道：“现在玩麻将不带赌钱谁还愿意玩啊？不大，一把也就五块十块。”
曾祥宇忍不住说：“除了电影里面，我还没见过谁玩麻将能挣钱的。玩那东西干嘛？”曾祎秀白了他一眼，说：“过年没事图个乐呵不行啊，又没拿那当饭吃。”
曾祥宇又问：“那你们平时不玩吗？”曾祎秀楞了一下，说：“没事时也偶尔玩玩，一天下来进出也就五十、一百，没啥大不了的。”曾祥宇还想继续争辩，听到外面有脚步声，赶紧走出去一看，原来是姑妈来了。
曾繁生兄妹四个，老大曾淑娥，老二就是曾繁生，后面还有两个妹妹曾淑媛和曾淑娴。其实曾祥宇的奶奶在曾淑娥的后面和曾淑娴的前面还分别生下过一男一女，只不过那时候医疗条件不好，没养住，夭折了。
姑妈曾淑娥因为年纪比其他人大好多，结婚也早，两子一女都已经成家，膝下一共四个孙子孙女，这次除了小女儿祎灵在婆家没来之外，其余全家出动，只她一家就来了整整十个人。一下子就把厅堂给占满了。
过了一会，二姑和三姑也都陆续到了。二姑淑媛家里两个儿子，三姑淑娴一子一女，这三家来的人已经达到了十八人。再加上曾祎秀家的两人，曾繁生自家的三个人，二十多口人霎时间把本来颇见宽敞的曾家挤得满满登登。一时间大人笑，小孩叫，间或还夹杂着小铁蛋的哭闹声，好不热闹。
大姑妈年纪比较大，一来就和大姑伯两个人坐到了开着电热褥的床上，曾繁生为他们准备好了瓜子花生油炸果子，还泡了一壶茶，自己也坐到床上，陪着他们聊天。二姑和三姑年纪比杨兰芝稍小，都在厨房一起帮忙。
二姑和三姑生性活泼外向，最喜欢和杨兰芝在一起说笑。杨兰芝不善言辞，不爱和她们争辩，经常成为她们调笑的对象，杨兰芝总是笑呵呵地也不生气。不过两个小姑子知道嫂子跟着二哥，服侍生病的老父亲老母亲十几年，直到二老下世，从不叫苦叫累。这一点让她们非常感动，觉得嫂子比她们还要孝顺父母，她们打心底里尊敬嫂子。大家在一起开玩笑归开玩笑，但一向掌握分寸，从不敢逾矩。姑嫂之间的感情相当融洽。

俩姑父还有几个表哥表弟在厢房里坐着喝茶聊天，等着吃早饭。厨房里因为人太多，曾祥宇被换了出来，陪着姑父们一起聊天。曾祥宇从小到大都是他们这辈孩子里面学习最好的，每次过年亲戚来他们家，曾繁生总喜欢问那些小辈们期末考试考得怎么样。他倒不是真的关心他们的成绩，而是从这才能引出别人对曾祥宇考试成绩的询问，而他们总会对得到的答案报以一如既往的赞叹，从这些赞叹中曾繁生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二姑三姑的孩子和曾祥宇的年纪差不多，每年都是被询问的重点对象，也几乎每次都在曾繁生得意的满足中倍感羞辱。二姑三姑十分气愤，觉得这个舅舅也太不体恤外甥们了。但是面对二哥（大的虽然夭折了，但也同样要占据一个排名）的趾高气扬却无可奈何，谁让人家生了个好儿子，谁让自己的孩子不争气呢？
二姑父最看不惯曾繁生，但是却最喜欢曾祥宇。曾祥宇一岁大开始断奶的时候就是被送到二姑父家呆了半年，据说那时候二姑夫经常用大衣裹着曾祥宇在街上散步，碰到的熟人都称赞曾祥宇长得乖巧可人，虽然不是二姑夫的儿子，但他还是觉得很得意。
二姑夫自己的儿子出生之后，面对曾祥宇的聪明懂事，他对两个儿子的调皮和不好好学习十分头疼，也更加器重曾祥宇。曾祥宇也和二姑夫的感情最深。不仅是因为二姑夫喜欢他，还因为二姑夫生性随和，平易近人，和他在一起曾祥宇觉得特别自在。
三姑夫在他所在村的小学当语文老师，每每也对曾繁生的询问成绩感到不快。他有次开玩笑的说曾祥宇是《红楼梦》里面的贾宝玉，二姑夫问他什么意思。三姑夫笑着说：“小宇现在是万千宠爱在一身，和宝玉不像吗？”二姑夫说：“这点是比较像，可是也没啥特别的嘛。”三姑父又神秘地说：“贾宝玉的爸爸是谁？”二姑夫回答说“贾政啊！”三姑夫说：“没错啊，就是假正经。”逗得二姑夫哈哈大笑。从此他们俩私下里都把曾繁生称为“假正经”。

其实曾繁生为人方正，事事按规矩来，而且极为孝顺父母，在亲戚邻居们中间有口皆碑。只不过他不太喜欢为别人着想，又有点虚荣心，经常通过贬低别人来抬高自己。因此大家虽然尊敬他，又都不太愿意和他亲近。
可是今年曾繁生却没有问任何一个外甥外甥女考试成绩如何，这让两位姑姑姑父都倍感意外，原先已经准备硬着头皮再受一次羞辱的，竟然有一种用尽全力却打空的不踏实感。他们以为是曾祥宇上了大学，其他人已经和他没有了可比性。只有曾祥宇知道爸爸是因为生怕别人也问起他的成绩，不好回答。
谈谈笑笑中早饭做好了，只有一桌五个菜，曾繁生陪着姑伯和两个姑父，还有姑妈的两个儿子建国建军，加上刚刚赶到的姐夫梁辉，几个人一起吃菜喝酒。其他人包括曾祥宇在内，都是到厨房端一碗臊子面吃饱完事。
曾祥宇最喜欢妈妈做的臊子面，特别炒制的臊子加水熬开，上面撒一层韭菜花，浇在刚出锅的细面上，再来点油泼辣子，那味道别提多香了。他才不稀罕吃菜喝酒，对他来说，只要有两碗臊子面比啥都强。他在广州的时候，最盼望的就是能吃上一碗家乡的臊子面，可是找了好几家陕西面馆，做的臊子面都没有妈妈做出来的那个味道。
曾祥宇连吃了三碗臊子面，肚子都吃撑了，才恋恋不舍地放下碗筷。肚子是饱了，但那股香味对他的诱惑仍在，如果肚子的容量无限，他觉得自己可以不停地吃下去。这么香的臊子面，什么时候能带许茹来家里尝一尝呢？她尝过以后肯定也会爱不释手的。
吃完早饭，别的人要么继续聊天看电视，要么出去到街上逛一逛。曾祥宇帮妈妈收拾好厨房之后，又要继续准备下午的正餐，那才是这天的重头戏。姐夫吃完面，放下碗又回去继续打麻将了，要到下午吃饭时才会再来。曾繁生杨兰芝气得心里直冒火，但大过年的又不好发作，只能听之任之。曾祎秀倒是无所谓，把铁蛋交给曾繁生，自己到隔壁和同龄的祎文聊天去了。
曾祎文是曾繁生的堂哥曾繁荣的女儿，和曾祎秀一个班上过小学的。那时祎文的学习还不如祎秀，结果人家上了初中之后就开始努力，后来考上了县二中念高中，高考时考上了省城的师范学院，现在已经工作一年多了，情况比曾祎秀好得多。只是她还没结婚，过年也在家待着。
曾繁生有好长一段时间都在堂哥面前抬不起头来，直到曾祥宇考上了中山大学，他才像翻身农奴一样，又重新体会到了当家做主的畅快。每次见到曾繁荣或者曾祎文时，说话都高声大气了好多。
只有曾祎秀还是那么没心没肺的，从来没觉得有什么低人一等，和祎文聊得火热，连铁蛋都不管了。一直到下午饭做好曾祥宇过来叫她，才恋恋不舍地从祎文家的热炕上下来。

下午吃饭比较正式，大人小孩都上桌，二十二个人分成两桌，坐得满满当当。这几年条件好了，餐桌上的菜品也明显丰盛了起来，鸡鸭鱼肉俱全，白酒啤酒都有。曾繁生虽然不喝酒，但是其他成年的男人都是喝的，尤其是大姑伯最爱喝酒，他年纪比曾繁生大，长兄为父，曾繁生对他的爱好还是要给予足够的尊重。
一大家子吃吃喝喝谈谈笑笑，气氛相当热闹。曾祥宇却没办法安坐吃饭，他一会帮妈妈端菜，一会看热的包子馒头好了没，一会又要去热稠酒，忙得团团转。二姑曾淑媛笑着对曾繁生说：“二哥，你把个全国重点大学的大学生给我们当跑堂的使唤，这规格够高的啊！”一句话说得大家都笑了。
曾繁生笑道：“大学生算啥，就算以后当了国家 ，不还是你侄子嘛。该忙活他就得忙活。”二姑夫看到曾繁生得意洋洋的样子，心中不耐，对曾祎秀说道：“祎秀，你也是你们家的啊，怎么只让祥宇端盘子，也不帮忙。”
曾祎秀夹起一片火腿放进嘴里，说：“我都出嫁了，今天来了也是客，不用干活。”
其实不光是二姑夫，其他人都对曾繁生重男轻女颇有微词。曾祎秀其实天资不差，就是因为曾繁生不太用心管她，从小“娇生惯养”，对于曾祎秀现在的处境，他其实是有责任的。
二姑夫笑道：“别人家都是重男轻女，你们家反倒是重女轻男，你们家的教育真是有特色。”曾祎秀没有听出姑父话里的嘲讽，还得意地辩解到：“我们家是重男轻女啊，重活男孩子干，轻活女孩子干。”
三姑夫插话道：“你爸这是把你当林黛玉养呢，别说轻活，简直啥活都不舍得让你干。不过我看祥宇不像宝玉，倒像是焦大。”二姑夫纠正到：“祥宇哪像焦大那么苦大仇深的，最多也就是王熙凤身边那个跑腿的小厮，叫什么来着。”三姑夫补充道：“彩明。”二姑夫夸张地“哦”了一声，说：“没错，就是彩明，你看祥宇和他像不像？”
这几天电视里在重播《红楼梦》，前天刚好播到元妃省亲，王熙凤受命总管贾府事务那集。里面那个小厮彩明跑进跑出地帮王熙凤给下人们发牌子，那样子和曾祥宇跑前跑后的样子还真是挺像的。

两个姑父都喜欢曾祥宇，都对曾祎秀的好吃懒做看不惯。刚才曾繁生拿国家 来举例子，喜欢看《红楼梦》的三姑夫就抓住他轻视女儿教育的缺点借机嘲讽。把曾祥宇比作小厮并没有轻视他的意思，其实是在讽刺曾繁生，总让儿子干那些琐碎的活是成不了国家 的。
曾繁生对两位妹夫话里的意思怎么会听不出来，心里不禁有气，想着：“自己家的儿女教育的不成才，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嘲笑我。有本事你家也考个重点大学，没那本事就别在这叽叽歪歪的。”只不过今天来的都是客，他也不好太过发作，哈哈一笑掩饰过去就算了。
曾祥宇微笑着听大人们你来我往，也不插话。他虽然感激两位姑父为他出头，但并不觉得他们说的就对。他之所以积极干活主要是想帮妈妈减轻一点负担，妈妈一年到头都很辛苦，自己多做一些妈妈就能少做一些。尤其现在大部分时间都在外地，能帮妈妈的时候就更少了。姐姐是指望不上的，好不容易回家几天，能在爸妈跟前多尽点孝心就多尽点，这样他到了学校心里也踏实。
吃完饭，亲戚们陆续启程回家。曾祥宇帮妈妈把一片杯盘狼藉收拾好，又把地扫干净，这才觉得浑身像虚脱了一样。每年都要这么忙活一天，累是够累的，不过能和这么多亲戚见面，心里还是挺高兴的。
尤其是今天过后，后面几乎每天都是到别人家去走亲戚，在初八之前几乎不用再做饭了。妈妈也能趁机好好休息几天。不过她闲不住，一到别人家肯定是要帮厨的。但是没有了做主人的责任，做起事来至少很放松。如果让她呆在那啥都不干，她反而会觉得难受。没办法，妈妈就是天生的劳碌命！

后面几天基本都是在不同的亲戚家度过的。小时候曾祥宇特别盼望着过年，不仅是过年比平时有更多好吃的东西，还在于他喜欢大家在一起那种欢乐的气氛。可是今年走了几家亲戚之后，他突然觉得无聊起来，感觉并不像他想象的那么有意思了。仔细思考一下，他才发觉问题出在他们这一辈的兄弟姐妹们都已经大了，连年纪最小的三姑姑的小女儿秦歌也已经上初二了。
原先大家年纪都小时，难得聚在一起，见面之后都很开心，也能很快玩到一起。现在年岁一长，平时的生活和学习没有了交集，思想也逐渐独立，成熟，再见的时候共同话题少了很多，反而显得陌生了。也许大家在成长的过程中都有了各自的朋友圈子，并且人数更少，关系也更加固化，亲情在他们心中的地位越来越不那么重要，而友情则随着日常的频繁互动和交流成为了各人社会关系的核心。
想想也是，当下在曾祥宇的心目中，除了爸妈，还有谁的地位比许茹在他心目中的地位更高呢？就算是方宜晴，也让曾祥宇觉得比小时候经常一起玩，现在已经上高二的表弟秦欢来的更亲切。看来让人关系变得密切的不是血缘，而是交流。
他突然想起沈立昕和李虎臣，他和这两个原先的好朋友之间的交流也变得越来越少，那他们以后的关系也会变得越来越疏远吗？方宜晴呢，会不会更疏远甚至形同陌路？

好不容易熬到初八，这是舅舅给外甥送灯笼的日子。本来这一天曾祥宇作为舅舅应该去到曾祎秀家给铁蛋送灯笼的，只不过铁蛋现在还太小，两家约定今年就不送了，等铁蛋大一点再说。而且这一天是曾祥宇的舅舅杨正春和小姨杨兰英到他们家来走亲戚的日子，只不过舅舅家所在的村子离曾祥宇家很远，曾祥宇以前很少到舅舅家去，因此和舅舅还有小姨的感情都比较淡薄。
但是他们这地方舅舅在亲戚里的地位是很高的，家里不消说又是一天的忙活。这一天杨兰芝肯定是最高兴的，娘家人来了，她肯定是拿出全付的本事接待，话也比平时多了好多。
曾祥宇看在妈妈的面子上，也在尽心敷衍着。只不过比起初二的那些姑表亲，今天的姨表亲不管是从感情还是从声势上来说都弱了许多。再加上年已经过了一半，最初的那股过年的热情已经舒散的差不多了，因此他的情绪并不是很高涨。
初九没什么事，曾祥宇迫不及待地赶到县城，拨通了许茹家的电话。从许茹的口气来看，她也觉得这个年过得有点无聊。她们家的亲戚比曾祥宇家的少多了，大部分时间都是和爸爸妈妈在家吃吃喝喝。
两人在约定的地方会和，见面之后两人都很兴奋，曾祥宇一句“你看起来脸比之前圆了一点”，吓得许茹惊叫连连，发誓从今天开始再也不吃东西了。因为不想遇到熟人，两人就沿着县城新修不久，人车还不是很多的环城路慢慢地边走边聊。才几天不见，却都感觉有说不完的话。
曾祥宇问许茹聚会那天后来她怎么回去的，许茹则一想起曾祥宇酒醉后憨态可掬的样子就好笑。本来她还想尝试着扶曾祥宇一起走，结果曾祥宇像一摊烂泥一样根本扶不起来。李虎臣的情况和曾祥宇差不多，只好都被留在洪涛的宿舍睡了一晚，许茹后来自己坐公交车回去的。
沈立昕虽然酒量大，但走路也打晃了。他说由他送方宜晴回去，但是大家都不放心，最后还是洪涛叫了个车，跟沈立昕一起把方宜晴和韩慧文分别送回了家。曾祥宇说怪不得他第二天醒来后洪涛和李虎臣都睡在他身边，三个人挤一个床，要不是喝醉了真不知道怎么能够睡得着。听洪涛说沈立昕后来自己一个人坚持着自己走了，他拦都拦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