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站在地上，见证了那场规模前所未有的爆炸。爆炸产生的气浪掀开了周围所有的船只，一朵巨大的蘑菇云在天空中盛开。地面上的人们纷纷抬起头，惊奇地伸手指点议论，就像在欣赏一场盛大的烟花。
压抑不住的哭声挣脱了牙关的束缚，他跪坐在地上，手里紧紧地攥着墨镜，蘑菇云缓缓升起的天空下，回响着一个一直克制而冷静的少年，嚎啕大哭的声音。
就像是当年，他在孤儿院的楼顶上看到父母留给他的魔方落在地上摔碎了一样。
只不过，上一次在一旁试图安慰他的那个人，已经再也回不来了。
（第七章 盲女之歌 完）

终于，我这个恶魔作者还是对伽爷出手了
这是第三份，也是本文所有主要角色中的最后一份便当
中间写小心回忆的那一段是借鉴的一部电影《万物理论》，就像霍金的妻子坐在病危的霍金旁边，在一切都已物是人非的现在，倒叙回忆他们的过去，一直回溯到他们第一次在舞会上相遇、烟花在夜空中绽放的那一刻一样
想营造出一种时光倒流，回到最初的感觉
尝试着写了下，希望大家可以看得满意otz
嗯，其实就像当初安排卜风这个角色一样，
我在写伽爷第一次出场的时候，就已经安排好他在今天便当了。
在他刚出场的时候，我把他形容成划过小心夜空的蓝光，前面的修饰词是，转瞬即逝
一切在写下这个词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
大家应该已经看出来了，第七章的脉络和战神传说的那几集是重合的，包括星星球遭遇刀疤星侵略、伽小与凯撒的战斗、伽爷的牺牲和他牺牲前的台词等等
当初写这篇小说的第一动机，就是战神传说。就是由战神传说，我才想到了第七章的这些场景，才一点点构思出了前面的剧情，于是就有了这个磕磕绊绊地一路发展下来的，尚显青涩的故事
这里是梦开始的地方。

最后还是要对被我亲手发了便当的文中的伽罗说一句，
感谢一路陪伴；再见

第八章 终河尽头

1
在那之后一个月，战争结束了。不出所料，灰刀联军败北，星星球取得了胜利。因其他中立星球纷纷前来支援，灰刀联军寡不敌众，其本身又在持久战的泥淖中消耗已久，虽然他们仍拼尽全力挣扎到最后一刻，投降还是成了必然的结局。停战协议书的签订仪式在星星球的首都广场上举行，灰心军司令与刀疤星球长阴着脸在纸上签下自己的名字，礼炮与军乐在他们字成提笔的同时奏响起来，广场上的星星球人们载歌载舞，尽情地庆祝这历史性的一刻，胜利的狂欢开始了。
而在远离一片欢腾的广场的另一些地方，呈现出的却是完全不同的光景。
灰心星球的首都广场上阴云笼罩，一片死气沉沉的景象，面对广场的大屏幕上正在直播的投降仪式，有些人崩溃地掩面哭泣，有些人沉默不语，还有些人愤愤地嘴里骂骂咧咧，把星星球连带灰心政府都骂了一遍。对当下政府的不满在战时就已经暗流涌动，战争的失败则将矛盾彻底激化，那些受经济危机的影响失业挨饿、在战争中失去了家友亲朋的人们聚集起来，发起暴动，一齐推翻了本就摇摇欲坠的灰心政府，另一个走和平路线的党派被他们拥护为新一任的掌权者，灰心星球与刀疤星之间的军事联盟就此破裂。
灰心军司令和刀疤星球长在签署停战协议的时候还不知道，这是他们最后一次身无枷锁地出现在公众面前。在不久之后的军事审判中，他们作为头号战犯被判处死刑，同时获刑的还有一批灰刀联军的高级将领，有的人掉了脑袋，有的人要在牢狱里待十年二十年或是终身监禁。昔日风光得意的灰心军司令在处刑前浑身瘫软，大小便失禁，抖得像个筛子。在针头伸向血管的时候，眼泪和鼻涕一齐涌出来，他低声下气地哀嚎着救命，全然忘却了在自己罪恶的双手下，有多少人也曾在口中抑或是心里绝望地呐喊过这个词。刀疤星球长作为当年的沙场老将总算勉强维持住了最后的体面，他带着冷峻的神情迎接自己生命的终结，但苍白的脸色和如雨而下的满头汗滴还是出卖了他内心的恐惧。

在这场战争中，星星球失去了占总数八分之一的人口，其中除了前线的将士，还有大量死于轰炸与饥饿的平民。经济遭到前所未有的毁灭性打击，直接与间接财产损失到了难以统计出大致范围的地步。星星球一百多年来第一次从综合实力排行第一的位置跌到前三之外，喵美星则趁几大星球动乱陨落之际坐上了第一的宝座，它参战的时机刚刚好，既避免了一开始就参战会造成的惨重损失，又作为战胜国捞到了许多好处。
在最初的喜悦感褪去以后，战争带来的伤痛从帷幕之后露出了爪牙，划拉开一道道鲜血淋漓的创口。成千上万的人们失去了所爱之人，数以亿计的人们无家可归。流浪者们徘徊在废墟之上，试图从昔日的家里刨出一些还没有完全损坏的财物，或是大海捞针地寻找死去的家人的遗物。年纪轻轻就已拄拐断臂的年轻人满大街都是，他们独自抑或是在他人的搀扶下佝偻着蹒跚行进，神情木然，仿佛迟暮的老人。
在战时，人们以亢奋的精神状态和坚忍的毅力熬过了数不胜数的苦难。他们在与灰刀联军抗争的过程中咬紧牙关，钝化自己的心灵，不管发生了什么都在坚持战斗，变得百折不挠、刀枪不入。但在好不容易挺过了危机的战后，支点消失了，精神的高塔也轰然垮塌。他们终于想起来去看一眼自己的心，才发现它早已变得千疮百孔，往外喷涌着血与泪。就像是手术后麻药的效力渐渐褪去，他们开始感受到那些伤口的疼痛，并且随着时间的流逝愈来愈强烈，到了几乎无法忍受的地步。母亲想起自己死掉的孩子，男人猛然发现失去全部家人的自己早已是孤身一人——这个世界上似乎已经没有什么可以留恋的了。很多人选择自杀，他们在深夜或是凌晨吞下药片，没入深水，踢开脚下的凳子，孤独地离开世界。

就是在这片灰蒙蒙的天空下，首都举行了一场场葬礼。烈士们不管有无尸骨，有名无名，大都在陵园里被立起墓碑。幸存的人们伫立在墓前缅怀过往，远处有人在唱一首无名的挽歌，白色的鸽子簌簌地扑棱翅膀，飞上天空，在墓园的上空盘旋。
宅家人也去扫墓，他们在路过认识的坟墓时停下，从篮子里拿出花束放在地上。最后他们站在伽罗的墓前。他是独自摧毁了一个空中舰队的英雄，战争结束后，数不尽的荣誉称号落在他的头上，还有记者过来采访，他们好奇着这个为星星球牺牲生命的外乡人的故事。但宅家人推掉了一切采访，也婉言谢绝了市长为伽罗单独立碑立像的提案，他那平凡无奇的墓碑静静地伫立在一片整整齐齐、无二差别的碑群中，上面用阿德里的文字刻着他的姓名与生卒。路人不会认出这是他的墓，他的灵魂得以不受打扰地在此地安眠。
宅家的每一个人都为他献花，小心最后一个俯身放下花束，然后把墨镜埋葬在那片白色的花海里。他们久久地站在原地，聆听远处的陌生人哀伤悠远的歌声。墓园里刮着风，一片白色的花瓣在风中颤抖良久，终于脱离花盘，高高地飘向了再也看不到的远方。
一片，两片，三片……好像有无数白色的花瓣正在从天空中飘扬而下，轻盈，柔软，但落在额上带着冰凉的寒意。小心抬起头，望向灰蒙蒙的天空。
下雪了。
星星球进入了最寒冷的凛冬。

重看发现漏发了一段，不然灰蒙蒙的天空显得有点突兀了orz

死了？
院长死了？
是的……他死了。
大妈们的心里先是一阵尖锐的钝痛，但在这同时又忽地轻松了，好像得到了解脱。
其实她们早就猜到会是如此，只是一直不愿意对自己承认罢了。如果院长还活着自由地行走在世界上，绝对不会不和她们联系，绝对不会对孤儿院不管不顾。但她们就是不想提这一点，对自己实施**，对彼此避而不谈。电视机的话戳破了这张虚浮的罩，她们不得不面对现实：院长已经死了了；她们几个月以来固守着孤儿院这座孤堡牵挂等待的，是一个永远回不来的人。她们又想起了最后一次看到院长时的场景：那天载着他驶向远处的汽车，把他送往了再也无法触及的彼方。
“放手吧……”电视机叹息，“你们现在做的事情，已经失去意义了……”
“有意义的，德尔塔09。”一个大妈说。
“就算院长已经不在了，这依然是他的孤儿院，我们答应过他要照顾好它。他能不能看到不重要，我们要信守诺言。”
大妈们都看着他，目光决绝而刚毅，电视机知道和平劝说的办法失败了。
“你快走吧，赶紧从这幢楼里出去，我们并不想杀死你。”
为首的大妈重新举起火柴，将它对准擦纸。电视机沉默几秒，并没有离开，反而又朝她走了两步，她有些警觉地想后退，电视机却用安抚的口气说：“别紧张，我有东西要交给你们。”
他站在大妈面前，摊开手，手上是凯撒的飞船钥匙。看到院长的遗物，她一愣，眼中第一次浮起了薄薄的泪幕，缓缓点头，伸手去拿。
就在大妈将钥匙攥在手里的时候，另一只手里的火柴盒悄然易主，电光石火之间已经到了电视机的手上。她们还未反应过来，只听见德尔塔09突然大喊一声：“可以了！”
下一秒，教室的门被“砰”地一脚踹开，身后传来大片大片玻璃破碎的声音，无数的救援人员从门口，或是腰间系着绳子从破碎的窗口闯入教室，迅速地控制了所有的大妈。
“我很抱歉……”电视机低低地说。小心站在他的旁边，大妈们却没有认出他，她们已经被震惊所控制，无暇关注其他。
电视机的出现牵制了大妈们的注意力，在他们交谈期间没有人还在留意窗户外面的动静。如果她们对电视机的戒备心再高一点，如果她们中途偶然掀开窗帘往外瞥一眼，就会看到救援队正在从一楼的入口进入教学楼，以及踩着墙壁向窗户攀爬。
但她们没有。
救援队一个人抱着一个孤儿，依次从窗口绳降而下，他们一会儿还会回来营救。刚才拿着火柴的大妈，也就是埃塔零三看着电视机，突然笑了。笑中并没有仇恨的成分，反而有些惆怅的释然。
是我们输了。

但随后她的视线停留在了还留在教室里的孤儿们的身上，他们似乎不明白眼前的事件和他们之间的关系，依然一副茫然空洞的神情。但她却从这神情中看到了一线希望。
还没有输！只要接下来的进展与预料中的一样，她们就可以翻盘。
她顿了顿，突然像电视机刚才一样突兀地大喊：“跑！别让这些人抓到你们！！被抓到的——院规第33条！！！”
救援队的人还没搞懂这些话的含义，就看到那些孩子们听到她的最后一句话突然像触电一样一个激灵，争相朝教室门的方向跑去。此时救援队的第一波人已经绳降至地面，正在重新赶回来的路上，教室里的人手只够控制住所有的大妈，双手空闲的只有电视机和小心两人。知道院规33条意味着什么、能对这些孤儿产生多少大的威慑力的他们立刻行动起来，一个跑向前门，一个跑向后门，在有人跑出去之前关上了门，护住不让他们出去。
孩子们见门被堵死，脸上显现出绝望的神情，他们又不管不顾地转身朝窗户跑去，有一个在跑的过程中摔倒了，其他人没有停下，而是踩着他争先恐后地往前挤。那场景，就像是他们的身后有地狱之火在张牙舞爪地追赶。
小心和电视机只好又跑向窗户，孩子们见从门口追来的两人的手就要碰到他们，竟然纷纷纵身一跃，连命都不要了的跳下楼去。好在楼下的地面上安全气垫已经布置好，跳下去的孤儿都落在上面，尽管很猛烈地挣扎着，还是被地上的救援队控制住，成为了第二批被成功救援的人。
趁着小心和电视机忙着拦人，救援队的注意力有些分散，一个大妈率先挣脱了束缚，她掏出口袋里的火柴，毫不犹豫地划燃了它，扔在地上。救援队的人急忙伸手去拦，但已经晚了，火苗在与满地都是的油接触的瞬间蔓延到了整个地板。幸好这时所有的孤儿已经被成功营救，他们也就顺势从窗户的绳子撤走。大妈们从地上拾起锋利的玻璃碎片，摩擦着割断绳子，却发现这条绳子上的人全都安然无恙地坠落在气垫上，她们的脸上显露出不甘的神情。
不过……
她们宽慰地想到了什么，脸上竟然露出了满足的笑。
小心和电视机站在下面，看着浓烟从教学楼的窗户里涌出，大妈们还留在原地，在直冲天花板的金红色火焰汹涌舞动的背景下，她们手拉手站成一排的身影扭曲着明灭飘忽，直到完全隐匿在升腾而起的黑色浓烟之后，再也看不到踪影。
所有孤儿营救完毕。
雅普孤儿院的管理者，全部死亡。

任务结……
“束”字被硬生生地卡在半路，小心窜了出去，冲进正在熊熊燃烧的教学楼，留下待在原地的电视机与其他人一脸惊异。
还有一个人没有被救出来。
时间倒回几分钟前，就在他和电视机拦住了门、孤儿们转而往窗户方向跑的时候，其中的一个孩子摔倒了。其他人踩着他跑向窗户，跳下去，而他还趴在那里，并且之后在不被注意到的情况下凭空从教室里消失了。
小心的眼前此时浮现出这样一个画面：那个孩子从地上爬起，发现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窗户旁边，于是蹑手蹑脚地走向教室后门，溜了出去。他顺着楼梯往楼下跑，却在半路被从上往下袭来的火焰追上——走廊和楼梯上都布置好了易燃物，而他身上浇过油，被火撵上就是死路一条——于是慌乱中躲进了某间教室，将门抵上，在里面等死。
他本可以从窗户探出头呼救，但第33条院规封住了他想要求救的嘴，即使当时喊出它的人已经死亡。
看起来搜寻的范围好像很大，但小心依然十分沉着。他脱下外面的棉衣，在一楼的洗手间里将它浸湿，罩在头顶，并打湿了袖子，用它掩住口鼻。
那孩子如果要中途躲进一间教室……一定是在每层楼离楼梯口最近的两间。
他先跑进二楼楼梯口左手边的教室，再是右手边，没有看到人。烟越来越浓了，他跑上三楼。
左边的教室依然没有人，他撞开右边那间的后门。
一个孩子蜷缩在讲台旁边的角落，身体歪向一边，已经被烟呛到失去了意识。小心抱起他跑到窗边，松开手，看着他安全地落在逃生气垫上，然后才跟着跳下去。电视机和救援队的人围过来，把水浇在他们身上，检查小心的受伤情况，并且为那个昏迷中的孩子做急救。

现在，任务真正地完成了。承载着电视机、小心和这些孤儿童年噩梦的教学楼，在烈火中燃烧着。当火焰熄灭之时，它会变成一个焦黑的空壳，再也不会有任何人在里面做题、训练，接受疼痛的耳光。
救援队的人们费好大力气才让被他们救下的人安静下来。大妈们都死了，他们试图让那些惊恐躁动的孤儿们明白这一点。再也不会有人用残酷的方式将你们束缚与折磨;你们自由了。
他们自入院以来第一次走出了铁门，在最后一个孤儿通过以后，两扇门重新合上，冰冷的金属碰撞发出“哐当”的残响，就像当初走进去的时候一样。
你们自由了。
有一个孤儿终于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混沌麻木已久的大脑像是被一道闪电劈过，一切在散尽的乌云后重新变得清晰明亮，失掉的那些强烈鲜明的情绪从什么遥远的地方跌跌撞撞地冲撞过来，汹涌决堤。他开始哭泣，先是怕被听到一般低声呜咽，然后越来越响。
许多孤儿还是那副麻木的神情，但越来越多的人在逐渐醒悟过来，一个个加入了哭泣的行列。群山之间回响着孩子们撕心裂肺的哭声，像是要把这几年所有被强行压下的、被遗忘了的情绪都宣泄殆尽。救援队的人们感觉眼眶有点发热，电视机和小心别过了头，看着远处的群山。
他们一个想起了凯撒，一个想起了伽罗。

4
打扫火灾后的教学楼、处理大妈们的尸体、拍照取证、安置孤儿，这些步骤都不再赘述。两周之后，星际和平组织向公众曝光了雅普孤儿院的存在，有关的孤儿院的一些内部图片被放到网上，星际间舆论一片哗然。在一段时间的激烈讨论后，人们对这件事的关注慢慢淡了下去，直至回归平静，几乎没了声音。一切平静得就像这个孤儿院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那段时间，有关此事的话题随处可见，可听着它们的小心却觉得自己就像个旁观者、局外人。教学楼烧毁，凯撒和大妈们全部死亡，和自己一起经历了这一切的伽罗也不在人世，一切可以证明那段记忆真实性的证据都不复存在，而自己现在正像个没事人一样过着再普通不过的生活。有时他觉得那就像是一场梦，孤儿院里的经历也好，曾经有一个叫伽罗的人也好，这一切都变得太虚幻，太遥远了。
而宅家人直到今天也对小心曾经是那所孤儿院里的住民的事一无所知，他们也像其他人一样议论过骇人听闻的雅普计划，但从未想到一直坐在旁边安静地听着的小心就是亲历者之一。小心并没有把真相告诉他们。就让一切画上句号、沦为一个永远不再被提起的遥远梦境吧——那已经是一段与他不再有关联的荒谬人生。

宅家人在自己家的废墟旁搭起了临时的帐篷，这几个简陋的军绿色帐篷就是他们现在住的地方。他们从废墟里找到了许多可以派上用场的东西，比如衣架、锅碗，甚至还有尚能正常运作的冰箱。因为宅博士和粗心都参与过国防部的工作，宅家得到了更多的生活保障补贴，他们至少还单独占有了四个帐篷，每天的温饱问题不用发愁。但大多数家庭就没有这么幸运了，他们住在公共的避难所里，睡在挤了很多人的地板上，夜里一起裹着一条棉被取暖。每周日在寒冷的大清早起床出门，排队领取政府发放的微薄的救济金，这是一家人一周的生活来源。
那是对星星球人来说十分艰难的一段时间，不管是物质上的贫乏，还是心灵上的空洞。有些人没有熬过这个危机四伏的寒冬，死在了春天来临之前。但更多的人挺了下来，即使背负着身体与心灵的双重重负，他们仍在努力生存。毕竟不管发生了什么，时间永远不会停下它行进的脚步；生活还要继续（life goes on）。
即使失去了家，住在逼仄的帐篷里，宅家人依然苦中作乐，从贫瘠的日常中找到每一丝微小的乐趣。粗心和博士动手改造一些废弃的电子器具，使它们派上了新的用场，甜心哼着歌做家务，把几个帐篷收拾得井井有条。他们在帐篷前的空地支起四根杆子，将两条绳子于两端绑定，把洗干净的衣物与被单晾在上面。风吹过时，大片大片雪白的床单发出“呼啦啦”的声响，五颜六色的衣服迎风飘扬，行走在它们之间好像行走在旗帜群下，可以闻到洗衣液淡淡的清芬。
又过了几周，甜心，花心和粗心重返学校。大多数在战时参与抗争的高三的学生都回去了，他们努力重拾已经有些生疏的课本知识，晚上回到家，点亮昏暗的灯盏，安静地看书做题到深夜。博士，开心和小心留在家里料理家务，推土机在白天过来清理废墟，地面一天天变得干净平整，博士联系了建筑公司，筹备重建宅家的事务。

无独有偶，还有一个人也正面临着“真空困境”的压力，那就是电视机。
和小心一样，他之前大部分行动的驱动力都是解放孤儿院的目标，投入程度甚至更甚。小心还有伽罗的友谊，而本应充当小心世界里伽罗作用的凯撒站在了他的对立面，他将他的一切——过去，现在和未来——都寄托在了这个理想上。可以说自从少年时期逃出孤儿院以后，他的整个人生都是为了它而活的。
现在孤儿院已经解放，那天他坐在返航的飞船里，看着窗外的宇宙星河。手中的手提电视仍然在播放下属的报告，脑子里的日程整整齐齐地排了两列。他出神地看着，突然感到那无始无终的黑色前所未有的空虚无趣，就像自己接下来的人生。电视屏幕上下属的嘴一张一合，一张一合、一张一合……他感到那片铺天盖地的黑色正在缓慢黏滞地靠近，将自己吸入那片空虚，一点点吞没手脚，四肢，躯干，头部……他闭上眼睛。
就像高考对小心来说失去了意义，一切从前历尽辛苦得到的名望、地位、权力，对电视机来说也已失去意义。他曾经那样努力地在政治领域跌打摸爬，头破血流地闯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不过是在为了孤儿院解放做准备。而在这个理想完成了的现在，他不知道该为了什么继续做这些事情，一切日程都显得那样无聊，麻烦，让人厌烦。
他以身体不适为由请了长假，推掉了那两列清单，暂时淡出了公众的视野。他久违地清闲下来，徘徊摇摆在离去与生存之间，思考自己人生的意义。
和小心一样，他们都需要一个新的支点。

忘了说，上次更的那节有借鉴一月新番约定的梦幻岛w虽说本来就想过要火烧孤儿院的，但刚好在更文前看到了梦幻岛里的画面，就把一部分用进去了

5
xxxx年x月x日，星期x，晴
开心今天就要回来了，我们的伤也已经养好，于是决定回家去看他。
我们向校长告别。
一路上伽罗没有说话，还做了一个从前没有做过的举动，显得很反常。
我询问他原因，一遍遍地问，直到他告诉了我。他说想到了可以牺牲自己一人消灭一个灰刀舰队的方案，现在就要去找校长。
我趁他转身离开的时候从背后打晕他，他倒在地上。
我找到校长，成为了任务的执行者，为星星球牺牲，而伽罗活了下来。
遇见他是我最开心的事。

日记的内容到这里就结束了，开心又翻了一翻，一整本厚厚的日记只写了这一页，其它都是空白。
他叹了口气，把这篇日记又看了几遍，才慢慢地合上它，小心翼翼地放回原位，想要离开，却看到小心正站在身后，定定地看着他。
“不是小心你听我解释我不是故意的我我……”开心一时语无伦次，手忙脚乱地试图为自己的行为辩解些什么，却越描越黑。他的确不是有意窥探小心的隐私，但动机也并不是完全清白。博士和他都担心小心会私藏什么用于自杀的东西，于是他趁小心又坐在晾衣架下思考人生的时候偷偷溜进他的帐篷，在搜寻的时候看到了这本日记本。他之前从来没见过小心写日记，怀疑这本本子里可能记录了他的自杀计划，于是翻开来瞅了眼。
是的，小心的确在里面写死了自己，但并不是在未来，而是在已经注定的过去。
小心一言不发地走过来，接过开心递来的日记，放回原位，又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开心看着他的背影，又想到刚才日记里看到的内容。
虽然从来没有表露出来，但他的心里一定十分痛苦吧。
他一定在这一个月里千百次地设想过，如果当时主动询问了伽罗，他是不是就可以活下来。他更希望自己可以代替伽罗去死。
开心感到很难过。他走出帐篷，觉得自己有话想对小心说。

小心还是在老位置坐着，开心拄着拐杖走过来，搬了把凳子，也在他旁边坐下。很长一段时间，他们没有说话，只是一起看着远处天空的云卷云舒，微寒的冬风夹带着洗衣液的香味吹过。
“很难接受吧，伽罗的牺牲。”开心说，他没有看小心，而是仍然抬头看着远处的天。“其实我也一样，我们大家都很难习惯他的离去，虽然程度并没有你这么深。”
“不过，我可能有一点能理解你现在的感受。以前的我曾经是一个飞行员，因为天分很高，训练也很刻苦，教官很欣赏我，他说我十年以后一定会成为星星球的王牌飞行员。他的话成为了我这一生的梦想。”
“实际上在战争期间，我表现得的确很出色，一度让我十分骄傲。然后，你也知道的，发生了那事。医生们保住了我的命，我很感谢他们，但也是他们告诉我我的左腿没了，我又不由得有些恨他们。‘既然没有留住我的腿，为什么要把我救活？’如果不是因为那时全身麻醉还在发挥作用，我很可能会这样冲动地喊出来。”
“就像现在的你一样，当时的我也完全无法接受自己从此无法驾驶战机的事，觉得自己的人生已经失去了意义，不知道为什么还要继续活下去。直到那一天为止——就是宅家被炸毁的那天。”
宅家被炸毁的那天，宅博士有惊无险逃过一劫的那天。也是伽罗献出生命的那天。
“我当时真的以为博士死了。后来发现他还活着，并且笑着对没了左腿的我说出，‘还活着就好啊’的时候……在刚才感受到死亡的绝望的我，突然觉得一切都不重要了。失去曾经决心一生奉献的飞行员的梦想也好，年纪轻轻就残废也好……虽然实在不愿意承认它们都是事实，但是因为我还活着……所以我能做的只有接受它们，继续生活。”
“这个世界上真的没有什么绝对无法接受的事情，小心。”

“说得很好啊。”开心被头顶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转过头时就看见甜心笑眯眯地从一条白色的被单后露出脸来。“你现在是开窍啦，之前是谁整天板着个脸，一副爱理不理、生无可恋的样子？我那时劝你可没少费口舌。”开心笑笑，不做言语。甜心也搬个板凳坐在小心旁边，把书包放在地上，看起来她是刚从学校回来。
“开心的话是对的，小心。”她双手撑着凳子，陷入了回忆。
“我在部队里做军医的时候，见过各种各样的死亡。五六十岁的老兵，上有老下有小的中年人，十四五岁的自愿参军的小孩。有的人死在一瞬间，也有的人在病床上呻吟几天几夜才痛苦离世。即使战争已经结束，在深夜的梦境里，我还会经常再次看见正在死去的他们痛苦绝望的脸，他们正在向我呼救。”
甜心的眼眸黯淡下来。
“生命是非常脆弱的事物。很多人想要继续活着，但他们已经没有机会了。希望你可以好好珍惜。”

这一天，电视机校长主动联系了小心，他要带他去一个地方。
他们坐在客运飞船上，一个看着窗外，一个闭目养神，就像去雅普孤儿院的时候一样，依旧是一路无话。自从伽罗牺牲以后，小心再没有主动与他说过一句话。电视机知道小心不愿意和他说话的原因，但他不想主动挑明，他在等小心先开口。
“为什么必须是伽罗？”
小心还是说话了，鲜有的带着感情的问句。他的脸上依然看不出什么表情，但是他的话里还是流露出了无法被掩盖的情绪。他终于把这个横在他和电视机校长间的问题说了出来。
伽罗在与他分开后找到电视机校长，说出了一人驾驶飞船高空自爆清除兵力的方法，但他只是这个方案的提出者，并不一定要成为执行人。如果电视机那时另安排人选而不让他上，他本应不会牺牲。
是的，生命都是平等的，这个想法只是出于自己的私心，小心也知道这一点。但是，电视机校长……伽罗作为你这两年多的学生，作为一起为解放孤儿院奋斗的同伴，他对你来说难道一点特殊性都没有吗；亲手将他送向死神……你的心里，真的会毫无波动？
小心并没有把这些话说出来，但电视机全都明白，明白他对自己的怀疑、质问，甚至一丝隐隐近乎于恨的冷冰冰的愤怒。他沉默半晌，告诉小心：
“既然你今天主动问我，那我也有机会把一些事告诉你了。”
“让伽罗执行这个任务是有原因的。我本来也不想让他牺牲，他和你一样，都是我最看重的学生。但他给出了让他去执行是最好的选择的理由，让我无法拒绝。”
“实际上，他已经知道你有一天会这么问，并且向我交代了应该怎么回答。”
电视机顿了顿，看向小心。
“我不能告诉你，因为伽罗希望你可以自己去找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