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想起这位网友。

那还是在21CN论坛，刚去不久，版主热情招呼，不忘介绍坛中英杰，重点就推介这位仁兄，说一手短文极漂亮。后得识荆，说起当日事，颇有点埋怨版主多事：这家伙，最爱胡捧！

那时候，我读书不多---其实现在也不多---觉得这名字起得实在好，典雅有味，还颇显孤寂清傲之意，竟不知原是辛弃疾词句。后来得知，脸红不已，自嘲说，名家这么多，诗词这么多，不曾读过，情有可愿。

那时候论坛方兴，聊天室继起，都是新兴事物，大家除了论坛驰骋，还喜欢聊天室纵横。要是没有记错，他似乎还曾是聊主（聊天室版主），这让我很奇怪，文人气质这么浓的人，怎会喜欢当聊主？见他夜夜“笙歌”，应对自如，忽然觉得好书之人，更应是通达之人，象我这种读死书的呆木，自以为清高，和别人说不上三句话的，才配不上叫读书人。

我和他一直不熟，和他的好友清月却非常熟悉。他俩是大学同学，清月称他为明月君，曾给他写了篇“人物志”，神貌俱全，读文如见人。清月文笔向来隽永，别具一格，我却以已度人，自己不擅长记人叙事，就认为写人物最难，对此篇印象极为深刻，赞赏有加。清月谦虚说是明月君风神俱佳，不是她妙笔生花。真是不是一类人，不进同一班，不进同一论坛呀，我就戏称他俩是双月。双月齐辉，各有千秋，还常玩同题，曾为佳话，称双月不适乎？

不妨扯一句清月，我和她认识，金庸算是“冰人”。一到论坛，我就注意到她的美文，没想到如梅似兰的才女，竟也是金庸迷，她的金庸人物系列，角度之新颖，心理之逼真，而文笔清丽，态度婉约，看得我如痴似醉。金庸逝世，她写了篇长文，既怀念昔时读金庸的难忘时光，更是对青春，对爱情，对生活的深情回顾，辞朴意真情深。她问我，你不写点？我真想和她说：心中金庸道不得，清月文章在眼前。我戏称他们是双月，真是有道理的，都有才却同样低调。

明月君的文章，确实是短而精，通常不过六七百字，甚至五六百字而已。都说短文最难写，此言一向公认。因为短，更见剪裁之功，辞达之力，留白之妙，史上著名的《五柳先生传》可作榜样。当然，并不是说明月君能望陶潜项背，只是说明月确是短文行家里手，文短意丰，常堪咀嚼。

但明月君真正让我记住的，不是他的短文，也不是因清月的“及乌”。我自己下笔难以自休，虽觉简洁是美，气质所限，还不是非常心仪。是他两篇小说，你说他惯作短文的人，浅说雅语，别说小说，长文也极小，一声不吭突然扔出两篇小说。最要命的是，那两篇小说质量之高，堪称一时无两，感觉如白居易的《长恨》两歌，在作者自已绝对空前，估计也是绝后了吧？

最深是《爷爷》这篇，简直就是传奇故事，颇有《活着》和《红高粱》的味道。爷爷是有钱人家，刚娶了很漂亮的奶奶，就给附近有名的土匪头子给梆票，索要巨款。爷爷好不容易筹足了赎金，两箩筐的铜钱满满当当，沉沉甸甸挑上山，几天后奶奶回来了。奶奶回来不久，就生了爸爸。解放后，恶行累累的土匪头被枪毙，乡人额手称庆，都要看现场，爸爸也想去，给奶奶狠狠瞪了回去。那天，奶奶似乎有点反常。于是，我怀疑，我的爷爷不是爷爷。大致内容可以转述，转述不出来的是行文的厚重与深沉感。这个真没办法，不看原文，是领略不到的。这么多年过去，我闭上眼，最有印象的网文，竟然是明月君这篇《爷爷》。我不知道，明月君这《爷爷》是不是真事，看感情之充沛且深沉，似乎不虚。

那时候大家都还年青，明月君取名“谁共我，醉明月”颇有“知音少，弦断有谁听”的少年意气。没有什么不好，少年就要有少年气，那是对生活的热情与企盼。现在，估计更应人书俱老（老道），越发温文尔雅了，就算还叫此名，也是见山不是山之境了。
2020-4-9

我是边缘人

差一点就想不起全名来，怎可以想不起来呢？

边缘人比我晚来21CN。很清楚记得，他说自己一溜快跑窜上论坛的，跑得后脚跟打着后脑丫。这印象，一直留在脑海，总是想到英国的憨豆先生，不知为什么，其实两者气质很是不类。

我喜欢看幽默风趣的文字，可自己却不幽默风趣，也许就是缺什么就爱什么吧，看边缘人的文字，总是乐不可支，甚至笑到喷茶喷饭嘴抽筋。一直没问他，自个看自个儿的，笑是不笑？我偶尔写点幽默的，自己是会笑的。

边缘人最喜欢将版面当成末庄，把论坛人物写进帖子里，一个个安派成鲁迅笔下的角色，内容却是社会与论坛各种动态，好玩得不得了。他派给我的角色一会是赵秀才，一会是赵公鸡。用那一个，得看他的心情或故事需要。我抠门，说公鸡确适合，想不明白他隔着网络也看得出来？佩服得不得了，又颇有些恼怒，阿Q还忌说亮呢。却记得他刚来时，自己恰好发了几篇读书笔记，装得很有学问的样子，他初来甫到，不知我底细，就许为秀才。想必后来后悔了，又给我加了赵公鸡的新身份。末庄21CN事，他写得乐此不疲，我们也看得乐此不疲，曾是当时论坛一大特色，也是他的代表作。

他喜欢鲁迅吧，要不怎模仿鲁迅？却明确推崇过沈从文，说沈从文凡写故乡的文字，都如珍珠泛着光泽。那时候，沈从文虽已出土，还不象如今为人熟悉。我自己也还不曾认真读过，也多是听闻，当时颇为诧异，不知他为何推崇如许。后来听说，他是湖南人，和沈从文算是半个老乡，就有些怀疑有爱屋及乌之嫌。他那些幽默风趣文字，有没有沈老的影子，当时真看不出来。不过如今想来，他喜欢沈从文是真的，也很有道理，沈老确实写得好，不只他，我也很喜欢。边缘人的文字其实好，流畅简洁，故事风趣，得之幽默，不见浮夸，惹人发笑，但笑过后也常让人别有所思。我说不清，却极爱看，每篇常常读了不止一遍，看一次笑一次，笑一次，看一次。

他喜欢踢球，我却不喜欢，不知怎的，颇能聊得来。第一次见面，他就请我和清月吃饭，点菜时，服务小妹一味推荐贵菜，他皱了下眉头：吃个中饭罢了，不用这么郑重吧？我很欣赏他的作风，务实而坦率。我们都心安理德让他买单，谁都知道他是老板，比我们有钱多了，当然是吃大户啦。那时他三十来岁，中等身材，理个平头，不胖也略有小肚子，会说白话，就是不准。当天聊了些什么，忘了，只觉得他没有商人习气，又没有读书人的呆气，言行爽快，笑声朗朗。向在座的球友介绍我们时，不说网友，说是朋友。

第二次，是和凌云飞一起到他家玩。他和凌云飞都喜欢踢足球，早想和凌云飞交流球技了。我一早赶来，来不及理发梳洗（其实是又懒又脏），顶着个鸡窝，十分有碍观瞻。偏偏凌云飞是赛宋玉的帅哥，我们站一起，如玉桂与老柏，边缘人一看大笑，调侃说这是才子与名仕呀。吃过饭，聊天玩扑克，凌云飞不会拖拉机，一点意思也没有。边缘人就给清月电话，说独庸生来了，你也过来玩吧，等你呢。那时我正和清月闹矛盾，边缘人是要给我们制造和好机会。我默不作声，有小小的期待，但我知道清月肯定不会来的，她不爱热闹。晚上，三人啤酒论坛上英豪，指手画脚，大呼小叫，平生一大快事。第二天，他们场上雌雄，我场下“守寡”（就我一个人），百无聊赖，鸡窝满尘，又热又痒，亦是难忘。

后来，我无意中牵涉进论坛是非中，到现在，我也不知详情如何，只是听旁人说起大概。有两网友相爱了，女方有男友在国外，迟疑不决，问边缘人意见，据说边缘人劝她出国。女方真出了国，男方认为边缘人是朋友却不帮说话，有了介蒂。我后知后觉，完全不知有此等事，恰好男的当上版主，锐意改革，我发帖说意见，以为我讽刺，又知我和边缘人关系不错，就以为是边缘人借我找事。结果板砖乱飞，鸡飞狗跳。我从始至终都是糊里糊涂的。

事后朋友星散。边缘人改了名字，我好象也改了名字，主要精力也转至了搜狐。也许还在一论坛（有好多版面的），不知为什么竟慢慢就疏远了，再不闻消息。

2020-4-9